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香水味,却有淡淡奶香搅合着沐浴乳的味道,很像小孩子,她晚上有喝奶的习惯,可刚才抱着她的时候,封锦城觉得,那种奶香仿佛比过去更重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封锦城并没有走上前,但也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这么定定望着她,嵇青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很清楚,这男人并非一个好说话的男人,事实上,他霸道的几乎不可理喻,有强烈支配欲,尤其对他认为属于他的东西,而妻子也一样。

嵇青躲他,也是因为这个,她不想承受他的怒气,事实上,他并没有再他面前发作过,唯一一次,就是结婚后她要上班那次,大多时候,嵇青是猜不透这男人的,他高高的站在那里,俯视着她,仿佛神,而她,就是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两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勉强的门当户对也消逝的情况下,嵇青选择离开,也是为了自己身上那不多的一点骨气。

这两年,她刻意不去想他,也不会扫听家里的事儿,甚至,除了找工作,连报纸新闻都不看,她下意识回避一切跟他有关的过去,梓沁说她这是逃避,可除了逃避,她想不出别的法子。

当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当她能感知到,自己肚子里有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开始,她的人生就峰回路转了,一个孩子,属于她跟锦城的孩子,她几乎雀跃狂喜着,跟所有的女人一样,爱一个男人,最大的的愿望,就是给他生个孩子,想想孩子有他的眉眼,有他的基因传承,就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儿。

当时的嵇青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而是头一次耍了点儿小心机,去试探他,那时候两人之间也有了变化,跟一开始结婚时大不一样,锦城几乎每天都回家来,吃了饭,他会抱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看的不是她喜欢的剧集,一般是枯燥无味的新闻节目,但嵇青心里也甜丝丝的。

十点半是他们上床睡觉的时间,一般十点左右,他就会抱着她踏进浴室,嵇青记不清,究竟什么时候,他喜欢帮她洗澡的,当她回过味来,已经成了习惯,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有洁癖的男人,帮她洗澡的样子,可他做了,而且在他们婚姻最后一段日子里,始终如一的坚持着,乐此不疲。

当然,每次洗澡并不单纯,他从偌大的按摩浴缸里,把她捞起来的时候,通常她已经半昏迷亦或是,已经软成了一团泥,他用条大浴巾裹着她,放在床上,并不会让她就此睡过去,而会不厌其烦的亲她,亲她的额头,眼睛,嘴唇,脖颈,耳际,锁骨…

他哪方面的需求很强,即便两人刚结婚的时候,他很少回家,可一回家,就会把她按在床上,整夜的欢情过去,她醒过来的时候,他早已不在身边,很长一段日子里,嵇青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春梦,可春梦了无痕,而她身上却落下满身青紫的痕迹。

他一开始相当不温柔,初夜的感觉,几乎撕心裂肺,不是心里对他的爱支撑着,她恐怕做不到最后…后来才渐渐习惯了,习惯了,就更失去了所有抵抗力。

说起来丢脸,刚才在输液室里,他亲她的时候,她都抑制不住那种轻颤,心跳的那么急促而慌乱,就跟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一样…

嵇青不明白,封锦城如此纠缠她的目的是什么?在嵇青的认知里,这男人从来不可能对女人死缠烂打,他太骄傲,尤其她有什么?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家世也没了,年纪也快奔三了,几乎一无是处,而孩子也不是他喜欢的,想要的。

他跟她说过:“小孩子真挺麻烦,咱们这辈子都不生,就两个人过日子拎静。”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露台上的摇椅上晒太阳,也是这样的初冬季节,暖暖的阳光落在嵇青身上,却令她从心里开始发寒。

这男人不是个矫情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此,他说不喜欢孩子,那他们就永远不会有孩子,即便有了,他也会让她做掉。

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深潭,森冷森冷的,那段日子是嵇青最不想回忆的,爸爸的事情,继母指着她骂她她忘恩负义的样子,还有封锦城连续的夜不归宿,令怀孕初期的她差点崩溃。

她是软弱的,毫无担当的女人,遇上事儿从来不会迎难而上,只会退缩逃避,因此她逃了,逃了两年,最终还要逼着她去面对吗?

嵇青突然发现,跟两年前比起来,现在的自己有了些许勇气,不是去面对,而是扞卫,扞卫她现在平静的生活,扞卫她家小小的女儿,小雪是她的全部,她不想让她受到丝毫伤害,更不要提来自于亲生父亲的厌恶…

第五回

终于远远过来一辆空车,停在嵇青身前,嵇青的手搭上车门,刚拉开,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封锦城对着车里面的司机挥挥手,直接关上车门,不容拒绝的拖着嵇青向后面,走到他的车前,开车门,有些大力的把她甩进车里。

封锦城坐上车,俯身侧头望着她,嵇青不由自主往旁边缩了缩,身子几乎贴在车门上,手下意识去拉车门,却徒劳无功,两人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嵇青能清晰感觉到,封锦城勃发的怒意。

“你什么意思?”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封锦城齿缝里挤出来的,令嵇青的心都跟着颤了几颤,却也明白,某些事终究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到此,嵇青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跟封锦城对视,不在一味躲藏:“那个,锦城,我们已经离婚了…而且都过了两年…”

封锦城目光阴了阴,从见面起,这女人就把离婚挂在嘴上,一再提起,令封锦城不爽之极,他觉得,自己算很宽宏大量了,不管两年前如何,他都不打算追究了,这女人却非得要跟他掰扯个清楚明白,好,既然她要掰扯,就掰扯掰扯。

封锦城的薄唇微微抿了抿,皱起的眉间却疏淡起来,坐直了身子,拿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点燃,吸了一口,淡淡的道:“如果我没记错,离婚这种事儿是夫妻双方的事儿吧,最起码,该先跟我这个丈夫打个招呼才像话,而且,我只记得办过结婚手续,离婚?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嵇青愕然,也曾想过很多次,或许两人还能再见,或许是在一个僻静的街口,或许是在纷乱喧闹的人群中,或许擦肩而过,连微微点头的情份都没了,根本没想过会是如此境况。

在嵇青认为,她既然都留下了离婚协议,以封锦城骄傲的性子,恐怕立刻就会签字办了离婚,即便当时觉得面子有些过不去,也不过一时之气而已,从来他身边就没缺过女人,名门闺秀,玉女明星,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各式各样。

刚结婚那会儿,嵇青都觉得眼花缭乱,也越发自卑,锦城的家世在哪儿摆着,生意做得又大,应酬多了,这些女人上的牵扯也避免不了,那时候嵇青爱的卑微,卑微到几乎没有自我,她孤孤单单在家里等着他回来,有时候很久才能等到,可等到了,她依然抑制不住那种雀跃的心情。

只要真心爱一个男人,女人哪有不嫉妒的,可那时候嵇青不敢嫉妒,甚至不敢露出丝毫嫉妒不满的情绪,好容易拥有,极度惧怕失去的心情,矛盾又纠结,嵇青自己都扯不清,后来不知怎的,这些绯闻花边渐渐销声匿迹,如果不是偶然发现那件事,或许嵇青还会在自己的婚姻之城里纠结矛盾着。

走的时候她就想,或许锦城早就厌烦她了,以前还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勉强维持着,后来她父亲犯了事,他连着几天几夜不回家,她猜想,说不准他是在躲着她,怕她让他这个嵇家的女婿走动关系帮帮老丈人。

其实他真多想了,嵇青有自知之明,她不会用这事而难为他,父亲犯了错误,有国家政策,司法部门,有纪检,该怎么办怎么办,不是她冷漠,而是这种事儿,她太明白,人家躲还躲不过来呢,恨不得摘楞的一清二楚,哪还会还凑上来,官场商场都一样,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的人,却少之又少。

即便封锦城是嵇家的女婿,可这个女婿,当初也不是他自己乐意的,说白了,是两家长辈硬拍在他身上的,所以嵇青不会用父亲的事儿烦他,而他们的婚姻,却也失去了最后联系的桥梁。

刚离开那段日子,嵇青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回去,事实上,她真的回去过一次,刚走到小区大门,却正好看见他的车开出来,她当时吓了一跳,急忙缩在小区边上,挺着个肚子,看着车上俊男美女谈笑着扬长而去,挺着个肚子,在寒风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她,显得那么畏缩傻气…

想到此,嵇青的脸色淡了淡,开口:“婚姻法好像规定,夫妻分居两年以上,就能判定自动离婚,而我们,好像已经两年多了,所以…”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已经被封锦城的脸色吓得越说越小声,最后嗫嚅着,低下头,暗气自己的胆小,不过这男人的脸色真黑的吓人,嵇青那本来就不多的勇气,瞬间就泄了大半。

封锦城真恨不得扒开这女人的胸膛好好看看,看看她心里究竟想的什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心,她的心早被不知哪儿的野狗吃的一干二净了,明明胆小如鼠的女人,几句话就能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他都不计较了,她却一门心思要跟他离婚,想得美,结婚的时候,她不挺乐意的,既然结婚,嫁给了他,想离婚没门…

这女人跟他说婚姻法?好!他熟的很,封锦城微微挑起一个颇具讽刺的笑意:“婚姻法是说,夫妻分居两年以上,法院会视作感情破裂的可能条件之一,前提是一方起诉离婚,怎么?你的意思是你要起诉,跟我对簿公堂?嗯?”

嵇青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她很清楚,自己没可能说的过他,他向来头脑清晰条理清楚,商场上八面玲珑的封少,对付她这样一个小小女子,还不轻而易举,所以,她也没必要白费力气,跟他讲道理,就沉默以对,反正在她心里,他们两个已不是夫妻了,小雪是她一个人的,跟封锦城毫无关系。

可封锦城却不许她沉默逃避,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手劲儿有点大,带着怒意,嵇青觉得有点疼,却也不敢吱声反抗,被他抬起脸,直接对上他阴鸷的目光…

“说话!”沉沉的声音,仿佛极力压抑着怒意:“你要起诉跟我离婚吗?”

嵇青忽然觉得好无力,闭了闭眼,一股脑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想我们用不着起诉那么麻烦,协议离婚好了,如果以前我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你丢了,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我们去民政局办一下手续…”

封锦城突然放开她,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把嵇青吓的住了嘴,封锦城伏在方向盘上,好久才低低吼了一句:“滚!给我滚!立刻,马上滚…”

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惧怕的戾气,嵇青几乎迅速推开车门,跳下车,仓皇而逃。封锦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跟后面有鬼追她一样,嗖嗖就跑的没影儿了。

封锦城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胸前翻涌的怒气,几乎裂胸而出,封锦城从来没想过,这女人真是一门心思要跟他分开的,她那样子就是巴不得跟他再无干系,或者说,她早在两年前就后悔嫁他了,所以,她才连说一声都没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封锦城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妈倒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可怒气散了大半之后,瞅了眼前面的钟点,都十二点了,半夜三更,她一个女人走夜路,不大安全,又是如此冷清冬夜。

这样的担忧一萦上心头,封锦城就再也坐不住了,迅速启动,车子蹿了出去,沿着路开了一会儿,就看见前面不远处人行道上的小女人。

单薄纤瘦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缩着小脖子匆匆前行,令封锦城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心疼,可封锦城真拉不下脸来,再上前碰钉子,这女人简直不识好歹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就这么远远跟着她,看着她上了前面的出租,跟着出租车,到了一个不大的小区门口,她下车走了进去。

封锦城把车停在一辆大客车侧面,透过车窗玻璃打量这个小区,小区不大,只几栋楼,从门口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是那种以前的半旧楼层,重新规划的物业小区,还算过得去。

封锦城看着她进了小区左边一个楼洞,才开了进去,下车,靠在引擎盖上,抬头望着楼层的间的小窗子,看着一层层的楼道灯亮起来,亮到第五层,不大会儿,靠左边的一扇窗户亮了。

格子窗帘映出熟悉的身影,封锦城才微微叹口气,转身上车,并没发现,他转身的时候,那扇五楼亮着的窗户,映出嵇青抱着孩子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半天,才写了一章出来,会尽量写下面一章,如果今天写不完,就明日双更,亲们谅解哦!!!

第六回

嵇青刚打开门,就见郭阿姨抱着小雪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溜达,嘴里低声哄着,嵇青吓了一跳,小雪是早产一个月生的,刚生下来那会儿才四斤多,足足放了半个月保温箱,小小的脸蛋,小小的身子,呼吸细细弱弱的,像个弱巴巴可怜的小猫儿,小嘴小的□都含不进去。

她的奶水很少,那阵子调养的也不大好,奶水的质量差,小丫头经常吃不饱,力气小,哭的声音都不大,经常含着奶瓶子就睡着了,睡着了还抽抽搭搭的。

后来过了三个月才好了一些,六个月的时候又得了气管炎,小小的脑门上扎着针头,嵇青疼的心一搅一搅的,也就整夜整夜的这么抱着她,摇晃着,哄着…日子长了,只要小丫头一不舒服,就得抱着,哄着。

平常这个点儿,孩子早该睡了,这时候还抱着,肯定又不舒服了,嵇青忙放下包走了过来,看了看女儿的小脸,半边藏在郭阿姨怀里,眼睛轻轻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眼泪,扁着小嘴一抽搭一抽搭的,可怜非常。

“怎么了?”嵇青匆忙洗了手出来才小声问,郭阿姨摇摇头:“没什么,今儿不是打了预防针吗,有点副作用,发低烧,我问了医生,说是正常反应,多喝点水就行了,小雪身子弱,又是敏感体质,比别的孩子反应大点儿,刚才试了表,不烧了,就是有点磨人,想妈妈…”

大约是感觉到妈妈回来了,小丫头眼睫毛抖了抖,微微张开一条缝,看见嵇青,在保姆怀里动了动,伸出两只小胳膊:“姆…妈,姆…妈…”

小丫头身子弱,话也说得晚,都一岁两个月了,妈妈还说不利落,不过软软娇娇的,更令人心疼。

嵇青接过来抱在怀里,对郭阿姨道:“您先去睡吧,明天不是还得回老家,怪累的 ,我已经请了假,明天我带着小雪去梓沁那里,她正好休年假,我们两个照顾小雪,您就放心吧!”

郭阿姨点点头,摸了摸小雪的头,进去那边客房休息去了,嵇青抱着孩子进了卧室,来回走着,晃着,嘴里轻轻缓缓唱着催眠曲。

大约是妈妈怀里的熟悉味道,小丫头哼唧两声,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嵇青把她放在床边的小床里,盖上被子,折腾了这一番,小丫头又动了动,仿佛要醒,嵇青急忙轻轻摇了摇小床,才又睡踏实了。

嵇青一边摇着小床,一边低头看着女儿,女儿真的很漂亮,大而明亮的眼睛,形状有些长,微微眯起的时候,跟她爸爸几乎一摸一样,眼毛长而挺翘,上面都能放一只铅笔,毛毛茸茸的,望着你的时候,你恨不得给她全世界。

小脸很小,额头却很饱满,微微抿嘴的时候,右脸颊有个浅浅的笑窝,这大约是唯一像她的地方,鼻子的弧度很美,嘴角有点微微上翘,笑的时候甜美非常,娇娇弱弱的小女儿,跟他父亲那么像,却是嵇青的命。

望着睡着的女儿,嵇青不由自主想起了封锦城,两年的时间只在她的世界里划过,在封锦城哪里,却仿佛还是两年前。

她签的离婚协议书,如果封锦城没有签字办手续,那么她的婚姻还在,她跟封锦城不过算分居两年而已,嵇青有些混乱,也有些害怕,如果她没生下小雪,就她一个人,封锦城想怎么样,她都没关系,如果他知道,她带着孩子离开,并且生下来…

嵇青都不敢想那种后果,那男人不好惹,她很清楚,而且,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权利,地位,心计,手段,跟封锦城比起来,她根本不值一提,而且,现在她完全拿不准那男人究竟想干什么?如果说他是舍不得她…

嵇青不禁苦笑着摇头,他怎会舍不得她?她有什么?她算什么?嵇青俯身,亲了亲女儿香软的脸颊,喃喃道:“妈妈的小雪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妈妈就什么都不怕了…”

嵇青微微叹口气,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外面浴室里洗澡,简单的冲了澡,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嵇青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上去仿佛跟两年前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她已经是老女人了,奔三的女人,比不得那些花样年华,正值青春的少女,年龄这个东西,过了二十五就跟做了太空梭一样,嗖嗖的往前奔。

而那个男人…岁月给予他的,从来都是厚重跟魅力,身上那种成熟成功男人味道,比起二十多岁的时候,更具吸引力,身边一定美女如云,何必再纠缠变成黄脸婆的前妻,大约还是男人的面子问题,觉得离婚也必须是他先提出来才像话。

嵇青叹口气,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真的太多了,记得妈妈活着的时候跟她说过:“小青,女人啊!要多笑,少叹气,笑的多了,一切就会变好,总叹气,也会带来霉运的…”可妈妈叹息的次数比谁都多,也许正因为如此,妈妈的一生才会如此不幸,而她呢?

嵇青侧头望了望小床中睡熟的女儿,她没有叹气的资格,她的女儿还这么小,而那个男人…嵇青摇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封锦城连夜回了B市,在别墅的露台上坐了一宿,早晨开着车又回了T市来,他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就跟当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一样,他现在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跟他回来。

封锦城有生以来,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魅力,难不成她如此讨厌他,讨厌到,这辈子就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那个记忆中在他怀里软趴趴乖巧的小兔子,胆子真的变大了,封锦城都怀疑,自己以前是看错了,兔子要是呲着牙也能咬人,咬你一口,即便不致命,却也生疼生疼的。

封锦城又想起医院时候那个吻,忽然又觉得,那女人对他并非无情,那种直接的反应,他还不至于感觉不出来,那么为什么如此心口不一?

封锦城要搞清楚,想了一夜没想明白别的,可知道了一点,他放不下那个女人,既然放不下,就只能弄清楚,找到原因,再想法子解决。

封锦城没必要迂回,早晨九点到了嵇青楼下,没打招呼,直接上楼,根据昨天亮灯的窗子,她该住在楼梯左边的门,封锦城站在501门口,一点没迟疑,直接按了门铃,门铃长长响了几声,都没动静,封锦城想了想,按了旁边邻居的门,也没人。

封锦城只能下楼,坐在车里,忽然想起昨天的饭局,又给嵇青的公司老板打了电话,才知道嵇青今天家里有事请假了。

封锦城忽然有些挫败的发现,任他再神通广大,却找不到那个小女人了,难道为了躲他,又跑了,点了支烟,吸了两口,不至于,如果真要躲他,不该请假,该辞职,毕竟她知道他跟她们老板认识,有生意上的往来。

封锦城向后靠坐着,按了按太阳穴,一宿没睡,又连续开车,这会儿脑袋一蹦一蹦的疼,放低座椅,闭上眼,想着先睡一会儿,他就不信嵇青就不回来了。

封锦城还真白等了,人嵇青今儿一大早就被梓沁开车接走了,连大带小,接到了梓沁的小两居里面。

梓沁混的比嵇青强多了,两人虽是一个大学出来了,可梓沁上大学那会儿就比她们都强,山沟里出来的孩子,考上大学不容易,家里头穷的叮当响,当初学费都交不上,还是嵇青帮忙垫的。

说起来,多亏了继母张燕当年的大方,那些零用钱积累起来,梓沁的学费也有了着落,不过那些钱,梓沁后来都还了回来,不过两人是一生的挚友 ,不会计较这些。

梓沁上大三的时候,业余时间就开始跑保险,虽然辛苦,但一单成了,提成也相当可观,到了嵇青嫁给封锦城的时候,梓沁一次把所有钱都还给了她。

嵇青决定离婚的时候,唯一想到能依靠的人就是梓沁,正好那时候梓,沁也在T市落脚,已经贷款买了这间小两居,嵇青生小雪前那一段日子,都住在这里,后来小雪生下来,因为嵇青要上班,要雇保姆,才在距离梓沁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

到了节假日,还是会在一起,梓沁是小雪的干妈,性格很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的类型,又对嵇青非常了解,今儿一早去接她们娘俩的时候,一看那小脸,梓沁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提着大包小包,一进门,把小雪放在学步车里让她满屋开始探险,才把嵇青按在沙发里审问:“说吧!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18点还有一章

第七回

嵇青沉默半响才道:“我见到他了…”“他?谁?”梓沁一开始没听没明白,嵇青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后来一瞧她那张小脸,哪还有不明白的:“你前夫?封锦城你遇上他了?”

嵇青点点头,梓沁捧着她小脸端详了半天:“嵇青你在担心,害怕,你怕什么?你们不是离婚了吗?即便他是天皇老子,管天管地,管得着前妻的事儿吗?”

嵇青咬咬唇:“我留下的离婚协议,他并没有签字办手续,所以…”

梓沁不由的皱起眉:“怎会这样,如果离婚就一了百了,他再有权有势,也是他的事,可现在,你们之间可还牵扯着小雪…”

大约觉得自己语气有点沉重,又拍拍嵇青的肩膀说:“事情出来了,我们也不能怕,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知道你生了小雪,会怎样,你有底没有?”

嵇青脸色白了白,摇摇头:“不知道,梓沁,其实我一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他根本不爱我,身边也从来不缺女人,我之于他,从来就是顶着封太太头衔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这两年,我有时也会想,如果真见了面,或许我们也就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可现在…”

“现在怎样?”梓沁觉得,自己有点不理解这俩人了,事实上,嵇青对封锦城长达十年的暗恋,她是知道的,嵇青是个内向执拗的人,当初自己因为拿不住学费,在学院湖边愁得扯自己的头发的时候,她走了过来,轻声细语的问她原因。

她们俩一个宿舍,可过了快一学期,都没说过几句话,事实上,嵇青在她眼里有点孤僻,而梓沁当时很自卑,在这里她不是那个村子里敲锣打鼓欢送的高考状元,她就是一个山沟里蹦出来的外地人。

梓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到了大都市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朴实的,有些人是恶意的甚至鄙视的,嘲讽的,人情冷暖,短短不到一年,她尝了个遍,在她有些灰心丧气,甚至开始绝望的时候,遇上了嵇青。

虽然嵇青永远不会承认,但对于自己来讲,她是她的大恩人,令她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这么个平平常常,看上去孤僻的小女人,却有一颗最热切的心,而且很傻,傻的暗恋一个男人长达十年之久,却从来也没想过去表白,只藏在心里,这么默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有时候梓沁觉得,嵇青就像一朵角落里的花,看上去平平常常,却也会带给人不一样的惊喜,若冲着太阳绽放的时候,也有一种炫目的美丽,只是这种美丽需要惜花的人慢慢细细的去体会。

可即便梓沁,也得中肯的说,嵇青那位前夫,真正是妖孽转世的男人,一个男人长成那样,别怪嵇青自卑,让她们作为女人都没法混了。

梓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封锦城,就是在她们的婚礼上,那个男人一出来,梓沁就觉得整个礼堂都亮了起来,不是新娘是嵇青,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儿是拍什么偶像剧呢?

一身白色新郎服的封锦城,真把那些偶像明星花样美男们都能比的无地自容,光皮相好看,也不算太稀奇,重要的是这个男人那种气场,举手投足那种优雅,即便梓沁很清楚,他对婚礼颇不耐烦,可他唇角挂着的那淡笑,依旧那般得体。

而嵇青那个傻女人,梓沁猜想,那个令她梦想成真的婚礼怎么过去的,估摸都迷迷糊糊的,自始至终,那股梦幻般的笑容,就没在她脸上消失过。

想想也是,有几个人能嫁给自己暗恋长达十年的男人,某些方面上讲,嵇青还算相当有运道的,只可惜她不明白,单方面的爱情最累人,随着时间,那些鼓荡在胸间的爱情,如果得不到回应,会渐渐褪色,磨蚀,就如手中握的细沙,你握的再紧,再用力,也会从指间溜走。

爱情是相互的,而嵇青的爱情,太委屈,委屈的几乎卑微,若卑微了,能得到还罢了,就怕最后还是一场空。

嵇青来T市找她的时候,梓沁几乎快认不出她了,嵇青结婚后,梓沁就来了T市打拼,两人足有大半年没见面,就电话联系,因此在火车站看着她提着个大包,跟个纸片人飘过来的时候,梓沁吓了一跳。

本来就不胖的她,瘦的都咗腮了,更显得眼睛大的离谱,风吹吹就能倒一样,到了家,梓沁才知道她离婚了,肚子里还带了个纪念品,当时梓沁怕她难过,始终没细问原因,后来小雪出生,两个毫无育儿经验的女人,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最后寻到了郭阿姨才算捋顺了,也就忘了这件事。

这会儿,听嵇青这一提,梓沁才知道,闹半天,当初是嵇青自己跑出来的,而封锦城,即便她一个跑保险的业务总管,对封锦城的公司也是如雷贯耳,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要是他安心要于嵇青为难,嵇青真的一点辙没有,嵇青都替她发愁。

忽然那边响了一下,嵇青跟梓沁急忙扭过头,不禁失笑,小雪已经把学步车,滑到那边餐桌边上,扒着椅子正往外爬,小腿一蹬一蹬的,嘴里着急的姆…妈…姆…妈…的喊着。

梓沁笑了一声,走过去,把她从学步车里抱出来,放在地板上:“那天我还查了百度,上面说小孩子十五个月之前,一般都会走会说,我还想怎么咱家小雪这么晚,难不成是身体弱的缘故,还特意扫听了一下有经验的同事,有个老人跟我说,腿儿跟嘴儿,会走了就会说了,你看着,才几天不见,我干闺女就会了。”

走到小雪前面几步,弓着身子,冲着摇晃晃挪动步子的小丫头道:“来,来,我们小雪最棒了,上干妈这儿来,干妈有糖糖吃…”

说着,从口袋掏出一个棒棒糖来,诱惑的冲小丫头晃了晃,小雪那哈喇子唰就流了出来,小身子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往前走,眼看走到了梓沁面前,一个飞扑,梓沁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一步接住她,抱了起来,左右开弓在小丫头脸上亲了两口。

“我们家小雪最棒了…”“糖…糖…糖…”小丫头急的去抓梓沁手里的糖果,梓沁剥开糖纸,塞到她嘴里,抱着她坐回到沙发上。

小丫头、有了棒棒糖,就开始老实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别看小孩子,吃相挺秀眯,梓沁笑道:“真是随了她亲爹,你看这小模样,可不让人稀罕死。”

嵇青抽了张湿巾给女儿擦了擦小手小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知道,有小雪,不然…”梓沁点点头:“要不这样,这一阵你就让小雪跟郭阿姨搬我这儿来,封锦城那个人,可是个相当有心计的人,他要是真想跟你没完没了,势必不会就此就偃旗息鼓,我的工作比你自由多了,小雪住在我这而,就是万一封锦城真发现了小雪,你就说是我闺女,我就不信,他还好意思往自己身上联系。”

嵇青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抵挡一阵…”梓沁忽然挑眉道:“嵇青,会不会那男人真喜欢上你了,或者说,爱上你了,所以才不想离婚…”

嵇青黯然:“怎么可能?他身边的女人那么多,什么样的没有,而我…梓沁,我只是个最平凡的女人罢了,而且,已经快三十的老女人了…”

梓沁眉头一竖:“三十怎么了?女儿三十而丽,就是说到了三十,女人才会真正美丽,而且,嵇青你不照镜子吗?”

说着,板起她的下颚抬起来,戏谑的道:“啧,啧,瞧瞧这小模样儿唇红齿白的,小脸红扑扑,说是二十出头也没人怀疑啊!来,小妞儿,让爷香一个…”

梓沁怀里的小雪,虽不会说,但耳朵挺灵,听到干妈这句话,扭过来小脸儿,伸长脖子勾着梓沁拉下来,吧唧吧唧两口,黏糊的,糊了梓沁一脸口水。

梓沁哭笑不得,嵇青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梓沁把小丫头手里的棒棒糖拿过来丢在一边,抱着小丫头站起来:“走咧!跟干妈去洗白白去,洗完白白咱们做饭饭吃…”

小丫头极喜欢洗澡,一听要洗白白,小嘴裂开,咯咯咯笑的格外兴奋,嵇青也站起来,跟了进去,小丫头最喜欢玩水,一沾水,小胳膊小腿就跟青蛙一样乱扑腾。

平常在家里,她跟郭阿姨平常给她洗澡,就用莲蓬头快速冲完,就裹着她抱出来,小丫头不乐意,也只能撅着嘴依依呀呀反抗一阵作罢,可梓沁却最喜欢宠着她,而且毫无原则,就为了小丫头喜欢玩水,这边特意装了浴缸,小雪能玩个痛快。

也因此,小雪非常喜欢梓沁,一见了干妈,连嵇青这个亲娘都能丢脖子后面去,真正一个小没良心的丫头。

第八回

封锦城真累了,跟媳妇儿见面后到现在,连眼睛都没合过一下,其实,这都快两年了,封锦城都没好好睡过觉,他媳妇儿走了之后,一开始的怒气逐渐消退,就觉得身边有点空。

已经习惯了回家就有媳妇儿等着,即便他晚归,进了屋,也能看到嵇青给他留的灯,不算多明亮的灯光,总会带给他不一样的温暖,他的心很安稳,很踏实。

嵇青走了,偌大的空间仿佛失去了生机,凄凉,清冷,那种氛围令他的心空空落落悬在半空,上不去,也落不了地,不知不觉中,这个小女人已对他如此重要,重要到不可或缺的程度,只是当时被一时之气蒙蔽,不大明白罢了。

忍着不找她的这两年,每天每夜,封锦城的心里都在拔河,骄傲跟思念各站在绳子一头,拼命拉扯着僵持着,令封锦城夜不安枕。

就在封锦城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峰回路转,跟他媳妇儿重逢了,一切纠结迎刃而解,封锦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丢开包袱,来面对自己的心,怎会轻易放弃,她是他媳妇儿,她是他的,从嫁给他那一天就注定了,他不想,也不许,他们再分开。

现在想来,封锦城都觉得后悔万分,因为莫须有的骄傲,他跟她竟蹉跎了两年,两年多长,两年是730天,17520小时,1051200分钟,63072000秒,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只在思念纠结中度过,实在得不偿失。

尤其仔细算算,他们的人生才多长,有几个两年,经得住他们如此挥霍,封锦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因此他怎么舍得再离开,除了后悔,封锦城的心总算落地了,不管以前如何,至少他们没有永远错过。

哪怕现在她不在楼上,封锦城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就在不远处,不像以前,他总会不知不觉遥望茫茫人海,漫无目的猜想,她会在哪里?这种定向找到家的感觉,很好。

封锦城终于明白,一个男人,任你如何能力卓绝,事业成功,家财万贯,名利双收,可没有家,也跟没根儿的浮萍一样,飘飘荡荡,风一吹,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而家,不是指豪华舒适的别墅,哪怕斗室而居,只要有心爱的女人,就是一个家。

仿佛一个跋涉了千万里的旅人,封锦城睡着了,睡得很熟,并且做了梦,梦中他抱着媳妇儿,笑的那么满足…

叩叩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烦不胜烦,封锦城本来想不理会,可这声音锲而不舍且愈来愈大,封锦城皱着眉睁开眼的一瞬,还有点适应不了暗淡的光线,微微眯了眯眼,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他睡过了整个白天。

车窗玻璃又被敲了两下,封锦城微一侧头,就看见几乎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的小脸,跟梦中的一摸一样,她终于回来了,薄唇轻轻弯起一个弧度,封锦城就这么一动不动几乎有些贪婪的望着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