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事?他这个样子若是没事才怪!

只是上下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愣是没看出他伤在了哪处。

“我……真没事……”话落身形一歪,直直倒在了我的怀里。

“阿池!阿池!”

战氏夫妇也急急地跑了过来。

“皇……冷少爷怎么了?”

我急急地掐上他的人中,却见他眼珠子还一个劲儿地往上翻着,吓得又连忙运气封住了他的心脉。

他脸上黑气渐重,皮肤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紫色,模样很是骇人。战秀秀竟也急得哭出了声:“喂!你刚才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是怎么了!?你给我起来阿池!在我还没打败你之前不准死啊!”

众人不知所措时,一道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哟……这小娃是怎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来来来,让我看看……”

我回头,便见着那翩翩公子气定神闲地站在我的身后,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绘着荷塘月色的画扇。

他先前既然知晓打败那些不死人的方法,定也能知晓阿池为何会变成这般样子。

如同在深海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忙道:“快些!快些帮我看看他!”

他掀起下摆蹲了下来,眼睛盯着阿池看了几眼,便是一副了然的神色:“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中了至邪的蛊毒了……”

我一听,大叫:“什……什么!?怎会好好的中了蛊毒!?”

“呵呵呵……”他干干地笑了两声,眼睛突然看向了别处:“方才我好像忘记告诉他爆头的时候切不可沾染上那些人的血,他们的血沾身便会中毒……”

“你!”

气还没发出来,他急急道:“你先别急!别急啊!自会有办法的解的!”

“什么办法!”

这句话却是四个人异口同声发出来的。

“如今你已经护住了他全身的筋脉,蛊虫已经被禁在他身体的某一处。为今之计便是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将他体内的蛊虫引出……”

……

庄子的卧房内,一行人神情肃穆地看着精赤着上身被安置在床榻间的阿池。

既是自家养大的孩子,我也无需顾虑。偷偷一觑,心下啧啧叹了两声。

平日里他这身板都罩在衣服里,想不到挺有料的。才十四岁而已,长得都这般壮实了,肌理分明,毫无赘肉,皮肤就跟明玉似的。就是整个右手臂透着黑紫,显得很不协调。

我记得阿池当初是右手执剑捅进了那独臂不死人胸口的,定是在那个时候沾染上了毒血。

“美女,借过……”那白色纱衣的公子端着一盆鲜红的血将我挤了开来,随后将那盆子递到了我手中。

“这里面是新鲜的鸡血,给我抬着,待会儿自有用处。”

我点了点头。

他坐到了床榻边,抬起阿池的右手。食指中指紧闭,“啪啪”两下朝着几处穴位打了下去……

随后一手成掌,从阿池的肩头一直运气向下,所过之处,暗沉的肤色下竟开始微微动了起来,纷纷顺着掌风的方向快速蠕动了起来。

他在阿池的手腕处细细地划了一道:“快将鸡血端过来。”

“哦哦哦!”

我忙将端着面盆将他放在了阿池的手腕下来。

黑色的血液缓缓滴落,似在血红中晕染开了一点墨迹。

听得一声惊呼,我便见着阿池那条细细的伤口处慢慢探出了一个黑色蛆虫。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竟迅速地窜进了我手中的木盆中。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蛆虫从里头挤了出来,争先恐后地落到了木盆中。

转眼,木盆中原本鲜红的血液慢慢变成了浓墨似的黑色,隐隐还能看到数不尽的蛆虫在里头蠕动着。我脸部一阵发麻,腹部一抽一抽的,泛着酸,手中的木盆差点没握紧翻到了地上,幸好有一双手帮着我紧紧拖住了。

那人的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放缓着音调凑近我道:“这些蛊虫遇人必沾。有的时候就算只有一只,等它钻进的皮肤里头之后,也会顺着你的血游动,而且慢慢地还会产出更多的虫卵。虫卵成熟了之后,它们还会再产卵……到最后,你的身体各部位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这种虫子,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数也数不尽……到时,你的体内什么心肝脾肺肾都被吃光了,只剩下撑着这蛆虫的空壳,然后你没有思想,整个人就会被养这些蛆虫的人驱使,他让你杀人便就杀人,让你放火便就放火,啧啧啧……真是可怜哟……还有这些蛆虫还是……”

“唔”的一声,我便见着战夫人用袖子掩着檀口火速奔了出去,连着一旁的战将军和战秀秀脸上也是一阵青白。

我“呕”了一声,淡定道:“亲爱的,你盆子托牢了没?”

他笑了笑:“托牢了。”

我闭着眼点了点头:“很好,这我就放心了……”随后“呕”的一声,终究是吃不住,也掩着嘴巴跑了出去。

哎哟妈呀!这场面忒他妈的重口味了!吃不住了啊!

……

见阿池的脸色渐渐转好,我心下总算舒了一口气。走到后院中,便见着那一席白纱的人立在一汪水池旁静静的发着呆。他面目含笑,双眼紧阖,状似在追忆着什么。

我慢慢地踱了过去,见他一脸的陶醉样也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

良久,倒是他先开了口:“你有何时呀?”

我清了清喉咙:“那个……多谢你……救了我儿子……”

“你儿子?”他反问了一句,随后“哈哈哈”地大笑出声,又转头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看了一眼:“你修为比我高,我虽看不透你的真身,但我知道,你是一条龙鲤精。那孩子身上无半点妖气,怎会是你的孩子?”

“你?”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道:“还有,我救他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你无需挂念在心上……”

我直直地看向他,屏息凝神想要看透他的真身,却发现他周身敛气,隐藏得颇好。

我修为比他高,废了他周身的护体妖气也是早晚的事,便拖着时间道:“你怎会知道杀死那些不死人,还有治疗阿池的办法。”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机缘巧合下罗。有一日在水潭修炼时,有人刚好在水潭密谋,最后被我全听到了。”

“有人密谋?是谁?”

今天我看着那些不死人似乎大多都往阿池的方向涌去,我已了然今日派来这些不死人的幕后黑手是谁。

刚想到这处,他的声音又慢悠悠地响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猜测的是谁。不过你可曾想过,他又是从何处地方学来这般阴毒的手法,而且那蛊虫并非凡尘之物,一切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话落,我还想细问,他整个人竟腾身飞上了屋顶,站在了瓦砖上笑盈盈地看着我:“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一叶莲,若以后要找我便就大声喊我的名字,对你,我随叫随到……”

凉风拂过,那人一席水墨清染的纱衣随风飘飞着,背后趁着万道霞光,倒也有几分谪仙临世的味道……

只是……

他转身,回眸一笑:“阿鲤,我等你……”

说罢又是一记腾身……

“啊呀!!!”

想要拉风的退场可以,眼睛能看路否,前面这么大一棵树没看见还往前头冲,白长了一张机智的脸蛋了。

他悬身飞上屋顶的那一瞬间,我便见着白气氤氲中浮现一朵面盆大的白莲。

我了然的笑了笑,好一个一叶莲……

原想回到卧房去看阿池的,哪知半路上遇到了那战将军。

“夫人可否进一步说话?”

我点了点头。

书房内,他一脸肃穆地看向我:“夫人,此次伏击乃都是冲着皇长孙殿下而去,夫人对此有何见解。”

我一笑,到底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局势一览便知。

“将军可是在怀疑是我引来的那些不死人?”

“不不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曾受过老仙人亲自点化,在下不敢有如此想法,只是想问问夫人皇长孙殿下的身份可曾被其他人知晓,若不然怎会引来那些不死人的刺杀。”

我点了点头,话至如此,我也无需对他们再多作隐瞒:“你可曾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阿池是在破庙中出生的。其实他出生的时候非我一个人在场,还有许多人。”

“是谁?”

“阿池的大伯,如今你们南梁太子殿下派去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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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阿池的大伯,如今你们大梁的太子殿下派来的手下罗……”

那战将军显然吃了一惊“是太子殿下派去的人,他们……”

我耸耸肩:“嗯哼……”

他听了,粗眉紧锁,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面带痛色地叹了两声:“太子殿下……竟是太子殿下……”

我继续道:“你们这太子殿下也挺有能耐的,十年前竟然能找到我与阿池的藏身地,又派了一批人手来,害得我与阿池差点无家可归。你可知,今日在那群不死人中间我竟认出了一个人。”

“是谁?”

我挑眉一笑:“就是那太子派来的刺客头领。我与他有数面之缘,十年前他来福州城刺杀阿池的时候我发现他断了一条手臂。今日在墓园见到那独臂不死人之后,我原先也没想到是他,不过面纱扯去后,他虽变成了那般模样我还是认出了他。”

那战将军似受到刺激,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若真是这样,陛下会不会……”

他说到此,门外便冲进来了一个人,竟是那战夫人:“云哥!阿月!你们快点去看看阿池,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一听,忙撒腿朝卧房奔去。

卧房内静悄悄的,唯独战秀秀一人守在床榻边沉着面色。

“阿池他怎么了?”

他对向我,说了一句:“他没气息了……”

“什么!”

没气息是什么意思!?他如今是凡人之躯,没气息不就意味着……

我挑起阿池的手臂,往他手腕处探了探:没有脉息……

我不信,手探向他的鼻孔处:也没有……

耳朵急急地枕向他的左胸口:那里也没有心跳声……

我不置信地瞪大眼睛,摇着头……

不可能!他乃沧海神君真龙转世,怎会就这样死了?而且先前一叶莲已经将他的蛊虫逼了出来,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随后转念一想:他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重归天界,重新坐镇沧海水晶宫了……不可能,这沧州大陆的事情还没完,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走!

我一把抓住战秀秀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好好的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身后是随之赶来的战氏夫妇,那战夫人道:“阿月,你先冷静点!方才也是我帮阿池掖被子无意发现他没气息的。传闻仙人都能起死回生,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老仙人请来给阿池看看,毕竟阿池也是他亲传弟子,他老人家不会放着不管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冲出了卧房,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就吼了起来:“一叶莲!你他妈的给我死出来!一叶莲!”

喊了半晌,院中清风乍起,荷香逐面而来……

依旧是那熟悉的笑音……

“阿鲤……怎么?我才走了一会会儿你就这么想我啦,叫我好生害羞……”

如玉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我咬着牙,对着那凑近的面庞就是一拳抡了过去。

他险险避过,笑得依旧没心没肺:“打是情骂是爱。刚见面就对我下这么重的手,看来阿鲤对我的情很重啊!”

我没功夫再和他废话,喝道:“你不会是说阿池去了蛊虫就会没事的吗?!他如今为何会没了气息,跟个死人一样!”

他愣了愣,随后叫道:“死了?怎么可能!那孩子有真龙之气护体,哪可能那么容易死!我进去瞅瞅!”

……

卧房内,一叶莲将阿池跟布娃娃似的翻来倒去看了好几遍,最终说了一句:“咦……好像真的死了耶……”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整颗心都凉了。

难道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虽然没呼吸没心跳,好像真的死了一样,不过这身体还是热乎的呀,跟个活人差不多。”

我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几步冲了上去摸了摸阿池的脸:竟真的是温热的,先前我心急竟然没发现这一点。

战将军也围了上来,抱拳道:“不知这位高人有没有施救之法?”

一叶莲双手一摊:“没有……他幽魂离体,肉身却不死,我也弄不清是为什么,现在也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四人异口同声问道。

“凡人死了,幽魂当然是下黄泉啦!为今之际就是去黄泉鬼司找找看罗……”

下……下黄泉!!!

我身子一抖,一股莫名的寒气直往头顶窜。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收敛满脸的笑意,突然换作了一副正经的面孔:“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有种想暴走的冲动。说要去地府,地府哪是那么容易进的!除非你也死了!

他远目,目光悠长,右手拇指与中指一掐,跟路口处摆摊算卦的神棍似的:“本大仙掐指一算,城南那个卖猪肉的王老二挺不过今晚了,所以要进地府只能用那一招了……”

……

夜半,我与他隐了身形守在了一家小宅门口。我当时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脑袋被门夹过,还真跟着他一同胡闹开了。

我那小宅的窗户口一探,便能看到一张简陋的小榻上围了四个人。一个大的带着三个小的。小榻上躺着一个人,面黄肌瘦,胸口奋力地起伏着,一双眼死死地看着床榻边的三人,鼻孔里的气只出不进,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老头子!你走了我和三个娃该怎么办啊!你不能走啊!不能啊……”

那场面看得我心里怪酸的。

一阵清脆铃音传来,一旁的一叶莲连忙将我一扯,道:“快点将身上的气息掩藏起来,收魂的人来了。”

我听了忙隐了身形,将周身的气息敛了去。

“魂来……魂去……阎王叫你三更死,你活不过五更天……魂来……魂去……”

铃音悠远,中间夹杂叫魂似的说唱,听得人寒毛陡起。

小宅内突然传出一阵惊天大嚎:“老头子!!!”

我一看,便见着那王老二抽搐了两下,两腿一蹬,眼睛一闭,升了天……

一叶莲将我拉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小宅门口突然白光一闪,从里面渐渐走出两道人影。我定睛一看,竟不是我之前见过的黑白无常,而是一个牛头人身,一个马面人身的阴间鬼卒,凡间俗称牛头马面。

他们二人一人握着一根粗长的镣铐,一人拿着刑夹。

“益州人士王老二,你阳寿已尽,还不速速随我等去阴曹地府报道……”

话落,我眼见着房门口走出了一个单薄的白影,一身白袍,披头散发,神情木讷,赫然就是那王老二的死灵。

那一对牛头马面上前。一人用邢夹将他的头夹住,一人的镣铐缠上了他的脚。

“你阳寿已尽,凡尘已不是你的留恋之地,走吧……”

招魂铃的声音再次响起,看着那三人渐行渐远,一旁的一叶莲忙将我一推:“还愣着干嘛!快跟上!”

“哦哦!”

我生怕这一对牛头马面跟上次的黑白无常一样凭空消失,这回尾随的极快。

小宅门口静的出奇。青石板上竟站着一溜白袍的鬼魂。有老的有少的,皆是披头散发,带着沉重的镣铐。在月光的投射下,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显得愈发得骇人。

那王老二已经站在了队伍最末。招魂铃在前头响起,那白袍飘飘的队伍竟开始有序地朝前走去……

一叶莲传音过来:“跟着他们,小心点……”

我点点头……

等走到了一处幽深的密林,死灵队伍竟又变长了一倍。

前头传来略显抱怨的声音:“喂!马面!咱今日的工作量真是大!黑白无常大人连他们的名单都让我们带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