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

他似警告,“不要和我赌气。”

“知道了。”

他忽的扳过她的头,“委屈?”

她倔犟地挺着脖子,“不敢。”

“我已经给了你的自由度,你不领情?”

“虽然我没有感受到,但我还是谢谢你。”

他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惹火,在这里和你做一场,你才高兴?”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凑了过来,“或者,你想的是,进去,我们当着你那位女同事的面和你做一场?”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要那么无耻。”

他笑,“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他的手又伸了过来。

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五步蛇的碰触,猛然睁开眼,两条胳膊奋力一推。

鹿鸣没有提防,往后退了几步。楼道里的灯光很刺眼,两人的脸都煞白。

“欲拒还迎?”

谷雨未咬着牙,“鹿鸣,我只恨,恨我为什么要上你的当!”

鹿鸣的脸一沉,又逼了上来。“后悔了?”然后轻哂,“你不觉得,晚了些?”

她咬着牙,“鹿鸣,如果你再逼我,我会离开。”

“真的?”

“不信你试试。”

他笑,“我向来爱做冒险的事。”

她忽然被他抓起,楼道的门让他撞开,身后是冰凉的墙壁。她的睡衣被掀起,他结结实实地压了上来。

他轻笑,“这里好像真不错。”

她咬牙,去推他,却被他把手反剪到身后。他毫不留情地开始行动。

她涨红了脸,“鹿鸣,你还要不要廉耻?”

他不理她,眼看要江山失尽,谷雨未终于忍不住,在他的舌头又一次探入时,用尽全力,狠咬了下去。

他的舌吃痛地回缩,却仍压着她的身体,两人对视。

她一字一顿,“鹿鸣,我是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是吗?我总是想做别人做不成的事。”他话音甫落,便开始行动。

她终于无法忍受,话脱口而出,“我放弃,行吧?”

他停住了。她咬着嘴唇,泪流了下来。

他的手指揩了揩她脸上的水,被她打掉。

“鹿鸣,你不要逼了。我放弃。”

他又要伸手。再一次被她打掉。

她的声调恢复了平常,说了第三次,“鹿鸣,我放弃。”

他看着她,她第四次重复,“鹿鸣,我放弃。”

他松了手,慢慢地离开。她匆匆地从狭窄的缝隙中逃脱。

这一夜,她辗转未眠。楼下的车里,一明一灭,一直到天要亮,才驶离小区。

《暗色》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旋涡(1)

第十一章 旋涡

林潇娜醒得并不晚,不到七点,就听到那屋门响,然后是拖鞋的嗒嗒声。谷雨未爬起来,看了看镜子,眼睛又黯又红,眼皮有些肿,她把头发抓了抓,尽力做得好像睡得很熟的样子,才开门而出。

林潇娜今天显然是恢复了精神,一双眼睛顾盼自如,眉毛也恢复了微微的上挑,见了她,笑着嗨了声,谷雨未也笑着问:“你睡得好吗?”

林潇娜俏皮地晃了下头,“Yes,I slept like a log.”

谷雨未让她惹得笑,“你就是无可救药的乐天分子。”

林潇娜耸耸肩,“生活多的是流泪的地方,今朝有泪今朝泪,莫待明朝湿眼睛。”

谷雨未哈哈大笑,看来林潇娜是没听到,那她也放心了。

吃着早饭,林潇娜问她今天去干什么。谷雨未坦然地说:“去墓园看看我妈。”

林潇娜哦了声,“那不打搅你了。我还是回家看会儿碟吧。”

送走了林潇娜,谷雨未把屋里收拾了下。手碰到母亲的首饰盒,又缩了回去。她不想再看见那遗嘱,那些于她已经是过去时了。她不打算行使那遗嘱,哪怕外界把她翻出来,她也不管了。

昨晚她已经想得很明白,正谷好或不好,她都不管了。如果正谷关门,她没脸活着,就不活着吧。虽然这样想,但一想到谷正雄为了正谷付出的心血,还是觉得一阵自责。说到底,正谷走到今天,她是罪魁祸首,可她担不起,真担不起。

她并没有立即去墓园,而是去了手机店。拿到新手机后,便把卡换上,然后叫了快递,把那个据说是以万为单位计价的VERTU给寄回了原主人。

之后,她才去了墓园。母亲葬的地方是南面的市民公墓,她坐在碑前,一直看着母亲的相片,那富有朝气的笑,那眉梢流动的光彩,虽然只是相片,但还是隔着时空穿了过来。母亲很美,像珍珠一样,圆润的光,怡人的温度,不喧不闹,不耀眼,和和气气,舒舒服服。

是的,这么美的女人,怎么会没人爱她?

母亲终归是有爱情的,她为她的爱情守望了终生,虽然她也很倔犟,但她毕竟有人可爱、有人可恨,自己呢?

她伸出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小像。

徐丽帆仍然是微微地笑着,即便是山风穿过,也不能改变。

开车去学校,继续泡图书馆,每天早早去,晚上很晚回来,谷雨未发疯一样地看英文原版的书,从小说,到政治,到哲学,甚至是历史地理或者是《The New Yorkers》。生活很规律。只有在书里,她才有片刻的安静。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静心了,还是麻木了,总之,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敢想。

有位老同学来杉城出差,谷雨未开着车带他四处转。与各地一样,杉城的变化也很大,几年不见,早已不是当年的风光。原来美丽的,现在已经让时间冲刷得残破。原来觉得有味道的,已经修得不成样子,或者让开发商推倒重建。每到一处,老同学都要吃一下惊,然后伤感地说:“早知这样不回来了。”

谷雨未淡笑。有些东西还是记忆美好,留在记忆里的东西永远不会变。其他的,都要受时光残酷无情的冲刷,好的会变坏,坏的也会变好。

最后,谷雨未带他去了二十六院街。

二十六院街已经很成样子,正是周末,得了闲的带些小资情趣的小白领们在街里四处溜达,很和煦的样子。

两人在街区找了张木条椅子坐下,同学举目四顾,“说真的,如果我是生人,这地方真的不错。可是,不是我记忆中的。不习惯。”他看了看谷雨未,“说实在的,你这个样子,我也不习惯。初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头发怎么剪成这样子了?”

谷雨未笑着吸了口果汁,“人总是会有变化的,主动的,或被动的。”她环顾了下周围,“这里其实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些树,坐在这里,常常会觉得生活平静又和煦,总之,我喜欢。”

是的,平静又和煦。尚未浓烈的光洒落在街区,白白的石板路、灰色的大理石地面、青青的草、向阳的花、婉转的鸟叫声,不远处是形态各异的建筑物。

谷雨未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休闲T恤,蓝色的直筒牛仔裤,平底布鞋,太阳镜随便地别在领口,短短的头发给她增加了些俏皮的感觉,和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尽显春天之美。

同学打趣她,“雨未,毕了业,现在才觉得离你近了些。原来呀,心里景仰得要命,就是不敢靠近。就像那《红楼梦》里说的,怕气大了,吹化了你。”

谷雨未大笑,“哪有那么夸张。你这话用在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很恰当,我这岁数了,未免又老又恶。”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同学忽然压低嗓子神秘地说:“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我看他一直在盯着你。”

谷雨未顺着他说的方向抬头,一身休闲打扮的鹿鸣的左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左腿横在右膝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谷雨未回过头,“不认识。”身上却似长了万簇的钢针,让她再无可安生。她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免得误了你的飞机。”她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

鹿鸣盯着那隐在树丛中的背影,脸色阴沉。

谷雨未以为自己的日子可以这么麻木地过下去。但是,她错了,不是她想不听就可以不听的,不是她想不理就可以不理的。她想上岸,却总会有人把她莫名其妙地推到那个旋涡里。

周四她在讲课,听外面有些吵,她也没在意,继续讲。学生们的注意力却由枯燥的课堂内容转到外面去,不一会儿,便在下面交头接耳,课堂里嗡嗡声一片,有的学生公然站起来往窗外看。

正好下课铃响,她说声下课,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她收拾书,一出教学楼,哗的涌上一群人,把谷雨未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有人拿着话筒和录音笔上来,“谷小姐,据说遗嘱是您亲自公布的,请问您对此事是否确认?”

谷雨未傻了。

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周围的闪光灯咔嚓咔嚓的不断地响,“谷小姐,您是电子科大的教师,一直在杉城。您和正谷前董事长谷正雄先生是不是经常见面?”

“谷小姐,正谷刚公布了利好的年报,您却选择这个时候来公开遗嘱的复印件,请问您是如何考虑的?”

“谷小姐…”

谷雨未的头嗡嗡的。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关注正谷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开遗嘱的复印件了?

“我…”她要张嘴,一看前面那一堆人,她又把嘴闭上,低头往人群外挤。

记者继续追问不休,她只好停下脚步,“各位,认错人了,那个不是我。”

一位小个子记者抢先问:“如果是这样,谷正雄老先生和您母亲的照片,怎么解释?”

照片?谷雨未的眼前倏地黑了。

鹿鸣,你还真绝。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晒着,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不远处的楼中,甚至是路边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保安奉命结队来赶,哪里都是声音,乱哄哄的。

她的眼前只有人头、不断张动的嘴和白得刺眼的阳光。她晃晃悠悠的要倒,有人从斜地里挤进来扶起她,然后是清脆的斥责声,“有完没完啊你们?人都晕过去了!”

是林潇娜。她最后的一点意识消失了,倒了下去。

谷雨未在医院醒来之后,一言不发。林潇娜怎么逗她,她都不肯说话,把林潇娜急得去拍她的脸,“妞儿,你怎么啦?”

谷雨未忽然撩开被子下床,把林潇娜吓了一跳,“雨未,你怎么了?你干吗去?”

谷雨未头也不回地出门,林潇娜跟在后面,抱着她的外套和东西,一面追,一面喊:“雨未!雨未!”

林潇娜终于追上了她,“雨未,你干什么去?”

谷雨未从她手中拿过外套和包,并不看她,“我去找个人,你先回去。”然后推了林潇娜一把,自己跳上刚好停下的出租车,林潇娜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

通途大厦的大堂,谷雨未不顾保安的阻拦,就要往里闯,把小保安急得,“小姐,您别难为我,没有通报,是不能进去的。”一面用步话机通知其他同事。

谷雨未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找鹿鸣问一问,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几只胳膊拉住她,往后扯,她疯了一样地甩开。门禁通道的挡板是有机玻璃做的,在最后一次甩开保安的时候,她真像疯了,一脚踹向那玻璃,随着哗啦的响声,谷雨未用尽全力地嘶叫,“鹿鸣,你出来!你出来!”

三十三层的办公室里,鹿鸣站在窗前,一动未动。桌上的电话一直在响,他不接。

门轻轻地被人敲响,他没说话,门轻轻地开了,然后又轻轻地关上。

楼下的保安队长正急得直搓手,忽然电话响了,他如获至宝,“是我,黎助理…是…是…是…我会注意。”

挂了电话,立刻拿起步话机,“全体保安注意,去门禁那里把那个女人给我拖进保安室。注意,别伤了她。务必拖进来,务必不能伤她!”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响,鹿鸣冷漠地问:“怎么样了?”

“鹿总,人现在在保安室,没有受伤。就是…”黎旭斟酌了下字眼,“情绪不大好。”

鹿鸣略一点头,并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黎旭略略等了一下,又轻轻地掩上门出去了。

夜幕降临,华灯骤起,西方的红云给城市增添了一层动人的光辉。路边树木模糊了面孔,只剩下不清晰的轮廓。慢慢的,夜色浓了,车河越聚越长,与街两边的楼宇点点的灯光相互辉映,通途大厦顶楼的灯光,也汇在其中。

办公室里的鹿鸣静静地坐着,还是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散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想着什么。

街上的车河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淡,城市里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通途大厦保安室的门被人推开,正百无聊赖的小保安一见来人,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鹿总。”

“人呢?”鹿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里间。”小保安赶紧抓起钥匙,“钥匙在这里。”

鹿鸣略一扬下巴,小保安跑步上去把锁打开,然后站在旁边。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鹿鸣的手在门把上搁了会儿,才轻轻扭开。

一个人像豹子一样冲了过来,胸口被撞了一下,然后是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手扶着门站着,一动不动,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拦。

“鹿鸣,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疯狂地捶着他,嗓子嘶哑,夹着哭声,让人动容。

这声音让鹿鸣皱了下眉,他抓住她的拳,看着她的眼睛,“不是我。”

“你撒谎!”谷雨未丢开他,“你还是不是男人?不是你是谁?还有谁?还有谁知道?!敢做不敢当,我都说放弃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泪水在她脸上四溢,头发被黏在脸上,鹿鸣倒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不是我。”

“鹿鸣,你去死!”谷雨未已经丧失理智,她不知道该怎样去恨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我说过,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知道?难道是我自己?”

“就我一个人知道吗?展一鹏不知道吗?”

“哈,鹿鸣,你这谎话未免不高明,展一鹏,”她冷笑了下,“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卑劣?”

“我卑劣?”他冷冷地反问。

“说你卑劣怎么了?”谷雨未仰着头,毫不示弱地迎上去。“鹿鸣,你不光卑劣,你还窝囊,只会用这种揭人隐私的下三烂的手段!”

鹿鸣抓住她的手用了力道,“谷雨未,你不要乱说话。”

“说了又怎么样?你做得,我便说不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说到最后,谷雨未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喊了起来。

鹿鸣的牙咬得咯咯响,他盯着她的眼睛,“你就相信展一鹏,不相信我,是吧?”

“你根本就是禽兽,没有脑袋的人才相信你这个禽兽。”

鹿鸣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伤心、失望、恼恨的情绪,但很快一闪而过。他的口气恢复清淡冷静,手也松开,“是又如何?”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又发疯地捶着他。

“谷雨未,既然你这么恨我,两条路。一条是任由我把你整死,另一条是你杀了我。你选一条。”

“我恨你,我恨你…”谷雨未仍旧在发疯。

鹿鸣嘲弄地说:“你说一万遍你恨我又有什么用?除了让你的嗓子越来越坏,还能如何?”

谷雨未呆了一会儿,突然踮起脚,伸手去掐鹿鸣的脖子。

鹿鸣没料到她会这样,冷不防地让她一掐,便下意识地推了她一下,没想到谷雨未哭闹了大半天,又没吃东西,体力已经耗尽,本来就虚,伸手去掐他时,脚下是浮的,让他一推,人便往后退了几步,倒了下去。

后面是床头柜,上面放了一个暖水瓶,她往后一倒,刚好碰倒了那个暖水瓶,滚烫的热水哗的就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