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很奇怪,之前看良姐姐,明明对花船会不打算干预的淡然,而且大概很在乎别人看到他的样子,怎么突然下楼,还亲自核对?

节南没有奇怪太久,“既然如此”雷声大雨点小,挺好。

沉香吃吃笑,让节南顿生不祥预感的皮厚笑法。

“对了,姐姐不是让我带小柒来么?”又拍一记掌。

节南心想这一拨拨的,摆什么破排场,但看到福娃娃怒气冲冲的圆脸,就不由露出了松口气的笑意。虽然小柒脸上有些脏兮兮,头发跟茅草差不多,还呜呜呜说不了话,至少精神十足,居然更加胖出来一些。忽见带小柒进来的门人,从油纸袋子里夹出一大块油亮的红烧肥肉皮,扒拉开小柒的嘴就塞肉进去节南的笑就僵了,总算明白小柒怒啥。

虽然小柒没说起过,可她看小柒近来吃零食比从前节制许多,每次入口的东西一点点,还细嚼慢咽吞得慢。本来,小柒解蛊之后得了这么个可怕的后遗症,抑制不住吃东西的念头,不停发胖,当初小蛇腰鹅蛋脸什么的都保不住,很是自暴自弃,然而一段时日之后,小柒想开了变馋了,越吃越多,胃口撑大也不收敛,对美食产生莫大兴趣,胖成了一尊福娃大神。

节南宠小柒,只要这位姐姐开心就好,从来也没认真让小柒节食。小柒开始节食,节南注意到了,却也不问。只是在小柒节食之后,让人喂肥肉皮?

节南无比“同情”那位门人,因为等小柒穴道一解开,他会倒霉,很倒霉的。

“小柒没事,就是擅自离开都安”当着外人的面,沉香不能直说,“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惹得咱娘生了气。”

节南也明白,“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吧,省得咱娘担心。”

一群探子,谁装不过谁?

“讨厌,姐姐怎能扫兴!难道我能不顾姐妹情,只想把你们捉回家不成?千载难逢才能来一趟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尽兴才归。”

节南心叹预感果然不错。

“方才说好的,今晚赢得最多花儿的人,多大价钱我都出,送给姐姐睡一晚。”

小柒眼珠子瞪凸了,顾不上那一大口油肉,双手捂住嘴,惊愕。

节南干笑,“现在有三人。”

沉香挥手让押小柒的门人出去,等门关严实了,才开开心心说道,“所以我决定,咱姐妹仨一人一个,好的让给你们,我要这个长得比我还漂亮的。”

小柒一大步上来,举起拳头,唔唔唔唔。

“你别不识好歹。”沉香看一眼沉默的三男,清清嗓子,改善了语气,笑眯眯对小柒道,“不然你说怎么分”

“我喜欢这位像杨贵妃的姐姐!”赫连骅一个箭步,挽进小柒的臂弯,半身挂上,媚眼柔得出水,“请香主成全。”

沉香还没来得及沉脸,另两个男子同时往节南那儿走,互相撞了一下,又加快脚步,最后一左一右站在节南两边。

竟然,自发自觉,分好了。

第322引 左拥右抱

就是常常生这种难堪,她才讨厌桑节南的!

沉香两眼冒火,看豹眸美人依在柒小柒身侧,想不通柒小柒都让她整胖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招人喜欢?柒小柒小时候明明胆小又傻真,不知被她骗了多少回,还死乞白赖跟在她屁股后头。要不是后来柒珍领了桑节南回来,柒小柒从此改人黏,性子变得和桑节南有几分像,如同胞姐妹,都一样让她憎恶,说不准今日柒小柒还是她的跟屁虫。

沉香板着脸咬着唇,拇指习惯性剥着指甲。从小心里不舒服,又不能示弱,她就会这么做,好像那样可以抽丝剥茧,解开尴尬局面。

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眼前是两只丧家之犬,只要她下下狠心,当场命人杀了这对姐妹,事后娘肯定会怪罪她鲁莽,那又怎么样呢?

神弓门暗潮汹涌也非一两日了,自柒珍死后,人心涣散,个个看似屈服她娘的威势,然而既造不出新兵器,也培养不出像样的弟子,唯一还算运作如常的情报司却无独特之处。大今朝廷设有类似的机构,打探能力并不差到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神弓门已经远不如北燎那会儿,谋略,胄器,医药,武技四司人才济济,风光无两。

她娘现在还能拿着浮屠战甲的炼造法,压住朝廷里废神弓的声音,但能压住多久?还听说,大今工造局已能炼出强度接近浮屠的铁,迟早不再需要她娘手上的秘炼方,所以她娘比从前更加花人力物力去笼络高官,有点不敢寄望盛亲王的意思。

然而,沉香和她娘的想法已经不同。她觉得神弓门废不废无妨,自己专长谋术,手下美人如棋布下,早就独立神弓门之外,又临驾于大今情报机构之上,能向盛亲王证明她多重要。

沉香想到这儿,终于瞥一眼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年颜。她命年颜动手,随后稍稍勾引一下,就能轻松毒杀年颜,回去可以跟娘说一切都是年颜自作主张,她娘也怪不得她了。而这丑男人能死在她亲自调制的毒药下,应该能含笑闭眼。

沉香转眼看向桑节南,嘴角一点点勾起——

杀吧?!虽然她也更想折磨桑节南,让这个从小就像她头顶上一片乌云,挡住她生命中所有可能灿烂的女人,一点点承受她多年的怨念…不过,只要没有桑节南,她金利沉香就再无敌手,能一路畅通无阻走向国母的话,杀之也痛快!

“年——”她浑然不觉自己平时娇滴滴的面相此刻杀气重重。

节南怎能看不出来,右手捉了黑衫男子的手肘,左手放在腰际——

终于到了拍苍蝇的时刻了?!

然而,沉香连年颜的名字都没喊全,突然咬着唇就笑开,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姐姐今晚桃花盛,我不好夺人所爱,再说海烟巷缺什么也不能缺了美人,这三位我就都让给两位姐姐了,你们怎么分都成。我和年颜马上走,小柒可以用隔壁的屋子,我会让人外面守着,姐姐们玩高兴了,咱明早再会!”

慌得像阵乱风,卷裙要走,居然撞上门板,却似这屋里有恶鬼,头也不敢回,跑了。

年颜面无表情,跟了出去,

小柒半张着嘴不明所以,更别说脑子时刻转不停的节南。

她想,苍蝇难道预见将要被拍死?还是说沉香突然决定洗心革面,今后不再使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要跟她斗智斗勇?不管怎么说,只是派人门外守着,不打算看她睡谁了,白帕子也没留——

节南想想就要笑。

门啪啦蹦开,包括瘦猴在内的四大铺子伙计排成两列,喊声柒姐请。赫连骅拽着小柒就走,小柒使不出力说不出话,对节南连连打手势,让她把随身的药瓶子扔过去。

节南才抛出,小柒才接住,这间屋的门就合上了。

屋里,二男一女,微妙。

“我俩——”白林逐鹿男嗓音深沉,“应该怎么分呢?”

黑衫斗笠的声音也沉,还悦耳,“这当然要尊重桑姑娘的意愿了。”一抬袖子,顺便也抬上了节南捉袖的那只手,“阁下走好,我二人不送。”

节南连忙缩手,撇清关系似的,往身上搓搓,“二位,我说实话吧,我和刚才那位寻欢作乐的妹妹完全不亲近,只不过她娘是后妈,我没法子才来的。二位看着像好人,不如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大家好聚好散,横竖银子照付。”

关起门来还是好商量的吧?

“这怎么行呢?”黑衫人自觉坐了,拿起酒壶,大概现是空的,轻笑一声,“我虽是海烟巷新人,却抱着一夜成名的决心才租——下花船,方才你那位妹妹众目睽睽下一掷万——金买我三人一夜,要是这么走出去,我今后还如何在此立足?要出去,就请那位看着不差——钱的出去吧,我瞧他富贵得很,那身衣服上的绢绣就值了千两,而我却是借资——”

节南听着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也听出他总在钱上加强语气,但还没弄清楚另一位是谁,就不好嘲笑他败家子。还有那个金利沉香,今晚花了多少神弓门的公账了?

黒锦人却也坐了,显然不会等人赶,“这位是为了成名来的,面子上不好这么出去,可我却是专为了姑娘而来的。究竟赶谁,聪明的姑娘一看就懂。”

专为她而来?节南眼悄眯。

“这话一听就是说谎,谁能知道这姑娘要和今晚的胜出者共度良宵?”黑衫一袭,不慌不忙。

“自然是一直看着这位姑娘的人,知道她今夜会被人为难,特来救她。”黑锦一身,富贵逼人。

节南突然觉得不能这么耗下去了,今晚所遇尽是高手,一个都难弄,更何况一双。

“二位听我一言,不如分成上半夜下半夜?”说得出这种话来,她爹要是还在,估计会很欣慰这个女儿终于像老子了。

黑衫人放手上桌,黑锦人张口欲言。

节南补全,“公平起见,咱抓阄。”

第323引 奔月兔子

柒小柒把哑药解开了,盘膝调息一会儿,力气没回身,看来还需节南解穴才行,但一睁眼看到赫连骅半张脸贴着墙板,皱鼻子皱脸,问他干什么。

赫连骅做个噤声的动作,“当然是偷听。你不担心你师妹吗?羊入虎口了。”

柒小柒撇笑,挑起眉来很神气,“谁是羊?谁是虎?”又忽然想到自己最讨厌的那张脸,气哼哼,“我就说怎么这么不顺,原来她找晦气来了。”

“谁?”赫连骅一心两用,两耳一边。

柒小柒没说,只瞧清了赫连骅那身明艳,“你又卖风骚啦?真想当女人还怎么?”

赫连骅半天没听到什么,敲着酸腰走过来,“还不是因为帮主一声令下。不知这张脸到底是倒霉还是运气,但凡混入烟花之地,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你们那位神弓门新派来的堂主,我还真长了见识,明明是个女子,比男子好色,拿你要挟帮主,逼帮主睡…”他都不好意思说,却突然想通一点,“你说晦气的不是她吧?”

“只有她才做得出这种厚脸皮的事,自以为善攻谋略,却认为女子最大的武器就是脸蛋和身体,除了派女探子什么招也不会。”柒小柒一拍桌,酒壶杯子跳了跳,“把我害成这样,又想害小山。”

赫连骅救起酒壶,瞧上瞧下,看不出小柒哪里不对,“她怎么害你了?”

柒小柒从自己的头指到脚,“她对我下蛊,解蛊之后我就得了必须一直吃东西的病,不吃会脱水至死,一直不停口就一直不停长肉。”

赫连骅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贪吃,胖乎乎也挺漂”闭嘴,换一句,“这招太恶毒了!杨贵妃”

柒小柒嘻嘻一笑,“实话说,你真喜欢杨贵妃那种的吧?”眯眼抿嘴鬼脸样,“虽然喜欢杨贵妃的就只有唐明皇那老头,却表明胖姑娘还是有人青睐的。”

赫连骅让自己一口口水呛咳,半晌吹胡子瞪眼,“你这姑娘怎么不识好歹哪!我是为了救你才那么一说!而且把你弄出来,帮主就不用担心…”咳咳咳,“我绝对不喜欢杨贵妃!绝对不喜欢胖的!”

柒小柒笑耸肩,“哈哈,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紧张成这样?”说着还是觉得忧心忡忡,起身要去开大门,“不行了,我放心不下,必须过去看看!”

赫连骅急忙挡到门前,“喂喂,你才不要瞎紧张,那个好色的女堂主不是已经走了吗?现在帮主屋里是二对一,帮主二。”

柒小柒从来不笨,“你都牺牲色相了,肯定有后招,对吧?”

赫连骅嗯嗯两声,“有帮主的地方就有帮脑,咱们顾好自己就行了。”举起酒壶,“海月楼的酒是江南第一酒庄特酿,外头喝不到,这会儿离天亮还早,要不要喝上两杯?”

柒小柒吃喝在行,不过略犹豫,“真要等天亮?”

“帮脑说**一刻”赫连骅心里哀叹今晚舌头怎么老打结,又得换一句,“押你来的人似乎身手不错,方才那女的不是说明早再会嘛,我们人少,暂时不要闹翻为妙。”

柒小柒眼底微沉,似乎生自己的气,“押我过来的两人功夫了得,不像神弓门弟子。我居然这么栽了,小山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

赫连骅张张口,闭了嘴,倒酒奉酒干杯。

与此同时,邻屋只有一男一女。一个当然是逃不出今晚的节南;另一个黑衫,戴斗笠,手里捏着一张纸片。

纸片写一大字:上。

黑锦男子出房门的时候,遭那排守门的家伙吆喝,但说了句什么,就让外面声息全无。

已经静坐一刻,等不到黑衫人开口,节南打破沉默,“你俩不是同伙?”

“我想不起来了。”黑衫人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拿下斗笠,眸里星空,高远若云,全然不出节南的意外,王九郎是也。

早听出来,早看出来,这人一开口却让节南大受惊吓,“你想不起了?”

帮脑好使,就是记性出了毛病,时不时忘掉些脑子里原来的东西,还不能动用内力,一动会彻底失忆。

“是啊,怎么都想不起来。”王泮林起身,环顾四周,又走进里屋去。

节南跟得紧,“你能想起什么?”

王泮林背手转身,漆眸星闪,微微歪头,往后拉远距离,又往前垂头近望,脸上露出一丝兴味,“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觉着姑娘看着面善,好像”

姑娘?节南心一沉!

“对了,月兔。”王泮林站直了,笑容淡抿。

节南眉心皱到疼,这人难道动武了?赫连骅天女散花的时候?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想确定是否真失忆彻底。

“那是自然…”王泮林渐渐收起笑容,“我是…呃…我是…谁呢?”

完了!节南抚额,暗道赫连骅画蛇添足越帮越忙,然后立刻想着找那笨蛋算账,大步就往窗台去,打算走窗户到隔壁。哪知,一只脚才要踩窗台,肩膀让人按下,背心贴上一片温暖。

节南惊转。

王泮林正好双掌撑窗台,倾身凑前,逼得节南不得不后仰。

“月兔姑娘哪里去啊?”王泮林的笑不温不火。

节南想起这人大概也属才子风流,喜欢和名姬花魁之类的混在一起,连忙双手推住他双肩,不让他再靠近,而且也没法再近了。

她眼冒凶光,磨牙有声,“月兔姑娘当然要到月亮上去了…”思考思考,转脑转脑,“这位公子要不要看月兔奔月啊?你往后退一丈,我马上奔一个给你瞧瞧?”

王泮林突然垂了头,碰到节南的肩。

节南感觉肩上酥麻,闭闭眼,想发火,又想到这是病人,深唿吸几回,让自己冷静,“你”

“哈哈!”王泮林却发出了笑声,“月兔奔月…月兔奔月…哈哈!小山…”

节南不敢置信,甚至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咬牙肉里,“王泮林你居然给我装失忆!”

“…”节南牙齿咬肉之时,王泮林说完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

所以,节南没听清。

第324引 碧落黄泉

月光似水,星河恒动,窗前双影叠成单影,金屋点红灯,榻上绸被鸳鸯交颈。

“你说什么?”节南只顾吃惊王泮林装失忆,没听完他的话。

王泮林抬起头,伸手理过节南的发鬓,眸底深深,“我说,小山原来真是个风流姑娘,以为你喜欢俊哥也不过嘴皮子上逞能,想不到今晚面对艳遇一个舍不得丢,上半夜下半夜分着来。”手中纸片哗哗摇,“让我这个拿了上的人压力很大啊。”

节南没在意他的调侃,“你刚才哪有说那么多话?”

王泮林继续拿纸片摇风,“大概就是这些意思吧,压力大得脑中空白了,也非装失忆。”

节南哼笑,“什么压力还能挤扁九公子的脑袋?”扯吧!

“作为一个体质极佳的年轻男子,和一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能合上心意的漂亮姑娘,共处这么一间春心荡漾的屋子,有半夜良辰可以消磨体力,要是这姑娘还能精力充沛赴下半夜的约,我颜面何存?”

头一回觉得这人光是声音就能让女子的心化成水,更何况被贴得那么近,几乎让他拥在怀里的节南,仿佛除了眼睛还在,身体其他部分已经融化了。

眼里的王泮林,和任何她所见的以往面貌皆不同。明明行为放浪大胆,音色如夜撩人,淡笑的面庞却似无瑕白玉,漆眸湛湛星辉,周身气魄清朗明华,让她不由自主想叹一声,君子当如是。

叹完之后,勐惊乍,苦笑自己犯了花痴。哪有这么轻佻的君子?但节南的脑中很快又开始一遍遍旋着王泮林的面容。

王七王九,如光如影,仙魔合一,不再遥不可及,不再孤顽难驯,却变成了此时此刻她能捉住的男人!

节南目光迷离,望着王泮林,不自禁地吐出一口气,喃喃,“三十万尺的隔离,失败了。”

王泮林眉微抬,随即笑了起来,双臂一拢,终于将节南抱入怀中,不可再近不能再远,大方让她听他的心跳,回应她的喃喃,“…上穷碧落下黄泉…”

然而,节南又没听清。

她的右耳鼓尽是咚咚咚的某人心跳,她的左耳烫得大概掉了,她手足无措,全身使不出力气。一簇火,从心里烧起,随着这个拥抱的持续,轰然包裹周身,连头发丝儿都着火的感觉。

节南憋着气,直到胸臆间再也承受不住,大吸一口气,趁势推开王泮林,跳离窗边,“你…你你你!王泮林,你正经点儿!”

袖双垂,王泮林定定瞧了节南好一会儿,“也是,这里的正经事哪有如此无趣的。”

节南竖起双目,看这位走到榻旁,坐下拍榻沿,又对她招招手。

这位笑道,“小山过来,咱们开始做正经事吧。”

节南怎么可能过去!瞄一眼窗户,甚至感觉跳窗也不见得是条好路子!

王泮林看在眼里,笑在眼里,右手伸入袖中,取出一枝白月季来,系花的丝带上分明写着“香主贰”,“小山这枝投得正好,直接落在我手里。”

节南呵笑,“黑灯瞎火,你倒也能看得清,不过上头写得是香主,又不是桑小山桑节南,你怎知这花是我投出来的?”就是不想承认。

王泮林将花重新收回袖里,“小山一定不知道自己多瞩目。但凡有你出现的地方,总能吸引到我的目光,哪怕只是一抹背影。更何况海月楼明灯辉火,要瞧见在三楼看热闹的你,只需一双好眼。”

节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这人怎么了?要么当她瘟疫一样不肯靠近,要么没脸没皮露骨说些让她脸红的话。难道因为这屋子里的香有问题?还是这人进了烟花地,自觉风流起来了?

无论如何,她可不认为这是风流的好时候,哪怕这位风流的对象是她自己!

“王泮林。”节南认真看过去。

王泮林垂眼再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神情终于真正正经,“你想说新旧权力交替,打乱原本的盘算,对你有利的大好局势变得吉凶难卜。而我看那位新堂主,显然比你姑姑不可理喻,是你无论怎么都讨好不了的人物,只要看她要给你在海烟巷找相公,就知歹毒。”

节南喊声阿弥陀佛,“多谢你肯发慈悲,愿意好好说话了。”

王泮林要笑不笑,“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有人不肯用心听而已。”不过他亦无打算在这等风水不佳的地方表露真情,一个拥抱已是情难自已。

“我该如何做呢?”节南一向很有主见,但她,王泮林,兔帮众人已经牵在一条绳上,不能随心所欲自己说了就算。

“敌人的刀一旦拿起,我们还能怎么做?派一门门主出嫁的女儿来管一个分堂,神弓门得多缺人才,看来不用你我费神,神弓门就同长白帮一样,已到强弩之末,日暮之时。”

今夜之前,王泮林也不知该如何做,总以为自己还可以退,总以为桑节南还可以退,只要不再进一步,像这样纯粹享受她带来的愉悦即可。

然后,桑节南出现在那扇窗后,悠然翘脚坐靠窗台,对嘴酒壶畅快饮,在他眼里都是漂亮,奇异安抚了他的愤怒对神弓门那个叫金利沉香的愤怒!

而当他看到桑节南手中那枝花时,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没有退路了。他想收那朵花的**,胜过了他的仇念,胜过了他的生愿。他为她抛花的时刻准备着,甚至准备拿所有记忆去换。

既然愿意付出一切,欢欣也罢,痛楚也罢,还有什么可在乎?

如此,他心中尘埃落定。

“要是沉香没再对小柒下蛊什么的,倒也不怕闹翻。”节南只知自己心意,不知王泮林心意,而且觉着海月楼里的风流来多少有点媚香作祟,酒大概也不太对,只不过赤朱抗百毒,对她无用而已。

“唯一顾忌的是解药。”王泮林说完,发觉节南的眼神有些闪避,敛眸淡问,“小山?”

吉平突然挂在窗上,倒着抱拳急报,“燎帝问四王子谋逆罪,四王子已饮毒鸠,全府无人幸免。”

节南和王泮林一齐大惊。

第325引 江山易改

大王子向燎帝进呈了四王子与桑大天勾结买军器粮草的来往书信,另有四王子囤养的私兵副将亲口证言,说四王子养一支五万人的兵马盘踞山关。燎帝老来疑心变重,这么两件事实摆眼前,怒虽怒,还有理智,立刻派人前往山关调查。结果,得回来的消息证实副将所言确凿,只是那支兵马事先得了消息,撤走了,只留下大量扎营造饭的痕迹。燎帝这才将幽禁四王子,同时查抄四王子府,却什么可疑也抄不出来。

按理,这算是件好事,仅凭一封可能造假四王子亲笔的书信,还有神龙见不见尾,可能不存在的兵马,不足以论四王子的罪。但是,燎帝想法与常理不同。他认为这恰恰说明四儿子有谋反之心。把证据藏得太好了,半点不显山露水,所以府里搜不出名堂,只有似假的两样证据,却极大可能是真的。

因此,燎帝对怎么都不认罪的四子十分痛心,痛心到后来就变成痛恨,痛恨这儿子心思歹毒还不知悔改,于是一道旨赐死。

至于杀了四王子的家眷儿女,以及家臣家仆的旨意,是大王子带百官请奏的。斩草要除根,大王子所言不算无理,又有群臣附和,燎帝被迫应允。

“不可能!”

这是赫连骅第一个反应,也是王泮林意料之中的反应。

接到燎四王子服毒自尽,满府抄斩的消息,没法再和节南“耳鬓厮磨”上半夜,王泮林让吉平带自己走窗,亲自告知赫连骅。

赫连骅虽然不知他过往,他却早知这个小师弟。师父封剑,大半原因在他,为了给他治伤治病,一年中有十个月云游四海,故而不能亲自教导小徒弟。他不至于内疚自责,但同门之谊还是有的。赫连骅手上每一本武笈,其实是他养病时画下的,而非丁大先生所绘。

这时王泮林过来,与其报消息,不妨说泼泼冰水,怕赫连骅头脑热之下,今晚就成师兄弟最后一面。

赫连骅呆坐着,两眼无光,“四殿下贤明善德,尊父孝母,从未有过任何失当的行为,更是深受百姓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