那沈荣,颤巍巍地捧起两锭银元宝,脸上显出了吃惊过后的骇色,连着嘴唇都颤抖了:“娘……娘……是……是银子……”

说罢,便就捧到他娘的面前。

他娘也是一副惊骇的表情,久久不曾回神:“这……这……这怎么会有银子落到我们家……定是天上的神仙显灵啊……”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孩儿这就去院子里跪拜……”

我又朝天翻了翻白眼:神仙?神仙都在九重天上顾着自己玩乐呢,哪还顾得到你们……

转身刚想离去,那原本就遮不住风的门便倒了下来。我再回头,便见着那沈荣立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我……

恰巧一阵凉风拂来,将我挂在面上的黑巾给吹落了一半,那沈荣的表情愈发的痴呆了。

“姑……姑娘……你……”

我暗叫不好,也顾不得那沈荣的叫声,忙抓起面巾朝前方掠去……

身后,我似还听到那沈荣低低地惋惜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我有些发笑,书生到底是书生,就算落魄了还是带着一点迂腐气……

36

见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我也不多做停留,腾身直接往城郊后山的方向跃去。

我看着眼前那棵藤蔓缠绕的古树,踏了踏脚下微凸的泥地……

应该就是这处了,不会错的……

双手就这那块泥地直接扒了起来。鼻尖那股淡淡的酒香气也越来越浓:啧啧啧,不愧是陈年的美酒啊,闻着都醉人了……

这泉州的美酒堪称一绝,当地人也嗜酒,连着每日的菜肴都会加点酒料进去,原不甚酒力的我如今发展到这千杯不醉的彪悍劲儿,应当就是这般被锻炼出来的。

这酒向来就会喝得上瘾。有一日我去扒那城中一位员外的家,听得他家那酒窖中有两坛百年的陈年老酒,他原先是打算在自己五十大寿那日用来宴请这泉州的达官富人的,结果被我一道给顺了出来。这两坛酒我自是不敢往家里带,便顺道藏在了这里,今日来了兴致,倒也想找人小酌两杯了。

我提着两个酒坛子运气,腾身向密林深处跃去。

月色凄迷,树影婆娑。栖息在暗处的夜鸦不时发出一阵又一阵暗哑的沉吟,叫得令人心下发毛。古树藤蔓纠结的深处掩映着一座小小的山神庙。山神庙看上去有些许年头了,布满裂痕的灰色墙壁,挂满蜘蛛网的木窗角落,用来上香的铜鼎也早已变得锈迹斑斑,处处都呈现着这座庙宇饱经风霜的面容。

我将那两坛老酒直接朝地上一搁,瞬间溅起了满地的尘埃,我朝着那依旧端坐在高台上的泥塑像扯着嗓门叫喊了起来。”矮老头!矮老头!过来陪我吃酒!”

喊了半天竟没有人应声。我心下有些纳闷,这矮老头平日里只要闻着酒香自己就会跑出来,今日这陈年老酒这般香他怎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转性了?

我又试着喊了两声,眼前的塑像依旧是没有一点动静。我靠着泥台直接坐了下来:“怕是今日有些人没口服啰。”我敲开那酒坛上封口的黄泥,一瞬间飘溢而出的酒香将我嘴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端着酒坛直接来了一口,香气醇馥幽香,入口甘美柔顺,下了肚后便是一股火辣辣的热劲儿,当真是有些回味无穷。

我又连着灌了数口,嘴里直呼过瘾。

想不到从那益州到这泉州,一路走走停停,看看玩玩,竟用了整整四年的光景。四年,对那些凡人来说也是段不短的年限了,只是对于我们妖族来说就如那沧海中的蜉蝣,有些微不足道。在这凡尘,四年能改变很多事情,亦能发生很多事情。骚狐狸他不知怎样了,在王城中过得好不好,还有那株在顺王府修行的小白莲不知修成了人身没有。四年了,原来我的心中竟有了这般多的牵挂……

抬头望天,透过破漏的屋顶远远还能看到那天际闪耀的繁星。我原以为这四年我可以将那人的影子从心里头慢慢的忘去,哪知越想忘却越难忘,尤其是见着那孩子……

我低叹一声,往嘴里灌酒的动作越来越猛。一坛酒眨眼见空,原本手还想去捞旁边的一坛,哪知身子一歪竟斜斜地倒了下去,头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百年的老陈酒后劲还真是足,确不似那平日里唠嗑零嘴时喝的糙酒,冲得我意识都有些迷糊了。

等到稍有意识时,便觉得有人贴着耳朵根,唤道:“小龙鲤……小龙鲤……”

我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抬眼一看,便见着一张发大的老脸已经凑到了鼻子尖儿。

我忙向后一退,捂着心口道:“哇塞,矮老儿,你趁机吃我豆腐!”

那身量矮小的老人背着手笑得眼角弯弯:“小老儿我都一大把年岁了,哪还有那般的风月闲情哟……”说罢,酒糟鼻嗅了嗅,变得一脸的陶醉样:“嗯~~~好酒……从来不见你带这么上品的酒到我这处……”

我将那剩下的一坛老酒提了起来,朝着他献宝道:“嘿嘿嘿,百年的陈年老酒。本来有两坛子的,昨晚便想找你吃酒的,哪知你不在,我便自个儿喝了一坛,那滋味可是……啧啧啧……回味无穷啊!”

“这般上品的酒被你糟蹋了一坛,当真是可惜啊!我今日回来的时候路过你家门还打算进去和你打声招呼,哪知逛了一圈,倒没见到你的人影,原是带着好酒跑到小老儿我这里来了。哎哟……进你家门的时候,你家那小崽子盯着我看的眼神,小老儿我现在的心还在胸口悬着呢……那眼神……怎滴说,都能将小老儿我的元神都给摄住了……”

我“嗤”一声:“我家那小崽子肉眼凡胎的,怎会看得到你?别逗人了……”我向他提了提手上的酒坛:“还喝吗?”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急不可耐,夹杂一丝喜色,道:“喝啊喝啊!走走走,快随我进屋,难得你带来好酒,得好好喝上一杯呀!”说罢,便伸手拽上了我。但见着他手一挥,周遭的场景瞬间变得扭曲了起来。定格后便呈现出了另外一番场景。屋子的构造与先前山神庙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一切似被翻新了一般,哪还有方才的破乱穷酸劲,就连我身后的那尊山神泥塑也涂上了一层光鲜亮丽的油彩。

矮老儿早就抱着那坛陈年老酒爬上了软塌,酒糟鼻凑着封泥一直在吸溜着:“香……真香……”

我笑道:“昨晚特地来寻你吃酒,喊了你半天都没有应声。我还想着平日里你只要闻到一丁点酒香就会撒欢地跑出来,昨个儿难不成转性了?原来是出了门啊……”

他迫不及待地敲开封泥,给自己瓷碗里倒得满满当当:“是啊……隔壁碧霞山的老山神受到天帝的赏识,这不要提了他上那九重天做神仙去。昨个儿便宴请咱四方山神去聚聚,热闹热闹……”说罢,仰头便将那一碗酒灌了进去,发出了一阵满足的叹息:“好酒!”

我听了来了兴致,也爬上了软塌,故意调侃他道:“啧啧啧,人家被提了上去当高品级的神仙了,你却还要蹲在这片山林里,连给你上香火的人都没有,想想我都觉着心酸。”

他倒是浑不在意,将我面前的空碗也满上,回道:“我若想上去那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时机未到哟,再说上了那九重天也不见得是好事,好多规矩在那里摆着,条条框框的绑得人好不自在,倒不如在这山林中,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关键是……”他端起瓷碗又是一碗酒下肚:“哪能与你这般快意的吃酒!”

我被他说的胸口也激荡起了快意,端起桌上的酒碗也干了下去。约摸在半年前,我来了这泉州城,有一日夜半想找处清静的地方修炼,无意中寻到了这座古庙。古庙荒废得已经不能避雨遮日,只是庙后的祈愿池还是那般清澈明丽,里头还散落了一层铜钱币,不知是什么朝代祈福的人留下的。

这承载着多少人心意的祈愿池对我的修炼可是大有裨益。我私心想着这平白用人家的东西不好,便在第二日带了一些瓜果酒品放在了供奉台上。哪知等我从那祈愿池上来的时候再经过那古庙,那供台上的东西全没了踪影。

这一来二回的,我们之前倒也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每每我上这祈愿池里修行时,便也会捎点东西放上那供桌,权当是借人家地盘的报酬。有一晚,半道飞得急些,手间的篮子便被树枝刮到了地上,好好的一盅酒水全给洒了。我一开始倒也不在意,洒了便就洒了,这不还有一些新鲜的糕点果品。

东西刚放上桌,耳边便响起了一阵不满的嘀咕声:“唔……今日怎没有酒?”

我抬眼一看,便见那端坐的泥塑像里显现出了一个薄透的身影,此时正探着头朝供桌上仔细瞧着。我向他解释道:“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将酒给洒了,等明晚来给你补个双份。”

“哦……”他一双眼看向我,带着万分的认真:“那你且要记得,明日要带双份……”

后来相处久了,愈发觉着矮老儿的性子合极我的胃口,爽快、个性,有时还会拉着我对饮,两人谈天说地的,慢慢相熟了就变成了现今这般样子。若不是矮老儿提及,我当真看不出这座古庙竟不下数万年的历史了。数万年了,再是坚固的建筑也早已化成了黄土,如今这古庙虽说残破了些,但竟还能屹立在这山丛野林间,已是了不得。古庙早已没有香火的延续,怕能维持这般样子应当与这矮老儿脱不开关系。我算了算,我也就堪堪一万多岁,我出生的当会儿恰逢沧海大洲乱世的年代,发生了什么依稀也记不大清了,之前听老一辈的龙鲤鱼说过,这沧海大洲因为天生异像,屹立沧海大洲数千年的北周皇朝一瞬间土崩瓦解,至此群雄割据,诸侯混战,战火焚烧至了世间各个角落,一直延续了百年,虽稍稍定了局,但还是大战小战不断,直至形成了现今四国争相对峙的局面。

东宛、南梁、西夜、北陈……

我也曾取笑过矮老儿:“都没香火了,你还不愿意找那天帝卸了职,换个别的神职,反而还愿意守在这里,莫不是在这山头头里藏着什么好东西……”

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嘴里却打着哈哈:“唉……其实我也想过,只不过这一觉我睡得长,连脑子都睡迷糊了,原因自个儿都不记得了……嘿嘿嘿……”

我翻了翻白眼:装,你在死命装。这矮老儿总给我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绝对不简单啊……要不然会以个人之力护了这古庙这么多年?!

37

矮老儿素来嗜酒,得空便会隐了身形跑到人家酒肆里偷吃酒。一介神明做到他这个份上,委实有点掉价。喝到兴头上,也会拉着我与我说一些这泉州城的琐事。比如x府已经六十岁高龄的老爷子愣是娶了一方十八岁的姨太太,为了讨好这位姨太太,这老爷子强抢民房说要重新翻修盖一间金屋子送给那姨太太。再比如o府家的独生公子欺凌霸市,强抢民妇将那民妇的老公给失手打死了,还有什么府的当家老爷与自个儿的儿媳妇好上了等等……总之,这泉州有几分家底的人家总有那么几件是非事。

我听得倒也得趣,若是印象深些的便牢牢记在心上,若哪天手头吃紧了,定选个时间去扒他家的家底……

酒过三巡,我与他都染了几分醉意。矮老儿的话匣子堪堪又打了开来。

“昨日去那碧霞山山神那处倒是听了不少天界里头的消息。”

我难得听他讲些泉州城以外的事情,倒也来了几分兴致:“哦……近来这天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搁下酒碗,砸吧了一下嘴巴:“天帝提了一些地仙上去,前些日子便让他们上天去接受任命书,你可知他们在天宫外见到了什么人?”

他卖了个关子,勾得我心里一阵痒:“什么人?”

“竟是凤君她老人家。这天上地下哪个神仙不知道,凤君她老人家十万年都不曾出过风穴山,这突然之间怎会出现在天宫之内。”

我顺着他的话问道:“对啊,这是为什么捏?”

“碧霞山山神他们尾随了凤君一路,等到了云霄殿便见着凤君她老人家的凤驾往天后的凤栖殿去了。”

“哦~感情是来找天后的?”

“是啊。那帮地仙领了任命书出来了之后,便照例要去凤栖殿拜见天后。一行人去了那凤栖殿之后,便见着天后执着凤君的手走了出来,两人还是相谈甚欢的样子。天后将那凤君送到车架前便说了一句话,几番推敲之后,碧霞山山神他们倒也猜出了这凤君为何会来这天宫了。”

我端着酒碗也不喝了,只等着他说下文。

“天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本宫下次便去风穴山看看,到时怕是瑶儿这丫头的喜宴了吧’。这天界女仙若要婚嫁都得去天后娘娘那里登录籍册,据说凤君之前寿宴的时候请了好些天界的青年才俊想给自己的侄女凤瑶公主觅个良人,结果相中便是沧海云巅的龙池神君,上古龙族与凤族素来都有族人联姻,众仙猜想这事应该能定,如今这凤君突然来找天后娘娘,八成是为了她侄女的婚事啊……这都多少年了,天界总算要有件热闹事了。”

他说完,我手中的酒碗“哧溜”一下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酒水全都洒了出来。

耳旁是矮老儿他痛心疾首的声音:“哎哟……哎哟……这般好的酒你都忍心糟蹋了,真真是罪过啊,罪过……”

四年了,心上原本结痂的伤口一瞬间又裂了痕。虽已知结果,如今面对了,还是那般难受。凤瑶竟这般等不及了,怕那人已经回了沧海水晶宫了吧。天上一日,凡间一年,我掐算着那黄河龙门打开便就在十五年之后,十五年天上也就寥寥十五日,若我有幸化龙登天,定要趁着他们的婚期闹上一闹。

我素来觉得自己是一条万分温和善良的龙鲤,如今倒也变得怨毒了起来,女人的嫉妒心真真是可怕。

桌上的空酒碗不知何时已被满上。如今情伤在身,倒也想借着陈酒消消愁。哪知仰头喝下,原本柔顺的酒倒变得辛辣了起来,顺着脖子直直烫到了心坎,生疼。

我呛得直咳嗽,恢复平和时,眼前却蒙上了一层水雾,连矮老儿的身形都看不清了。只是奇怪的是,神君的样子在眼前却万分的清晰,他还是那般神情温润的样子,嘴角永远挂着一丝淡淡梳理的浅笑,我似还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轻唤着我的名字:“阿鲤……阿鲤……”

白雾渐渐淡开,我便见着矮老儿一脸骇然地望着我:“不就是喝个酒嘛,怎都把你给喝哭了……”

我一摸脸上,指尖果然沾染上了一点湿润。

我惨然一笑,将一旁的酒坛直接提了起来,凑着矮老儿手中的酒碗就是一碰:“来!干了这杯酒呀,只当为那龙池神君与凤瑶公主提前庆婚!”然后凑着酒坛口直接豪饮了起来。

耳旁是矮老儿万分惨烈的叫嚷:“喂!别全喝完!给小老儿我留一口啊!”

……

(接下来并非断层,如果大家看不明白请看一下楔子开头……)

见门槛上的他依旧板正着一张脸,我笑的没心没肺,死命地将焐热的面孔往人家冷屁股上贴。

“为娘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这一高兴便喝了整整二十多个时辰……”

我一噎,没了话讲,他便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了一口气,眼朝天看着出了门。我揉了揉略疼的头,这孩子的性格有她娘一半的冷傲又有他爹一半的八婆,我一生放荡不羁惯了,如今突然多了一个人处处着紧盯着,委实不太习惯,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刚满四岁的孩童……

我摇摇晃晃地进了里屋,见着软塌直接栽了下去。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感觉有人进了门,将我蒙在头上的被子一掀,道:“起来,将这碗醒酒茶喝了,要不然明天又要叫着头痛……”

我强撑着起了身,若不依了他,怕是不会让我睡个好觉了。

端起他递来的醒酒茶直接一饮而尽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块温热的毛巾直接敷上了我的脸,一下一下轻轻擦拭着,动作极其小心。

我虽带几分醉意却也没醉透了,稍抬眼皮便见着阿池垫着脚尖,两肥手捏着一块毛巾神情万分认真地为我拭着脸。

阿池便是我为他起的名字。原来他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坨被我抱在手上,我一直肉团肉团的叫。在他快一岁的时候,模样稍稍长开了些。这小家伙尚在襁褓的时候,模样就水灵,这不长开了,就愈发出落地讨人喜,尤其是对那些街坊间的三大姑八大姨,杀伤力尤其骇人。只要我得空领着他出门,回家的时候,他的衣兜里总会塞满别人送的糕点饼饵一类零嘴的东西。我时常想,光这趋势,这孩子将来也不会长残了,若没个一技之长,光靠张脸也不会被饿死。每每有人问及他的名字,我便随便起个阿猫阿狗糊弄过去,总不能直接叫肉团吧。后来问的人越多,我觉得应当正正经经给他取个名儿了。

他本名应当姓萧,萧乃国姓,我自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他灌上去,毕竟这孩子的身世还摆在那里。思量了半天便还是决定先让他随了我的姓,在瞧瞧他那小模样,虽稚嫩了些,但光瞅那眉宇,我便觉得像极了沧海云巅的那位。心念刚一动,嘴里便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阿池……

我觉得这个名字万分的不错,便一直唤他这个名字到现在……

他帮我洗净了脸,便撩起一旁的锦被帮我轻轻盖上,竟让我感觉到了脉脉温情。

阿池端着面盆刚想出去,我隐约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寻常。耳根处一动,只感到有什么东西破空冲来。

我急忙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将阿池一捞,身形一转,便听到“叮”的一声,一根尾羽箭从窗户内飞驰了进来直接钉在了床头。亏得这一下,我那几分酒意全给冲的精光。

“阿池!躲在我身后别动!”

我忙在身前支了一个屏障,一瞬间箭矢如雨,密集而来,纷纷打在了屏障上。我心里奇怪,这院子的外头我早已布了一层结界,阿池的体质特殊,常常会引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来,照道理它们应该透不过结界,只是这攻击又从何而来,难道是……

不可能,他们怎会有能力找到了这处!?

箭雨未歇,外头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股浓烈的味道在鼻端蔓延了开来,紧接着“哄”的一声,外头火光大亮,数丈高的火舌直接窜了进来。一时之间屋内热浪扑面,浓烟滚滚。

我连忙抱起身后的阿池,一个箭跃借着屏障的掩护直接窜出了门。居住了半年的院落顷刻坍塌,在火浪中化成了废墟。

我将阿池放下,神色难得的正经:“你且在这里呆着切莫乱走,为娘去练个手马上回来。”

四年前我绝对想不到,如今的我也能变成这般奶婆子的嘴脸。

阿池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良久还是鼻孔朝天的喷了一口气:“哼!”

又是一拨箭雨袭来,如今难得在儿子面前露把手,自是要将我万般威武的模样呈现在他面前。于是直接运气,一股强大的气流凭空而生,将箭雨直接挡了下来,密集地落到了地上。

我拍了拍袖口,甚是不耐地说了一句:“出来吧,你们凡人的这些把戏怎能奈何得了本仙姑。”

话落,密林中竟窜下了数十道黑影。

我看着为首的那个,一身黑色的劲装裹身,眼如鹰隼,却已是个独臂人。

我道:“四年前本仙姑既能在你眼皮底下救走人,现下我便还能救他第二次,你信不信。”

那黑衣人神情复杂,唯独剩下的右臂紧紧握着一把钢刀,那眼神跟要吃了你似的。

最后还是沉声下令:“上!”

我揉了揉头: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

黑衣人纷拥而上,手上的长刀在月色下泛着阴寒。

若碰的从前,我自会定了他们身,然后带着阿池再寻处地方躲起来,奈何我今晚心情不大好,尤其是从矮老儿那处听到了那么个消息。

十几个人冲上来之后,我一瞬间将他们定了身,发泄似地将他们的膀子全卸了下来,然后一个个踹飞了老远。随后冷冷地对上站在不远处的那位:“你要上吗?快点,我今天没耐心!”(总赶脚这句话……唔……是我想多了……)

他立在远处愣了一会儿,突然提起大刀直朝阿池的方向飞去。半空中便是一刀砍了下去,如虹的剑气将地都劈开了一条缝,一时之间,尘土飞扬,落叶翻飞……

我暗惊,想不到这黑衣人身手竟比四年前长进了许多。

38

那黑衣首领的剑气直接打上了结界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没待他有所反映,我直接腾空一脚踹了过去,他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我踹出了老远。

我这情急之下的一脚踹得很是地方。看着他单手捂着裤裆处,神色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我陡升快意,于是便端着一副板正的面容,清清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回头去告诉你们家的主上,我救下的命自不会让他随便夺了去,如若下次他再派人来,任本仙姑再不喜见血,恐怕也要见上一见了!”

说罢,长袖一挥凛冽地转身,神情立马一转,忙跑向一旁的阿池……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哟!四年了,一把屎一把尿地好不容易拉扯到了这么大,平日里他掉根头发我都要心疼老半天,跟在自己身上剐下一块鱼鳞似的。

“阿池哟……给为娘看看,可曾伤着哟……”

我撤下结界,恨不得将他一身衣袍给解了好好看上一看。

他将我的手拨去,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没有……”随后两眉笼着看着我,那眼神似看到你的心里。

我素来受不住他这般看着我,那两汪琥珀色的眸子,再加上那与神君万分肖似的面容,叫我怎生吃的住。一时之间心肝乱颤,全身跟过来电似的。

“你呢?”

我一愣,脑子瞬间晕乎了一下:“啥?”

阿池清了清喉咙,说道:“我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脑子一下子反映了过来,感情这孩子是在关心我呀。这不将他拉扯到这么大了,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疼人的话语,一时之间心里欣慰得紧。

“呵呵呵……为娘怎会受伤?以前便与你说了,为娘可是修炼过道法的,一般人怎伤得了我。儿子,看到为娘刚才教训人的英姿了没,怎么样,威风吧?”

他没有搭理我,只是转头看向那早已化成废墟的院落,说了一句:“房子烧没了。”

我以为他是感伤这住了半年的房子突然没了,无谓地说了一句:“没事,为娘回头再找个更好的住处。”

竟不知怎的,我好像见着阿池万年面瘫的脸上竟隐隐现出了一点笑意:“你好像在屋内的枕头下面藏了一叠银票吧……”

我一怔,瞬间一道惊雷劈向了脑门:哎哟!我四年的积蓄哟!

……

垂头丧气地拉着阿池走进了矮老儿的破庙。原打算去找间客栈落脚的,只是看天色,怕镇上的那些店家早就打烊了。无奈之下,便想到了矮老儿这处。

在门口设下一层结界后,便收拾了一处稍稍干净的角落。将那烧了大半角的被褥铺好后,便招呼着阿池过来休息。见他良久没应我,便走过去叫他。

只是这一看之下,倒是吓了一跳。只见阿池正立在供桌前与矮老儿对峙着。两人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倒是矮老儿薄透的身躯从神像里钻了出来,在阿池面前晃了晃了手,见他没有反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看不到我呀……”

我向他使了使眼色,他识相地又钻回了他的神像里面。我走过去去牵阿池的手:“明日我们要赶路了,今日早些睡吧。”

“又要去何处?”

“益州城,泉州城旁边就是……”

他“哦”了一声,撩开被角钻了进去,往里头挪了挪,为我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我顺着躺下,等听到身旁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忙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跑到爱老儿的神像前唤了两声。

“矮老儿,矮老儿……”

周遭的画面扭曲过后,我便见着矮老儿笑脸盈盈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你这不刚回去一会儿,怎落得如此狼狈样地回来,还带着细软跑到我这破庙里头困觉?”

我摆摆手,一屁股往他榻上一坐:“别提了!我也跟你说过这孩子的身世。四年来,我也算将他护得好好的,哪知他那个大伯竟然派人找上了门,又是要杀人又是放火的,我那住处被他毁了个精光,可怜我那几十万两的银票子全葬身火海了!”

矮老儿听罢,悠然道:“哦……找上了门,你好歹也是个修行万年的老妖了,那些凡夫俗子竟能寻到你的行踪?”

“可不是么,我也正纳闷他们是怎么找着的。”

“那你接下来该如何,难道往后要与我住在这破庙里头?”

“怎会?如今行踪都暴露了,我也得准备准备快些将阿池送往益州城,免得夜长梦多啊!”

矮老儿立马换做作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道:“哎哟……小龙鲤要走了,看来以后这深山老林里头,又要只剩下我一个小老儿罗,好寂寞啊!”

我想起这半年的光景,好歹与他做了好长时间的酒友,一时竟也有些伤怀,安慰道:“也就一年的光景,那孩子会有人接了去,到时我在回来与你在这老林里做伴,啧啧啧……你家后头的祈愿池的水好滋补啊,这半年年我修为真长进了不少,让我好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