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挤挤眼,“当真不顾刘睿?”

节南丢一白眼,“等我从洛水园回来,再想要不要送一份大礼,以表我的哀怨。”

小柒直道好啊好,乐呵呵干活去了。

午后,节南一身素衣一只布包,到了洛水园柳妈妈的面前,自觉作为一名细作,从扮相到气质,无一起眼。

柳妈妈年约五十,老眼不昏不花,时不时透出犀利色,将节南看了整整一刻工夫也不做声。

节南抿着嘴,似有些拘谨,却也不说话。

一刻之后,柳妈妈才道,“你一个乡下丫头来都城图什么?”

节南答,“家里穷,要不嫁人,要不靠自己。我本想进园子的,但桑姨说我姿容不出挑,手脚又笨拙,进不了园子,所以只让我来见识见识,找别家的活儿也容易些。”

柳妈妈微微一点头,“的确。能进我这儿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儿。浣娘前些日子荐来一位姑娘,容貌虽不错,实在缺心眼,难以调教,一样被送出了园子。”

节南心想,没错,缺心眼的确实难教。

“不过我瞧你虽容貌差些,倒不像笨的。”

柳妈妈一语惊人,难得让节南吓汗,一边想着自己哪里看起来不笨,笑开了牙,露后头一缺牙豁口子,“要是妈妈能收留我,是我的造化。”

柳妈妈往椅背后猛一靠,拿帕子抚额,抬起满是戒子的手,“哎呀,赶紧合上嘴。容貌可以用妆遮掩,你那口牙却没得救,罢了罢了,浣娘看得不错,你没有待在洛水园的资质。”

节南也想抹汗,暗暗吁口气,庆幸自己留一手,把牙染黑了几颗。

“想来浣娘跟你说了,我这儿新来一批人,趁着清明前后生意清淡,才特准让你进园子,同她们一道上课。可你别告诉任何人你的来历,省得都来找我要人情。一进洛水园,如饮忘川水,别人问你来历,你不说也不会有人见怪。既然是浣娘同乡,就叫你桑儿,不必用真名,无要紧事不要找我。等这几日舞课上完,你走之前来跟我说一声就是。纵然生意淡,也说不准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头姬们可能调你去做事,你手脚麻利些,干完活儿就走,而且绝对不能到客人面前去。”

横竖那真名也是假名,节南没异议,但奇怪,“我不就是来帮姑娘们干活的么?”

柳妈妈一笑,“我也是看在浣娘的面上,让你学些讨好男子的本事,将来也许能攀一攀高枝。”

节南抿嘴笑了笑。

随即,有丫头带节南到新人住的通舍安顿,和几个新人一起上舞课。

因为节南易了容,其貌不扬,学舞不拔尖也不是最迟钝,混得稀松平常,又在一群到处觉得新鲜的姑娘们之中,完全不引注目。

第三日,上完了课,新人们吃午饭,半途却让两个丫头拦住。

“你们谁愿同我们搭燕子姑娘的舞台去?”

新人们互相看看。

洛水园是官府设立的舞乐教坊,有充作官伎的官家小姐,有因为家贫不得不进来卖艺的普通女娘,也有专门来学舞乐的女子,不但到高门献艺,还能进宫为皇上和后宫嫔妃们表演,并非一般寻欢作乐的场所。只不过美人如云的园子,除了献艺,又作招待官员的用途,自然惹人嫌话,更有人将它比作民间青楼,给那些舞乐出众的头姬按上花魁之类的名号。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不太一般的地方,集着一群不太一般的女娘,情愿不情愿,却只有一条路——从底往上,所以多数新人跟俩丫头走了。

第187引 豹眼美人

节南在后面磨蹭着,掉队的原因却是燕子姑娘是她的熟人,她这个探子要尽量避开。

“桑儿,你家哪儿的?”

不过,磨蹭着不去的,不止节南一个,还有一个叫赫儿的姑娘,身材高挑,容貌明艳,五官镌刻,不像南方或中原人,一双眸子深邃,隐隐淡金,像豹眼一样的斑纹点点,漂亮之极。

节南第一日就注意赫儿了。

七八个女娘中独赫儿出挑,混血之貌可以轻易勾人,眼神笑容都带妖娆,天生媚丽。难得的是,在自顾自的这个小团体里,赫儿却同多数人相处甚欢,短短几日已有领头羊之势。像节南刻意低调,赫儿依然喊对了名字,可见心思玲珑。

而节南能掉队是由于她的不起眼,赫儿则是由于众人齐心掩护,本质不同。

“孔山县。”节南说了一个地名。

赫儿大概没听过,没往下问,语气羡慕感慨,“听说燕子姑娘不过早来两个月,已经是一等舞姬了。端午要进宫献舞,其中一支就由她领跳。而且,她还是楚风公子等世家公子近来必点的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知我们有没有她那般的运气,一下子窜为妈妈手心里的红人?”

“别人不行,赫儿姑娘却可以。”节南这话不完全客套。

赫儿一手勾过节南的肩,心花怒放的模样,“真的吗?”

赫儿比节南高了一个头,手长脚长,被这么一勾,节南感觉自己像小鸟依人,急忙推推开,又不能得罪人,“赫儿姑娘比燕子姑娘美多了,又聪慧伶俐,成为头姬是早晚的事。”

赫儿笑抛一媚眼儿,“你怎知我聪慧伶俐?”

节南心里打个哆嗦,心想不用聪慧伶俐,这位凭脸蛋也早晚要红的,但道,“教习做一遍,赫儿姑娘就会了,当然聪慧。”

赫儿抬袖掩笑,眼中鎏金,豹斑炫美。

节南虽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但也打心底承认眼前有位绝色美人。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和赫儿闲扯,吃了点东西,赫儿说要回通舍小憩,节南才落得清静,逛到了琴院外。虽然已住进来三日,除了边边角角帮干活,到处听人聊天,她还没接近过这里。她和小柒做事方法不同,小柒快而准,她是慢又细。

就像下棋,要包围一个子,她会先从这个子周围的子包起,最终十拿九稳。

好比她已经知道,琴院司琴四人,以仙荷为首,但洛水园以舞姬为高,司琴多是伴奏,所以仙荷拜舞姬风娘为姐姐。这园子里所谓姐妹,就是上下级关系,以姐姐的命令是从。风娘是头姬之首,仙荷与她绑在一块儿,才能当了一等司琴。

琴院的门紧闭,节南看四周无人,轻巧上墙,无声跳入院内,返身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这才往里面走。

琴院分成好几格小园,墙下种很多竹子,密密高高,挡了视线,平添幽静宁和。

但是,挡得住视线挡不住人声,节南很快听到有人说话。她循声而去,在一处雅致的厢房前,瞧见三个模样挺俊的女子正在廊亭中喝小酒吃小菜,颇惬意得聊着天。

节南听了一会儿,知道仙荷不在其中,转身要走。

“你们说,仙荷今后怎么办哪?”

节南脚步顿住。

“熬了这些年才要升头姬,却被新来的人挤下去,又比她年轻漂亮,哼!”

“可不是嘛。今年当不上,就再也不可能了。我看哪,妈妈会安排仙荷出嫁,趁她还有几个常客。谭尚书就不错。”

洛水园的女子,年龄大了多数要出园,或让客人纳为小妾,或卖进舍院。比起后者,前者的出路还算不错。厉害的,就如桑浣,已经是实质上的主母。

节南听到工部尚书谭计的名字,更加留心。

“你们不知道么?谭大人惧内。要不是赵大人是浣姐姐的夫君,仙荷嫁他才最好。赵大人品性敦良,喝醉也从不失态,留夜也不找人伺候,当真的正人君子。浣姐姐好福气!”

“赵大人对浣姐姐一往情深,浣姐姐也是一等一的好眼光。当年浣姐姐正红,多少年轻才俊,又富又贵的老爷们,甘当她的裙下臣,赵大人那会儿官小,长得也不出众,浣姐姐偏偏选他,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节南心想,别呀,别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赶紧说回仙荷姑娘才对。

“仙荷哪有浣姐姐的玲珑心思,眼界高着呢。昨日崔五郎点她的牌,多留她弹了两首曲,她一晚上兴奋得辗转难眠,今早才睡过去,却也不想想那位比她小了几岁,还是都城最金贵的公子之一。”

崔衍知来过了?

节南就想,工部名册经由仙荷外泄,工部尚书是仙荷常客,苏致打算上折子,这案子御史台在管。崔衍知这时点仙荷的名,更像查案。

难道不是苏致改变主意,而是御史台动作小心?

“你们乱嚼什么舌根!”突然,一个标致的女子沉脸走出其中一间厢屋,站在廊外,“有这工夫,不如多练琴。今晚纪老爷宴请榷茶司的大人们,先点了齐奏,你们这么懒惰,却别拖累了我。”

那女子,眼角有颗小小泪痣,无损容貌,反而增添一些我见犹怜的柔美气质,但眼下有青袋,似没睡好。

三女连忙起身,道声仙荷姑娘。

仙荷用力关上门。

三女不好再聊天,各自散了。

节南见一女朝她这边走来,还是说仙荷眼界高的那一个,就不忙着躲开了,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香包,捏在手心里。

那女子转出拱门,见到节南就是一怔,“你是谁?”

节南浅浅一福,“见过萍娘。我叫桑儿,新进来的。”她已有准备。

萍娘显然知道园子来了新人,再看节南腰上的牌子,神情略松,“新人除了艺舍和通舍,只能在前头走动,你不懂规矩啊?”

节南始终谨首垂眼,“本想拍门的,没想到门开着,前头又不见人影,才莽撞走进来。”送上香包,“我姨教我,进了园子要先拜访各位姐姐。一点小东西,还请萍娘姐姐帮我分给琴院的姑娘们。”

第188引 同行相斥

萍娘打开香包一看,是几枚很新巧的小发饰,露出些微笑意,“虽不懂规矩,倒是通人情。你叫桑儿是不是?我知道了,带你去见见其他姑娘,今后会照顾着你些。”

节南道谢,又说,“燕子姑娘要让我们帮忙搭舞台,桑儿不敢逗留,这就要走了。”

萍娘似乎对燕娘也大有怨言,拉住节南,“等等,咱园子讲究先来后到,她一个才来的新人凭什么差遣新人?再说了,她不就是给几位公子爷跳舞吗,弄大了场面给谁看?你不用去给她帮忙,她要问起,你就说已经接了我们琴院的差事,没空帮她打杂。”

就这么,萍娘领着节南去认脸,除了仙荷架子大不肯开门,其他人都喜欢节南送的小东西,皆许她在琴院里帮忙。

很快到了晚上。

仙荷虽然听自己的丫头说起了,等亲眼瞧见萍娘她们头上的珍珠串缀,样式确实新巧,让萍娘这等姿色顿添不少俏丽。

她终于看了节南一眼,神情却不善,“送这么好的礼,还到园子里打杂,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节南没说话。

也不用节南说话。

“这不是真的珠子,是木珠子涂了白,不值几个钱的。”萍娘代节南笑答。

仙荷眉间一股恼气,“原来鱼目混珠,也好意思拿来送人。”说罢,抬头挺胸走到最前头去了。

萍娘低声道,“不用放在心上。眼看新人笑,她心里哭着呢。”

节南淡笑,“我理会得。”

司琴姑娘们和随侍的丫头们都走了,琴院忽然一空,正中节南下怀。

她在仙荷的屋里定心转悠,不着痕迹地翻找,虽然并不确定要找什么,但依照桑浣的怀疑,名单既然混在仙荷的衣物里,工匠又让北燎掠走,仙荷身份就不单纯,这屋里必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然而,两刻时过去,连密室密格的可能都试过了,节南一无所获。倒是仙荷写给常客的几封信,字里行间情深意切,大有托付终身之意,让她皱起了眉。

仙荷如果真是北燎眼线,才刚发挥出作用,这般自求出嫁,就没道理了。但如果仙荷身份不可疑,总有人可疑。一份工匠名单,对常人无用,对北燎和大今朝廷却有重要价值,不可能闲到无聊抄下来。

节南环顾着仙荷的屋子,忽然转身出了门,走到另一间屋子前。

这回是萍娘的屋子。

“桑儿,你在么?桑儿?”

但节南还没进屋,就听有人叫她,好在她手上拿着清扫掸尘,大方道声这里。

身穿孔雀舞衣的赫儿笑盈盈从拱门外跑进来,“知道你在琴院帮忙,怎么只是清扫丫头?妈妈要咱们跳这几日排的孔雀舞,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让我带你过去。快走吧。”

节南敛眸,却也不多说,跟着赫儿走。

眼看就要到琴院大门,节南忽道,“听说赫儿姑娘是维族人,应该会说维族话吧?巧了,我还学过几句”突然开始用另一种语言说话,最后才换回来,问赫儿,“是不是?”

赫儿脚步顿住,回头笑看节南,“桑儿你说的是燎国语,哪里是维族话?”

节南神情闲淡,“西原本是维族过冬的地方,如今让北燎侵占,赫儿姑娘听我说燎国语而不恼不怒,是心大吗?”

赫儿笑容仍自然,“维族人就不该听得懂燎话?燎国是维族的敌人,不懂他们的话怎能夺回维族家园。”

“赫儿姑娘听岔了,我说的是姑娘没有仇视北燎的心而已,就好像你说维族维族的,似说陌生人,听不出半点亲近。”节南抬眼,淡淡与赫儿对望。

赫儿那双深邃的眼微微一眯,漾开笑,语气陡娇,“桑儿讨厌,人家本来还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其他人都蠢得要命,害我觉得自己也要变蠢了。你就不一样了,明明机灵敏捷,说话恰到好处,好似看透了别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不高不低混在人堆里。不过,我这人不信自己瞧见的,只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你”垂眸敛笑,一手伸进袖中,“和我是同类。”

节南抿翘唇角,“赫儿姑娘长得这么美,怎会与我同类。而我嘴笨,不像你说谎跟吃饭一样平常。”

赫儿目光阴沉,“我哪里说谎?”

节南双手捉着掸尘,“就从那句妈妈要咱们跳这几日排的孔雀舞,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开始。”

她如果在这里开杀戒,桑浣会不会扣她解药?

她如果跟王泮林撒个娇,再弄一粒解药的可能性高不高?

“这话怎会是谎话?你可以去问妈妈。”赫儿的手始终拢在袖里,不知节南正盘算她性命。

“因为我只是临时进来干活的丫头,妈妈看我老实,让我跟着学舞,多一点谋生本事而已。那支孔雀舞,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所以,你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妈妈差你来找我,而是你一直暗中盯梢,看我要进萍娘的屋子,出声叫我,其实只是不想我进屋。”节南倒也不是不信巧合,只是对巧合这种事想得比正常人多一点。

琴院的灯不多,这夜乌云遮月,小格子的园中幽暗狭窄。

“你究竟什么人?今人?燎人?还是南颂官府派来的?”赫儿咬牙问。

节南暗暗咀嚼这话,“我只是一个粗活丫头,可赫儿姑娘的身份却越发引人好奇了,除了今人,燎人,南颂官府之外,就只有江湖中人可以选”

师父教导,细作到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细作。

“很好!叫你自作聪明”

话音未落,赫儿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往节南心口送来。本来仅想将对方引开,不料反被对方识破身份,她自然起了杀机。

但是,她的匕首扎进了掸尘里。

掸尘飞了,匕首随之也飞了。

节南神情骇然,蹬蹬蹬往后退,看似很笨拙,只是幸运避开了这一招,“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想说自己是哪里人,那就不说吧。一言不合就动手,还长嘴巴干嘛用?”

第189引 干活没劲

节南那吓到的小模样很真,让赫儿瞬间迷惑,“你…”

但就在她杀意迟疑的瞬间,节南拔下发簪,稳稳抵上赫儿的喉管。

这一招,和年颜拉节南当人质的一招,一模一样,不过多了一步左手换右手,快到迅雷不及掩耳。

在赫儿看来,这又是节南运气好。

赫儿眼不眨,冷然反问,“还说你是一个粗活丫头?”

同时赫儿暗叹自己疏忽大意,居然被此女子制住。

“我们这样的人,不干粗活,难道还能做大事?我同意赫儿姑娘的话,你我就算同类,也都是打杂的。”节南一语双关。

“要杀就杀。”赫儿转眼已无惧意。

节南却将簪子插回鬓发之中,转身捡起掸尘,拔出匕首,“赫儿姑娘玩笑了,我为何要杀你?尤其你还是绝色美人。”

美人如玉,养眼。

赫儿却不像往常那样抛媚,看节南还回匕首,也不接,抱臂撇笑,“你想如何?”

“赫儿姑娘既是江湖人,就不是我要对付的人,所以不如何。”赫儿其实要感谢的是,她桑节南给大今干活不卖力。

赫儿笑容里有了一分妖媚味道,“有意思。我本以为你是今人。为了将名单送出去,大今埋在洛水园的几个眼线全部暴露,想不到仍被北燎抢快一步,故而派你来报复。”

节南嘴抿直线,不语。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颂人,但混进来不为南颂朝廷,只为一个义字。大今侵压边境,朝廷粉饰太平,分明卖国求荣,我等实在看不过去。我并不想吓唬你,你刚才趁我愣神反制我,可要真打起来,不会是我的对手。”

节南将信将疑,不掩饰真心,听到最后那句,只是一挑眉,谦虚道,“我一个来打探消息的丫头,又不像赫儿姑娘内外兼修能当头姬的。”

赫儿没有轻飘飘,“就当你没有趁人之危的报答,我这回也不会杀你,还附送你一条消息,回去好给上面交代。”

节南忽然想到的是,桑浣说她特别入人的眼缘,说不准真有那么一点儿。她模样俏丽,从拜师之后,离开人人当她母大虫的凤来,混在哪里都有人罩,不求而得。不过,师父却说是她善攻心计,天生的小滑溜,别人看起来当然顺风顺水。

“萍娘故意将名单夹在仙荷的衣物里,一来可以诱出你们大今眼线,二来可以找仙荷当替罪羊,她再控制琴院。但萍娘来历平常,老子娘都在,都安贫户,怎么都查不出古怪之处,所以我才进来盯她。不让你进屋,是怕萍娘看出来,让你打草惊蛇。”赫儿金瞳豹斑眼沉沉,“转告你上头,今后你们派一个,我就杀一个。大今比北燎更可恨,比起落在你们手里,我倒宁可是北燎掳了人。”

节南好笑,“这话让我怎么转告?哦,遇上了一位正义的美人,识破我的身份,破坏我的行动,却饶了我一命?我要这么说,立刻没命了。”

眼线哪是好当的?

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多数没有好下场!

赫儿就以为节南泯顽不灵,“转不转告随你,可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叫桑儿的姑娘气质很干净。

节南“人在曹营心不在”,这种要挟对她没有用,“老天特别喜欢跟我对着干,但凡我希望再也见不着的人,它会一个劲把人往我眼前送,所以我也不好答应你。”转而问道,“若查出萍娘与北燎有干系,你会如何?”

“当然不会再让她留在这个园子。”赫儿眼睁一睁,稍微一想,觉得节南的话大有道理。

谁能拗得过天意?

节南想了想,“既然如此,我的差事就做完了。”重新走起来,“赫儿姑娘放心,我不会同上头透露你的事。”

赫儿紧随,语气变得颇亲昵,“桑儿说说,你知道我什么事?我是江湖人,然后呢?”

节南呵笑,“确实。”说了半天,她根本不知赫儿是谁。

“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让人瞧出来的事都是假的,包括父母,家乡,出身,过往种种。桑儿,我看你不像那种拼命争出头的,有朝一日若有意摆脱,可来找我…”

“好。”不待赫儿说完,节南爽快答应。

赫儿神情又意外,“我只是…”才说别再让自己见到她,居然又说出这等事后懊恼的话来。

节南听见琴声铮铮,眯眼看着不远处奢亮的灯火,漫不经心接过,“无妨,我分得清什么是客气,什么是真心。赫儿姑娘重情重义,今晚能让我全身而退,多谢了。”

眼前光影重重,赫儿的面容重新明艳亮丽,再无适才半点犀利,“别让我后悔放过你。”

节南笑得无声,让赫儿走在光下,自己退到影里。

第二日,节南向柳妈妈辞行,翻墙跳门进了王家,戴上白兔面具,一路无阻,直入南山楼。

水廊上,只听涛声。

她左右瞧了瞧,往小楼走去,才走到窗口,就闻人语。

“音落不走。”还是娇人娇语。

节南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是王老夫人的大丫头,但长什么样子就想不太起了。

“老太太让音落来伺候九公子,音落从今往后就是九公子的人,九公子不收,就是让音落再无脸面活下去,那只能死了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