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嵇青提到嗓子眼的心略放了些,伸手开门,刚扭开门锁,封锦城大力一推,大门碰一声打开,封锦城黑着脸跟阎王一样大步进了屋,进屋后只阴阴的瞥了嵇青一眼:“孩子呢?”

嵇青深深吸口气:“锦城,我们好好谈谈…”“好好谈谈?”封锦城讽刺的笑了两声:“现在想跟我好好谈谈了?鉴于你前面的表现,我觉得,再谈也是浪费时间,嵇青,你想跟我离婚,可以,我成全你,但是,孩子是我封家的,我现在就要把她带走,如果你时间方便,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从此后,我封锦城跟你再没一点干系。”

嵇青脸色唰一下就白了,白的几乎没有丁点儿人色,身子晃了一下,退了几步,扶着沙发扶手坐下,好半天才仰起头道:“封锦城,你到底想怎么样?”

声音已经有几分哽咽,事实上,此时的她那么脆弱而疲惫,目光中蕴含着浅浅淡淡的泪光,小脸白的几乎透明,仰着头,语气中的祈求无奈,令封锦城的怒火没有消融,反而嗖一下更烧上来。

这简直就是这女人一贯的伎俩,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你心软,心疼,转眼就决绝的六亲不认,封锦城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怒意使得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那忽然而来的疼痛,令嵇青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我什么意思,?嵇青,这话该我问你,你什么意思?别在我面前再摆出这副表情,没用,你想干什么?离婚?嫁人?都随你,但是,我封锦城的孩子不能叫别人爸爸,我不允许。”

封锦城勃然的怒意仿佛汹汹火焰喷在嵇青脸上,烧灼的她一阵阵发懵,可她必须保持理智,她不想跟这个男人撕破脸,真撕破脸,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可她之前根本没预料到封锦城会是这种反应,即便她瞒着他生了孩子,可他不是说过,不喜欢孩子吗?而且小雪是她生的,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疙瘩,是从她身上挖下来的肉,无论谁,都不能抢走她,封锦城也不行。

模糊还记得,就在昨天晚上,他们之间还不是现在这样剑拔弩张,还有余地…想到此,嵇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锦城,小雪还小,不能离开妈妈,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好不好?”

“小雪”封锦城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爸爸当的忒惨了点,这亲闺女都一岁多了,直到这时候,才模糊的知道了个小名儿,而这女人…

封锦城低头望着她,一张小脸急切中从苍白变的涨红,跟昨天晚上那个木愣愣的模样儿,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对嵇青来说,孩子是她的软肋,有了孩子,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封锦城忽然从心底涌上一股嫉妒,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儿…大门咔一声从外面打开,姆…妈,姆…妈…的声音软软糯糯跟着传了进来,封锦城下意识回头。

从门外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大一小都裹着羽绒服,显得有些臃肿,尤其那个怀里抱着的孩子,围脖帽子裹着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毛毛眼睛在外面,姆…妈,姆…妈的叫了两声,显然是看见了封锦城这个生面孔,住了小嘴,有些怯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越过他看到嵇青,大眼睛嗖的亮了一亮,又姆…妈,姆…妈的叫了起来了,小胳膊大大张开,小身子拼命往前蹿。

嵇青忙站起来,过去接在怀里,把孩子身上羽绒服围脖帽子都剥了下来,小丫头漂亮的小模样儿,立时就呈现在封锦城面前。

封锦城有些怔楞,那么个小小的丫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粉粉嫩的小脸蛋,微微嘟着的小嘴儿,就这么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直直扎进封锦城的心里,不疼,却酸酸涩涩一揪一揪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这是他亲闺女,他的骨血,而且那眉,那眼,活脱脱就是他小时候的样儿,不,应该说,比他小时候更漂亮。

封锦城小时候有一阵过的不算如意,因为这张太过漂亮的脸,没少打架,从幼儿园开始,谁凡凑上来说他长的好看的,就挥着拳头一通狠揍,好看,漂亮,几乎成了他的死穴,他觉得,这些词儿按在他身上,忒不爷们儿,可这会儿突然发现,其实长的好看也不是没好处,他好看,他闺女随他,长的就更好看,封锦城瞅着,比左宏家叶驰家那几个丫头都强。

想到此,心里那股翻天的怒火,跐溜一下就消了一半下去,伸手过去,轻轻碰了碰小丫头脸蛋儿,大约是瞅着他有点熟悉,除了刚开始有些怯怯的,这会儿却胆子大起来,封锦城一碰她的小脸,就裂开小嘴咯咯咯笑了起来。

嵇青目光黯了黯,小雪向来娇气,有些认生,头一次见面就这么给面子的,还是第一回,或许这就是骨肉血缘,割不断,扯不开。

梓沁扫了眼立在客厅的男人,不用猜也明白了原委,可这事她不能参合,就是跟嵇青是亲姐俩,都不能替她出头,婚姻这档子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嵇青身后默默无条件的支持她。

封锦城眼里根本就没有梓沁,逗弄了会儿孩子,就直接对嵇青道:“我们出去谈还是在这里?”语气虽冷,却已经不是刚才一副不容商量的形容。

嵇青愣了愣,忙不迭的道:“我们出去谈,出去谈…”封锦城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迈开步走到门边,回头却见嵇青抱着小丫头蹭了蹭,亲了亲,低低的,不知道在小丫头耳边说了什么,小丫头才放开死死圈着的脖颈,乖巧的让一边的梓沁接了过去。

封锦城忽然觉得,这样嵇青那么陌生,至少跟记忆中那个沉默的女子相比,有些陌生,陌生中却焕发出一种美丽,令封锦城觉得神圣的美丽。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上车,车子开出小区,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伴随沉默滋生的紧绷,令嵇青有些忐忑难安,心里乱七八糟琢磨着,该怎么应付封锦城,因此根本没理会封锦城把她带到什么地方,直到车子停下来,嵇青才回神。

下了车,即便心里这么重的心事,嵇青都不由自主惊叹一声,面前一个偌大的湖,清透见底,即便初冬有些冷,可湖面上拂过来的风,也并不令人觉得刺骨,已是傍晚,晚霞铺陈在天际,渲染的湖面波光粼粼,璀璨波光映照的远处一片山色,美的有些不真实。

湖一侧是高尔夫球场,可见大片起起伏伏的草坪,绿草如茵,不是周身沁冷的空气,嵇青会错以为这里还是春天。

这男人向来会享受,懂得享受,跟着封锦城坐在精致静谧的包厢里,嗅着清淡的茶香,嵇青不禁在心里感叹。

微微侧头,窗外便是湖面,平静清澈的湖水静静的无声无息,流淌在他们身边,如果不是烦恼事扯不开,在这里坐一会儿,也是人生至乐了,可惜她距离至乐太远,她的人生爱情都被她自己弄得一团糟。

嵇青调回目光才发现,封锦城微眯着眼静静看着他,眸色晦暗深沉,嵇青的心跳了跳,暗暗吸口气道:“那个,小雪…”

她的话刚起个头,就被封锦城直接而坚决的打断:“孩子没什么可谈的,她姓封,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是我的。”

嵇青气结:“她是我生的。”封锦城挑挑眉:“我从没否定过这一点。”嵇青咬着唇,沉默半响才道:“即使从法律角度上说,如果我们离婚,孩子也该归母亲抚养,作为父亲,你可以拥有探视权。”

嵇青一句话就把封锦城好容易消下去怒火,噌一下又点着了,封锦城在心里恨恨的想,这女人就一点不明白见好就收,跟他掰扯法律这块儿是吧,行啊!封锦城扬起一个满含轻蔑的笑意:

“嵇青你还真是天真,提出离婚的是你,我可没说离婚,就是真打到法院,你想想,以你现在的处境条件,跟我相比,对孩子来说谁更适合,我想法官从孩子的角度考虑,会认定孩子跟着父亲更好。”

嵇青小脸白了白,忽然觉得有点冷,剥去了丈夫的头衔,封锦城个冷漠到绝情的男人,令她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明天家里来人,暂停一日,后天双更补上!!!

十三回

“你想怎么样?”沉默半响,嵇青喃喃的还是这句话,仿佛在封锦城面前,她不会说别的,那种无奈,用低低略暗哑的声音说出来,令封锦城心里不自禁揪了一揪,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心疼,可一想到这女人一门心思要跟他离婚,封锦城那股心疼就转成了愤懑。

愤怒夹杂这郁闷,令封锦城从里到外觉得憋得慌,这女人打从开始就没个痛快劲儿,好容易痛快了,却是要跟他离婚,且她三番五次问他想怎么样,这真有点可笑。

封锦城阴沉的望着她:“嵇青,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回答你,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想离婚,我成全你,但是孩子姓封,必须跟着我。”

嵇青直直望着他:“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们母女分不开,你这样做…太不厚道…”“厚道?”封锦城呵呵笑了两声:“嵇青,我封锦城从来不是个厚道的男人,你早该知道,且,我并未追究你瞒着我偷偷生孩子的事,已算仁至义尽了吧!”

嵇青脸色更是惨白,这男人哪里是要谈的意思,几条路都严严实实的堵住她,让她根本没有选择。

嵇青低下头,一会儿抬起头来,呐呐的道:“我不想,也不能跟小雪分开…”封锦城挑挑眉:“这也不难,嵇青,你知道我很忙,应酬也多,没精力,没时间,也没有兴趣,再娶个媳妇儿回来,你呢,除去不告而别这件事,基本上我还算满意,算个贤妻,如果也想继续当个良母,我也没意见,明白吗?”

嵇青怔了怔,说实话,她有些不能理解封锦城,外面那么多女人,无论红颜知己还是合作伙伴,封少何时少过女人,在家里摆着个她这么无趣的女人,有什么意思?他也不喜欢,更不爱她,甚至,有时候嵇青觉得,他或许是讨厌她的,在封锦城心里,估摸她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都算不上,却非得用小雪要挟她。

嵇青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几分,这就是一个男人的骄傲,对于她先提出离婚,估计这男人非常在意的,而封锦城的性格,嵇青很了解,是那种事事都追求完美的男人,怎会忍受婚姻上出现如此大的瑕疵。

封锦城端起桌上精致的咖啡杯,清浅的抿了一口,那香浓中略带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打个旋,顺着喉咙氤氲而下,这滋味…封锦城挺熟悉,就仿佛这两年里日日夜夜都在品尝的一样。

封锦城放下杯子,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对面的嵇青身上,窗外的夕阳已渐渐陨落,仅剩的稀薄光芒从窗外映照进来,落在她身上,染上她的发际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边,缓缓流动的光边,把她周身的清愁清晰烘托出来,有种令任何男人都为之心动的柔弱。

她缓缓抬起头来,本来只能算清秀的五官,在光晕中焕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美丽,封锦城忽然有种想把这种美丽深深点藏起来的冲动,不想让别的男人见到…这种不可理喻的心态萦上心头,久久不散。

嵇青并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嵇青看了眼来电,急忙接了起来,那边传来梓沁着急的声音:“嵇青,小雪发烧了,我试了表,38度7,我给她额头放了退热帖,可是不管用,有些咳嗽起来,我现在抱着她去儿童医院,你直接过来…”

嵇青吓了一跳,人都慌了,站起来,拿着包就要往外冲,却被封锦城反应极快的拽住手腕,嵇青挣了一下没挣开:“封锦城,你放开我,小雪病了,我得去医院,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封锦城一愣,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脸抬起来,用异常严肃的,仿佛在警告嵇青的语气说:“嵇青,小雪是我的女儿,我以为我说很清楚了,现在告诉我哪个医院?我们一起过去。”

嵇青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跟他掰扯这些,就说了声儿童医院,就任封锦城拖着她直接出了会馆,上车…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在急诊输液室的小床上躺着,挂了水,旁边梓沁正守在哪里,看见嵇青过来,梓沁站起来小声说:“医生说是急性肺炎,都怪我,要是不带她去儿童乐园就好了,估计是白天玩的出了汗,让冷风拍着了…”

“这么冷的天,带着她去儿童乐园玩,你是不是疯了?”嵇青还没说什么,封锦城已经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梓沁却不是嵇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顶了回去:“冷天才要多去户外运动,你这个爸爸才跟小雪呆过几天,懂什么?”“我是不懂,可我闺女现在病了,躺在这里,就是你所谓户外运动造成的…”

嵇青根本不想理会这两人,低头去看女儿,显然是哭过,小脸上还留着浅淡的泪痕,小嘴委屈的瘪着,看上去分外可怜,虽睡了过去,可并不安稳,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嵇青摸摸女儿的额头,还有点烫,但是已经微微有些潮,发了汗出来,嵇青才松了一口气,把孩子额头软软的刘海拨了拨,站起来对拉着梓沁就走了出去。

站在医院的楼道上梓沁才轻轻道:“嵇青,都怨我,不是我非带着小雪去游乐园,就没事了…”嵇青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小雪早产,身子本来就弱,医生也说过好多次,要尽量多增加户外运动时间,才能增强孩子的免疫力,现在是流感多发时期,大人都抵挡不住,何况小雪,跟你有什么相干?”

梓沁脸上愧疚淡了一些:“刚才医生说最好住院,可现在没有床位,只能先在急诊室里凑乎着,我找了个朋友,说等明后天看看,有出院的,立刻让咱们顶上。”

嵇青点点头:“嗯!你先回去吧!不是说明天有个报险的客户,得你去处理,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梓沁交代了嵇青有变化赶紧给她打电话以后,就走了。嵇青扭身走进输液室的时候,不禁有些怔愣。

封锦城坐在小床边的椅子上,颀长的身姿,坐在那里显得颇不适宜,微微弯着腰,手指划过小雪的眉眼,那么轻,有些战战兢兢的,仿佛怕用大了力气碰坏了一样,不敢使劲,却又想碰碰的心态,从他微微颤动的指尖透出来,令嵇青心里忽然有些莫名酸涩,或许是她太武断了,这男人并不是那么讨厌孩子…

封锦城的心一片柔软,这种柔软是他活了三十多年,都没如此真切体会过,床上躺着的是小小丫头是他闺女,亲闺女,这么弱巴巴可怜兮兮的躺在哪而,小小白嫩的手上绑着一块直板,针头埋进她细细的血管,封锦城都替她疼。

封锦城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瞧他闺女,那眉,那眼儿,活脱脱就是他小时的翻版,比他小时更漂亮,封锦城不由自主伸手抚过她的眉眼,停在她脸上的泪痕上,从指尖传递过来的那种不容错辨的血缘亲情,令封锦城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一向冷硬的心,顿时化成了一团棉絮,柔软的不成样子。

感觉到身前的阴影,封锦城并未把视线从女儿脸上移开,只开口问了一句:“到底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声音很理智,并没有刚才的激动跟怒意,嵇青顿了顿,小声回答:“医生说最好住院,就是目前没有病床,梓沁找了朋友,说明天看看,能不能空出个床位出来…”

封锦城终于抬头看了看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站了起来,用习惯性命令的语气吩咐:“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嵇青就这么看着他修长清俊的身影,大步出了输液室,瞬间隐没在走廊的拐角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没底,不禁暗暗苦笑,她真是个软弱到不可救药的女人,就这么一会儿,她又有点想依赖这个男人了…

封锦城再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慈祥女大夫,对嵇青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去那边跟护士说了一声,封锦城轻轻抱起孩子,对一边有些傻的嵇青说:“还愣什么神儿?去病房了。”

嵇青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从一边输液架子上,摘下输液瓶子,高高举起来,随着封锦城稳健的步伐,出了输液室…

最好的病房,最权威的大夫,给小雪做了最周详的检查,比起刚才的束手无策,嵇青又一次深刻领教到这个男人的强大,头一次有了个念头,或许封锦城说的有道理,孩子跟着他真比跟着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母亲要好,至少她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亲们不要走开!!!

十四回

小孩子肺炎算常见病,尤其小雪身体弱,一到换季的时候,就容易感冒发烧,一发烧就咳嗽,转成肺炎已经有好几次了,当初嵇青想给孩子打一个肺炎疫苗,可考虑副作用太大,怕小雪的身体受不了,医生也不建议,最后就不了了之。

封锦城并不知道这些,初为人父的大男人,对躺在小床上柔弱非常的小女儿,那种父爱排山倒海的爆发开来,一听说嵇青没给孩子打肺疫苗,心里那股火气腾就烧了上来,医生一离开,封锦城就开始发难。

“为什么没给孩子打全疫苗?你平常都干什么了?有你这么一个失职的母亲,孩子不生病都难…”

那冷冷的责难语气,令嵇青满腹委屈冲上来,却四处找不到发泄出口,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封锦城解释这些,太琐碎,再说,即便她解释了,拿不准封锦城会不会认为她在狡辩,而孩子生病是事实,事实面前,她说什么都多余,只能这股委屈硬憋了回去,可眼眶却忍不住开始有些迷蒙,那股子湿气,根本无法控制。

她紧紧咬着唇,迅速低下头去,转身坐在小雪床边上,没解释也没分辨,就这么沉默着,封锦城心里那股邪火发出来,看到她这样,心里又有点后悔,她眼中的委屈落进他眼里,有些心疼。

事实上,他正等着她的解释或分辨,封锦城忽然发现,他跟嵇青的问题或许是不能沟通,她有什么话从来不会告诉他,被逼急了,才含半句露半句,而封锦城能猜透外面所有女人的心思,偏偏就猜不到自己媳妇儿的。

嵇青走后,他日也思,夜也想,都没想透他媳妇儿那小脑袋里究竟琢磨的什么,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走了,事实上,他认为在嵇青临走前那几个月,两人的婚姻可算渐入佳境。

若刚结婚自己冷落她的时候,她不满意跑了,还情有可原,最后那几个月里,他觉得两人很是契合,那种契合从身到心,都令他感到一种仿似重生的喜悦,很微妙。

封锦城当时在外面应酬的时候,甚至都心不在焉的,无时无刻都恨不得赶紧回家,那种有了一个属于自己家的归属感,令他感觉说不出的踏实,这种踏实,若是没有过,他这辈子也不会惦记着,可既然有了再消失,封锦城怎么可能甘心。

因此,他想实实在在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想的什么,却发现真不容易,这女人就跟个据了嘴儿的葫芦一样,一句心里话都甭想问出来,再问就是这样咬着唇低着头、给你来消极反抗,这幅又委屈又倔的模样儿,落在封锦城眼里,偏偏就过不得。

细想想,自己也的确有点过了,他媳妇儿连自己都没照顾明白,更别提还带着这么个弱巴巴的孩子,可谁让她跑了,她要是不跑,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不是挺圆满幸福的。

病房是单人间,小雪睡着了,两个大人不说话,显得有些空寂,封锦城扫了嵇青一眼,暗暗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门合上,嵇青忍了好久的眼泪,滴答一下掉了下来,封锦城再回来的时候,是半个小时后,手里提着两个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没什么好气的道:“吃点东西,你要是病了,可没人管你…”

嵇青怔了一下,并没有抬头看他,打开饭盒,最上面是她喜欢的瘦弱粥,下面是熬得香糯的白粥,这男人的细心,令嵇青有些意外。

封锦城坐在床一边,轻轻按了按小雪的额头,凉沁沁的,有些汗意,从提溜上来的袋子里,拿出一条崭新的面巾,去洗手间用热水洗了,擦了擦孩子额头上的汗,低头看了看腕表,从一边的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开始工作。

工作告一段落,头微侧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边放了一杯热水,封锦城心里忽然就暖了一下,就好像有股子热流,不知从哪儿汩汩流出,在他五脏六腑打了转,就跟一把温度正合适的烙铁趟过一样,挺熨帖,挺舒服。

封锦城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嵇青,屋里晃眼的大灯关了,壁灯柔和的光线染上她的眉梢眼角,发际鬓边,晕染出一种分外柔和的轮廓,眼睫微垂着,在眼脸下投下一弯浅淡的阴影,显得她的五官,有些说不出的立体。

大约感知到他的目光,她掀了掀眼角,抬起头来,封锦城目光在她微红的眼圈上划过,闪了闪,低低有些模糊的说了句:“抱歉…”

嵇青有些讶异的望着他,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这男人在对她道歉,说实话,有点震惊,有点不可思议,以嵇青对封锦城的了解,这男人优雅的外表就是个表象,内里非常大男子主义,对女人说抱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刚才的事,嵇青冷静下来想想,封锦城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总归是她这个母亲的失职,才导致孩子生病受罪,嵇青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委屈就淡了,而封锦城这句抱歉,却令嵇青震惊之余,突然发现,或许自己并不如自己所笃定的那样,了解这个男人,这个念头也就在她脑子了一划而过,并未来得及停留,就被小雪突然的咳嗽声打断。

孩子太小,一难受了,不会忍着,只会哭闹不休,一边咳嗽,一边哭,肺里的痰咳嗽上来堵在嗓子眼儿,憋得小脸涨红涨红的都快发紫了。

封锦城真吓着了,有些手忙脚乱,伸手不是,不伸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的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嵇青把孩子立着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轻轻拍抚弄着孩子的后背,直到孩子卡在嗓子眼里的痰吐出来,才把孩子抱在怀里,来回走着,惦着,哄着…

咳嗽哭闹了一阵,孩子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嵇青把孩子小心的放在病床上,刚一放,孩子就皱皱小眉头,有醒过来的迹象,只能继续抱着,抱的胳膊有些酸麻发胀的时候,一双稳健的胳膊把孩子接了过去

“我来抱着,你歇歇…”嵇青一愣的功夫,小雪已经稳稳当当抱在封锦城怀里,除了刚开始有些陌生,现在封锦城抱孩子的姿势很像那么回事,而且小雪在他怀里,竟然没醒,小嘴瘪了瘪,抽搭两下就睡了过去。

封锦城等孩子睡踏实了,才轻轻放在床上,抬头望着嵇青说了句:“等小雪好一些,咱们回家…”

嵇青目光闪了闪,低下头没说话,封锦城当她默认了,封锦城不想再跟他媳妇儿斤斤计较过去那些有的没得,诚实的说,他舍不得媳妇儿,一点也不想离婚,前面说的那些,也都是为了逼她媳妇儿跟他回去,孩子是令他有了初为人父的骄傲和自豪,可没有他媳妇儿,哪来的孩子,封锦城心里明镜似的,因此这话说出来,即便有些服软的嫌疑,也顾不得了,反正他想一家三口圆圆满满的回家去。

嵇青真有些被这男人感动了,今天这几个小时,嵇青又发现了,这男人身上隐藏着的体贴,那种体贴并不张扬,却贴心贴肺。根本上说,被这男人感动,对于嵇青来说,是件太轻易的事情。

男女之间,只要你爱了,就会失去理智的判断力,即便对方的失误你真切的看在眼里,也会变着法的给对方找借口,而稍微一点好,也会无限扩大,这就是爱情,女人在爱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嵇青非常想就这么跟封锦城回去,掩耳盗铃的继续过她的日子,反正无论清清楚楚还是浑浑噩噩都是一辈子,他爱不爱她有什么关系?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而脑子里忽然划过张鹭那张风华绝代的笑脸,还有封锦城那灼灼的目光,郎才女貌,两人般配的仿佛天生就是一对,相比之下,她若插在中间,显得那么可怜可悲。

她不想再做那样的女人,那种心里明明难过的要死,还要在脸上笑的滋味,她不想再去经历,不过,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候,再跟封锦城起争执,鸵鸟逃避的心态冒头,嵇青想,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封锦城并不知道嵇青心里这番百折千回,嵇青的默认,令封锦城心情好了不少,可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几天,孩子出院那一天,嵇青抱着孩子跟他说,我不想跟你回去的时候,封锦城觉得,自己此生所有的的风度涵养,已经被这女人折腾的一丝不剩了。

他眯起眼冷冷看着这女人,咬牙切齿的问:“为了离婚,你是真想跟我对簿公堂是吧?”

十五回

封锦城发现,自己真拿嵇青这女人一点法儿没有,她什么都不跟他说,真跟她较真吧!心里还舍不得,就这么着,他还想跟她天长日久的过下去,要不人家都说,这男人有时候都犯贱,封锦城觉得,在对待他媳妇儿这事儿上,他都不认识自己了,优柔寡断,嘴里说的狠,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顶着一脑门子火气回了B市,给律师的电话都打过去了,又被他挂断。

真闹到法院,两人之间可就再不能转圜了,这个他还是挺明白的,可那个女人…以前就知道有点沉默寡言,一点不知道她这么倔,尤其,封锦城始终莫名其妙,这个婚当初结的匆忙,不知所谓的就结了,这时候嵇青非要跟他离婚,同样稀里糊涂的。

封锦城都恨不能把嵇青的脑袋掰开瞅瞅,里面到底琢磨的什么东西?封锦城郁闷的抓心挠肝的没出发泄,就把叶驰从家里提溜出来喝酒,想着把这些糟心事儿跟哥们说道说道。

叶驰这两天倒闲在,他媳妇儿出去旅游去了,要说事业单位每年总有几趟旅游,可在叶驰私下偷偷的干涉下,基本上,时萧同志一次也没去过,糊弄了这几年,时萧就是再傻也瞧出点意思了。

这回是去江南,时萧最心水的地儿,非要去,叶驰就不明白了,江南是不赖,他媳妇儿也有那么点江南情节,他不是也挺支持的,哪一年没去一两回,为了这儿,西湖边上都买了栋别墅撂着,时萧想去,啥时候不行,非得巴巴跟着单位一帮人去,那是玩吗?简直就是受罪。

他这话跟时萧一说,他媳妇儿嘟着小嘴说他炫富,俗,浑身铜臭气,不能理解他们这种集体活动的乐趣…反正好说歹说的是去了。

媳妇儿走了,小子闺女也被叶家二老欢天喜地的接走了,偌大的房子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从公司一回家,往常走的分外轻快,这几天步履异常沉重,他媳妇儿不在,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干啥都没滋味了。

因此封锦找他喝酒算歪打正着,要说他们哥俩儿真有些日子没在一块儿这么喝了,叶驰那眼神多毒,见了面打眼一瞅就知道,指定锦城是不顺心了,从小到大,叶驰还真没见过封锦城愁成这样过。

感觉什么麻烦事儿到他身上都游刃有余,叶驰挺服气他这点的,就像他媳妇儿时萧说的那样,封锦城虽看上去挺严谨,身上却隐隐含着股子风清骨骏,刚健朗畅的魏晋风骨…话里话外颇多赞赏。

当时叶驰心里还酸的不行,非逼着他媳妇儿也总结总结自己,想着在自己媳妇儿心里,自己怎么也得比锦城强吧!可平常看上去迷迷糊糊的丫头,异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继而点点头:“也像…”叶驰眼睛一亮,巴巴的凑上去问:“媳妇儿,你老公像什么?”

时萧抿着嘴笑了两声:“像土匪,蛮不讲理,无恶不作的土匪。”叶驰愕然半响,跟着就扑了过去,按着他媳妇儿上下其手,嘴里恨恨的道:“知道土匪最擅长的什么吗?就是强抢民女…”

想到此,叶驰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他想媳妇儿了咋办?封锦城斜着目光扫了他几眼:“怎么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又想你媳妇儿了?”

要不说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哥们呢,彼此心里那点儿想头,都门清的。叶驰自然也听胡军说了,锦城的媳妇儿找着了,今儿锦城给他打电话出来喝酒,叶驰还觉得新鲜呢。

你说这日思夜想的媳妇儿找着了,当了两年和尚的锦城,还不赶紧的开开荤,叶驰几个私下里还说,锦城不定得跟媳妇儿怎么腻乎呢,估摸没个十天半个月都舍不得从炕上下来,这时候还有空喝酒,那就别说,肯定是媳妇儿不让上炕呗!

叶驰心里都替锦城憋得慌,这素净的和尚可不好当,尤其前面大鱼大肉都吃惯了,扎卜楞的一吃素,谁受得了。

这一点上叶驰也挺佩服锦城的,这哥们儿有当圣人的潜质,叶驰抄起酒瓶子给两人面前的杯子倒满了,胳膊一伸,揽着锦城的脖子低声道:“别提我媳妇儿了,别管跑多远,那都是我嘴里的肉,说说你媳妇儿,怎么着了?胡军可说了,说你家闺女长的那叫一漂亮,小脸大眼,白白净净的小模样儿,比你小时候都标志…”

封锦城一拳挥在他肩膀上,推开叶驰:“你他妈才标志呢!会不会说人话…”说着,那皱成川字型的眉头忽的舒展了些许,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温暖的笑容:“嗯!是挺漂亮的,乖巧,漂亮,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能软到你心里去,她弯起小嘴笑一笑,你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他小嘴一瘪,哭两声,就跟用把钝刀子割你的心一样疼,模样是随了我,那小性子…”

封锦城说到这里,停住话头,一仰脖把杯里酒灌了下去,脸上刚扬起的些许笑意,瞬间无影无踪,脸色也有些阴沉,那小性子真有点像她妈,又倔又拗,不过比她妈强,至少他这个当爹的抱在怀里,虽然不怎么乐意,小嘴嘟着,可也没真使小性子,她妈…别说他抱一下了,就除了刚见面那晚上,他亲了几下,后面这些天,那女人无时无刻不在避着他,他想摸摸小手都是奢望。

封锦城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妈可笑,都这时候了,那女人都要跟他一刀两断了,他还琢磨这些有的没得,有个屁用?

封锦城单手撑着叶驰的肩膀,异常郁闷的道:“叶驰,我就发现,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你不当她一回事的时候,她变着法儿的巴上来,在你眼前左晃右晃,等你真瞧习惯了,上心了,你猜怎么着?她拍拍屁股,头也不回的跑了,咱屁颠儿屁颠儿的赶上去吧!她还跟你来劲儿了,死活非跟你对着干,你说东,她偏给你往西,你说打狗,她非得抓鸡,气的你七窍生烟,还在那儿委委屈屈跟受了多大冤屈一样,让你上不了下不去这么闹心。”

叶驰侧头看了他半响道:“怎么了?嵇青不跟你回来?”封锦城苦笑一声:“何止是不回来这么简单,她现在是铁了心非要离婚,甚至不惜跟我闹到法院,也非离不可,叶驰,你说我容易吗?我这都琢磨两年了,都没琢磨明白,那女人心里到底想的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一点都不明白?”

叶驰皱皱眉:“锦城,是不是你当初外面那点花花事儿,你媳妇儿还没释怀呢?”封锦城摇摇头:“当初刚结婚那会儿,我是没怎么当一回事儿,在外面有点应酬,可后来你也知道,不都被我处理的一干二净了,我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可当初她没说什么?后来我想天长地久了,她却不干了,你说这算什么事…”

叶驰听了,叱一声笑了:“锦城,哥们儿跟你说啊!这女人的心眼儿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而且蛮不讲理,最爱翻旧账,别说你家嵇青,就我家时萧,性子算软乎,好糊弄的吧!要是哪天想起我过去的那些烂事来,根本不管是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得跟我别扭几天,我也不怕你笑话,别看哥们儿在外面挺人模狗样,在家里我媳妇儿跟前,也跟三孙子似的,我算总结出一条百试百灵的法子来,除非你不想跟媳妇儿过了,只要你想过,那就得认怂,啥事别管对错是非,先认错,认错态度还得诚恳,要是让你媳妇儿看出半点虚假,这套活就算白瞎了,尤其对别的女人,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应酬场合上,丁点儿暧昧都不能有,有那非贴上来的,你也得赶紧把自己摘楞清楚了,义正言辞的拒绝,回来还得跟媳妇儿做详细认真的思想汇报,这样才能保证家里头的长治久安,这婚姻真是们学问啊!”

叶驰这酒喝开了,洋洋洒洒说了一篇话,回过神才发现,封锦城一脸惊愕的望着他,叶驰才惊觉失言,哥们儿再好,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跟媳妇儿关上门那点儿事拿出来说,也真有损爷们儿形象。

“咳咳…”叶驰轻轻咳嗽两声,亡羊补牢的掩饰道:“那个,总的来说,这婚姻得需要经营的,需要经营…”

封锦城忽然哧一声乐了,从嵇青哪儿吃的满肚子憋屈,这会儿让叶驰的一番话给散了不少,勾起一个笑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道:“叶驰,说句实话,我觉得,你这真是活生生的现世报。”

叶驰挺实诚的也点头承认,却笑道:“可这个现世报,报的哥们儿心甘情愿…”

叶驰从酒吧出来回到家的时候,才琢磨过味来,锦城说他是现世报,他自己能好到哪儿去,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们几个谁都甭想跑…

十六回

嵇青这几天过的战战兢兢,一瞬间鼓起的勇气,在封锦城冷冷撂下话扬长而去后,哧溜一下泄了一半,且,过后几天,越想越后怕。

如果她不了解封锦城这个人,孤勇一回儿还情有可原,在她爱了他这么久的岁月里,足以让她深深知道,这男人并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主儿,隐藏在他优雅外表下,是一颗最冷漠世故的心。

这几日的好脸色估摸也是看着小雪的面子,封锦城是冷漠,可对家人兄弟却非常在意,小雪流着他的血,是他亲生女儿,而自己不过是个两姓旁人罢了。

嵇青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羡慕起女儿来,这几天在医院亲眼见着他们父女,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热络,那种血脉相连的天性,令嵇青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姆…妈,姆…妈…小雪摇摇晃晃走过来,蛮利落的爬上她的膝盖,掰着她的脖子,向那边扭,大眼睛又黑又亮,仿佛两颗剔透的黑赭石,小嘴弯着,小脸儿有点扑扑,嘴里着挺着急,可就说不出来,嘟囔嘟囔的叫着姆…妈,可爱非常。

嵇青不禁笑了笑,顺着她小手的力道扭过去,地上摊的一大堆积木,已经被小丫头搭的很高,虽然有点歪七扭八不规整,可仍然能看出房子的大致轮廓,嵇青愣了愣,指着那些问:“,房子是小雪搭的?”

“嗯!嗯…”小雪说不利落,却能听懂大人的话,用力点点头,小手臂勾着嵇青的脖子,身子往那边一窜一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