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那样?”

“是,我累了。”

他的手上加了力。她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但是,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他终于也没有进行下去。过了很久,她伸出胳膊,关了灯。

心绪不宁,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窗帘上都染上了天光。她才浅入睡梦。梦中,她觉得有火在她身边燎,灼得她的皮肤有些疼。她不安地想离火远一点,那火会动,又跟了上来。

她再挪,那火却越逼越近。她又挪,身子却忽然悬空,她要大叫,陡地又被一只手拉住,然后身上似有巨石压下。

她一激灵,睁开眼。心口上的巨石原来是他。她没有做声,静静地躺着,任由他在她的身体里驰骋。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悬空的身体已经很难支撑。她闭上眼,抿了抿嘴,伸开双臂,第一次抱住了他的腰。

他一震,停了下来,看看那张闭着眼睛的脸,终又策马疾驰。

这一夜,他和她纠缠翻滚,他仿佛要把她揉碎,至死方休。

早上,她还在薄睡,听到耳边有人说:“遗嘱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她一颤,睁开了眼,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恐惧。

他躲过她的目光,“我已经让律师去准备了。”

她只觉得浑身一冷,“假的?”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谷雨未的头嗡的一下,遗嘱,真的是假的?

“我不信,我不信!”

鹿鸣从枕下掏出几张纸递给了她。

她颤动着手,很长时间没敢接。

果然是假的。谷维天说的话是对的,果然是假的。

当复印的报告映在她的眼中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抱头尖叫。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谷正雄的女儿。

或许,从来没有一份真的遗嘱,从来正谷就和她没有关系。从头至尾,是谁冒名设了这样一个局。

她尖叫,尖叫,只能尖叫。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给设这样一个陷阱。为什么?

一切就像潮水一样的涌上来。不同人的脸,不同人的话,不同时候的不同的场景。她受的侮辱,她受的压力,她受的担忧与惶恐,她付出的心血与希望,为什么?居然是假的!

假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假的?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把她诓入局中?

鹿鸣对于她的尖叫充耳不闻,反倒是歪头看她,似乎在欣赏。

谷雨未只看遗嘱不看他,好像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的一只手原本在枕下,到后来,慢慢地抽了回来,放平。脸色阴沉。

鉴定结果出来后,她遵照警察的要求,又做了一次询问。

警察的问题还是那些,她只是机械地回答。

警察问,遗嘱从哪里来的?她说,谷正雄寄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寄的?

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你见过他吗?

她摇头。

那你为什么能肯定,你是他的女儿?

我妈说的。

你既然没有见过他,那你怎么就知道,这份遗嘱是真的?

她不语。她不知道这是真的,是有人说这是真的。

你就没想着向他求证一下?

她还是不语。或许她本来有机会求证,但是,她放弃了。

有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你出来行使遗嘱?

她迟疑了下,然后摇摇头。遗嘱真是假的吗?

警察冷漠地说,如果你对鉴定报告有疑问,可以在法庭上申请重新鉴定。

谷雨未听到了“法庭”两个字,眼睛变大了。

谁要把她陷在牢里?

谷雨未涉嫌诈骗的事,是正谷正谷继承谜案中最重的一环。从开始的重磅新闻至今日,原来是个骗局。

法院还没有判,舆论却已是先声夺人,让她从心底里生出厌恶与反感。

为什么要对别人的事这么津津乐道?正谷好与坏,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热闹的是外界的人,当事人很沉默。谷维天、谷雨未皆拒绝接受采访,仿佛开水之中始终都是零度的冰,看起来,萧条之极。

从她被取保候审那天起,鹿鸣就给她请了位律师,来来往往,为案子很是费心。

毒药和解药,到底哪一味,是什么作用?

孙律师的问话也是集中在遗嘱之上。谷雨未把所有她知道的,都讲了一遍。

每一个问题,孙律师都要问一问。说到行使遗嘱,孙律师也有些不解,“谷小姐,您刚才说,您并不想行使遗嘱,那后来,又是怎么想的呢?”

谷雨未不语,鹿鸣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事儿不用问了,是我让她行使的。”

孙律师讪讪。

三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有人按门铃,谷雨未受了震动,要弹起来,鹿鸣按了按她的手,起身去开门。

门口的对话寥寥,听不很清楚。然后就没了声音,鹿鸣却一直过了十几分钟才重新回到屋里。

“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送快递的,走错了门。”他神色漠然,“孙律师,你继续。”后面的话,他却再也没有参与。

孙律师问了话后,又说:“谷小姐,由于这件事比较诡异,如果您愿意,我们想为您申请一次DNA鉴定。就是化验一下您与谷维天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鹿鸣,他手托着下巴,表情漠然。

“会有用吗?”

孙律师谨慎地说:“如果你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那么,诈骗案自是不能成立。最多只能算民事纠纷。”

谷雨未迟疑了下,“谷维天会同意吗?”

“涉及刑事案件,我们可以去申请,应该能得到同意。”

谷雨未又看了下鹿鸣,鹿鸣的眼角动了动,“孙律师,麻烦你去安排。”

孙律师走后,谷雨未不动,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鹿鸣,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安排的这一切?”

“你指什么?”

“遗嘱。”

“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肯定。

“可警察问我,为什么没有怀疑,那份遗嘱的真假。”

“我也没有怀疑过。”

她呆呆地看着他,“我不信。”

他把她的手夹在手心中,“你想怎么样相信?”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除非你死。”

他一动不动,“真的吗?”

“是。除非你死,否则,我不相信。”

“好,”他说得很认真,“你想我怎么死呢?”

她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把她拥在怀里,“好了,别想了。嗯?”

“鹿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

“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遗嘱是假的。”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这是真的。”

她的头挨在他的胸口,气若游丝,“鹿鸣,你就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你的这些折磨。”

他的手停住了。

“我求你,你就放过我吧。”

他把她从怀里推开,看着她的脸,“不可能。”

她看着他,他捧着她的头,“我再告诉你一遍,遗嘱的事,不是我,我也不知道,那是假的。”

她忽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腕。他不动,她却毫不松懈。

终于,他把她甩开,他的声音里带着如冰的寒冷,“谷雨未,你到底什么时候,肯相信我一次?你为什么一定要想成是我做的?”

“因为我再不知道谁还有这种企图。”

“怀疑我,对你没好处。”

她看着他,“信任你,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他晃了晃,“谷雨未,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他停住了,用了好半天的劲,终于说出下面的话,“爱我吗?”

这三个字,仿佛是炸弹一样,摧毁了她的理智堤岸,让她的情感化为泪水几乎要奔涌而出。

她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鹿总,我,不敢。”

鹿鸣颓然,他默默地拉开门,出门而去。他的手终于从兜里拿出。那是一个殷红的绒面盒子,他窝在手心里。

这枚戒指,那日他曾和遗嘱的鉴定报告一起放在枕下,而如今,终是多余。

他站立好久,才复抬脚离去。

候审的日子平静又单调。

展一鹏已经来过很多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到最后,她便整日关机。关机之前,她给他写了封邮件。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只是眼前累,不想说话。也不想和别人谈论这件事,请他原谅,也请他给她时间。

因为是取保候审,她哪里也去不了。市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因为懒得见人,所以长期请假。好在已经接近学期末,学校又宽松些,并不用逼她经常去学校。人言可畏,她不想辩,也不想听。

鹿鸣再也没有来。来往穿梭的是孙律师,孙律师告诉她,申请化验她与谷维天之间DNA鉴定的事,已经获得批准,谷维天本人也同意,并将在三天后,去取血。

外面的小雪变成大雪,下得满天满地世界都是。谷雨未站在窗前,望着那漫天的雪,飞飞悠悠地飘着,下了一天,雪分外的大。

门铃响了几次,她都没有动。一直响了约有十几分钟,她才去开门。

是孙律师。

“谷小姐,您的电话打不通,我只好上门打扰您了。”

谷雨未歉然,“不好意思,我一直没听见门铃,所以开门迟了。”

孙律师笑一笑,“没事。谷小姐,如果您身体没什么不方便的话,明天能不能先去做个体检?”

“啊,不是说后天吗?”

“后天是做DNA检验,明天是先做个体检。鹿总担心您的身体状况不好,会影响鉴定的准确性。”

谷雨未狐疑地看着他,“DNA是受这个影响的?”

孙律师笑了,“鹿总说,多做些防备总是好的。既然鹿总担心,不妨也做一个。”

谷雨未还有些怀疑,孙律师说:“如果您没有不方便,就做一个吧,体检嘛,多做一次也无所谓。明天不要吃早饭,我们在楼下等您。”

第二天早上,谷雨未下楼,眼前熟悉的车子让她蹑住脚。鹿鸣仿佛没有看到她,直视前方。她慢慢走过去,上了车。

鹿鸣的车开得很平、很缓。车里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检查进行得很顺利,所有的手续都由鹿鸣去办。鹿鸣坚持的检查很奇怪。除掉有辐射性的,几乎都做遍了。

最后一份化验结果拿出来,鹿鸣的眉毛耸了耸,唇聚了起来,吹了声口哨。

“怎么了?”

他把化验单折起来,揣在兜里,“没事,一切正常。明天你可以去做鉴定了。”

她看了看他的脸,“真的?”

“你觉得我会害你?”

她没有再说什么。

他开车把她送回,非但送到楼下,还一直送到客厅。

“有咖啡吗?”他坐在沙发上。

“没有,喝光了。”

“茶呢?”

她拿出一个茶叶盒,“自己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