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爷很快派身边的管事妇人过来训导人,季安玉和季安宁加上季洁清三人很是恭顺的听完训导话,季安玉过后一脸感激的跟管事妇人说:“祖父这般忙忙碌碌,还能记念着来教导我们的规矩,我们一定会谨记在心,日后待宝花小姑姑会特别的恭顺。

至于说悦儿失手打了她的事情,是她瞧见有蚊子粘在宝花姑姑的脸上,她手快拍了两下,她也没有想到宝花小姑姑会误会成打脸。”

第十三章 送

季安玉把季洁悦不敬长辈的名声,很快洗刷得干净洁白起来。季洁清在一旁接话说:“悦儿年纪小,她知道宝花姑姑误会她的用意之后,已经痛定思痛,觉得下次再遇同样的情况,一定要先跟人商量,而不能直接伸手拍蚊子,她会在我外祖家多反省几天再回来。”

季安宁一脸的笑模样点头说:“我也觉得祖父训导的极是,我没有宝花姑姑的聪明伶俐劲,又误信宝花姑姑的谦虚话,骄傲自满把自个做的事让宝花姑姑瞧了又瞧,结果宝花姑姑学不来我这个笨人做的活,自个把自个伤了十指。我想了想,今日跟大伯母说一说,明日我也去外祖家反省几天。”那种误伤长辈的名声,一样与她无关。

管事妇人的脸色变了变,她这样在主子内宅打滚的人,那不知道此事这样一来,那牵扯就更加的多了起来,对季老太爷的名声越更不好。邵家和田家只要知道实情之后,那可能不上门来为外孙女说情。这样一来,季老太爷待庶子庶女的糊涂事情,越更让外人传出去。管事妇人想到季守业夫妻,她是一句多余地的话也不敢说,只能笑着告退下去。

管事妇人走后,季安玉和季洁清赶紧劝季安宁不要去外祖父家。季安玉跟她说:“宁儿,父亲母亲一定能护着你,你不要去你外祖家里。”季洁清在一旁点头说:“悦儿去外祖家里,是吃喝两全,我听说你外祖家管教孩子规矩很是严厉。”田家也算是小书香门第,家里读书人多,吃穿方面样样不如季家,可在书的收藏方面,远胜过季家良多。

田氏在离开之前,就悄悄的跟季树立和季安宁招呼过,不用担心外祖父和舅舅们的冷脸,他们其实心里很是疼爱他们兄妹,要他们有空常去田家。季安宁笑眯眯的跟心急的两人说:“上一次,我大舅母过来送夏衣给我和哥哥,她跟我说过,我不比哥哥要用心功课,要我闲了,就回去住几天。”

田氏跟季守家一走多月,田家并没有忘记季树立和季安宁兄妹,家里四个舅母会轮着送一些东西过来给季树立兄妹用,虽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非常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用。季树立和季安宁都是非常识好的人,每次都是欢欢喜喜接受这份关心。

季安宁对田氏的娘家所知甚少,只知去年冬天时,田氏愁眉不展回了娘家,归来时却是满脸的舒坦的神色。听说那一日田氏的娘家从大家里分出来,如今自家人独居三进的院子。田氏那时兴奋跟中年妇人说:“我母亲和嫂嫂们总算熬了出来,不用守着家里那些老旧的规矩,从早到晚,都要候在老祖母的身后。”

上上个月,田氏跟季守家已经到达目的地,田家小舅过来接季树立兄妹去给田家祖宅,送田家老祖母最后一程。这位老人家活得长久,在夫婿去后四十年,她又活着见了第五代人,算是这个时代里难得的长寿老人。

季安宁在那个白纸飘飘的灵堂里,三跪九拜又上香,又在大人的指点下,烧了轻舟之后,被人安排在偏院里休息。田家人多,人来人往,季安宁年纪小,只能紧依在自家有身孕的小舅母身边。满满一堂的人,大家感叹田家的儿孙孝顺外,对田家几月前分家的事情,又提起来论了论长短,大部分都觉得要是不分家的话,老祖宗应该还能活得更加久一些。

田家小舅母脸色相当不悦,然而她还是低垂眉目,偷偷从桌上取点心塞到季安宁的手里,在她抬眼时望过去时,低声说:“今日人多,一会用餐时辰一定晚,你一个小孩子,只怕不会照应得周全,你先吃一点填填小肚子。”季安宁伸手接过点心,在小舅母的身后吃了好几块后,她又借着人小,去别的桌上取了几块过来塞给田家小舅母。

她示意小舅母借着她的身子躲一躲,低声说:“小舅母,你吃吧,不要饿到我的表弟了。”田家小舅母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点心,笑着说:“宁儿,小舅母是大人,会照顾自个,这几块我留下来,一会再给你吃。”季安宁也没有执意劝下去,她从前就知怀孕的人,在吃食方面有忌讳。何况又是在这么乱的场合,田家小舅母多注意总不会有错。

这一日,季安宁在偏院里面吃了又喝了,听了满耳朵的闲话,比听说书人讲故事还要来得精彩万分。她一直到很晚才迎来季树立,两人被田家小舅送回季家。季树立和季安宁第一时间就去季守业夫妻处请安,给直接安排用柚叶子泡水洗了热火澡后,两人再给带到季守业夫妻面前,两人又在他们盯住的情况下,很是放开的吃了一碗热汤面。布氏很是仔细的问了问他们在田家祖宅这一日的情况,听说他们不用再去时,她轻舒一口气。

季守业打听了季树立见过的人,他轻轻点头说:“你四个舅舅都是很稳妥的人,你父亲母亲不在家,那些人是你应该去拜见的长辈们。”他们夫妻到底是怕那样的事情惊扰到季树立兄妹的心神,季树立给留在主人房耳房小床上睡觉,而季安宁直接睡在他们夫妻中间。

季安宁原本以为自个会别扭的睡不沉,结果上床没有多久后,她就睡熟过去。季守业瞧着她胖乎乎的睡脸,笑着跟布氏说:“这是一个心大的人,这样也好,女子心眼太小,将来只能自苦。”季安宁一夜好睡醒来,听布氏提及季树立也是一夜安稳睡眠,她笑咧了一张嘴。布氏瞧着她的笑脸,伸手轻捏一把她的脸,说:“田家那位老祖宗是一个厉害人,就是去了,她还是分得清自家人。”

季安宁前世就是不知许多风俗习惯的人,这时听布氏这么一说,只觉得大约与什么风俗套上了,每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就不敢多问,反正大人们也不会讲解给她听。因为季树立兄妹安稳过度一夜,当天夜里,季守业夫妻就由着他们回自已房间安置。田家老祖宗送上山这一日,季守业带着季树立跟着田家人,把老祖宗送出了城门口。

第十四章 在意

布氏听季安宁提出想要去田家小住的事,就往田家送了消息过去,她很快收到田家的答复。第二天一大早上,田家大舅亲自过来接季安宁回舅家小住一些日子。季守玉和季洁清两人颇有些不舍的送别的季安宁。

布氏瞧着她们两人脸上的神情,想起绣娘昨天递进来的话,她笑着说:“绣师说这两日家中有事,要你们在家中自修。”季安玉和季洁清两人对于学习针线活,也只是听从大人的安排,听到能休息两日,面上神色立时愉快起来。可是细想想后,两人又不是真正不知事的人。

她们想着一大家子人的吃用,布氏舍得拿出银两请人教她们学习针线,也是顶着许多的压力。季宝花会有那般的举止,也不是没有原因。她们两人手牵着手转侧往绣房走去,绣娘跟她们提过,只要把她交待的花样绣得细致,她会再教她们一种常用的针法。

布氏听着两个小女子的打算,她的神色格外的喜悦起来。她心里明白绣娘托辞不来的原因,也不过是担心季家这两日不太平。布氏在心里暗叹一声,想着还是要让人把院子门看守的严实一些。季老太爷待嫡妻嫡子女嫡孙们冷淡,可他待妾室和庶子女格外的优待,这当中待季宝花更加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季家家境好转是自布氏嫁进来后开始的,那时季家人一家人和睦相处,公公威武不屈婆婆慈爱有加,下面弟妹都听话懂事,季家在小城里的名声非常的不错。只是随着季守业在官场起步顺畅开始,季老太爷的朋友多了起来,应酬跟着多了起来。

那一年季老太太老蚌生珠得了季守家这个儿子,季老太爷面对这个小儿子却没有太大的欢喜之情。隔年,季家人就知晓季老太爷在外包了女人,季老太太自是接受不了这样残酷无情的现实,她为了儿女着想,先前还是决定咬紧牙关也要容忍下来,愿意为季老太爷把那女人接回家来。可季老太爷这时却没有那个心思,他要接新认识的女人进家门为妾。

季老太太和季老太爷之间的夫妻之情,在一来一往的谈锋当中渐渐的消磨得差不多,而季守业已经能撑得起一个家,儿女就是母亲的胆量,季老太太支持季守业迁居至熟州城去,而独留下一个季老太爷在原处继续为官差。季守业恩怨分明,他是可以孝顺父母,却没有义务供奉父亲的那些姨娘和庶子女。

他言下之意是想父亲能当即立断了外面那些美色,重新回归到家庭来,一家人还能象以前一样的好好过日子。可是老男人特别是平日里瞧着老实守规矩的男人,一旦在这样的事情上面开了头,同样是最收不了尾的人。季老太爷自然是不愿意回家瞧着儿子面色吃饭,他留下来继续当着那份小差事,从此之后,他不曾拿一钱月俸回季家。

辰时刚过,季老太爷就护着季宝花来到绣房,他们父女原本在老园等着季安玉和季洁清过来请季宝花,可这一等就等了许久,季宝花吵着闹着都要来学绣花。季老太爷熬不过爱女的眼泪,自然是顺从的跟来为她出头。

季安宁和季洁悦两人都去了外祖家里,只余下季安玉和季洁清两人在房内,她们听人通风报信之后,赶紧把绣房里的东西收拾归入箱子里面,她们一人拿一本书坐在绣房里看了起来。季老太爷和季宝花进了绣房,就瞧见她们两人架式,季宝花立时大声音的哭泣起来,指着她们两人说:“老爹,你瞧一瞧她们两人不尊重长辈。”

季安玉和季洁清两人已经放下书本,很是恭敬的给季老太爷行礼之后,这正要给季宝花行礼时,见到她这般的哭闹不休,两人一脸怯怕的神情立在原处。布氏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她笑着给季老太爷行礼请安,又关心的问了问季宝花:“宝花妹妹,可是身子不舒爽,大嫂一会招大夫过来给你看一看?”

季宝花越发哭得大声音起来,那双脚直接用力跺在地面上,又换得她连连叫脚痛的声音。季老太爷弯腰赶紧哄着她,见到她稍稍收了声音后,他抬眼一脸埋怨神情说:“老大家的,近来我让你们不必守着老规矩一日三次来请安,你的规矩就不如从前。你给家里孩子请了绣娘教针线,教一人是教,那教多几人也不算是怪事。

你是家里的大嫂,要多照顾一些家里的妹子们,我吩咐她们明日开始都来绣房学针线,她们将来出嫁后,她们也会感恩你这个做大嫂的心地宽厚。”布氏听季老太爷的话,面上神色丝毫不改变,她笑着说:“绣娘家里有事,这两日请假。至于还能不能来的事情,还需要再上门去商请。

父亲,老园东厢房间多,就空出一间房来给妹妹们做绣房。我听说家里有几个姨娘的绣活相当出彩,不如就由着她们教导妹子,想来她们会更加的用心。”布氏是绝对不会容许季老太爷一语就把事情定下来,而她对季老太爷生下来的庶女子一向无任何好感,也不在意他们将来会不会感恩她,只想着面子上过得去,将来不结怨就行。

季老太爷的脸立时阴沉下来,他瞪眼瞧着布氏说:“那些人你也要叫姨娘,她们能做绣娘的活计吗?”布氏很是镇静的瞧着他阴霾阵阵的脸色,她开口说:“我这一次请的绣娘,她过来之前,早已言明只做嫡女的师傅。妹妹们不管如何的出众,可是她们的身份在外人面前,还是有所忌讳。”

“老爹,季安悦昨日打我,我就是要抢她的绣娘。”季宝花是很会瞧眼色的小人精,她当下就觉得布氏对她的不喜,她扯着季老太爷的手摇晃起来。布氏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花,她对季老太爷爷微微行礼后,冲着季安玉和季洁清两人说:“你们两人今日要写的字,可是已经写了?”两个小女子赶紧跟季老太爷行礼告退,布氏随后跟季老太爷行礼告退,只余下季老太爷和季宝花两人面面相觑留在房里。

第十五章 花费

城北到城南的这一路上,田大舅由着季安宁拉开窗子往外张望打量着,他还会随手指点介绍一二。“宁儿,等你哥哥放假,大舅舅带着你们去那一家菜馆用餐,那一家的菜味道不错,你表哥表姐最喜欢去那一家用餐。”

季安宁欢喜的瞧着田大舅,她连连点头之后,又有些担心的说:“大舅,要是要花很多银子,宁儿就不去吃了。哥哥跟我说了,日后他长大后,会带宁儿去尝许多好吃的味道。”田大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大舅有银子,过几天就带着一家人来吃一次,你只管吃,大舅供得起你的吃用。”

季安宁欢喜的笑了笑后,又被外面的热闹吸引住,在季家这么几年,她一直不曾出过季家的院门。当然这也与她年纪小有关系,田氏总是担心外面风大雨大会惊吓她,而田家那时家大业大人多事杂,田氏也不想带她回去。如今田家分了家,田氏这一房人分了出来,相对来说挤兑少了,家里人少是非少了,一家人能安心过日子。

田家大舅瞧着她的神色,轻叩下车窗,马车放慢行驶。季安宁回头再冲着田大舅一笑,笑得田大舅心里更加的明亮起来,只觉得外甥女年纪虽小却极其的知事,心里格外的对她疼惜起来。季安宁手抓住车窗口,望着来往的人流,古式的街道和古式装扮的人群,她知有些事情终不是梦一场,而是现实就在梦中。

田家是一个热闹的大家庭,面上瞧着没有季家的繁茂景象,可内里却要比季家谦和安宁。季安宁给安置在田家外祖父母主卧房侧旁房间,房间不大,可样样皆有。家具简洁实用,边角都是特意用布包裹过,跟季安宁一起来小丫头给安置在耳房,田家大舅母特意把身边两个大丫头派来服侍她。

季安宁本身是不喜欢有这么多的人围着她,所以她力拒布氏安排的大丫头,结果到了田家之后,依旧摆脱了大丫头们的服侍。田家的大丫头在起居事情方面,从来不干涉季安宁的安排,只是在季安宁力不从心时伸手托一把。季安宁也觉得田家的丫头们比季家的丫头们懂得规矩,不会轻易干涉季安宁的安排。

季家的两个大丫头总是觉得季安宁年纪太小,恨不得把能做的事情,全帮她做尽。她们除却忠心之外,也是因为婚嫁大事操纵在布氏的手里。而季安宁在田家待上几日后,就知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早已经定下亲事,只等着到了年纪,就安排脱奴籍出嫁。眼下,她们在季安宁身边服侍,自然是顺从她的心意来。

哪怕这个主子年纪小,可在她们心里,她也是正主子。季安宁心喜她们的行事,立时让小丫头跟着两个姐姐多学习一二。季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只是有季老太爷这个明面上要求处处讲规矩,背地里处处不讲规矩的长辈之后,规矩瞧着也是外紧内松。布氏尊重着季老太爷,在很多的时候都不得不退让几分。

田家外祖父是一个形象严谨的老年人,他瞧见季安宁时,最亲密的举止也是伸手轻触下她的头顶,叮嘱说:“在外祖家安心住上几日,有什么需要,就跟外祖母说。”季安宁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她想一想后,跟外祖父一脸严肃神情说:“哥哥不在这里,没有人教我认字。”

田家外祖父瞧着季安宁眼神格外的慈爱起来,他轻轻点头说:“好,外祖父每天晚上教你认一字。”季安宁欢喜的笑起来点头,说:“外祖父,我一会把我会认的字写下来,外祖父晚上教我认不会的字。”这一刻,季安宁很是高兴季家有季洁悦这个与她差半岁的孩子,她从她的身上学习当一个小小孩子。

田家外祖母明显是比季老太太生活得好,瞧着比季老太太都要年青很多年。田家大舅舅有三儿一女,长子今年正是适婚年纪,家里正是为他相看时,他每次出现就是一副长兄的模样,只不过比季家长兄的脸上多些笑容,让弟妹们觉得易亲近。田家另外的两个儿子都在学院里住宿,季安宁来了几日,都不曾有机会见过人。

田百珍是田家大舅舅最小的女儿,季安宁日日都得以见到她。她只有九岁大小的人,在田家外祖父外祖母面前表现出小淑女的风范,她行事进退有矩。相比季安玉的温婉良善,季洁清多少带有些清高的品质。季安宁觉得表姐田百珍的名字接地气,她的人一样的接这个时代的地气。

田家这一辈依旧是男多女少,这一代暂时只有田百珍这么一个女儿家家,别的都是男孩子,以至于季安宁的来到,让一家人欢喜不已。田百珍欢喜小表妹的到来,尽管两人有年岁差,可她欢喜带着季安宁在家里来来去去的认人,把四进院子里住的人,家里的管事人,她都一一介绍给季安宁知晓。

季安宁有田百珍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表姐陪前陪后,她在田家生活得如鱼得水一般的自在。她在季家的生活,总是隐约有一种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相信这种感觉不独独她一人有,除去季守业这一房人外,别房的人,大约都有这一种感觉。毕竟成年后住在父母家里名正言顺,可住在长兄的家里,只要是有脸面的人,都会有种拖累人的感觉。

其实季守成和季守家都曾经在成亲之后,跟季守业提过自已这一房搬出去居住的事情,只是季守业跟他们言明父母在,他们最好是住在一处而已,他不反对他们兄弟从在外面安置宅院。季守成和季守家两人都明白季守业的意思,他其实不反对两房人搬出去的事情,只是季老太爷和季老太太活着时,这事就是不成。

季守业和布氏是难得的大方兄嫂,他们非常照顾家里的弟妹。季守成成亲早,那时季老太爷的心思还在家里,管了他的婚事。等到季守家出生之后,这个弟弟几乎是由兄嫂供养着长大,成亲的事情,两个兄长都出了力。季守成和季守家两兄弟这些年也是按月上交公中,只是两人心里明白,长兄嫂还是补贴了家里大部分的花费。

第十六章 兄妹

一闪,十日过去了,季安宁有田百珍这个表姐陪着,外祖父外祖母的关心,舅舅们和舅母们的关心,表兄弟们待她自然亲近,她在田家的日子过得比季家舒服。可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心里还是明白她是季家人,终究过了这段难得身心休闲的日子后,她是要回季家去。

季树正陪着季树立来田家接季安宁回家,田家人很是舍不得季安宁,可也知道别家的孩子再好也不能久留。季安宁依依不舍的告别田家人,相约等到炎夏来临时,她会求得大伯和大伯母的许可,到时候一定要和哥哥一块跟着外祖一家人去城外的庄子里避暑。

季树正很是客气周全的跟田家所有人道谢,同时以长兄的身份应承下来,日后只要田家方便,季树立兄妹可以常来田家小住。兄妹三人坐上马车后,季树正不客气的伸手直拍季安宁的额头,吓得季树立赶紧扯着季安宁偏了头,让他的手直接落空下来。季树立叫嚷道:“大哥,宁儿可是我们的妹子,可经不得你这大手一拍。”

季树正直接把手拍向季树立的头,说:“我分得清男女老小,由不得你这么一个孩子来提醒我。”他侧目而视跟季宁宁说:“宁儿啊,你怎么一去这么久,天天让悦儿在家里问我和你大嫂,你几时回来?”季安宁笑眯眯的说:“我是跟悦儿学的,得罪了她,赶紧去外祖家避一避,避开宝花姑姑的寻我们作威作福。”

季安宁瞧见季树正又冲着她的头伸手过来,她赶紧用手捂住头上两个小包包团,叫嚷:“大哥,你可别动手,这头发可难梳。”季树正瞪眼瞧着她,直接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见到她白生生的额头落下红印子,他皱眉说:“你比你两个侄女还象是水做成的人。”季安宁前世就已经知晓男人眼里看到的女人,从来就不是女人眼里看到女人的样子。

季安宁只笑瞧着他,略有些好奇的问:“大哥,你觉得悦儿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女孩子?”季树正一脸好笑神情望着她,说:“宁儿,你小人小样心眼却不少,悦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要问我吗?”季安宁笑眯一双眼说:“我和悦儿交好,我知悦儿是极好的一个人。”

季树正瞧着堂妹季安宁圆润的短小身躯,想起小女儿那风大就能飘走的单薄小身子,他一脸正色跟季安宁说:“宁儿,你是悦儿的姑姑,又比她稍稍长几月,你们两个交好又常在一处玩耍,平日里,你多护着她一些。她性情娇弱,在长辈面前辈份低,有时不会说话,你帮衬一些。

当然有些人,你也不能挡时,就别傻傻的硬着脖子硬挺着跟人斗,能跑就跑,跑到你大伯母处,有她护着你们,你们自然用不着怕。我瞧你外祖一家人待你实心实意,你和立儿空时常来往。”季安宁只觉得季树正这是亲爹的做法,比她亲爹季守家不知要多靠谱。季守家只管扯着田氏远去,把一对儿女直接甩给兄嫂看护。

田氏每月都有书信给儿女,而季守家只有书信与季守业,信里面是否会问及季树立和她,季安宁只觉得两个字“难说”。季树正瞧见季安宁的小眼神,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感叹的确手感非常的美妙,可惜随着这个妹子的年纪增长,只怕再过两三年,他这个为人兄长的人,就不能随意抻手捏她的脸。

季树正再一次决定在母亲有心要给季安宁减一些肥肉时,他要提议为了她的身子健康原故,还是只能由着她来吃喝。季安宁瞧着季树正捏过之后,还想要正捏她几下的手,她直接把头埋进季树立的怀里。兄长的怀抱现在还是单薄,可他已经尽其所有想护着她。

季树正的手伸出去又收了回去,还要面对季树立的目光,他解释说:“立儿,宁儿现在年纪尚小,大哥与她亲近些很是自然。”季树立手护着季安宁的脸,眼光落在季树正的手上,抱怨说:“大哥,你都把妹妹的脸捏得红起来,你就是与妹妹亲近,也不能下这般的重手。”季树正很是冤枉的看着季树立,自从他不由他教导读书之后,他在他的面前就胆大包天起来。

季树正悠悠叹息一声,凉凉的说:“我要跟你大伯说,你天资聪颖,学院那点功课,只怕对你来太过轻松。大好的时光,可由不得你这般轻易浪费。平日里,你从学院回来后,还是来跟我念书吧。”季树立很是不乐意的瞧着他,半会闷闷不乐的说:“行,可是大哥要答应我,以后不能拍宁儿的头,也不能伸手捏宁儿的脸。”

季安宁一脸欢喜佩服的抬眼望着季树立,只觉得这位兄长年纪虽轻,可遇事有担当,在合理的范畴内,争取对自已这一方最大的利益。季树立暗自伸手扯了扯自家妹子,只觉得她笑得太过欢喜。季树正皱眉打量季安宁,他平日就是这般待两个女儿,只是大女儿大了后,他在待女儿在举止方面特别的有规矩起来。

他瞧着季树立绝对不让步的神色,想了想自家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儿,他轻轻点头认可下来,只是眼光还是有些惋惜的瞧了瞧季安宁的包子头,又瞧了瞧她胖乎乎红润光滑的小脸蛋。季树立见到他点头之后,便笑起来跟季安宁说:“宁儿,以后遇见大哥不用躲了,他不会再拍你的头,捏你的脸。”

兄妹三人说着话,马车到了季家门口,季树正扶着季树立跳下马车,又伸手把季安宁抱了下来,他直接抱着季安宁进了院子门。季安宁僵硬着小身子由着他抱,心里一直提醒说,自个现在只是一个不到五岁大小的孩童,而且抱着她的人,是自已的长兄大堂哥。季树正感觉到季安宁的身子僵硬之后,他的心里越更觉得酸楚起来,只觉得小叔那个人除去公事之外,他心里大约只有美色,竟然连这么可爱的女儿,都不曾好好抱上一抱。

第十七章 日子

季家老园的门外,季安宁伸手推拒着要陪着她进去的季树立,她早已瞧得明白季老太爷对大房二房的孙辈还有几分感情,对三房的兄妹是没有几分感情。而相对季树立来说,季安宁是一个女孩子,模样生得胖乎乎,小胖子总是天生让人有好感。

季树正也劝阻季树立说:“立儿,你去通知适儿一声,我陪宁儿去给祖父祖母请安之后,一会,你们和我去书房,还要考你们两人在学院里面学过的功课。”季树立这才没有执意要陪着季安宁进老园,他瞧着季树正说:“大哥,宁儿年纪小,不会说话,你看着一些。”季树正没有好气的瞧着他说:“快走,这些事情,大哥还用得着你来教吗?”

季老太爷瞧着恭敬给他来请安的季安宁,再瞧一瞧陪伴前来的季树正,他皱眉瞧着季安宁说:“你年纪也不小了,给祖父请安,还要你大哥相陪,我瞧着你面子挺大的。”季安宁立时明白季宝花事件余波还不曾过去,季老太爷这为老不尊的人,如今瞧着她格外的不顺眼。这人心偏了,眼前是一朵刚开的花,也不如烂泥巴来得新鲜。

季树正笑瞧着季老太爷一脸恭敬神色笑着开口说:“祖父,我是专门来看祖父,宁儿是有些日子不在家,心里挂念着祖父。”季老太爷面上神色还是有些阴郁,他想着季宝花小脸上的小指印,他的心里就觉得怒不可遏。他一直觉得是因为季守家的出生后,他和老妻的感情会坏了。要不,以季老太太宽厚的性情,那可能容不得他身边多几个服侍人。

旧日时光过去得太久了,人通常愿意去记得美好生活,忘却那些生活中的不愉快。季老太爷面对此时夫妻成陌路,难免会记起他们夫妻当年的恩爱,他再用心往旧日时光里寻一寻,立时把过错全甩在那时出生不久季守家的身上,只觉得他是祸胎,坏了父母之间的感情。

季安宁怎么也想不到季老太爷会有此种奇葩的想法,经过季宝花被打事件之后,他一心认为有父如此,那生下来的儿女一样会继续祸害到他。季老太爷轻飘飘的打量季安宁几眼,见到她侧偏头的神情,他的神色越更的不喜爱起来,只觉得小女子太不端庄。

季老太爷轻飘飘的叮嘱季宁宁说:“你年纪比你姑姑大,日后遇见你姑姑时,记得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要多尊重长辈,不要事事与长辈争斗。”季安宁怒了,她年纪是比季宝花大,可她也只比那人大两天而已。她一脸不解的开口问:“祖父,为何祖父说的话,跟我在外祖父书上看来的道理对不上去?

书上说我这个年纪还是童子,可祖父说我已经很大了。书上说,嫡庶分明,宝花姑姑是长辈,可是我有嫡亲的两个姑姑,上一次她们回来,都处处照顾着我,说我是晚辈。”季安宁可不敢多说话,她一个小小孩子知道这些已经是足够用了。她用非常好奇求解释的眼神瞧着季老太爷,瞧得季老太爷恼羞成怒。

季老太爷冷着脸说:“你一个小女了看书一知半解一点不通,我是你祖父,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竟然还当着我的面反驳起来。田家的书香门第就是这般教化子孙后代的,我瞧着是书看得多了,人也成了酸腐。”季树正一脸惊讶神情瞧着季老太爷,他一直知道祖父这些年偏爱庶子庶女,怠慢嫡系的儿孙,可没有想过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季安宁这才多大的人,就知道从书上寻道理,原本是要鼓励的一桩事情,怎么到了季老太爷的嘴里竟然成了错事。季树正把季安宁扯到自个身后,笑着跟季老太爷说:“祖父,宁儿年纪太小了,我把她带出去说说话。”季树正直接弯腰把季安宁抱了起来,说:“宁儿,去给祖母请安,你就留下来听祖母的训导。”

季安宁抬眼瞧一瞧他的神色,她轻轻的点头,这个家里要是有人能约束得了季老太爷,那人就是季老太太。季树正把季安宁抱出东厢房后,低声跟季安宁说:“宁儿,祖父老了,他说的话,我们做孙子孙女的听听就是,千万不要当真。你外祖父一家人品性高洁,田家规矩一向不错。”

田家那样一个大家分家的内情,免不了会被外人仔细的去打听分家实情。田家分家时相对许多大家庭来说,还算分得比较公正,没有伤了各房人的亲情,当然也与田家男子四十无子才许纳妾有关系。田家少有庶子女出现的情况,几代下来,都是嫡系人居在祖宅,纵然偶尔有意见,也会有人出面化解开去。

季树正想到将来季家的分家,再一次感恩起季老太太有远见,立下庶子成亲后搬出季家,公中会出安置银二十两。季老太太说得明白,这个家是大房的家,将来自然是容不得旁人借着老人的名义来分老大的私产。这两年,季老太爷两个庶子成家之后,都已搬离季家,他们在外居住,相对起来反而愿意亲近季守业这个嫡亲的大哥。

季老太爷只管生从来不管养,那两个庶子都是在季家长大,小时他们或许会有抱怨,可年纪大了经了事之后,就会感恩季老太太和季守业夫妻的善心,他们至少让他们平安长大,还许他们读书上进。季树正心里却明白,季守业愿意在这方面花费心力,也是不愿意庶弟们长大后不成气,将来会一直拖累他,他干脆利落的指一条大道由他们自已去走。

西厢房,季老太太听季树正的一番话后,她笑着伸手摸了摸季安宁的脸,说:“宁儿先在这里陪一会祖母说话,可好?”季安宁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其实很喜欢老太太,一直觉得她活得比较明白,属于那种难得提起起放得下的女人。不象这时代的老太太遇到这样的事情,会一直放不开,自寻烦恼纠结自个还会偏执去出手伤人,害得晚辈们跟着一样日子不好过。

季老太太想得清楚通透,她的儿女已大,她待庶子庶女只有面子情,却从来不曾出手害过他们,而是由着他们自由生长。后来知晓长子对他们的安排后,她心里也没有太多的不好想法,按她朴素的想法,就当为子孙后代积福行善事。

第十八章 多情

季老太太示意身边人把点心盒子子拿了过来,她直接坐在一旁笑瞧着季安宁用点心。季安宁近来也明白过来,家里喜爱她的长辈们,其实就是喜欢她吃东西时,总是表现出食物美味无比的模样。

季老太太瞧着吃得眯了眯双眼季安宁,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朝着房内老妇人说:“宁儿这个模样,象不象老三这个年纪时的样子?”那个老妇人微微笑着说:“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宁儿小姐吃东西的模样,瞧着还是有些象三爷小时的神情。”

季安宁只当没有听见两人的说话,老人或许到了这个年纪就爱对着第三代,追忆儿女们年小时的事情。前一世时,她奶奶跟好友常会在她的面前,瞧着她一举一动,顺带追思她老爸要这个年纪时表现出来的种种可爱之处。季安宁那时年纪是真正的小,可抵不住她记忆卓绝,总是能把听来的话,一一讲给父母听,以至于后来长辈在她面前说话相当的小心。

季老太太笑瞧着孙女,笑着感叹的说:“他们兄弟三人,我觉得最对不住她的父亲,那时我被太爷的事闹得自顾不暇,她的父亲多亏遇见一对难得的兄嫂。转眼之间,他成亲立业生下儿女,他什么都好,可拾了他父亲最不好的德性传了过去。老三媳妇可怜啊,幸好她虽说年青,可心里早已经明白,全部的心思全用在儿女的身上。”

季老太太瞧一瞧专心品尝美味的季安宁,她面对她和季树立时,心里还是有不能说出来的愧意,她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花了一番心力劝服田氏舍了儿女,跟着季守家去上任。季老太太瞧得明白,如果这个家里有谁能约束住季守家放任,老大夫妻和老二之外,只有田氏这个嫡妻。季守家对这个嫡妻还是相当尊重,以田氏的精明,绝对不会让季守家做涉险的事。

季安宁细细碎碎的用了好几块点心之后,她拿出小帕子擦拭干净嘴巴后,开口:“祖母,我吃饱了。”季老太太满脸欢喜的笑意让人端来蜜水给季安宁润口,瞧着她缓缓喝完一杯水后,她瞧着季安宁眉眼更加的欢喜起来,连连点头说:“宁儿长大也要如此吃喝,能吃能喝身体健康,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季安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她对此太有感受了。她上一世是多么年青的一个女人,人生对她来说,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可以有自已想法和未来的目标。虽说人已到三十而立,可按那一世的青年标准,她只是刚刚跨入青年时期的大门,她的人生还有漫长的岁月去实现她种种的想法。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时身体健康的自已,只不过庆祝认清一个腹黑渣人,没有误了未来的人生,一时约朋友喝酒庆祝重获新的人生,她一时喝得高起来,喝到后面由朋友送回准备做新房的房,就那么一睡,睡到另一个世界。最为悲惨的是她的人生还要从头再来,而且这个时代的女人话语权更加的可怜。

季安宁觉得这一世有许多事情,她不能再拧着来,她要顺应潮流,思想方面一定要有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和改变,要真正的从骨子里学习这个时代的女人处理婚姻想法,那种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想法,要狠狠的压在心底下,想都不要去想。这个时代,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都是合理性的存在,她要还是在婚姻方面有洁避,只怕结果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只是季安宁每一次想到将要接受的现实,只觉得那深藏在骨子里的不甘心就冒了出来。路到山前必有路,她只盼着田氏将来在儿女婚姻的大事情,她有绝对的做主权。季安宁对季守家这个父亲是不抱太大的希望,他自个都是一个花心的人,只怕对花心的人天生抱有一种好感。

季安宁抬眼望着季老太太问:“祖母,母亲走前,跟宁儿说,只要宁儿和哥哥听话,她就能早早归家来。我和哥哥在家都听话,母亲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季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季安宁的头,说:“宁儿想父亲和母亲了?”季安宁点了点头,大伯父大伯母对她很好,可是再好也好不过田氏待她的那种天然亲近。

季老太太轻轻叹一口气,招呼人送季安宁回一园。季安宁很是听话的牵着管事妇人的手,依依不舍的跟季老太太告别说:“祖母,你好好的,宁儿明天再来陪你。”季老太太眼圈都红了红,冲着她挥了挥说:“乖,宁儿有空就来陪祖母。”季老太太瞧着季安宁的小身影消失在门外后,跟老妇人叹息着说:“你说老三做了什么孽事啊,害得一家人不得团聚。

他怎么不能跟老大老二学一学,好好把一个小家打点好。不说老大待老大媳妇的好,就说老二身边也是有几个女人,可那些女人对老二来说,她们只是玩意儿,老二从来不曾对那些人上过心。这几年就是那几个女人生下四个庶女,那也是老二媳妇许可下生下来的。

老三多情到跟上面的人抢女人,我不心疼他,我只心疼老三媳妇和两个孩子。”老妇人微微垂了眉眼,老太太跟她这样隐秘的话,她就是跟在季老太太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为了家里的儿孙人着想,她都只能当做没有听清楚,不能答老太太一字一个章 节。人老成精,她面上不露异色,心里震惊不已,只觉得三爷色胆包天,做的事情让想象不到。

季老太太瞧一瞧身边的老人,见到她一脸没有听见的神情,她心里也安心下来,到底是多年的主仆,彼此太明白对方。季老太太很是相信她,两人一起走过最难走过的日子,她们分担许多不能对人言的苦头。

季老太太叹息着说:“老三这一次害老大欠下大人情,还好那人也是要面子的人,见到老三后来在老大的逼迫下,对那个妖精放手后,他也放老三一条路走。老大说,瞧着那贱人也不过是姿色稍稍好一些,会写两句诗词,论品貌还不如老三媳妇,论才华只怕距离老三媳妇也远太多,可是老三那时就是被她迷了心。

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太象歪种了。老三媳妇是不知情,要知道实情,只怕是会坚决不跟老三走。田家人,只怕是不想她伤心,外面就是有风声,也没有到她面前说一说。唉,这样的儿子,就是做母亲的心债。”

第十九章 自由

季老太爷在入夏后病了一场,他的身子骨明显的弱不禁风起来,他再也经不起众多的女人们的围拢和那些争宠爱的吵闹声音。季老太爷开恩,许他身边未曾生育的女人离开,许她们带走随身用品,另外每人给二两银子的安置费用。

布氏是内宅当家人,她早已烦了季老太爷那一堆女人,季家原本就没有老底子,还要供养季老太爷那一堆多事的闲散女人。布氏身为晚辈,自然不好出手去管束公公的后院事务,只能由着季家的后院狼烟四起,她时不时出于善心,请大夫来看一看伤者。

季老太爷发话下来,她立时就开始执行。布氏宁愿她出银子,给每个愿意走的女人二两银子,也不愿意天天关注后院,担心那一天会给这些女人闹出人命案件。这一天,那些女人舍不得季老太爷的哭闹声音,传出季家门外,让许多路过的人,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来上门来打听一二,他们人人听门房说了季老太爷放人的善行。

有些女人的家里亲人听到风声,便在季家门外不远处候着接人。季安宁和季洁悦两个小女子闲来无事就躲在大门背里瞧着那些人,瞧着那些放出去的女人,面见家里亲人的各种表现。季安宁如今知道不能小看季洁悦这个病娇娃,这个小女子骨子里就是剽悍的性子,生就一颗女汉子的心,却只有娇柔小姐的身体。

季老太爷生病之后,季宝花也不敢来寻事,而是安分守己的和她的姨娘陪侍在季老太爷身边。季安宁瞧着季老太爷的女人们在季家时,一个个哭得落花流水,仿佛亲生爹娘全完了一样。可是一个个出了季家门外,眼泪立时一擦,神色里并没有多少留恋和伤心。她们面对亲人时,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给予人一种新生的感觉。

季安宁瞧着那些女人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人往高处行,水往低处走,季老太爷这里已经是靠不住,出了季家门,她们年纪都不大,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季洁悦却瞧不得那些女人的笑脸,她一脸愤愤不平的说:“老祖养她们这么大,她们刚刚那样竟然全是假哭。”

季安宁一脸愕然的神色瞧着她,瞧得季洁悦以一脸小白痴的神情瞧着她,说:“宁姑姑,别说你辈份比我大,家里的事情,你就没有我知晓得多。母亲跟我说过,后院住的都是老祖一时发善心拾来的人,老祖吩咐养着她们,那我们季家就只有养着她。”

季安宁在心里暗舒一口气,大嫂到底是良母,舍不得污染女儿纯洁心灵,把季老太爷好好的美化一番。季安宁在季洁悦亮晶晶的眼神下,立时表现出佩服的神情,望着她说:“洁儿,你好能干,你知道家里好多的事情。”季洁悦一脸得意的神情望着她,说:“母亲说小婶婶的规矩太好,把宁姑姑教得太纯良。做女人,还是要跟祖母和母亲这样才能管得一个家。”

“啊”季安宁伸手摸一摸自个的脸,原来面对季宝花冲击时,要如季洁悦那样出手打人,才算一个孩子的正常反应,而如她这样的反应瞧在大人的眼里,就是太过懦弱了一些的表现。季安宁握紧拳头,第一次觉得自个以后要多加利用自已还是小孩子的优势。

季家的动静,让来往探病的亲戚朋友瞧在眼里。田家四个舅母上门探病时,再一次招呼季安宁出入一定要粘着大房的的姐姐和两个侄女的身边,绝对不能单独行走在季家各个院子的道上。季安宁一脸慎重神情应承下来,一再表现出她会听话。田家大舅母还是有些不放心,把她身边服侍的合子嫂子拉出去单独说话。

季安宁觉得她和兄长季树立因为天然的出身和优势,就注定他们在季家立不下仇敌。季家这个宅子是季守业大房一家人,与下面两房无关系,这是早已在官府注明在册的事实。季守业夫妻儿女双全,孙子孙女都有,不存在两个弟弟来谋夺长兄家产的土壤。可是在田家人的眼里,季家还是太乱了,季老太爷就是乱家的根源。

田家人认为季守业夫妻品性可靠,两个外甥一定要紧抱住大房的大腿,才能在季守家夫妻不在家的日子家里平安长大。在季安宁不知道的时候,田家人是动过心思把季树立和季安宁接回田家养育,只是被季守业直接以不合常理的理由给否决掉。

季老太爷生病,季家又放走了十多个季老太爷的女人,后院一时安静空荡起来。布氏又把人聚住在几个院子里,后院里空的小院子派人仔细打扫一番。布氏有心等季老太爷恢复健康之后,再安排人来整修后院。季安宁和季洁悦悄悄的到后院探险一次后,两人对着空荡荡的院子,无任何多余的兴趣。

季老太爷的病拖过夏天之后,奇迹般地又活跃过来,他再次关心起后院的他的女人们,老园东厢房里再一次吵闹起来,季宝花一改安静本分的模样,重新在季安宁面前嚣张起来。这一次,在季安宁落单时,她把不知从那里采来的菜花虫,直接让丫头抱着她,用力丢到季安宁的头上后,笑着滑下身子,故意立在季安宁的面前,她的双手捂着嘴巴,放声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她这种小人得志的神色,把季安宁气得直接低头把菜花虫甩下来后,冲过去向着她就两巴掌下去,叫嚷着说:“我让你来欺负我,你以后来一次我打一次,打死你,我就躲去我外祖家里面。”季宝花愣住片刻之后,她捂住红了脸颊尖叫起来,说:“季安宁,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你这是犯上啊。打,你们给我打这个贱人。”

季宝花身边的人,无人敢上前对季安宁动手,她们心里很是清楚,这个家是布氏在当家,而布氏待季安宁这个侄女明显是上心,就连教养也跟季守玉和季洁清姐妹一模一样。她们做下人的眼尖,瞧得明白那是真好那是假好。布氏一向待季家老太爷身边人亲和,可那是面上的亲和,过不了心,就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

季家老太爷病了这么一场,她们做下人的人,更加的瞧明白,季宝花母女现在的好景,要靠着季老太爷维持。而季老太爷这一次损耗身体,将来只有静养着长寿。季宝花的姨娘要想季老太爷长寿,那么就不能使出浑身的功夫来引诱季老太爷。她们都听人说过,前一阵子,季宝花姨娘暗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场,咒语说如果没有生下孩子,她这一次也能顺势得自由身。

第二十章 旧事

季安宁打过季宝花之后,自知一旦季老太爷知情后,绝对轻易不会饶过她。季安宁见季宝花身边人不敢过来打她,立时发力转身奔去。她先跑去跟季树立身边的小厮通报惹祸的事情,在他震憾的眼神下,再掉头跑去跟布氏要求去田家避难的事。

布氏听闻实情之后,立时安排人送季安宁直接去田家,她说:“你是去你外祖家玩耍,亲人来往,太过客气规矩感情就生疏了。”布氏安排身边管事妇人赶紧把人送走后,又叫人仔细问寻过后,她就急急赶去跟季老太太通报。季老太太听她说事情的经过之后,她一时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说:“原来宁儿也不是能随意乱捏的甜包子。”

布氏只差要当着季老太太的面跺脚,她心急嗔怪的说:“母亲,父亲一向疼爱宝花,要知宁儿出手打了她,他不会分对错,只怕不肯轻饶宁儿。”季老太太微微笑了起来,说:“把宁儿的衣裳打包送到田家去,请田家的长辈好好教导她的规矩。什么时候,她的规矩让你父亲觉得满意,我们什么时候把人接回来。”

布氏瞪眼瞧着季老太太低声说:“大爷会舍不得久不见宁儿,宁儿生得胖乎乎,大爷每天回来都要见一见她,问一问她一天在家的事情,顺带捏一捏她的小肥脸。”季安玉如今是轻易不许他们夫妻对她动手抚摸表示亲近,她说话已经跟小大人般的守规矩无趣。幸好有一个可人的小侄女,满足于他们夫妻的疼爱心情。

季老太太飘一眼布氏,说:“那你们夫妻能挡得住你父亲无理取闹?”布氏立时息事宁人的不出声,季老太爷病了这么一场后,季守业面对他时心软了许多,总觉得他时日无多,做为儿孙的人要多多顺从他一些。季老太太见到布氏一脸明白的神情,开口说:“田家一向女儿稀少,老三媳妇在娘家就是受宠的人,难为她嫁过来,能忍着性子跟老三过日子。

宁儿在田家住一些日子,也算是替她母亲在亲家面前尽尽孝道。”布氏叹息着应承下来,低声说:“父亲一直这样纵着宝花,把那孩子的性子纵坏了,只怕将来事情多。”季老太太冷冷一笑说:“由着他去,有那一对母女在他面前闹腾着,他才没有多精力去关注那几个孩子,也不会把那几个孩子带歪去。”

布氏咬了咬嘴角,低声跟季老太太说:“母亲,大爷早已经想好了,要是父亲一定要干涉他管教庶弟们,他到时就把他们全送往外地的学院去。”季老太太瞧了瞧布氏,感叹的说:“这些年,辛苦你和老大。我们做父母的人都不争气,把自个应该做的事情,全交给你们两人。你和老大一直做得极好,超出我的想象。”

布氏心里一时感触不已,她那时嫁进来只有几年的光阴,瞧着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渐渐的情淡如水,然后因情生变再到陌路。布氏这些年下来,一直感叹季老太爷隐藏得深,可以情深一面哄得季老太太孝顺他父母,友善待他的兄弟姐妹。在他父母去后,他情变之后,季家人那些露出真面目,没有一人记得季老太太的善意,只记得贴住能给好处的季老太爷。

布氏身为晚辈只有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份,她很是替季老太太觉得半生的付出太不值。正因为如此季守业把父母都无心照顾的季守家,交到她的手里来时,她把小叔子当成二儿子一块教养起来。季老太太一直等到季守业把家安在熟州城,离开季家人常住的镇上后,她才渐渐的恢复过来,那时季守家年纪已大,用不着如小时那般细致照顾。

季老太太叹息一声说:“有我在,你们用不着在你们父亲面前一直憋屈着,遇事,你们直接推到我身上来。”布氏轻轻点了点头,遇到季老太爷犯糊涂的事,也只有季老太太能挡回去。她心里有所不安的说:“母亲,只是这样一来,你和父亲更加的难以相处。”季老太太淡笑一声,说:“你的话提醒我一件非常重要事情。

等到老大回来,你们夫妻两个和老二夫妻一块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要对你们交待。”布氏略有些好奇的瞧着季老太太,老太太明显是神差鬼使突然有了什么大的想法。然而布氏与老太太相处多年,多少明白她的为人处事,她笑着应承下来,说:“我会把事情交待下去。母亲,我现在回去给宁儿准备行李送去田家。”

季老太太特意提醒说:“你派人过去说一声,你和大孙媳妇两人今天可不许亲自过去,要做给你父亲看,就做得完美无缺让他无可挑剔。”布氏轻轻笑了起来说:“母亲,我会让人跟田家说,今日家事多,明日让适儿媳妇过门去给亲家大叔大婶请安。我就等家里的事少了以后,再那一个机会去拜见亲家大叔大婶。”

季老太太笑了起来,说:“你父亲年青时,还是清明的十多年,只是后来就一直犯糊涂,要不,也不会做了几十年的官差,临老都没有存下善缘,还和家里兄弟姐妹们跟着闹翻。上一次,你们那个堂妹上门来探望我,提了提从前的旧事,她跟夫婿在熟州城久居,这次回娘家难得的多呆几天,才听说家里的旧事,说顺带来跟我道歉。

我到如今这个年纪,那用得着小辈做这样的道歉,再说这么多年在熟州城里,难为这个孩子一直记得我当年待她的好,时常提着东西来看我。长辈的事情,就不要牵连到晚辈身上。再说当年我也没有觉得季家兄弟姐妹站在你父亲那边有多少错,他们是亲骨肉,而我纵使待他们多亲近,还是少了那一份血脉之亲。”

布氏轻轻点头,季家兄弟姐妹当年的行为到底伤了季老太太和她所生的儿女,可她是宽厚善良的人,面对时常上门来见她的晚辈,一直不提及当年恩怨,以平常长辈待晚辈的心意招待来客。而那位堂妹妹也是大咧咧的人,这么多年的来往,竟然到此时才知旧事。

第二十一章 作

季安宁在田家住到第三日的上午,布氏带着一大堆的东西来田家拜访,田家老太太出面接待了她,两人相谈投契又共用中餐,布氏在田家老太太依依不舍的目送下离开。这一日,布氏没有见到季安宁,她随田家大舅一家去了大舅母的娘家。

又过三日,邵氏来田家瞧季安宁,她给田家老太太和田家四位舅母见过礼后,笑着把季家人的问候带给田家人知晓,大家笑语一堂。田家人有心跟布氏和邵氏交好,而布她们同样有这个心意,大家相处起来格外的投机,话说得多起来,发现在许多的问题上面,大家的想法大致差不多,她们相处起来越更的投缘。

田家有心想留邵氏用餐,却抵不住她挂念家里的事情,在午时之前邵氏赶了回去。她临别前,扯着季安宁的手,低声叮咛说:“宁儿,你记清楚嫂嫂的话,只有你大哥哥和哥来接你回家,你才能跟着他们回家。别的人,不管是你大伯母身边的人,还是嫂嫂身边的人,你一定都要闹着舍不得外祖一家人,绝对不肯跟随她们回去。”

季安宁瞧着邵氏慎重的眼神,她轻轻点头说:“我听嫂嫂的话,不会乱跟人说,是嫂嫂这般交待我的,我等大哥哥和哥哥回来接我回家。”邵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的眼红了红,眼里闪过犀利的神情,她低声说:“你别怕,有你大伯和大伯母在,家里没有人敢欺负你。”季安宁轻轻点头,她如果不是心知季守业夫妻无论如何都护着她,她也不会敢动手打季宝花。

布氏和邵氏后来又来了几次,她们从来不提接季安宁归家的事情,田家人也只当不知这一回事。这当中季树立也来田家小住过一日,他单独跟田家外祖父和四位舅舅说了话,过后田家人前往季家去了一趟。那一日,田家外祖母搂抱着季安宁许久之后,冲着田家外祖父说:“有父如此,季老三的品性又能高洁去哪里?”

季安宁屏气凝神的打量着田家外祖父纠结的神情,只听见他低声说:“季老大的品性就不错,他们夫妻之间没有虚伪的情意。季老三虽说花心了一些,可他不是绝情的人。季家三个嫡子都象其母重情。”他后面的话在田家外祖母的刀子眼神下,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到现在还说季家老三重情,他是重情,可那不是对我的女儿和一对外孙儿女的情意,他是对外面那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他多情到竟然愿意为那女人,舍弃自个前途。这般的多情人,暗夜里,我想起他,都为自个女儿和外孙们觉得骨子里寒碜不已。”田家外祖母用非常嘲讽的语气提起季守家来。

田家外祖父瞧一眼在她怀里玩耍着木马的季安宁,他低声说:“你别当着孩子的面,提及她父亲的不是。”田家外祖母赶紧低头瞧一瞧怀里的季安宁,见到她的心思全用在手上的木马,她轻舒一口气说:“我们唯一的女儿,这般的年青,她的日子已经过成如寂年老人一般的沉静不生波。我这几年总是想着,是我们当年在姻缘上面误了她。”

田家外祖父沉默许久之后,叹息着说:“大约就是她的命吧,当年来求亲的人,季老三表现得格外有诚意,谁能想到我们也能瞧闪了眼。”季安宁抬眼瞧了瞧外祖父外祖母的神情,她拉扯着田家外祖母的衣袖说:“外祖母,姐姐要我明日陪她去她舅舅家玩耍,你和外祖父许不许啊?”

田家老太爷笑着抚一把胡子说:“你明天把五十个字写完,我就许你跟你姐姐出去玩耍。”季安宁苦着脸瞧着一脸得意神情的田家老太爷,她立时侧过身去瞧田家老太太,还把一双小手伸在她的面前,说:“外祖母,宁儿的手太小,外祖父给的笔太粗,宁儿早上写不完五十个字。”

季安宁胖乎乎的手伸在田老太太面前,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手,笑着安抚说:“宁儿明天乖乖写字,我让你大舅舅给你寻一支最细的笔。”“两支,我一支,姐姐一支。”季安宁赶紧用指比了一个‘二’字,瞧得田家老太太笑眯一双眼说:“好,宁儿的性子没有象季家人,还是象我们家的人,从小就懂得对自家姐姐好。”

季安宁听后眼神闪了闪,季家的嫡系相处得融洽,可这样的辩驳的话,她要说出来就会伤了田家老太太的心。老太太的心里一直是为田氏抱屈不已,总觉得季守家误了田氏的一生。季安宁对这一世花心的父亲也是无语可说,明明他拿了一手好牌,偏偏闹到最后的结果比烂牌还要差。临了,他还是舍了多情的女子,拖上田氏与他同甘共苦。

季安宁懒得去想这一世父母之间的纠缠,他们不管有缘无缘,在这样的时代,只会纠缠到最后。季老太爷夫妻闹成那般的惨淡结局,最终夫妻还是要共居一院子,虽说不用朝夕相处一室,可时不时互相都能听到对方的动静。季安宁有时觉得季老太爷和妾室庶子女故意闹哄哄的,就是想再一次惹得季老太太主动寻上门来纠葛不清。

季安宁想起季老太爷一心一意护着季宝花,要借着她的错,重罚她的事,害得她有家归不得,她的心里气得狠起来,想着幸好季老太太早已对他绝情,季老太爷就是再作下去,季老太太也不会回首望一望那负心的人,她的心里就跟着爽快起来。

季安宁想着季老太爷闹到最后一场空,心里舒服起来,也不想着他放话要重罚她的事。她笑嘻嘻在田老太太打了一个滚,笑着说:“姐姐一直对我很好啊,她有什么都记得有我一份,还说要我夜里过去跟她睡一个院子。我舍不得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没有答应下来。”

田百珍的性情疏朗大方,待季安宁这个表妹是打心眼里的喜爱,她做一件花衣裳,都要算上季安宁一份。季安宁喜欢田百珍这种性情,觉得特别的好相处。

第二十二章 带

这一年的秋天,风起得晚,第一阵秋风刮起时,季老太爷被风吹得病歪歪起来,连请三*夫又把他的命抢了回来。此事经大夫的口传出去,外人皆言,季守业兄弟是难得的孝子,季老太爷如此老而不修的人,为人子还能这般尽心的待他,那是季老太爷前世修了无数条路积下的福气。

季老太爷病倒消息传出去后,田家大舅母听到消息后,立即代表田家所有人携带着礼品前来探病,她顺带还把季安宁送回来给季老太爷侍疾。在路上,她低声跟季安宁说如何服侍老人的事情,待季老太爷尽心竭力的表现出她的孝心。

她贴着季安宁的耳朵边低声说:“宁儿,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年纪尚小,尽心比尽力来得重要,你只管吩咐你们太爷身边的人用心做事,他们比你更懂得你们太爷的需要。”季安宁轻轻点头,她现在才到凳子高的人,只能有心吆喝着在长辈面前尽孝心。

田大舅母到老园时,季老太爷刚刚醒过来跟房里人说话,布氏便领着她见了见病人。季安宁紧跟在田大舅母的身后,她们进了房后,发现季老太爷房里候着几位妇人和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季老太爷半卧在外室的睡榻上,瞧见田大舅母后,他客气的向着客人笑了笑。他往下望了望季安宁,那眉心立时跳了跳,只觉得这个小胖子又胖了一些。

季老太爷明显因病枯瘦了一些的面容,那眼神瞧着暗郁深沉不见底,他现在纵然笑了起来,也掩不住面上的冷厉神情。季安宁上前给季老太爷请安,换来他冷冷的哼哧一声。田大舅母笑着跟季老太爷赔不是,说:“宁儿在我们家稍稍住得久了一些,我们做晚辈的人,有心想早些把孩子送来,只是家里老人久不见女儿,便想要宁儿多在家里陪陪他们。”

季老太爷想要把姿态端得高高在上,可是瞧见伴在田大舅母身侧的布氏,他便微微点头,说:“嗯,田亲家很会照顾孩子,我瞧着她又胖了许多。”季宝花静守在季老太爷的床头,她瞪大眼睛瞧着白嫩嫩的季安宁,差点就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得掉下来。她这阴森森的小眼神,让季安宁想忽略过去都不行。

季安宁直接看了过去,见到季宝花面上神情立时变成一种娇柔可人的神情。季安宁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季宝花,突然见到她这种神化的变化,一时也有些受不住,小身子抖了抖。只觉得季宝花的姨娘害人不浅,自个做了宠妾不算,还在女儿小时就开始培养她往妾室的路上大步向前进。

田家大舅母一直关注着季安宁,自然能感受到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田家大舅母只觉得这个小庶女的身上又多了一种阴沉的气质,她对季安宁在季家的生活的安全性,越更有些不放心起来。只是她抬眼瞧见睡榻上病歪歪的季老太爷,再瞧一瞧身边的布氏,又觉得在季老太爷生病时期,季安宁的安全是绝对的有保障。

季老太爷到底是病人,可他来回打量季宝花和季安宁之后,他瞧着季安宁的眼神不善起来,话里话外指出来,做错事躲出去的人,回来一样要认罚。田家大舅母的脸色变了变,转而笑着说:“亲家大伯的话说得极是,眼下你身体不好,这些事情就交给亲家大哥大嫂来处理为好,你好好休养身子。”

布氏立时笑着开口接过话茬儿,说:“田嫂子,父亲一向是操心的人,我们已经跟父亲母亲提过,日后家里小辈们调皮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置。宝花和宁儿起争执的事情,我其实当时就已经训示过宁儿。父亲,要觉得这样还是不行,就罚宁儿每天写十个大字交给你来审阅,父亲几时瞧着过关,宁儿几时就不用再写大字。”

季安宁扁了扁嘴巴,抬眼瞧着季老太爷的神色,非常的委屈说:“祖父,我会天天写大字请祖父指正。”季老太爷黑着脸说:“跟你姑姑道歉。”季安宁瞧向季宝花很能是认真的跟她说:“宝花姑姑,我比你大两天,你比我长一辈,日后,只要你不过分欺负我,我都会让着你。”

布氏和田大舅母快快交换一下眼神,她们觉得季安宁还是孩子,小孩子的纷争,这般处置已经到位。季老太爷却很是不欢喜的瞧着季安宁,幸好季安宁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小孩子,要不被一个祖父这般冷冰冰的瞧着,只怕会吓得哭起来。

田大舅母是相当有眼神的人,她笑着跟季老太爷又说了两句问候的话后,就主动提出来不打扰病人休息,她要去见一见季老太太。她出去时,顺带把季安宁带了出去。布氏是陪客的主人,自然和田家大舅母共进出。

季老太太瞧见季安宁时,表现得象是正常的祖辈与孙辈之间的模样,她伸手拉过季安宁打量一番,笑着跟田大舅母说:“亲家照顾得极好,我瞧着宁儿还长了个子。”季安宁依偎在季老太太的身边,吃着季老太太吩咐人送上来的点心,听着大人们的说话。季老太太知道季老太爷执意追究季安宁的过错时。

她冷冷一笑,语调嘲弄说:“他这一辈子,从来不曾真正为人着想过。他生生把一个小庶女这般不分好坏的宠坏之后,将来害的到底是谁?”她转头对布氏说:“宁儿年纪虽然小,可是冲动打人还是有错,是要罚上一罚,罚写字这个法子不错。”季安宁颇有些惊讶的抬眼瞧向季老太太,她伸手摸了摸季安宁的胖乎乎的小脸。

季老太太很是感叹的说:“爱之深,才会管教严厉。宁儿,遇事不是只有出手打人这一招,你瞧一瞧打过人之后,辛苦两家长辈来给周圆。”季安宁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说:“祖母,我知道打人不对,可是我说不过宝花姑姑,只能动手打她。表姐说,我要多读书,认的字多,就会比宝花姑姑会骂人。”

季老太太听着季安宁的话笑了起来,转头跟田大舅母说:“大舅母,听听,小孩子还是愿意听兄姐的话。你有一个会教人识理的女儿,这才多短的日子,就能把妹妹都教得这般通道理。”季安宁暗自轻舒一口气,她下意识不想在季老太太面前多提季老太爷,总觉得多提那个人,会脏了老太太的耳朵。

田家大舅母走时,把季安宁交到布氏的手里,说:“亲家大嫂,宁儿是一个心诚嘴笨没有心眼的孩子,我家小姑不在家,还请大嫂子平时多教导她。”布氏笑着点头应承下来,说:“你只管放心,宁儿听话懂事,我只当多带一个女儿在身边,绝对不会把她往偏处带。”

第二十三章 悔

秋天月圆之夜,小小的庭院,在月色的照映下有一种朦胧的美。季安宁趴在窗台边上,眼光向着院子门处打量过去,小丫头红儿在一旁劝说:“小姐,少爷没有说会来看你,你先关窗睡吧。”季安宁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眼睛还是往院子门口处张望。

季家一园里隐隐约约不停的话语声音,当中有孩子们的笑声。季安宁在晚餐时瞧见过季树立,他走过来招呼时,那笑眼瞧着她很快的眨了眨眼,季安宁立时笑弯了眉眼。父母不在家,有兄长在,她心里多少有几分安定感。季守业夫妻待她不是不好,可是终归他们有自已的儿女,外事家事杂多,不如田氏待她那般专注关心。

季家住有四代人,季老太爷又是一个偏心眼的长辈,季家的家庭气氛不如田家详和,季安宁归家后,总是有些绷紧神经。季守成这个二叔待她亲近自然大方,话里话外都是要她遇事就去找二婶宁氏出面说话。宁氏当着季守成的面,笑得相当和蔼可亲,可是眼里对季安宁并没有多几分亲近的神色。

季安宁有时觉得在这样的复杂的家情里,她要是真正的孩子,也许才能活得真正的开怀。季安宁只当没有瞧明白宁氏的不乐意,在季守成随手轻捏她的脸,跺脚说:“二叔,宁儿近来瘦了,脸上没有多少肉了。”季守成被她的神情逗乐起来,随手继续摸了她两把胖乎乎的脸,笑着说:“宁儿小样啊,你年纪小小,叔叔摸一摸肥脸,你就这般的不乐意。”

宁氏眼神闪了闪,伸手扯了扯季守成,劝阻说:“二爷,孩子们大了,可是受不起你这种逗趣。我瞧着宁儿比从前是瘦了些,只是还是要继续瘦一些才好看。”宁氏伸手往季守贞处招了招,季守贞在仆妇的提点下,她蹒跚的行了过来,仰头望着季安成夫妻几眼后,她转头扑向季安宁,欢喜叫嚷:“胖姐姐。”

季安宁那经得起她这么一扑,那小身子直接往后倒下去。幸好季守成手快的捉稳她,他一手一个把她们两人抱在怀里,轻舒一口气训导女儿说:“贞儿就是喜欢宁儿姐姐,也不能直接扑上去。刚刚爹爹要不是手快,你和你姐姐可是要摔下去。”他转头跟季安宁道歉说:“宁儿,你有些日子不在家,你妹妹是太欢喜你。”

季安贞那双小手已经直接往季安宁脸上摸去,季安宁瞧着那双黑手伸过来,她直接把脸埋进季守成的怀里,在他怀里哼哼哧哧的说:“叔,叔,放吾粗去。”季守成也瞧到女儿一双黑手,他随手把季安贞塞给宁氏说:“回头教导她身边的人,你瞧瞧她小手脏成什么样子。”

宁氏瞧着女儿一双黑手,再瞧一眼季安宁一双干净的胖手,她招呼身后的管事妇人把季安贞抱起洗手,她笑着对季安宁说:“宁儿,贞儿是你的妹妹,她有些调皮,日后你可要帮叔婶多瞧着她一些。”季安宁示意季守成把她放下来后,正好听见宁氏这么一句话,她一脸愕然的神情瞧着宁氏说:“贞儿很乖啊。”

宁氏管教儿女的严厉,在季家是非常的有名。布氏对儿女的事情,小节上面都有些放任,大面上有季守业这个当父亲的人管束着。而田氏对儿女的要求一向是大面上过得去,小事情上面反正儿女年纪尚小,她一向对一对儿女疼爱为主。季守家这个为人父,一对儿女对他而言不如外事的繁华迷眼,家中有长兄在,自然有他帮着去教导儿女成才。

季守成在这一方面是比上不足,比下足足有余,他在儿女身上还是花了功夫,只是每次都败在宁氏的严厉管教下面,反而把他衬成一个难得的慈父。季安宁是轻易不在宁氏这个二婶面前晃眼,她身上毛病太多,经不起宁氏这个火眼金睛打量。宁氏瞧一眼季安宁的神情,她微微皱眉一下,又在季守成的视线下,舒展眉头说:“宁儿比家里姐妹们会说话。”

季安宁立时不语起来,一家姐妹在一处,她明显是语拙之人,她说话太直爽。季安宁的眼光往季安玉那处望一望,只见她伸手轻捏捏季洁悦,那小人儿反应过来,直接奔过来一把拉住季安宁,说:“宁姑姑,你还在这里摸什么摸,我们那边都要去上桌了。”

季安宁立时明白过来,为何宁氏说她会说话,相当季洁悦来说,她是说得婉转一些。季安宁伸手扯了扯季洁悦说:“你还没有跟二叔祖二叔祖母打招呼。”季洁悦匆匆忙忙对季守成夫妻行礼,又叫了他们之后,冲着季安宁抱怨说:“宁姑姑,你许久不在家,自然要礼节周到。我天天在家,常见家里的长辈,用不着见一次喊一次行一次礼。”

季安宁赶紧把她扯着快走起来,她其实也烦这些细节的事情,可是田家外祖母和大舅母一再招呼她,就是在家里遇见长辈们,这些礼节一定要拾起来,不能太过随意,让人说田家人规矩不妥当。她们身后,季守成笑眯眯的瞧着走远的一对孩子,回头对一脸神色不悦我宁氏说:“孩子们还小,就由着她们去吧。”

宁氏颇有些嗔怪的说:“我又没有说什么,你就对我又解释起来。”季守成瞧着她只管笑了两声后,说:“我们家的孩子守规矩,月儿的亲事顺当,都是你功劳。这些日子,有人来跟我打听珍儿的事情,你趁着孩子年纪小,帮着挑拣一个合适的人。”宁氏眼里闪过一阵忧郁的神情,长女季安月的亲事,只怕没有季守成想象得那般安稳。

宁氏在这一时很感触季守成对她信任,可正是这样的信任,反而让她有些话无处可以说。季安月的亲事,季守成是相当的看好,可这门看着门当户对的亲事,在近来意外丛生,她已经听见那小子有心想悔婚的风声。

第二十四章 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