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青抱着她走过去,跟她一起坐在地上,小丫头拉着她的手,让她看房子里面,嵇青这才发现,房子里的空间里,摆着几个小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挨着坐在一起,小雪指了指那个小的,小手回身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又指着其中一个大的,说了声姆…妈,最后一个,小雪忽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裂开小嘴说出两个字:“拔…拔…”

虽生疏却异常清晰,令嵇青愣住了,在医院的那几天,封锦城逮着机会就叫小雪喊爸爸,那个耐心的模样,仿佛在做一向了不得的大事业。

嵇青每每都觉得意外,在小雪面前的封锦城非常不同,至少跟嵇青记忆中任何时期的封锦城都不一样,从他周身透出的那种亲切,异常温暖,温暖的她心里都跟着热乎乎的。

可惜,即便封锦城不顾形象装着小孩子的声音教了许多次,小雪依然不买账,一开始甚至有点抵触封锦城的怀抱,可胆子又小,有点小害怕的不敢反抗,被封锦城抱在怀里,大眼睛眨巴眨巴求助的望着她,看上去分外可怜。

真不是嵇青不过去抱她,她当时是觉得,封锦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了,就会选择性忽略掉她,而她就龟缩在原地,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且,她看到出来,封锦城真稀罕小雪,有时候孩子睡着了,他还非得抱在怀里摇晃一会儿,孩子的病好些的时候,封锦城会把小雪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扛着,满病房的骑大马,逗得小丫头咯咯咯笑个不停,也不再抗拒封锦城抱她亲她了。

有时候封锦城出去一会儿,她还会眼巴巴望着门口,大眼睛眨啊眨的盯着,一瞬不瞬,直到看见封锦城进来,眼睛才会闪闪发光。

嵇青看得出来,虽然才几天,可小雪已经很喜欢封锦城了,父女之间那种天然的血缘亲情微妙而不可抗拒,根本用不着费力气,就异常契合。

那天封锦城走的时候,小丫头憋着小嘴望着她要哭不哭模样儿,令嵇青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分外心酸,而嵇康也发现,或许自己太过武断,封锦城或许不喜欢孩子,可亲骨肉跟前,他也是个蛮合格的父亲,而小雪或许也需要一个爸爸!

嵇青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负疚,低头看着小雪轻轻问了一句:“小雪,你想爸爸吗?”小雪眼睛一亮,仿佛怕嵇青看不到一样,非常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嵇青微微苦笑…

尖锐的门铃声打破了母女两人的交流,嵇青抱着孩子站起来,从猫眼儿里看到外面的人时,嵇青怔了一会儿,才把门打开,低低叫了声:“爸…”就沉默下来。

开门的一刹那,嵇盛不由自主恍惚了一下,抱着孩子站在那里的嵇青,令嵇盛仿佛刹那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对于前妻的那份愧疚埋在心里这么久,看到神似前妻的女儿,这份愧疚无法控制的涌上心头。

说起来,前妻并没什么不好,温顺而善解人意,是个有点安静女人,他们相识的最初,自己就是被这份安静吸引,想着,若是拥有这样一个美好而安静的女子该多好,那几年两人过的虽有些清苦,却很温馨。

后来随着仕途顺畅,一步步扶摇而上,他开始不满,不满妻子的安静,嫌弃妻子的平凡,人总是这样,野心膨胀的时候,就会变得丑陋不堪,他也是。

离婚是前妻主动提出来的,却是他用了手段的,那种官场上的狡诈心机,只用一点在那个善良的女人身上就足够了。

有时候嵇盛也有种错觉,或许自己认为的手段心机,前妻早已看透,他总觉得,在前妻那双明澈的眼中,自己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也因此,离婚后很多年里,他都不想见到她,也不想见嵇青这个女儿。

后来前妻癌症去世,迫不得已把嵇青带回身边,也有些下意识排斥,嵇青跟前妻很像,不仅长得像,性格更像,嵇盛不认为,这个像前妻的女儿会胆小,前妻虽安静,却有一份超脱于所有人之上的通透智慧。

以前的自己太汲汲于名利,如今才体会出,却已经晚了何止一两年,嵇青高中时那段荒唐的日子,他非常清楚,直到现在嵇盛都不明白,怎么突然间,那个叛逆到无法管束的女儿就变回了乖巧的。

那时候他无暇顾及女儿,而当封家提出联姻的时候,连他都有些意外,当初他甚至听从过张燕的意见,在封家二老面前,又提了张燕的妹妹张鹭,那时候他也觉得,漂亮而心思玲珑的张鹭更适合封家那样的家庭,更适合锦城。

可封家二老却不喜欢张鹭,最后还是嵇青嫁了过去,为此,张燕私下里没少埋怨他,说他把小姨子当成外人,好姻缘也先紧着自己的亲闺女…

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对这个女儿同样怀有愧疚,而且在他最困难的时期,多亏了锦城这个女婿走关系搭人情,出钱出力的他才勉强保住晚节,落了个病退,已是想都没想过的结果。

一切安生了以后,过了一阵他才知道,嵇青走了,不知去向,小两口的事而,他从开始就迷迷糊糊的,因此闹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原委,只那时锦城跟他说:“爸您别担心,小青就是闷了,出去散散心,过些日子就回来。”

那时候,嵇盛就知道,锦城对女儿是真心实意在乎着,他还觉得挺欣慰,有锦城这么个丈夫,女儿的运气比前妻强多了,可他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两年。

锦城找他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已经当了姥爷,看着眼前抱在女儿怀里,睁着一双漂亮大眼一脸好奇的望着他的小丫头,嵇盛觉得心里一阵柔软。

进了屋,坐在沙发上,嵇青把小雪放在地毯上,转身去厨房泡茶,小雪坐在地毯上,依然扭着小脑袋看着嵇盛,看了一会儿,站起来摇摇晃晃往这边走,嵇盛急忙蹲下,张开手臂要过去抱她,却被小丫头咯咯笑着推开,仿佛显摆一样,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站在嵇盛身前,仰着头望着他,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爱非常。

嵇盛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小脑袋,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奖:“真棒!”嵇青端着茶杯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他父亲蹲在地上,脸上挂着个大大的笑容,举着大拇指夸奖小雪,小雪得了表扬,高兴的手舞足蹈。

嵇青怔了好半响,记忆中,父亲从来都是严肃而高高在上的,永远不苟言笑,眉头总是轻皱的望着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慈祥,就像一个最平常的老人,而且,不过两年时间,他变得有些过于苍老,鬓边斑驳的白发,跟他眼角深深地皱纹,都一再告诉嵇青,父亲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已是暮年。

嵇盛抬起头冲她笑道:“这丫头跟你小时候一样,说话走路都晚,那时候家里没条件,为了让你走路,我跟你妈一边一个守着,逼着你走路,走几步就得表扬鼓励几句,要不然,你就坐在地上耍赖…”

嵇青沉默半响,把水放在茶几上低低道:“爸,是他让您来的?”嵇盛没正面回答,扫了眼四周:“就你一个人带孩子?”嵇青摇摇头:“保姆出去买菜去了。”

嵇盛望着她微微叹口气道:“不管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为了孩子,回家吧!”

十七回

“回家…”嵇青垂下头,小雪仿佛明白什么一样,大眼睛眨了眨,小手臂挥着:“家…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却格外清晰。

嵇青微微叹口气:“爸,您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这边,三天后我带着小雪回B市…”

嵇盛松了口气点点头:“小青,锦城这两年也不容易,有些事就不要那么较真了,至少为了孩子多想想,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并不都是幸福的,而且跟女儿比起来,她的幸福又算什么呢?嵇青累了,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封锦城能把她爸找出来,那就是拐个弯给她送了个台阶下来,她不见好就收,真闹到法院,嵇青很清楚,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而她离不开女儿,小雪几乎是她的所有,失去了女儿,嵇青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只有回去一条路,没得选。

梓沁晚上回来的时候,小雪已经睡了,客厅没看见嵇青,她推开卧室门,被扑面而来的寒意冲的打了个激灵。

卧室里一个灯也没开,却不算太暗,外层厚重的窗帘没拉上,窗子大大敞开着,北风夹杂着干燥的寒气灌入进来,拂起窗边浅紫色的透光纱帘,有些冷。

纱帘边嵇青蜷坐在窗台上,抱着腿蜷成一团,黑发如幕布垂落下来,遮住她的脸,清冷的空气中,她仿佛成了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那种孤寂,令人忍不住怜惜。

屋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烟味,嵇青会吸烟,这个很少人知道,当初梓沁第一次见她吸烟的时候,真吓了一跳,在梓沁的印象中,吸烟的女人都有些不正经,总会带着一股浓浓的风尘味,而嵇青是个这么乖巧安静的小女人。

但是她会吸烟,而且无论拿烟的姿势跟吸烟的样子都相当熟练,却打破了原本梓沁固有的想法,吸烟的嵇青很令人惊艳,有一种介于好坏明暗之间的味道,很吸引人,跟她给人平常的印象相差甚远。

不过她很少吸烟,尤其有了小雪之后,这两年里,梓沁都没见过她吸烟,以前也极少,因此,闻见屋里的烟味,梓沁就知道,她的心情非同一般的差,而嵇青心情不好的源头,大约还是她的老公封锦城。

梓沁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法院的传票真下了?”嵇青微微摇摇头,沉默半响轻轻道:“梓沁,恐怕我的回去了,即便我不想回去,可小雪很喜欢他,小雪需要一个父亲,我是不是很可笑…”

“你…”梓沁吐出一个你字后,发现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小雪的角度上考虑,嵇青这个决定很正确,可是她怎么办?当年那个怀着孩子来投奔她的嵇青,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一腔落寞,满身沧桑。

梓沁伸出手臂合抱住她:“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可嵇青,你要答应我善待自己,那个男人如果再敢跟别女人乱来,咱也不惯着他,跟他离婚,财产要他一半,闺女也不给他,他再有钱有势,现在也是法制社会,咱站着理不怕他。”

嵇青在梓沁怀里笑了一声,被梓沁一打岔,心里那些烦躁不安仿佛消减了一些,嵇青从梓沁怀里直起身子,靠在后面的墙上,抬头望着梓沁。

窗外的灯光浅浅拂动着,穿过窗子映在梓沁脸上,染上一层淡淡温暖的色泽,使得她的五官在灯光的阴影里更显立体美好,梓沁很漂亮,五官立体,身姿窈窕,即便走在美女如云的喧闹街头,也不会令人轻易忽视。

一头利落的短发服帖的顺在脑后,穿着职业装的她异常干练,事实上,她也的确很能干,可就这么个漂亮能干的大美女,竟然成了剩女一族,每每嵇青都感叹天下见男人的眼睛都长在哪儿了。

“梓沁,上次那个医生怎么样了?”梓沁被嵇青无厘头蹦出的一句话问愣了,呆滞几秒才回过神来,她问的是上次相亲那个医生,想起那个医生,梓沁的气就不打一出来,哼了一声道:“别提了,你说什么男人啊,比娘们还娘们,白瞎长了个那么顺溜的模样儿…”

“怎么娘们了?”嵇青的好奇心被吊了上来,梓沁想了想:“那个男人吧!其实也不能说娘们,应该说忒不爽快磨叽,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星巴克,我还真没看出来,第二次我想着咱别总去那小资的地方装逼了,去点平常老百姓去的地儿,我就带着他去吃羊杂碎汤了,就河边那家,上次咱俩排队半小时才吃上那个地儿,记得不?…”

嵇青愕然:“梓沁,你第二次约会带着人家去吃杂碎汤了?”“嗯,怎么了?多好吃,这样才是咱老百姓的日子,总在哪儿装,我可受不了。”

嵇青不禁笑了起来:“那个医生怎么了?不吃还是落荒而逃?”梓沁摇摇头:“倒是都没有,他就皱着眉一路排队买了两碗杂碎汤,我们俩挤在角落里,我还没开吃呢,你猜他跟我说啥了?”“啥?”嵇青摇摇头表示猜不出。

梓沁翻翻白眼:“他把碗里每一样都挑起来跟我仔细说了说,那是羊身上的哪个部位?干什么用的?”“噗嗤…”即便心里压着糟心事,嵇青都被梓沁给逗乐了,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梓沁没好气的道:“你说这是不是成心,前儿还给我打电话呢,被我直接撅了回去,咱不是一路的,也崩费事了,得了,你别操心我这点事了,我都看开了,就顺其自然,再说,我这一路看着你,对爱情那点梦想早没了。”

嵇青脸色一暗,想来爱情就该是双方面的,她的爱情之所以如此艰难,就因为她一厢情愿的单恋,圆满幸福的结局也不过是奢求了。

嵇青来T市的时候孜然一身,只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去的时候东西也不多,就一个拉杆箱子,里面大都是孩子的东西,收拾好了,她低头看看表,梓沁回公司去办点事,说十点之前回来送她们娘俩回去,现在都九点半了。

嵇青拿起手机想提醒她一下,还没拨出去,门铃就响了起来,嵇青放下手机,过去开门:“忘带钥匙…”话没说完,就被门外站着的人给噎了回去。

封锦城脸色依旧有些阴沉,跟那天不欢而散的时候毫无二致,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阴着脸扫了她一眼,毫不客气走了进来,看见在地上满屋乱走的小雪,脸上忽然涌上一个挺大的笑容来,因为有些生硬,看着有几分别扭,而且变脸变的太快,嵇青都有点不大适应。

“小雪,来,爸爸抱抱,想没想爸爸?”

小雪看见封锦城,眼睛嗖的一亮,摇摇摆摆就跑了过来,一边跑,小嘴里还一边叫唤:“拔拔…拔拔…”才几天,已经很清晰了,封锦城愣了愣的功夫,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一把小雪抱起来悠了几下,举过头顶,让小丫头骑在他脖子上,像抬轿子一样颠了好几下。

小丫头高兴的咯咯咯笑起来,格外欢快,父女两个玩了一会儿,封锦城把小雪抱在怀里看了看地上的箱子,一手提起来,对嵇青道:“走吧!”

嵇青下意识道:“等会儿…”封锦城目光仿佛一把冷刀,口气比目光更冷:“嵇青,别挑战我的耐性,你该知道,我的耐性从来有限。”

嵇青轻声解释:“梓沁说要送我们回去,她十点之前会回来…”封锦城挑挑眉:“我媳妇儿闺女,用不着别人送。”说完,直接提着箱子抱着小雪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瞄了她一眼冷声冷气的道:“怎么?不舍得走了?”

嵇青咬咬唇摇摇头,拿出手机给梓沁打电话说了一声,就背起自己的大包包跟在封锦城后面走了出去。

一出楼道口就看见封锦城的车停在对面,封锦城把孩子交给嵇青,打开后面的车门,看着她,嵇青略迟疑片刻坐了进去,封锦城上车启动,车子滑了出去。

车子开的不慢,却很稳,不过一会儿就出了中心城区,车上颠簸,刚出了城区,小雪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嵇青低头拂开孩子额头上软软的刘海,有点汗意,车里的暖气很足,嵇青把小雪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放在一边,打横抱着,让她睡的更舒服些,向后靠了靠,微微侧头,喧闹的城市已被远远甩在后面。

嵇青扭着头向后望了望,冬阳下,远远的城市轮廓越来小越来越模糊,这个她生活了两年的城市,离开才发现,有那么点酸酸涩涩的难舍。

嵇青暗暗叹口气,转回头却对上后视镜里定定望着她的眸光,封锦城的目光深邃难测,有些冷有些淡,这男人的心思太沉,沉的不可见底,嵇青不想猜,也没力气去猜了,她觉得身心俱疲一败涂地。

嵇青垂下头去,封锦城心里一堵,这女人就是跟他回来了,依旧这么别别扭扭,没个痛快劲儿,封锦城觉得,自己做的够可以的了,让他像叶驰那几个小子一样,卑躬屈漆的哄媳妇儿,他真干不出来。

尤其他媳妇儿这个样儿,看见他跟看见阶级敌人一样,那眼里的防备,仿佛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他想怎样,就得先一根一根的把这些刺给拔了,不过封锦城不着急,只要她跟他回家了,以后怎么收拾就看他的本事了…

十八回

路上很顺,车子开进B市的时候,也才十点多,嵇青侧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有些阴霾,天气预报上说今天B市有雨夹雪。

一下车,不知道是不是嵇青的心理作用,总感觉B市比T市冷的多,那种沁寒的风吹在身上,能冷到人骨子里去。

封锦城并没有带她回市区的公寓,而是直接来了郊外别墅,别墅不算太大,灰色跟白色相间的外沿,素净中显得颇有质感。

两人刚结婚的时候,就住在这里,那时候她觉得真大,因为从早到晚就她一个人,她喜欢缩在二楼窗边的一角,因为那里能看到别墅外面的车道,不管多晚,封锦城回来,她都能第一时间看见他,那时候的她真傻,现在也没精明多少。

小雪已经被嵇青叫醒了,怕她睡着一下车冲了风,封锦城抱着孩子拎着行李,略看了她一眼轻缓的道:“市区的公寓正在装修,叶驰那边的房子,熟人太多,过一阵子你想住哪儿,我们再搬过去,别墅的地方大,有日光室,孩子活动空间更大一些…”

这些是封锦城早就想好的说辞,虽有道理却不是他的目的,封锦城求到他老丈人的时候就知道,无论嵇青多固执,也会跟他回来,说起来,他们父女之间并不算太亲近,可嵇青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心软,尤其对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做不到拒绝。

而且老丈人现在那种状态,封锦城笃定,嵇青不会拒绝,这也是他想了好几天,才想好的迂回之计,他嘴里说的狠,毕竟不想真离婚,因此搬出老丈人是最有用的法子,同时,也给两人找了个最恰当的台阶。

而回来后住在别墅,封锦城是想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在他没搞定媳妇儿之前,不想受旁人干扰,至于孩子,他爸妈自打知道有了孩子,激动的这些日子都没睡好,不是他挡着,早就去T市接孙女去了。

所以,他预料不错的话,爸妈很快就会过来,而且,见到这么可爱的孙女,老两口肯定舍不得放开手,一准得弄回封家,像伺候小公主一样伺候着。

他妈尤其喜欢女孩子,平常瞅见左宏家的小娟儿,稀罕的,恨不得抱回自己家养着,这会儿有了嫡亲的孙女,就更不用说了。封锦城虽然还没摸清自己跟嵇青之间的根本问题在哪儿?可他要找出来,必须找出来。

嵇青并不知道封锦城这一番算计,只是对这个别墅本能有些抵触,结婚一年,前面那段冷落的时光,她都在这里度过的,若说两人之间还算甜蜜的阶段,几乎都在市区的公寓,空间不大,也不显得像这里一样空旷。其实嵇青也知道,或许不是地方大小的问题,是她的心太空了。

房子重新装修过了,处处充斥着嵇青喜欢的风格,嵇青喜欢跟温暖有关的东西,颜色,风格,甚至季节,她都喜欢春夏,讨厌秋冬,总觉得秋天过去萧瑟,而冬天太冷,却偏偏喜欢上封锦城这样一个冷淡的男人,想起来真矛盾。

而封锦城跟她正好相反,喜欢冷色调的东西,无论什么东西,他都喜欢简单而有质感的,偏偏娶了她这么个毫无质感的妻子。

看得出,房子重新装修,有一段时间了,并非这两天里能一蹴而就的,以前白色的沙发换成了浅米色,映着窗外的光线,氤氲起一种淡淡的温暖,水晶茶几上摆着一个造型漂亮的玻璃花瓶,里面参差插着香槟色玫瑰,含苞待放的花朵上,仿佛还带着晶莹的露珠,看起来令人的心情乍好了一些。

封锦城略瞄了她一眼,心里竟然点莫名忐忑,别墅是嵇青走了一年后,他重新装修的,那时候住在这里,即使盛夏也觉得冷,他知道嵇青的喜好,虽然她很少在他面前说什么,可她的一些小东西,都异常鲜明的透露出她的喜好跟性格。

刚开始他并不在意,等他在意了,她已经走了。封锦城觉得,他们两人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狗血剧情一样,总是误会错过,最令他恼火的是,直到现在,对于两人之间的误会,他都一无所知。

即便她曾经住了半年多的地方,重新回到这里,嵇青依然有些不自在,可小雪显然相当喜欢这里,一进来,就挥着小胳膊,嘴里喊着:“走…走…”小身子拼命在封锦城怀里扭,封锦城只得把小丫头放下来。

两只脚丫一着地,小丫头就欢快的四处乱跑起来,这里摸摸,那边看看,很快就发现楼梯是个好玩的地方,走路肯定不利落,爬起来却相当快,不一会儿就爬到了二楼。

二楼是卧室,铺了长毛地毯,踩上去异常柔软,小丫头上去就不想下来了,把封锦城跟嵇青留在楼下。

嵇青忽然发现,她跟封锦城单独在一起有些别扭,那种迅速滋长起来的别扭,令她如坐针毡。不过,她并没有别扭几分钟,门铃就响了起来。

封锦城略扫了她一眼,低头看看腕表:“估计是爸妈来了…”

嵇青愣了一下,没想过这么快就面对公婆,嵇青这一年的婚姻生活中,最值得她感恩的,就是异常明理的公婆,虽然位居高位,可公公却是个很慈祥的长辈,当然那种久居高位的严肃气势依然存在,只是从他言谈举止里,嵇青能体会到那种对晚辈的关心。

婆婆也相当宽容,对她说话从来都轻声细语,透着十分亲切,因此,对公婆嵇青有一份难以释怀的愧疚。

看着从外面小花园的石子路上进来的二老,嵇青有些无所适从,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楼上的探险,顺着楼梯利落的爬下来,大概看到有人来了,两只小手扒着她的腿,藏在她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眨着眼盯着走进来封家二老。

封锦城料的不错,封家二老打进门,那眼睛就没挪动过地儿,直直的着迷的盯着藏在嵇青身后的小雪,那眼神嗖嗖发光。

封锦城能切身知道这种感觉,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到女儿时,那种感动夹杂酸涩,骄傲混着甜蜜的滋味,很难用语言形容,这个小小的身子里承继着他的血脉,那种血脉相连的天性,令一贯不大喜欢孩子的他,一瞬之间就被迷住了,更何况他父母?

“小雪吧!我是奶奶,来,来,让奶奶抱抱…”封夫人的声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令嵇青心里的愧疚顷刻爆发开来,蹲下身子,摸摸女儿的脸蛋:“小雪,这是奶奶,叫奶奶。”

小丫头眨眨眼,扭捏了一会儿,小嘴很给面子的说了一个模糊的奶字,人也向前挪动了几步,那小小可人的模样儿,把封妈妈稀罕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封,老封你瞅瞅,咱家孙女跟锦城小时候多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封锦城不禁莞尔,目光却落在嵇青身上,不自禁柔和了些许,她的紧张他能看出来,封锦城觉得完全没必要,他们家从来没有婆媳不和的家庭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俩…

封家二老待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带走了跟爷爷玩的不亦乐乎的小雪,偌大的别墅到了中午,就只剩下嵇青跟封锦城,嵇青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发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封锦城轻轻叹口气,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板过她的肩:“媳妇儿,咱别折腾了,好好过日子成不!”

这样的话从封锦城嘴里吐出来,令嵇青颇有些讶异,不由自主,嵇青抬起眼睛,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暗沉的眼底涌动的情潮席卷而来,瞬间就令嵇青灭顶…

当封锦城噙住她的唇,霸道的舌长驱直入侵入她的口腔时,嵇青才发现,自己沦陷的如此之快,快的连丁点儿挣扎都没有,她爱这个男人,大概爱了太长时间,爱他仿佛都成了习惯,而且,他一碰她,那种久违的,被她努力藏在心底的悸动,就如破土而出的春芽一般,层层冒出来…

封锦城带着心底难遣的郁闷,这个吻并不温柔,异常用力,甚至有些狠狠的…他扣住她的后脑,唇舌带着惩罚的意味,亲的很深,深及她的喉…死死抵住,一下一下碾磨,按压,拉扯…

嵇青根本无法反抗,从结婚那天开始,两人在这方面就没有对等过,只要他想,就不容拒绝,衬衣带来了便利,封锦城轻轻一扯,前面的扣子就掉在地上,沙发前铺着地毯,扣子无声无息落在上面…

两人倒在沙发上,封锦城的唇从嵇青唇角滑落,湿漉漉带着勃然**的吻,沿着唇角落在她耳后,啃咬,舔舐,轻轻重重,夹带着微微喘息的热气,喷在嵇青敏感的耳后,令她不由自主一阵阵战栗…

而封锦城的手已经轻松分开她并紧的腿,从毛呢裙子中间探了进去…

十九回

封锦城的手指有些凉,触及嵇青最柔软的部位,一瞬间的不适,令嵇青的理智稍稍回笼,理智回笼后,嵇青几乎是下意识的推开封锦城:“封…封锦城,我们不能这样…”

嵇青微带着喘息的一句话,令封锦城的脸色从**中彻底拔了出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有些狼狈的小女人,几乎半裸在他面前,即便现在她两只手死死拽着自己的衬衣,可从衬衣前襟,依然能看到那挺立坚硬的顶端…

薄薄的衣料,根本隐藏不了什么?反而更有一种趋向**的性感,刚才的她很动情,封锦城非常确定这一点,她在自己身下的反应,那么直白,那种直接的反应,不可能伪装,跟上一次一样,可也像上次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她跟他回来了不是吗?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最基本的共识,那么,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求欢,他们是夫妻,满足老公,不是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吗?还是说,他又一厢情愿了。

封锦城好容易缓和了一些的脸色,一瞬间又阴沉起来,仿佛窗外阴霾的天空,皱着两道好看的眉,冷冷的非常不满的看着嵇青,那种极力压抑的**和怒意,令他的表情都有些狰狞。

嵇青拢着上衣,拿过旁边的抱枕抱在胸前聊胜于无的遮挡着,虽有些害怕这时的封锦城,可嵇青知道,现在是她唯一可以说明白的机会,如果这么不清不白的纠缠在一起,以后她何以自处。就像梓沁叮嘱她的,作为女人,即便妥协,也要善待自己,这是她的尊严跟底线,虽然爱了,但这些不能放弃。

嵇青咬咬唇,头一次勇敢的抬起头望着他,那种灼然清明的目光,令封锦城怔了一怔,记忆中,这个小女人总是垂着头,或在角落里偷偷望着他,封锦城很笃定,嵇青是喜欢他的,那种爱慕的目光,非常明显。

不可讳言,当初发现这个的时候,封锦城很是暗爽了一阵,被自己妻子偷偷喜欢着,那种感觉很微妙,而且,她的喜欢带着一种隐秘崇拜仰望的视角,令封锦城心里的大男人主义,获得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封锦城几乎被这种满足迷住了,对他媳妇儿越来越在意,越来越想跟她在一起,不见到她的时候,会若有若无的想她,见到了,抱在怀里,按在身下,深深进入的时候,这种想念才会真正缓解。

一度,封锦城以为,自己稀罕跟这小女人做,因为在床上,她虽缺少技巧和花样,当她在他身下颤抖着获得高/潮的时候,封锦城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幸福感,后来封锦城又发现,有时候不做,就是光抱着她,这种幸福感也会偶尔会光临,尤其在寒冷的冬夜,抱着她有种从外至内的温暖,仿佛沐浴在融融春阳之中,那么舒服。

总之,自己对这小女人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到自己都搞不大清楚,只是有一点非常确定,那就是他想要永远抱着她,拥有她,不想放开,不能放开,也放不开…

而此时,封锦城突然有些迷糊,被这小女人勇敢的目光蛊惑,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一直认为像个兔子一样的女人,也有另一面,这目光有种不顾一切,置死地而后生的孤勇,使得一向软绵绵的小女人,一瞬间生出些旁的魅力来,很吸引人,至少非常吸引封锦城,蛊惑着他的视线片刻也离不开她。只是她那张小嘴里吐出的话,却实在令人恼火。

“封锦城,我回来是因为小雪…小雪…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一个家…我…我…”嵇青在封锦城忽然转冷的眸光中,有些抑制不住开始紧张,我了两次,才挤出一句话:“我想,你一直也不缺女人…”说到这里,被他目光中突然暴涨的戾气惊住,后面的话直接噎了回去。

封锦城被气的,额角的青筋都开始蹦跶起来,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女人给他来了这么一句,令他刚刚被情火烘的热乎乎的心,被这女人一句话,就跟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一般,浇的他从里到外透心凉。

封锦城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什么意思?”语气相当冷,暖气充足的空间里,嵇青不由自主打了个机灵,微微垂头,避开封锦城凛冽的目光。

封锦城显然不允许她逃避,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抬起来,咬牙切齿的问:“嵇青,你是想跟我做一对貌合神离的挂名夫妻?”

嵇青不得不仰头对着他,眼睛却闭了闭,微微点了点头,啪一声巨响,吓的嵇青迅速睁开眼,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脸色瞬间苍白。

封锦城已经放开了她,一只拳头却狠狠砸在旁边的水晶茶几上,钢化的水晶玻璃面自然不可能怎样,上面的花瓶却被震的跳了一跳掉在地上,地上铺了地毯,没有摔碎,里面的水流了出来,香槟玫瑰散了一地。

封锦城站起来,脊背挺直的看着她,好半天才阴鸷的道:“嵇青,如果这是你要的,那么我成全你。”

说完,转身,大步向大门走去,很快,嵇青就听见清晰的车声,渐行渐远,嵇青微微涩笑,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刚才,嵇青甚至以为他会动粗,虽然这一向不是他的风格,可那一瞬,嵇青能清晰感觉到,他浑身充溢的暴力因子。

嵇青微垂头,落在地上散落的玫瑰上,仿佛一切被她搞砸了,可她不这样,两人又会回到以前,她爱他,但以前的那种生活却不是她要的,这是两年里她唯一想明白的事情。

封锦城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开着车乱冲乱撞,好几次险些出了车祸,最后停在海子边上,靠着车抽了半盒烟,心里的怒气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直到现在封锦城都不能相信,这女人回来是为了跟他做挂名夫妻,挂名夫妻…封锦城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力,那个女人根本不稀罕他,更别提什么喜欢了,她回来就是为了孩子,或许,还有不得不屈从的无奈。毕竟她应该很清楚,真跟他打离婚打到法院,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过了两年,那个记忆中软弱的小女人也变得现实了。

封锦城吸了口烟,任那种呛辣的味道从口腔进入喉咙,在肺里辗转一遭再缓缓吐出,青色的烟雾和着白色寒气氤氲而出,在清冷的空气里结成了霜,却被忽然落下的雪打散。

封锦城靠着车的引擎盖上,微微仰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阴霾了一上午的天,终于开始下雪了,细细的雪落下来,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那种丝丝缕缕的寒意,仿佛直接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冷的刺骨。

这个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封锦城跟嵇青同时感到了那种侵骨入髓的寒意。

叶驰赶到会馆的时候,已是半夜两点多,他容易吗?媳妇儿刚回来,他这还没抱够亲够呢,大半夜顶风冒雪就奔这儿来了,谁让锦城是他哥们呢?这哥们落难了,他也不能手旁观不是。

叶驰一推开包厢的门,就被里面的浓重的酒气冲的脑门子抽了抽,略一扫,不禁微微叹口气,偌大的包厢就锦城一人,平常那么个干净清隽的男人,这时候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叶驰忽然想了一下,从生下来记事起就跟锦城混在一起,到今儿都三十多年了,可就真没见锦城这样过,上回他媳妇儿跑了,胡军赶上一回,他这是头一次,看在眼里有点腌心。同时心里也着实开始佩服那个记忆中眉眼模糊的女人。

锦城的媳妇儿跟他们不算太熟,就见过几回面,平常不大喜欢应酬,是个很文静秀雅有点害羞的女子,而且,就他们旁观者来看,锦城媳妇儿是爱着锦城的,那种默默的,无时无刻不投向封锦城的目光,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的,这折腾啥呢?叶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