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青芒乍现,毫不费力插进山壁,节南左手轻松拔出一道犀利寒光。

说好的,今日她会为他做成一件事!虽然抓周抓了个活物,她一点都不满意!可是——

王泮林漆黑的眼瞳顿缩,一伸手,似捉到那只风铃小袖,神情正要欣慰,那只袖子却滑了出去,眼睁睁看一身风铃花的姑娘飞上孔窗。他不由自主踏出一步,却被吉平眼明手快拉回伪装的油布下,然后听到一声水花响。

吉平透过缝隙看了一会儿,向王泮林回禀,“书童跳水,惊动几个小喽啰,好在小山姑娘已经钻进窗去,并未惹得他们起疑。”

王泮林抬眼,摊开手掌,修长五指微微一收,平静温和的语气,“拿来。”

吉平起初不知何意,眼珠子转来转去,陡见手里那只风铃花耳环,急急忙忙往王泮林的手心一放。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手掌上传来灼刺感,让他忍不住蜷起拳头,然后看王泮林面不改色把耳环收进怀里,不由呆了。

堇燊托着书童上来,正好瞧见吉平把耳环交给王泮林那一幕,无奈之余拍拍傻掉的吉平,“我等帮九公子办事,一切后果皆有九公子承担,相信谁都明白的。”

那话直译过来,就是吉平听命王泮林,王泮林抢了耳环,错不在吉平,小山姑娘会明白的。

王泮林听得见,却全没在意,“以堇大先生的功力,可否钻进那扇孔窗?”

堇燊答得飞快,“功力足够,就是没练过缩骨功。”

吉平想笑不敢笑,老大近来脾气渐长,都是叫眼前这位逼急了。

“自丁大先生不再教武之后,的武先生们裹足不前,连缩骨功都不会…”

堇燊两条浓眉几乎皱重叠了,“丁山不会缩骨功…文心自创阁以来,没人会缩骨功。”

他发誓,这回绝对是最后一回给王九跑腿!丁山有本事就破戒,能打断他的腿,让他听话!

堇燊还道,“小山姑娘也不会缩骨功,不过因为骨瘦如柴才钻得进去。”

中毒弄出来得,不一般得,瘦。

第221引 绝不为敌

王泮林笑道,“堇大先生别光顾着不服。单单小山姑娘这手点崖弹出的绝顶轻功,足以让所有武先生跳江。”

堇燊并未瞧见节南施展,但看吉平,他最得意的弟子却神情惭愧地低下了头,让他没法再辩驳。

年轻一辈文武皆缺奇才,丁山早就感叹过或许后继无人,可堇燊觉得战争频繁,百姓艰难,孩子们能活到成年已是万幸。大家无心钻研武道,各门各派的高手也就那么回事,多靠人数争江湖地位和地盘。相比之下,的年轻人已经算得个个上进。

“跳不跳江,等小山姑娘安然返回,知道九公子又糊弄她,九公子能从她手底下生还,再说罢。”的武大先生,口才也不是盖的。

王泮林眼中微闪,“什么叫我又糊弄她?”

堇燊睨狭眼角,“九公子对书童说只是放烟花,既当成给马成均的见面礼,又不会白送他们一船黑火。对小山姑娘,应该也是同一套说辞吧?”

书童拿湿袖子擦脸,眼睛不眨盯着王泮林。

王泮林道声没错。

“但小山姑娘可知,你那么多烟花足以炸沉一条船?”堇燊沉声。

王泮林想了想,“她只问我是否炸飞马成均,我说不是,而且我让她一听爆声就跳船。”他对她,已经比任何人都耐心。

堇燊严正表情,“九公子游戏人间,喜欢作弄人,本不归管,但如果因你伤及无辜之人,我会向丁山禀明实情,今后与王家再不来往,雕衔庄的后山也会收回,不再借你使用。”

王泮林哦了一声,很轻,很淡,“随堇大先生的意。至于小山姑娘,我在成翔时就告诉过你,她可不是天真的姑娘,也非一般人。”

吉平不禁脱口问,“小山姑娘是什么人?”

王泮林调转目光,看着吉平,“她是什么人都好,却绝不能成为我的敌人。”

桑节南,柒珍之后神弓门真正的大造匠,江湖传说的蜻螭剑主,智慧不可小觑,武功深不可测,唯一的弱点就是赤朱,不能随心所欲行事。若那层束缚解开,很难想象她的力量,也很难想象她会听从谁的力量。

一条锁在江底的龙,一旦出江,九天难压。

“堇大先生看来的糊弄,却是我对那姑娘的最大尊重,因她不会我说动一寸她才动一寸。”那双笑起来极好看的眼,藏着双刃的剑,一刃磨他,一刃护他,令他可以全心交托每件事。

她已知他是谁,所以才去了,去做他今日一定要做成的事,甚至不等他开口。

她在兑现自己的诺言。

那个让人嘲笑陋颜也不甘示弱的小宫女,模样长开了,更加漂亮迷人。当年看她短着腿老气横秋跟在韩唐大人身后,只觉像一只粉团兔子扑扑跳,他还因此戏画了一幅月兔,后来不知让哪个兄弟偷去。不过,那只灵气粉兔子,与现在的小兔奶奶相比,真是被甩出老远了。

王泮林墨眸凝深,转而撩开油布,望着自家那只拖远的船。

节南这时在夹缝中求“生存”,倒是毫无困难地找到了引信和摇杆,不过遇到点小问题。

仅隔着一片板,节南听到那边有人在说话。

一个正是马成均,“我用傅秦打发了王九,但不知王九能信多久。”

另一人是女子,“管他信不信,你我到时早就远走高飞。不过九公子当真像七公子,眉眼五官皆有那少年的风采,只觉七公子长成后是会这么俊的。”

马成均道,“死者已矣。我们要能走,早走了,你还是天真,居然相信那人会放我们一马。”

女子道,“我们什么都照他说得办,我爹帮主位都让出来了,他还想怎地?”

节南知道了,那女子是郑凤。

“怪只怪我们知道太多。”马成均一声长叹,“当年王希孟猝死,我就知道自己成了那人帮凶,原以为大今攻破北都,我可以逃离他的操控,当个逍遥自在人,却想不到还是让他找上门来,连你爹都受他威胁,长白帮沦为他的武器私库,任他供给敌人。乌明也是蠢,竟敢要挟他。”

那人是谁?节南耳朵贴近隔板。

“均哥,他便是皇帝,也有伸不到手的地方,更何况他不是皇帝。我俩逃不了,我爹逃不了,总要想办法保住咱儿子的命。趁他这会儿顾不上我们,不如冒险,同王家呈明真相,求王家庇护。王老大人的独子都让他害死了,难道王家还能与他狼狈为奸?”

“王家也是主和派。”马成均冷笑一声,“他们那种子孙不缺的大家族,死个把小子算什么,最重要是保住荣华富贵。王希孟当年力主变革伐今,差一点就说动先帝,结果天才栋梁被整成大逆不道。王希孟死得不明不白,王家急着把人埋土,一声屁也不敢吭。我都瞧明白了,父子兄弟算什么,为了自己的好处,刨祖坟的事也照样干。”

郑凤迟疑道,“那也亏了他的家族,王希孟保全了身后名。王家老祖母给当年老太后跪了三个时辰,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最后答应王家女儿绝不入宫,老太后才答应求情,先帝同意将王希孟那些事从史书中抹去,只留一句话作数。”

节南不由捉拳,想不到又听到一处真相,王希孟的人生只剩一句话,却原来还是用心良苦。

马成均冷哼,“无论如何,王家在这事上孬种,连自己人都保不了,怎可能顾外人死活。而且王家这支嫡系差不多要换了,那么些公子,没一个入仕出息的,朝中全仗王中书。”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官场凶险,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

郑凤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节南心想,王五,王九,王十二,至今那种看似名声远扬却始终差仕途一步的骄傲文人状,难道是因为王七而凉了入仕之心,故意不考官身?王家对时政朝局的关注可不是一点半点热心,只不过全变成王中书的关注了!

乌云重重的思绪,突然让一道明光穿澈。

第222引 深秋问春

横山裂垂壁,一线天水悬神剑,欲斩江。涛高仗浪寒,钟馗恶脸实暖心,俗难辨。

已让李羊的人护在舱中不少时候的王楚风,只能看那身大红袍在船头得意飘扬。他心里说不上的一种滋味,自惭形秽,或五体投地,或羡慕非常,但觉人生就当如此痛快活着!

李羊进舱来,仍戴面具,“七姑娘说接下来大概有一场好戏,问十二公子要不要一起看。”

李羊正儿八经传着话,心里歪想,嘿,原以为六姑娘七姑娘不过逞口舌之强,想不到引得安阳王氏子弟跟在俩姑娘后头跑,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楚风毫不犹豫,戴上兔面就大步走出船舱,眼见柒小柒侧坐船橼之上,一手缠着缆绳,大半身体晃在船外,神情悠悠自得,一看到他就不吝大笑,丝毫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但又不缺娇气柔气,十分自然。

“十二公子,我刚才看到小山上了你家那艘船啦。她能蹿得像猴子一样,九公子肯定也没事。”

眼看节南落水,柒小柒虽然记着节南的嘱咐,没有冲动杀上去,但也并没有撤离,只在那三条快船上的汉子爬上贼船后,稍稍拉远了一点距离,仍然跟着。

柒小柒也是练家子,眼力绝对不差,又盯得那么紧,瞧见节南极快的身法。

“小山姑娘既然没事,为何又回船上去?那船分明让*的船拖着。”王楚风对自家兄弟其实没那么关心。怎么说呢?总觉得九哥不是简单淹淹水就能丢掉命的人。

柒小柒答得溜串,“九公子差使人,又让小山替他跑腿去了呗。”

王楚风突然想起九哥怎么都不承认拿他的玉佩给小山姑娘,心念一转,问道,“可是我九哥将我的玉佩交给了小山姑娘,作为给孟大将军的凭信?”

柒小柒想都没想,“啊?这事你可别怨九公子,是臭小山怕九公子耍心眼,让我借了你的玉佩,说十二公子的家族玉佩更具信用。对了,上回孟长河回都,私底下见了你和你二伯,还给你没有?”

王楚风苦笑,料不到事实竟是如此,而且小柒连他们和孟大将军的私下会见都知道。从凤来出发,到了今日,这对姐妹已完全颠覆他对她俩原本的认知。

他原以为小柒是个医术高明,顽皮却善良的姑娘,现在才知小柒还是个武艺高强,看到强盗不眨眼的姑娘。

“小七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王楚风一开口,心里有点诧异。

他总是君子模样,实则因为君子之交可以淡如水,君子之交可以敬若宾,意味着他即便不对别人寻根究底,别人也只当他君子,而非他傲慢无礼,没兴趣深交。

他看似能呼朋唤友,身旁随时热闹不凡,但他不曾关心过任何人。

一切出于礼节。

然而,王楚风问小柒究竟是什么人,几乎脱口而出,诧异的同时,明白自己是很希望多了解小柒一些的。她是个率性,却绝不是任性,真我,却绝不是蠢我,大剌剌之下出奇细致,可以轻松对话,却非空洞无物的人。

“我嘛——”柒小柒的眼本是尖枣杏仁,被脸上的肉硬生生挤小一圈,只有特意睁大,才能恢复原有的灵气,但这会儿搞怪得挤眉弄眼,福娃娃般喜气感,“是探子。”

王楚风怔住,“探子?”

柒小柒双掌捂嘴,一副糟糕说漏嘴的模样,“十二公子能不能往后退几步,不要靠我太近?”又好似自言自语,转过头去嘀嘀咕咕,“按说虽喜欢看俊哥,也没见过像明琅…这样的,比刑具还有用,一下子能拷问出真心话。要死了,又要被臭小山骂了。”

“小七姑娘?”王楚风哪儿能装没听到。

柒小柒突然站起来,“那是什么声音?”

王楚风只听到浪花声,呆看小柒高高站在船橼上,仅用一只短踝靴子勾住凸出的船头尖,他自己却站都站得踉跄,真不知这姑娘如何做到身轻如燕的。

说时迟,那时快!

嘭!啪!嘭啪!嘭啪啪啪!嘭嘭嘭啪!

江面突来一阵比浪声还吵的声音!

“快看!快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柒小柒一脚勾船木,一脚就着船橼蹬两记。

王楚风也来不及感叹了,但朝小柒手指的方向看——

天江苍色之间,无数金球从自家船坊上升起,哧溜溜滚开旋花。同时又有一股墨浓的烟,仿佛巨大树干从船里长粗,噗噗噗在空中开散成粗枝细枝。金球一碰到白帆,白帆就着起火来,火势速蔓,却不是乱窜,反似那棵墨黑的树四处张出了红叶。

王楚风看过烟花。

烟花不稀奇,但此时此刻这烟这花,平生仅见!

那颗墨树发红叶的异象,只停留了一瞬间,仿佛是老天的无心成就。

一瞬间后,就让江风吹糊成浓雾。

然而,太惊艳,镌刻入心!

王楚风不由道,“老树发枝叶胜火,莫道秋红不比春。”

“老树发枝叶胜火,莫道秋红不比春。”

王泮林望着那片已让江风吹糊的灰烟,淡眼诵出两句诗。

书童也让方才的奇妙烟花弄傻了眼,但一听诗词就喃喃道,“这是描白名画《深秋问春老》。”

“不是。”王泮林目光幽远,一抹浅笑,“不过你都能看出来,马成均应该也能看出来,那我的心意就送到了,大好。”

一旁堇燊,双眼铮铮惊讶。他虽是武先生,早年也被迫记过名书名画,《深秋问春老》由马成均所作,曾引发过一轮白描风潮。

但让堇燊惊讶的,是王泮林!

能用烟花造出《深秋问春老》意境的这个人!

是人才呢?是神才呢?还是鬼才呢?

“堇燊,你不会缩骨功,眼神总比普通人好吧。看到小山姑娘跳水了么?”自觉什么才都不是,王泮林就怕看错桑节南是练武奇才,把他那句“听到第一声爆响就跳水”的话漏了。

再迟,就太迟——

轰隆!

连声惊天震响!

舫船四处炸开,木板碎成渣,连同无数小黑球,一起冲击前方*大船,不但将船身炸开几个大洞,更有船上的人惊喊“地老鼠”!

转眼间船上四处窜起黑烟,三桅帆布皆着了火,爆响声接连不断!

王泮林双眼一瞬不瞬,渐渐,被火光全部填满…

第223引 拾伍状元

江潮仍可闻。

节南突睁开眼,先感觉自己全身疼,然后发现身处一间陌生船舱之中。

她不由惊坐,调息一周,知道功力未失才放心,随即看身上——

原来的衣物已被换掉,这会儿穿鹅黄裙,裙边绣着一圈杜鹃花,质地轻软贵美。

“姑娘醒了。”

一道身影从屏风后悠然走出,兰亭序羲之字高腰唐裙,牡丹髻,扇骨碧玉簪,对节南浅浅一福,“姑娘莫惊慌,妾身名唤月娥,主人姓延,乃正经人家,不过船至迷雾边缘,看到姑娘趴着浮木不省人事,我家公子就让船夫将你救了上来。”

节南开始回想。

姓王的,排九的,用一船烟花炸沉两条船,要不是她亲眼瞧见,亲身经历,说出去只怕被人当成疯子!

烟花?!

真亏她信他!

虽然这也怪她没听他的话,第一声爆响的时候没有马上走,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情势不由人,她又不是书童那种乖孩子,不可能任王泮林说动一寸,她就动一寸的…

好吧,要是小柒在,肯定又有话要说了,说她心眼多,说她乱动脑。

无论如何,她跳江的时机以为拿捏得不错,“观赏完”天空长出了墨树红花,“观赏到”可爱地老鼠到处纵火,哪知道地老鼠会变成疯老鼠,从一条船炸上另一条。她游得好好的,突然砸下好多木头板,为了把旁边的人推开,大概就被砸到了。

“听船大说这片江面有奇异迷雾,一旦在里头迷失方向,不小心闯进*猖獗的水域,可能性命不保。看姑娘这般狼狈,莫非…”月娥待问。

节南抢问,“我的衣物…”

“是我帮姑娘换的,姑娘原本的衣物都在这儿。”月娥施施然撩开一面帐幔,露出衣架上的风铃花裙。

节南瞥过,见腰带完好无损挂着,暗暗松口气,笑着起身,“多谢——”右肩抬不起来,疼得她咬牙闷哼,但她性子强韧,照样站直了,“劳烦你带路,我想亲自向你家公子道谢。”

月娥瞧在眼里,也不阻拦,谨首道是,转身往舱外走。

白帆一张,方船四平八稳,连带江面都似陆地一样,给节南脚下结实之感。

舱顶一层望台,四面芦苇帘子,一面卷帘。一位锦衣男子,大约二十有余,肩宽腰窄天地阔,烈眉亮目日月浩,相貌堂堂,正读一本兵法。

月娥轻唤,“公子。”

延公子抬眼,见月娥身后的节南,神情朗然爽直,“姑娘醒了。”

节南上前作礼,“谢延公子相救。”

延公子请节南坐,吩咐月娥上茶点,才问,“姑娘若不介意,可否告知姓氏?”

节南疑心不是随时随地瞎冒,其实总会有些平常人不在意的细小凭据,所以这时不会无凭无据乱猜船主人的善恶,人乖她也乖。

“我姓桑,家中行六。”

“在下延昱,从同洲过来,正往都城码头,不知桑六姑娘想在哪里下船?”不问节南落水的原因,只问她打算哪里下船,延昱显然很懂得女儿家不安之心。

“巧得很,我也要进城…”节南语气沉稳,心里打着几个小风车轮,“同洲现下可还太平?”

天下人皆知,大今南颂在同洲和谈,虽然曾被成翔之事打断,但和谈重启已有三个月。

“想不到姑娘也关心时局。”延昱稍怔即答,“同洲和谈结束,我朝与大今订立友好盟约,这时盟书应已进了阁部,就等宰相盖印,官家颁布圣旨,昭告天下。”

节南听延昱一带而过,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笑容愉悦,“那可真是大好消息。打了这些年的仗,人心惶惶,就怕南方也陷入战乱,如今订下友好盟约,总算能够松口气。”

延昱笑道,“正是如此,江南仍可安逸。姑娘是江南人?”

月娥来了,不过这回还带着两个小丫头,淡定吩咐她们给节南送茶送点心,但延昱那桌却由她亲手侍奉。无论是月娥,还是俩丫头,端茶递水的动作划一,不似寻常富家。

节南看着,心想恐怕对方颇有来头,垂眼喝了口茶,再答延昱,“不是,我本是北方人,父母过世后,来都安投奔姑母。今日同姐妹上江投粽子,不料遇到大雾,一阵风浪将我刮下船,多得延公子相救。请问延公子住都城何处?等我告知姑丈姑母,他们定会登门道谢。”

“桑六姑娘当真不必客气,救人本就应当,而我此来其实是代父母先行,要在都城寻个宅子安置,只怕暂时居无定所。”延昱施恩不图报,不过到底问到一件事,“就在遇到姑娘之前不久,江上一大阵动静,还闻到硝烟味,船夫们差点慌了手脚。不知姑娘可曾听到?”

“怎能听不到?”节南面露一丝惊色,“我就是听到那阵可怕的响动才一时没抓稳,但不知其他人如何。”

“除了姑娘之外,一路并未瞧见他人,应是无恙…”延昱忽然站起,目望前方,神情顿肃,“水师?”

节南一看,一艘铁头尖底大狮船劈浪迎面来,帆旗绘蟠龙,是帝都水师的图案,还有一旗写一大字“玉”,是水师军号。

延昱望定水师船头,陡而放声道,“木秀老弟,我是延昱!”

那船看着来势汹汹,却听船头有人惊喜大喊,“昱哥?!徵哥快来!昱哥他没死…不,他平安无事…他回来了…”

延昱朗声,“虎父无犬子。木秀老弟,经年不见,你一嗓子可慑敌胆啊!哈哈哈!”

节南见那大叫大喊的是个有点娃娃脸的小胖子,个头不高,身材魁梧,肩头膝头绑竹片甲,头戴铁盔红缨帽,腰别官刀,又挥手又窜跳的,语无伦次,最后也发出响亮哈哈笑声。

她问走上来的月娥,“月娥姑娘,你家主人到底何方神圣,居然和水师小将称兄道弟?”本来还以为今日会无聊收尾。

月娥柔声道,“我家老爷原是先朝太学学士延文光,我家公子是先帝钦点的拾武状元探花郎。”

节南那颗细作脑瓜立刻把延文光翻出来了。

第224引 大哥大哥

延文光,连庆年间的太学长,后来北都沦落,他随帝族被俘,曾因大今军苛待帝族愤而发声,人人以为他会因此掉脑袋,想不到盛亲王待他挺礼遇。但延文光就是不肯当亲王府家臣,始终侍奉一同被俘的晖帝,直至晖帝病死,主动要求流放。

适才延昱说,他代父母先行,要寻宅子置家当——

延文光逃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