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晚拂,王泮林音色清朗,似月光直照,“寻死不至于,但要是逃不过那些地老鼠,和船一起沉了,应能从容赴死。”

那不一样嘛!节南凛目!

“还没查到底,还不知究竟谁害…”没带几个人,却装满一船火药,为所有人安排好活路,唯他自己没有离船的打算,节南早觉得异样,一直想问,却拖到了事后。

“天火无稽,桑家几十条人命官司,小山你可查到了底,可知究竟谁害了你的全家?”王泮林反问。

节南哑然失笑,“原来真是学我。”

但,学了个半吊子。

第231引 报仇方式

节南俏眼刁美,“学我报仇,报到哪里是哪里,不过我可没教你要和仇人同归于尽。”

王泮林笑眯了眼,“大王岭上,小山手刃杀父仇人,对千眼蝎王临终之言不屑一顾,我当时虽觉得你有些自欺欺人,后来再想却也不难明白。”

节南挑眉。

王泮林继续道,“你一怕蝎王暗算,二怕蝎王扯谎。而蝎王这等人,惟利是图,将你爹秘藏粮草兵器的山洞独占,可见自私之极,十分奸险。你未信他,实在是明智之举,哪怕其中有一分蝎王说真话的可能。”

节南得意悄仰头,“我何必为一分可能犯险?更何况只要还有真凶,我自己就会查得水落石出,迟早的事。没有听蝎王废话,燎四王子照样蹦到我跟前,只不过那些信让九公子抓在手里,我一时不能得到更多线索罢了。”

王泮林没有半点自觉,“我听小柒姑娘说起,当时崔徵手上也有你爹一封信,你可先问他要来找线索。”

节南牙痒,“烧了。”

王泮林神情饶有兴致,“果然崔徵待小山颇不一般。”

什么跟什么?节南斜睨王泮林一眼,“我抢过来自己烧的。崔文官本想凭那封信同呼儿纳交涉,怎么可能烧它?”

“你烧了,崔徵还容你陪伴他六妹,大庭广众为你打伞…”王泮林眼中疑惑一闪就明,更觉节南对他脾性,居然也是烧信,但神情不显心悦,“祖母寿诞那晚崔徵追着你跑,你当时戴着兔面,所以他并不知兔面之下是谁?”

节南作个当然的表情,“御史台推官若知兔儿贼是桑节南,桑节南是兔子贼,那我还能如此逍遥自在么?”

王泮林但笑,“兔子贼?”

节南一耸肩。

王泮林再道,“也是。那位表亲不但是官,还是正经的推官,见到那些藏头罩脸行踪可疑的,自然一律呼为贼。不过我瞧他待小山有些特别,却是何故?”

节南不答,“你别岔开,我不听蝎王不问蝎王,只因我知他贪图桑家钱财,未必与指使之人有何紧密关联,极有可能就是一笔清的买卖,否则蝎王后来也不会当了大今的开山狗。再说,呼儿纳亲自到凤来找燎四王子养兵的证据,可见大今与我桑家灭门案无干。那么,所有线索就指向一人了。”

王泮林当然也清楚地很,“燎四王子。”

节南不置可否,“我用一年只查到全家死于山贼之手,故而谋山贼下大王岭,手刃蝎王,灭掉虎王寨,自觉当时已经做到最好,虽然在九公子看来是自欺欺人。随后,新线索出来,明知或许还有真凶,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九公子这般,给自己铺好死路。我不像他人,不会将报仇当作此生唯一活愿,以至于其他什么都不顾了。万事有轮,或早或晚,总会转到我手里。还请九公子连这条一道学去,今后多珍惜自己的小命,从容活久,比大仇人寿命长个几十年。如此一来,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把仇报了。”

王泮林笑不动,“小山你真…”

节南故作凶状,黛眉倒竖,“我真如何?我就不明白了,九公子今日究竟作何是想。怎么看那个马成均都不是九公子的对手,乌明也让你借刀干掉了,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竟打算和马成均同归于尽…”

“并非同归于尽。”王泮林说着又笑,“我本打算等书童点燃烟火,看看马成均的表情而已。”

节南大不以为然,“马成均的表情懊悔也罢,觉悟也罢,再难能可贵,却比九公子的命贱。成翔府那会儿,九公子不管我死活,我以为九公子天性冷血,待谁都一样,结果还是会偏心,岂不叫我心生怨念,要向九公子实施报复么?”

王泮林止不住笑,“我以为你报复过了。”

“那一脚踹?”节南撇撇嘴,刁眼俏皮,“在九公子看来伤自尊,在我看来只解气未解恨,远远不够。”

“因为这张王希孟的脸,所以小山姑娘下不了手?”

王泮林露出一种表情,节南觉得那叫欠揍的表情,正要出手拍他。

“既然受伤了,就消停吧,你我又非初识,到如今还要事事算得一清二楚,说过笑过便罢了。横竖人算不如天算,你不肯听话和吉平一起走,我就只能亲力亲为带你跳水,所以都活得好好的。”王泮林说着话,自顾自走过竹桥,上了水亭,回身冲呆立桥头的节南背手一立,“换过衣裳再走。上回去云茶岛,你换了我家小厮的统服,原本那套衣裙洗净了,一直收在楼里。”

节南哑然,本想反驳王泮林,什么叫事事不用算清楚,但听他后半段,真是没法算清楚的无力感。不过也亏了这种无力感,换好干衣物后,她难得记性没丢,问王泮林上哪儿找吉平要耳环。

王泮林一本正经说道,“吉平平时多在雕衔庄的武馆内,若你急需,我可派人知会,让他跑一趟赵府。”

节南心想一只耳环有什么急需的,就道不必让吉平专门送回,下次见面时再还她就是。

王泮林只说好。

节南跨出小楼,王泮林也跨出小楼。

节南狐疑瞥王泮林一眼,有点草木皆兵,“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我不用你送。”

“谁说我要送你?我去接商娃。”王泮林淡道。

“娃娃跟你住?”节南挺诧异,以为王泮林会把孩子塞进王家后宅。

“是,今日因要见你,才放他到处玩,但睡前听一篇诗经是每日少不得的功课。”王泮林看着廊下一盏画灯,皱眉,似衡量什么,最终没去碰。

节南眯了眯眼,也不动手。她是要出府去的,可王泮林却在自家里转悠,方向相反,这回她没法代劳。

“商娃才一岁半。”还有,听诗经?

王泮林回道,“我三岁作诗。”

节南嘀咕,“一个妖胎,一个凡胎,怎么比得?”

王泮林听得分明,“凡胎由妖胎养着,就得沾上几分妖气,否则两相厌弃怎留得住。”

第232引 各壶各开

节南想到那只一岁半的娃是有点过份机灵,不知该叹可怜还是该叹物以类聚,想了又想,最后为商娃争取一回福利,“留不住就还送到玉将军府去,好歹乱世之下有本事保护自己,不然纵是诗仙诗圣也无用。”

“小山无须担心过早。我如今深知单当武夫也不行,没有斯文俊气,实难讨好姑娘的欢心,等商娃大些,就送到里去,文武一并学了。”王泮林一笑,调侃味浓。

节南张张口,转过话锋,避重就轻道,“这要是不知情,还以为是九公子的儿子呢,想得这么深远。”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过几日五哥成了亲,就给商娃定名,这会儿他让老爷子关着,连十二都见不着他的面,更遑论我了。”王泮林说完,打开通向府内的门。

音落正对面,一见王泮林,立刻提灯而来。

节南不觉莞尔。

王泮林却望着节南莞尔。

趁音落没走近,节南低低笑语,“活着多好,鸟语花香,朝夕可闻。”

王泮林也低语,“当真不是寻死,若叫你心疼了,今后我惜着自己这条小命就是。”

节南的神情大受惊吓,小心肝乱蹦,立时咬牙切齿,“九公子千万别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得太早,赖了我那些物件,只等全部拿回来,我帮你上吊!拉绳子踹凳子,只要你一句话!”

王泮林眉梢挑高,但笑,“我本来就在说你心疼那些东西,如何到你那里就成了我自作多情?小山,莫想多,否则倒叫我尴尬了。”

节南顿哑,烧脸。

音落静静走上前来,哪知两人一路比她还静,她还一个字都没听见,就各奔东西了。

眼看就要进五公子的不尽园,音落开口道,“九公子,有句话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剑童未免有些目中无人,似连公子也不放在眼里,来去丝毫不讲规矩,只怕让大总管他们知道,要执家法的。”

王泮林冷冷瞥回,“你守着门就是,我自懂徇私偏心。若真有挡不住的时候,你这个帮她喂鱼的小丫头代受处罚就是,有何难为?”

音落一听,咬得唇色惨惨,“公子明知音落之心,音落不敢奢望名分,只求一处好安身。你偏心剑童也罢,纳了剑童也罢,音落绝无怨言。”

王泮林声音冷得掉冰,神情讥诮,“蠢才,与你怎么说也不明白。看在祖母面上,我再多给你几日,若还敢算计我的心思,就赶紧自求出府。至于祖母那儿,我也绝容不得你回去了。”

音落脸色又慌又恐,连声称不敢,哪里还敢多言。

王泮林进了不尽园,在那一大片长疯了的植被里横来纵去,最后来到一排屋子的后面,敲了敲窗。

窗子开了,露出王五那颗大脑袋,比王泮林整整矮两个头。

王五愁眉苦脸道,“九弟救我。”

王泮林双手往窗里一伸,笑得刁坏,“我不管,小东西拿来。”

王五从窗前消失,不一会儿抱出商娃,放进王泮林手里。

王泮林两手没捞住。

还好王五的手没抽回去,手忙脚乱抱进窗里,“我让书童送回去吧。”

王泮林拿目光反复研探睡得很香的娃子,“是不是该饿上几顿?小小年纪光吃不动,四肢痴肥脸滚圆,平时读书犯困犯懒,一见美人精神抖擞。这时不给他掰正了,长大一脸癞蛤蟆相,岂不是给王氏丢人?”

王五听了这话,顾不得愁眉苦脸,神情大不赞同,“九弟,一两岁的娃娃都长得如此滚圆。我近来一直想,这娃娃还是不要跟着你得好。一来你未成亲,不知怎么养法。二来徒惹闲话,好姑娘不肯嫁你。不如抱进后宅去养,我娘自不用说,大伯母喜欢小孩,五伯母也心慈,还有芷姑姑,比养在我俩手里强。”

王泮林看书童爬窗出来,又看着王五将娃娃递给书童,这才道,“你就要成亲了,不若你和新媳妇领去?”

王五马上满面愁云,“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堵我嘴呢?”

王泮林居然点头。

王五叹口气,“随你吧。这娃聪明伶俐,今日还似模似样念了两句诗,真有几分像你,所以才和你结缘。”

王泮林也不说每晚给这娃灌功课灌才气,转头就要走。

王五喊住他,“九弟帮我想个法子,如何退了这门亲事。”

王泮林一笑,眸光清冽,“想不出来。你如今就算不拜堂,逃到天涯海角,但等婚礼一过,刘家千金仍成王家妇,死后必定与你合葬。”

王五趴窗台,“逃无可逃?”

王泮林语气当然,“因为你心太软,我就算有法子,你也不会用,何必我浪费唇舌?再者,你若真想逃家,老爷子关得住你么?”

王五拢眉川,“逃家并不妥,如你所言,刘家姑娘仍会被我耽误终身。”

“那位姑娘的双亲应听媒婆描述过五哥,而老爷子亲口关照媒婆如实相告,既然对方仍坚持这门婚事,怎称得上耽误。”王泮林语气虽凉,字里行间却护短。

王五笑容略涩,“但那女子是安平第一美人”

王泮林笑出声,“五哥大可不必担心,市井传言皆浮夸,我保证未来的五嫂没那么美”语气一顿,“连我们王家的剑童都比不上。”

王五居然能让这种话安抚,“当真?”

王泮林目光温和,“当然。话说回来,五哥这两年在外讲学,难道没遇见过待你好,你又挺喜欢的姑娘?”

王五立即赫然。

王泮林就明白了,马上一脸打听八卦的邪气样,“才子总有佳人顾,五哥无需妄自菲薄。五哥说与我听听,赢了哪家姑娘的心?”

王五结巴起来,“没不不是那回事,就是个性子特别好,心地又善良的姑娘,不拿异样目光瞧我,平时对我嘘寒问暖。只是我当时接到家书,以为母亲病重,急着赶回来,没来得及跟她辞行”

王泮林光挑自己想听的,听完就打断兄长,“五哥,我还得给商娃读书,免得他睡沉了听不进去。明日起也不把他往这儿送了,你安心写篇婚贺祷文,到时候好让十二喜堂上念,可别寄望十二写,他那点墨水加上王小的脑汁,在大日子里根本不够用,徒让宾客再笑我们安阳王氏的子孙没出息罢了。”

他一边转身走,一边去拍娃娃的脸蛋,“醒醒,不然就叫你商蛤。”

王五听着,哭笑不得,大脑袋摇三摇,关了窗。

第233引 弥留之钟

五月初十,王刘结亲,刘家从水路送嫁女儿,虽然两日前萝江郡主大婚,但这桩婚事仍引得百姓热议,赶集似得跑出来瞧好。

赵琦口说不送礼不观礼,这晚到了,他哪儿能真缺席,早早就带着独子赵挚,连同桑浣,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去王家赴宴了。

所以,赵府整个冷清。

小柒在家。自从上回在船上闹了一场,当着明琅公子的面,吐得没里子,所以一下子发奋图强了,在小膳房里闭关,说要制一种举世无双的毒药丸,毒傻毒丑毒死金利家的。

节南也在家,趁着青杏居无人,将那把真正的神臂弓卸掉,扔进柴火里烧开水,然后就回房睡大觉。

这睡觉也不是真睡觉,属于师父秘传内功,可将赤朱的炽热毒性轮流压在双手手脉,既能骗过桑浣把脉试探,也不影响她用剑。只不过,这种调息不能解毒,只能缓得一时,而且逆向,是很痛苦的。若非赤朱之毒让外伤难以痊愈,小柒又闭关,她并不乐意这么做。

啪啪啪!啪啪啪!

也是巧,节南一套功夫做下来,院门大响。

别看小柒吃东西停不住,其实就是无以伦比的毅力。闭关也一样。哪怕听得到外头的所有动静,除非节南让她出来,天塌都能顶着。

节南对着镜子理一下汗湿的头发,这才走出去开门,见孙婆子扶门框喘粗气,头箍歪了也不自知。

“怎么了?”问着话,节南心里却是一惊。

孙婆子是刘氏的陪嫁人,当初守门那么彪悍,后来虽然收敛不少,脚趾头也从来不触青杏居这块地方,这时急跑过来,节南就算霸性,也不得不往坏里想。

孙婆子一抬头,树皮黄脸上老泪纵横,“大夫人吐了好多血,止都止不住,把大小姐吓晕过去了,二姑娘又小,家里没个人作主,请…请…”一口气上不来,呛咳了,撕心裂肺。

节南当机立断,立刻把小柒喊出来,就往主院赶去。

小柒本来老大不愿意,后听孙婆子说了刘氏的状况,神情就认真起来。她和节南虽不是寻常百姓,不怕这些生死之事,却并非冷血。刘氏再如何凶悍不讲理,与桑浣斗得始终是家里事,与她们姐妹俩并无不利。如今大限将至,自然不会幸灾乐祸。

一进大屋,姐妹俩就闻到一股冲鼻血腥气。

赵雪兰躺在梨木花榻上,赵雨兰六神无主坐她身旁,一见节南就怯生生喊六表姐姐。

节南安慰了赵雨兰两句,问神色惶惶的碧云,“请大夫了么?”

碧云略犹豫,“大夫人一开始吐血,钱婆子就走出去了,应是请大夫去的吧。”

节南看孙婆子一眼,见孙婆子点了点头。她再进到里屋,只见刘氏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枕头被褥尽是鲜红,嘴角还流着血丝,脸色惨白如纸,闭紧双目,真跟死了一样。

“小柒?”节南皱起眉,刘氏吐太多血了。

正把着脉的小柒对节南摇了摇头,“就在今晚。”

节南叫孙婆子,“赶紧到前面告诉管事,让他速请姑丈姑母回府,大夫人怕是不成了。”

孙婆子怔忡瞪着节南,突然流露悲怆,扑到刘氏榻前大哭大嚷,“我的四姑娘欸!您可不能走啊!大小姐还没嫁,您怎么能走啊!您要走了,桑氏逼大小姐真当姑子——”

小柒掏掏耳朵,节南一手就把孙婆子拖离榻前。

节南冷笑,“原来是你们这些无事生非的东西,让好好的人落了心病减了寿命,不知悔改也罢了,这会儿还心里揣鬼,到底帮人算计还是为自己算计呢?”

孙婆子目露凶光,“你管我为谁算计,总不会是帮你姐俩算计。我就不该喊你们来,也不知道你们施了什么毒计,本来挺好的,怎么就叫不成了?夫人肯定就是让你们害——”

赵雪兰突然出现,上前就给孙婆子一个大嘴巴子,抖声道,“给我闭嘴!六娘说得没错,我娘原本挺好的人,尽让你们嚼碎嘴的老皮子弄到今日这步田地。”

孙婆子摸着脸吓傻了。

赵雪兰看向节南,脸色虽然苍白,眸光坚毅,“这么大的事,我不放心交给管事去办,我娘身边我又离不开,麻烦六娘你帮我去王家一趟,请我爹和浣姨尽快回来,但也莫惊了人家的喜事。”

节南自然答应,“小柒懂些医术,大夫来之前她会尽力。要你实在不放心,我就让小柒别管了。”

赵雪兰双眼充红,“不,我相信你们。”

小柒却不给客套友好,“我虽能尽力,是否坚持得到人赶回来可不好说。说实话,你娘这病还当真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不然何至于——”

节南打断小柒的实诚,“小柒,你少说话多做事,我去去就回。”

小柒瘪瘪嘴,转头就拿出她的针灸套子来。

节南来到前庭。

大管事已经得了信,照吩咐备下两匹马一驾车。

节南拽缰绳,利索上马,见大管事有点看愣,淡然挑眉,“愣着干什么?赶紧上马,我还告诉你,等会儿你去找我姑丈,千万别把大夫人的事嚷得人尽皆知,不然冲了人家的大喜事,还以为咱赵府故意找碴呢。姑丈是个大好人,你也得劝他别立刻露了悲切。”

大管事欸欸应着,心想这位表姑娘平日怪不起眼,关键时候丝毫不含糊。

两人催马急行,约摸半个时辰就看到了王家大门。

那真是,雌雄双狮守大门,只比帝宫缩一号,歇山八角立五神,门楣御匾覆喜灯。

某个只从墙走的小兔奶奶暗想,哦,王家大门原来这么威风的。她等着赵府大管事同王家管事说话的时候,忽听有人跟她打招呼。

“桑六姑娘?”

节南回眼一瞧,想一会儿,“…判官大人。”对她而言,官职比人名好记。

来得正是朱红。

差点当了郡马,最终从御马房被升任都府判官,御史台张兰台远房妻侄的那一位,而且和赵府还挺有缘,新官上任就撞节南和赵雪兰两回了。

第234引 姹紫千红

那厢,赵府大管事有点词穷,似乎王家管事没贴就不肯放他进府,只愿意传话,一直问他到底什么事。偏偏他不能明说,支支吾吾的样子更惹人起疑。

节南心想,还是南山楼的后门好走,正门前门什么的,和她的气质相冲。

别看朱红以前不过是小小御马官,但能给皇上挑马养马,眼神其实非常好使,见状就问节南,“可需我帮忙?”

节南见过朱红两回,也听过他和萝江那点事,只觉这人对宦海浮沉应对自如,大有可能是个极聪明的,当下就十分干脆,走近低道,“大夫人病危,要请姑丈姑母回府。”

朱红立刻示意随从将自己的请帖拿给王家管事瞧,然后说道,“就当这二位是跟我来的,有什么事我担保。”

管事一看都府判官大人给担保,立刻点头让开身,还招来丫头领节南到后宅去。

节南对朱红福了福身,“多谢判官大人。”

朱红道声不必客气,同节南走入前庭廊下,看王家的仆从没注意,才接着道,“听闻赵少监的夫人病了许久,上回我匆忙到府上,那情形并不容我多说。其实,倒是有位熟识的老国医,虽说如今退居在家,我大概还请得动。”

“只要不麻烦判官大人。”节南无法拒绝,也没道理拒绝。

“举手之劳。”朱红自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随从接过就调头出了王家大门。

节南又谢了一回,朱红仍是客气,带着赵府大管事往宴客楼去了。而她就跟在领路丫环的后头,走了足足三刻工夫才到内外宅的墙门前。

王家内宅,节南还不曾来过。上回王老夫人寿宴,摆在外宅的湖边上,好方便各家年轻人拜寿,今日却是娶进新妇,洞房设在内宅中,来吃喜酒的夫人少夫人和姑娘们在内宅会更自在些。

别的还好说,节南就觉得刘彩凝住不上王五那座奇异的植物园子,挺遗憾。

走进那扇优雅的拱门,喜红的灯每盏都绘着不同的画,一路照亮了长廊,其中有一处亭台水榭在灯火中露出华美气派,沉贵难得浮起奢金。

领路小丫头走到水榭对面的九曲桥就踌躇了,左顾右盼。

“怎么不走了?”节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