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节南原以为自己已经掌握来龙去脉,想不到还有新鲜未闻的,神情很是惊讶。

桑浣没多想,接着道,“两国原本约定休战,呼儿纳这么做,无疑违背约定,故而大今不可能承认。大今特意从同洲派出一支使团赶到,就是为了悄悄解决此事。南颂这时主和,也想息事宁人,就将过错推到成翔知府和山贼身上,以内务为由,大今不好多加干涉。不过,使团向南颂高官暗中施压,提出封官书是伪造的,而且簪珠儿只是普通大今百姓,终于让他们同意交出封官书和簪珠儿。只是,事情有了偏差,南颂拿出来的封官书是假的。”

节南心笑,不错啊,伪封官书本由大今使团提出,现在拿到假官书,等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没法说南颂耍滑。

“那也罢了,南颂一边说会放簪珠儿,一边用各种理由拖延,而使团两日内就要离开,在那之前必须找出人来。我神弓门的存在极其隐秘,无法在使团离开后再继续行动,所以万分紧急。”这些都不是能放在桌面上吵吵的事,两国只能桌底下暗较劲。

节南不可能说自己在万德茶楼帮人出过主意,还得显示自己是神弓门一份子,“孟长河发兵成翔的事虽然暂时得以解决,难保将来没有人旧事重提,给他扣上意图造反的帽子。簪珠儿是能证实孟长河清白的关键人证,御史台极可能把人藏起来了。”

“我也如此认为。崔相五子崔徵,事发之时任成翔推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他调任御史台推官,不似巧合,倒似知情人,恐怕参办此案。你明日为崔玉真伴读时要机灵些,从旁打探。”桑浣给节南也布置任务。

节南立刻想到那日在相府门前看到的军马,与桑浣提供的消息稍作整合,心底沉着,嘴上却乖巧道是,也不多问。

桑浣出了院子,年颜跟上。

年颜吊起三角眼,“柒珍死后,她俩无心为门中做事,只怕碍手碍脚。”

“不管她们有没有心,只要赤朱毒不解,就得听我的命令。节南一向颇能讨人眼缘,这回顺利成为崔玉真伴读,明日你才能随她进崔府搜崔五郎的书房,而她现在废了右手,小柒更是废物,我只派她俩打打杂。你记住,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一旦找出簪珠儿,杀!”桑浣如此吩咐。

“是。”年颜脚下一拧,去马厩。

桑浣则往读书院走去。

柒小柒从旁侧的假山中闪现一下,飞快回到青杏院,将桑浣和年颜的话告诉节南。

“果然还是要灭口。”节南料想得到,“你去盯着文官儿,查他这几日的行踪。”

“文官儿”是姐妹俩给崔衍知的外号。

柒小柒没动,“干嘛?都把咱们当废物了,你还尽心尽力?”

节南眨眨眼。

第122引 皇家画院

“只有知道簪珠儿在哪儿,才能不让她被灭口,我要帮文官儿保护人证。”都把她们当废物才好,打杂交差不费功夫,可以放心办自己的事。

节南翻箱倒柜,拿出一个兔面具来,往脸上一挡,“怎么样?顺便干掉年颜?”

柒小柒努努嘴,“我没想要他的命,划花他的脸就行了。”

节南哎哟一声,“你积点德行不行?他已经长得对不起他爹娘了,还划他脸?”

“他没那么丑。”刚才还挖苦年颜长相的柒小柒,现在才说真话,“我就是恨他没出息那样子。你说他喜欢谁不好,偏喜欢咱们眼中钉。金利沉香美不过我,聪明不过你,就会装娇弱可怜,动不动抬出她娘她哥,心眼比针眼还小,明明只会盘算她屋子里的事,还骗别人是谋术奇才,把呼儿纳都哄进她屋了。”

节南噗嗤笑出,“听你这口气,你是吃醋啊。以前咱们还喊年哥哥的时候,我怎么没觉着你对他特别呢?”

柒小柒给节南一白眼,“我没你狠,可怜他不行么?”

一起长起来的情份是很难割舍的,只能嘴硬而已。更何况,年颜曾经是很护短的好哥哥。节南自觉还好,但柒小柒是柒珍捡回来的娃娃,自小很黏年颜,所以被他背叛的愤怒更大。

节南暗叹,神情却淡,“你可怜他,那刚才还招招拼命?”

“就算两个我跟他拼命,他也挡得住。”因为柒小柒笃定年颜功夫高,伤不到他。

“只怕你我逞一时口舌之能,他却已决定心狠。”节南眼中厉芒闪过,“他只要一日对金利沉香不死心,便一日是我们的敌人。”

年颜的痴情,若不是给了金利沉香,也许此时就是三兄妹同心协力。

也许,却只是也许。

第二日,年颜赶车送节南到崔府,沉默看着节南换上了崔玉真的大马车,转头搜崔衍知的屋子去。他何尝忘记过从前,但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无法后悔,只能继续向前走。

“那车夫…”崔玉真想说长相有些吓人,没说出口。

“丑。”节南却很直接。

崔玉真抿嘴一笑,“你要是一直这么说话,倒挺好的,省得费猜。”

节南心虚,自知心思其实很重,于是转移话题,“怎么只有我一个陪你去书画院?”

“我跟母亲说一位足够,她同意了。这阵子刘学士之女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节南虽直接,崔玉真却难效法,仔细揣摩后决定不说,“…母亲就觉着平日行事还是应该低调些得好。”

桑浣的担心终于成真。刘彩凝嫁进王家,赵雪兰要是跟刘彩凝当不了妯娌,却闹得人尽皆知,大概只能当一辈子老姑娘了。

不过节南没啥同情心,“我那位表姐心高气傲,能嫁进安阳王家,也算圆满。”

但凡姑娘家,或多或少关心八卦,所以崔玉真就有些好奇,“怎么说都是赵府的嫡长姑娘,你姑丈堂堂六品少监,听说有过好几回门当户对的说媒,如今竟愿意委身为妾?”

节南笑得无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雪兰表姐能嫁自己中意的人家,父母管束不住,我这个借住的外家表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崔玉真眼波流转,语气微微带娇,“才说你心直,却是个有心眼的。”

“没心眼还得了,早被我姑母赶出门了。”

节南心里却想,赵雪兰的婚事难道已经说定?不然,传言已经到了“委身为妾”这么具体?委身为谁的妾?

“姑娘,到了。”车外的丫头说道。

节南随崔玉真下车,就看到绿湖青柳,湖心有岛,岛上亭台楼阁精美,一条白堤直通岛岸,堤旁竖一块奇异的湖石,刻着“书画院”三个大字,又刻一个“御”红字,表明书画院属于皇家所办。

而绿湖不远处有九层白塔,与白堤相映,白塔底下飞檐云瓦层迭不断,正是太学院。

崔玉真除了学书法绘画,还进太学院读书,虽然都是一对一的上课,不过能以女儿身自由出入太学和书画院的,就她一个,而且这是太后恩准的,独一无二的特权。

为了崔玉真身旁的伴读位置,各家官宦千金可谓绞尽脑汁,道理就和进出万德茶楼的某些人差不多,都是为了露脸,争取上游,只不过一个为了当官,一个为了当官夫人。

所以,也怪不得崔玉真起初对她那么傲慢,节南想起头一回进万德商楼,伙计有多嚣张。一样都是时势造人,未必本性如此。

崔玉真出门,除了节南这个伴读,带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婆子,四个崔府护师,还由两名画生带路。一行人走在书画院曲曲折折的长廊中,真有点浩荡,但到李大人的画楼前,这些丫头婆子护师就只能等在楼外,由节南陪着上二楼。

崔玉真说李大人是画界泰山北斗,南颂未迁都之前,桃李满天下,好多人研习他的画风,如今皇上也跟李大人学画,而她不算正式学生,只受李大人一些指点。

等上了二楼,节南瞧见两人。

一人五十出头,相貌周正,一头早白,眉却黑,眸色偏淡,面显沧桑。另一人三十多,长得——她认识!

她愕然,转而又笑,“伍师傅。”

居然是教她版画的伍枰。

伍枰抬起头来,看节南半晌,眉头皱拢,不识这位笑眼俏美,面若粉桃,穿着一身漂亮春装的姑娘,“你是——”

节南盈盈一福身,“我是小山。”

伍枰的眼微睁圆,讶异非常,“小山?”

凤来县的桑小山,虽是姑娘家,穿陈旧大袄棉裤,整个冬天瘦若柴鬼,病得满脸发青。他从未问过她到底什么病,心里却十分担心。后来到了成翔,有人捎来她的口信,她说要到南方投亲,谢他一年的照顾。秦江说小山没良心,面都不露就走了,但他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伍枰知道,桑小山是谁的女儿,还知道凤来县的百姓反过来欺负她,县衙的某种鼓点响起,就是有人冤告她。只是那姑娘从来不在铺子工坊里提一个字,他也就装不知道了。

第123引 雕心琢玉

李大人教画的时候喜欢安静,节南和伍枰就在楼中用茶,但从窗中望出,能见李大人崔玉真两人分桌作画,另有两名画童一旁服侍,恪守礼规。

伍枰听节南说了投亲姑母的事,虽然神情严肃,眼中略流露欣慰,“你脸色大好,可见你姑母待你不错。”

节南笑笑,不好说她身中剧毒,没吃解药才变成那副鬼样子,“我还以为伍师傅会留在成翔。”

“秦江他们仍在瀚霖书局,而我遇到一位旧友,被他说服,就同他一道来了都城。听说恩师重掌书画院,特来拜见。”伍枰是李延的学生,也曾是北都书画院的画生。

“伍师傅真人不露相,小山跟您学艺大半年,不曾听您提及李大人和书画院的半点事。”虽然节南以前就感觉伍枰有些不一般,倒也没想到他是御用画师。

“我无大才,转攻版画版书,很早就从书画院出来了,有何事可提?倒是你,方才有机会跟我恩师学画,为何婉拒?”

大概看在崔玉真和伍枰的面子,李大人问节南是否也喜爱作画。谁都知道他言外之意。如果节南喜爱,那他就一并指点了。

节南却道和伍枰久别重逢,又只是给玉真姑娘做个伴,不敢劳李大人费心。

“不是我不想学,可我那点画技实在拙劣,还没从您那儿出师,又怎好意思请李大人教。”节南对伍枰如此解释。

“是你志不在此。”一直以来,伍枰并未将节南当成普通姑娘家,但觉她颇有个性,也将她的偷懒耍滑看在眼里。

节南嘻嘻一笑,“伍师傅如今在哪儿高就?”

伍枰道,“在文心书局雕衔庄做版画。”

“文心书局莫非是所开?”节南好奇。

伍枰点头,“正是。”话锋一转,“你若有意,我可荐你入书局,当个学徒还是够格的,每日工钱八十文。”

节南笑道,“我在凤来还拿一百文呢,来都城这半个月老是听到的,好像很了不起,却原来好不小气,才给学徒八十文。”

伍枰肃脸笑眼,“学徒按技艺分甲乙丙三等,甲等拿一百六十文,你不用心又爱偷懒,能用你就不错了。”

节南看伍枰的茶杯空了,立刻为他添茶。

她动作恭敬,说话却贫,“学徒分三等,师傅肯定也会分一分,伍师傅绝对分在甲等,我既然跟伍师傅学习,难道不应该水涨船高么?对了,伍师傅的朋友也在?”

伍枰见她转移话题,也不失望,毕竟她如今投靠亲戚,又穿戴如千金小姐,无需再为生活苦恼,“不,他对书画雕版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手艺大不以为然,想造军器,正四处寻找门路。我今日来见恩师,也是为了帮他打听一下。”

节南一怔,“伍师傅的好友也是北都书画院出身么?”

伍枰缓缓一点头,苦笑,“是,不过北都破城时他未及逃出,被大今俘虏,吃了不少苦…”说到一半,突觉那是好友私事,匆匆收尾,“日后有机会再为你引见。”

“弃笔从戎。”节南一字一字吐出。

伍枰不由长叹,“战争给每个人的痛苦或许轻重不等,但心境大不同。”他起身走到一幅李大人才完成的山水画前,“恩师以前画山,险拔高峻,气势磅礴,何曾用过这般秀丽绵绿的兰青。听闻他一路都不敢卖画凑盘缠,怕落入大今贼眼,颠沛流离才到这里,自然向往温柔山水。”

“伍师傅从画笔转到刻刀,也是心境不同以往了吗?”节南终于懂得。

伍枰转回身来,神情却无惆怅,“生活越贫苦,人们越渴求心宁,一幅版印的画就能让屋子亮堂,一片竹版寿星就能让老人高兴,我如今做日常用物就觉足矣。恩师也罢,我那位好友也罢,看似与我分道扬镳,其实皆如是。”

是的,每个人的活法或许不同,但都在寻求心满意足。

她亦如是。

节南想到这儿,开口道,“我姑丈是军器司少监,若有机会,我同他提一提,虽不知能否帮上忙…”

伍枰并未掩饰喜色,还作揖感谢,“我好友孟元,原是北都书画院的甲等画师,我恩师已同意给他写推荐信,确实真才实学,若你姑丈愿意见他一面,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尽力试试,不过要是今后求伍师傅收我当学徒,工钱能给到一百文么?”节南顽皮的性子冒出头。

伍枰居然面露为难,“这个…也不由我说了算…不若我私底下多教教你,你再练得勤快些…”

节南笑得手扶了腰,只道一定勤快。

崔玉真上完课,同节南一起走出画楼,“原来你还真学过版画。”

“原来你却以为我说谎。”节南语气不恼。

疑心不是病,是养成的习惯。

“我只是…一个父母疼养的千金姑娘少有兴致学这个罢了。”崔玉真始终没见过一个真心的。

“我爹娘去世之后才学的,而且比起你,我可算不得千金,乡野丫头还差不多。当乡野丫头的好处是,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谁也管不着。”这是节南去年最大的体会,那种剥离皮肉的,魂灵上的快感,一日日朝死亡逼近居然也无畏,“现在就不成了。刚才伍师傅问我还跟不跟他学,我得先问了姑母,而且多半她不会同意。我能伴你读书是她的大体面,我跟的工匠学艺却是十足没体面。”

“也是。”崔玉真叹出口后,微愕。

崔玉真是很少表露真心的人,却让节南引出了真叹,所以才会愕然。

节南心明眼亮,却不得意,反而沉默一路。

崔玉真愈发喜欢节南的性子,也愈发觉得母亲说得对,这是个很知进退,不骄不躁,从容稳妥的姑娘,没有之前那些伴读姑娘的共同点——虚荣。

她厌恶她们这般曲意奉承,假装友善,但母亲为她找伴读的意图截然不同…

崔玉真从没有朋友,这时,却想交朋友了。

只是,桑节南是很难交上的朋友。

第124引 蹴鞠背后

马车回了崔府,崔玉真刚想请节南一道用膳,却见那长相凶丑的车夫朝她们走了过来。她望着就有些心惊,不由往后退到节南身后。

年颜三角眼吊起,颧骨高凸,双颊陷入,面棱刻薄削冷,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阴沉,“走吧。”

节南的神色却比年颜更冷,“等着。”

她随即转身对崔玉真道,“今日家中有事,要先回了。”

崔玉真不好勉强,“明日观鞠社到鞠园踏青,你可否随我同去?”

节南当然答应,这位是她能出赵府的最好借口,不可能不抓牢。

她又看崔玉真望着自己身后那怯怯的目光,知道是让年颜吓的,“玉真姑娘不必怕,这人长得丑,还是很守规矩的,而且可以吓走那些无事生非之徒。”

崔玉真的笑容有些僵,暗道赵府用人大胆,但说了声明日再会,就带着丫头婆子们往内宅去了。

节南上车,反身坐下时,看年颜冷瞪着自己,挑起眉来,“姓年的,难道你还指望我夸你好看么?”

年颜面色阴郁,跳上马车,也不放下车帘,一直出了崔府才说话,“我查到崔徵这几日都在鞠园玩蹴鞠,有些可疑,明日正好一探。如若找到簪珠儿,我会立即行动,你要是不见我回来,自己机灵些。”

节南眯起眼,神情沉吟,“你这消息是否确凿?崔五郎新任御史台推官,还有闲工夫玩蹴鞠?”

“蹴鞠只是掩饰,所以在刑部御史台几处大牢都找不到簪珠儿,因为谁也想不到她可能被关押在鞠园。”年颜道。

鞠园与畅春园相连,都属于皇家花园。畅春园每季向平民开放一些时日,而鞠园除了有鞠英社练习场,平时也只有像观鞠社这样的官宦儿女才能入园赏玩。

然而,节南心中存疑。她认识的崔衍知,虽然肯定不是玩物丧志的人,但也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随随便便让人打探到他在鞠园?

她虽然这么想,却不能,也不愿对年颜这么说。一说,无论年颜还是桑浣,就不会再把她当废物或打杂的。

回府后,年颜自去向桑浣禀报,节南拉着碧云到池塘边转悠,其实存着堵截她姑丈的心思。

“昨日我回家,大姑丈带我们到城外学骑马,真好玩。”碧云一边撒鱼食,一边闲聊。

节南对于喂鱼食这种事,已经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有人是酒后吐真言,她是喂鱼吐真言,所以坚决戒了,抱臂观看碧云喂鱼。

“你大姑丈不是天马军的校尉么?怎么在都城?”节南记得。

“他和孟大将军一道回都的,孟大将军已经回军镇去了,但给我大姑丈放了十几日的假。”碧云盯瞧着水面翻腾的鱼儿们,不知觉自己也有喂鱼吐真言的毛病,红脸笑道,“我爹娘让我大姑丈抓紧让大姑怀个娃,说两人年纪都老大了。不过大姑丈好像挺忙的,昨日也只同我们玩了半日,回城就忙去了,很晚才回家。我大姑不开心,还跟大姑丈吵架。”

孟长河留下了校尉?

节南就问,“放假还忙,别是喝花酒去了。”

碧云眨眨两只圆眼睛,“我大姑也这么说,所以才吵上的。可我大姑丈说不是那回事,只是和同袍踢蹴鞠去了,不信可以让同袍来作证。反正我瞧我大姑嫁得真挺好,大姑丈年纪大了些,待她却体贴,不但随她住娘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敢情全城的人都上赶着到鞠园踢球。”节南笑。

“不是啊,我大姑丈在百里老将军府里踢蹴鞠。”碧云却道。

节南笑容加深,哦了一声,就见赵琦走进内园,上前行礼,“姑丈。”

赵琦对这个救了崔相女儿的侄女很是喜爱,“今日你陪崔六姑娘到书画院,见到闻名天下的李大人,感觉如何?”

“只敢景仰之感。”节南回应,又顺水推舟,“姑丈对李大人的画作如何看?”

赵琦哈哈一笑,“我也只敢景仰。书画院里人才济济,像我只有寒窗苦读的资质,根本无法像崔王二相,既擅长做文章,又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八通。”

节南看差不多了,就提到孟元这个人,“我今日在书画院巧遇以前教我的先生,他也是李大人的学生,听说姑丈是军器司少监,便说他北都书画院的旧同僚刚到都城,有意设造军器,而且那人原是甲等画师,有李大人的推荐信…”

若节南不是崔玉真的伴读,赵琦可能不会当回事,不过节南如今能出入书画院,他自然很上心,当下就道,“那人叫什么?”

节南答,“孟元。”

赵琦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会关照门吏,若收到他的名帖,一定见一见。”

节南谢过,也算不负伍枰之托。

赵琦看节南灵巧的模样,不由就想起令自己操心的大女儿,叹道,“雪兰有你这般懂事该多好。”

“雪兰表姐在安平一切可好?”节南这时纯粹出自八卦心,想知道赵雪兰要委身何人的妾室。

赵琦神色顿时灰暗,语气自嘲,“好,好得很…”

“老爷。”如今看管正院大门的孙婆子期期艾艾走上来,“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赵琦看见正妻房里的人就两眼喷火,正好一肚子气没地方出,怒道,“请我作甚么?她教出来的好女儿,如今满城拿她女儿的婚事说闲话,让她自己去想办法!今日连我上官都问了,说我怎么舍得让嫡长女当妾,所以你还要转告你的大夫人,明日跟我一道到司里,向我上官好好说一说其中的好处。”

赵琦甩袖走了。

孙婆子怔怔,驼着背,一动不敢动,对上节南要笑不笑的目光,也没力气反击,垂下头,拖曳步子,进了正院。

节南同碧云回青杏院。

碧云叹道,“以前看大夫人很凶,如今却落得这般可怜境地,凶得老爷不敢靠近,大小姐又不顾她离开了家,可见做人要留余地。”

节南不语,只想赵雪兰到底许谁了。

第125引 王家做法

王家在开会,内容是关于赵雪兰这个烫手山芋到底归哪个倒霉蛋。与会者除了家主王燕关,还有老实巴交的五老爷王平川,以及不幸被逮的王十,王十二,王十六三个倒霉蛋,其他数字老爷和数字公子均成功出逃——不——正巧没在家。

年方十二的十六郎,眼珠子机灵转动,笃定自己不可能吃烫山芋,所以认真观察十哥和十二哥,好跟人报告。

王燕关虽然不满意今日自己的召集力差,但本着逮到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说道,“十郎,十二郎,你俩皆未成亲,不过先纳妾也无妨。你们打算商量着定呢,还是要我们长辈指定呢?”

王楚风苦笑,“祖父,婚姻岂可儿戏?”

王楚风顺便拐一眼他爹。谁都知道,王家几位老爷,他爹最是老好人,怕他爹随便答应,他才不得不到。

“纳个妾罢了。”王燕关头疼几日之后,这会儿有些不耐烦,就想赶紧解决算数。

王楚风语调立刻随意,“那就九哥吧。本来媒婆来说合的,不就是九哥吗?”他是谦谦君子,应该礼让,趁着王泮林不在。

平时只喜欢清修参道的王十郎却道,“媒婆想说给九哥为妻的,二伯不同意,哪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们王家不要赵姑娘,赵姑娘恐怕也没法嫁了。不过,她好歹是赵大人嫡长女,九哥未入过学,不好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