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康点头表示同感,“那是当然,女大十八变,不但漂亮得像仙女,心地也好,比大师兄还讲义气,护短得不得了。一看大师兄受伤,直接把伤他的家伙”空手摆出几个剑式,“割得一道道的,看得我别提多解气!”

同伴两眼羡慕,“你就好了,一直跟着公子,能那么近得瞧她。”

吉康笑呵呵,“谁让你是文先生,只有听她故事的份!”笑完又担心,“不过,你说她能答应大先生吗?”

同伴用力点点头,“一定会答应的!你是跟过瘾了,我们这些人却还眼巴巴盼着呢。咱们大先生那么厉害,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她答不答应,她漂不漂亮,都没你们什么事。”

声音即便虚弱到不好捕捉,身为武先生的吉康还是听得清,看见卧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立刻激动奔扑过去,“大师兄醒了!”

另一个也欣喜之极,“我去告诉大先生!”

吉平出声阻止,“不,让大先生同六姑娘说完话,不然她听一半,正好有借口不听完,直接走人,再也不来了,你们这些眼巴巴盼着的该怎么办?”

这话就跟定身法似得,令那位年轻的文先生脚步僵住。

“我听了半天,恁没明白。”另一扇窗蹦开,福神小柒立在外头,手里拿一根糖娃娃。

那糖娃娃长得跟她很像,圆溜溜,大红裳,眼睛黑晶晶,所以她吃得非常慢,总不能对自己大快朵颐,啃哪儿都不合适。

吉平想动一动头,结果使不出半点力气,反而立冒虚汗。

“别乱动。”小柒钻进窗来,福圆的身子不缺灵巧,走到榻前将吉康拍拍开,给吉平把脉,半晌才放开,“醒了也未必是好事,心脉受损,动一发而牵全身,稍微娇气点儿的人能生生疼死,”

小柒看吉平又想开口,立刻扔了一颗药丸进他的嘴。吉平不由吞下,就觉喉头清凉到麻,再想开口,竟然不能发声了。

“嘴巴动也是动,懂吧?”小柒耸耸肩,“学学我,我这会儿好奇得要命,很想知道你们文心阁的人到底对小山打什么主意,但我乖,先救活了你再说”

小柒突然啊呀皱脸,“忘了问你喜欢的姑娘姓甚名谁,本想把她接来照顾你,你日日瞧着心上人,肯定好得麻溜快。”

吉平心想,不能说话也是福。

谁知师弟一听小柒这么说,忙着扯他后腿,“七七姑娘,我知道,大师兄喜欢咱坊市东口旧书铺子里的魏姑娘。”

小柒哦哦两声,拉着吉康就走,“那还等什么?赶紧接人去!”

吉平惊得伸手去拽吉康,却疼得直哼哼。

小柒听见了,侧眼瞧吉平一会儿,笑嘻嘻走回来,“不要我去接你心上人?”

吉平咬牙摇头。

“行。”小柒端了张椅子过来,俩手指头揉着一颗药丸,“你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为何你们好像早就认识小山似得,对小山又有何不良意图,一件不许漏。”

吉平点头,反正已经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旭日烈火烧荷塘,节南额发见汗,刚想摘披风,却听丁大先生道不可。

“赤朱毒热,而你受伤之后体虚身弱,一冷一热若引发寒症,可不得了。”丁大先生放下一白子,“小柒姑娘的棋是跟你学的?”

节南眼前视线有些模糊,黑子在手,迟迟不落,“我照着棋谱跟她讲讲罢了,我自己不喜欢下棋盘。丁大先生不要认真跟我论高下,不如直接说事?”

“文心阁这块匾将会交还朝廷。”丁大先生直接说事。

“呃此话何意?”节南揉着太阳穴,问完渐渐坐直,“文心阁将关张,呃,结束…没了?”

丁大先生笑着颔首,“就是这个意思。”

节南惊讶,“为何?”

丁大先生回道,“万事万物皆有始终。文心起阁两百年,如今既非神弓门那般的朝廷暗司,又非长白帮那般的普通行会,双面刃虽能加倍伤人,同样也能伤了自己,与其任它成为恶人眼中钉或手中器,不如由我们自行毁去。”

而且,迫在眉睫。

第354引 兔帮之名

晴空的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沉云,风热气闷,节南全身如同掉在火炉里,感觉脑子都要熟了,丁大先生却告诉她一个烫手消息。

文心阁即将不存。

于是,节南试图挤出一丝冷静,给自己的头脑降温,“这么大的决定,想必丁大先生经过了深思熟虑。虽然我瞧不出文心阁有任何麻烦,毕竟是外人,不知所以然。既然来都来了,就问一声丁大先生,可知你大徒弟在哪儿啊?”

“我打算关了文心阁之后云游四海。”丁大先生答非所问。

“应该的,养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哪能不精疲力尽。且大先生经营有方,到处都有文心阁的生意,肯定赚了不少,可以享享清福了。”节南这叫虚头巴脑。

但丁大先生挺受用,“不错,文心阁一百二十八名文武先生,为文心阁做事的伙计,掌柜,账房等等三百二十八名,分布州府县乡,生意五花八门,一晃眼我已管了二十余载,自问勤勉,即便出门在外,也不敢放下一日,但和赚多赚少并无多大干系。”

节南抹过额头汗,手中黑子滴溜溜滑落棋盘,打着转,最终定在一格上。

她垂眼看了看,没捡,“大先生说的是,要没别的事”好了,她也不问王泮林了,让她回家休息吧,她可是病人哪!

“明日朝廷派人来摘匾,从此官府民间再无文心阁。”丁大先生放上白子。

节南眯了眯眼,这回很快落黑子,说话却慢吞吞,“明日这么快?可我方才还听吉康说中一庭正出文心小报。”文心阁没有了,却继续出小报?“官府不会追究么?”

丁大先生笑了起来,“文心阁的名匾是元帝所赐,朝廷收回去,表明文心阁以后不再有与他们合作的优势,与一般民营别无不同,出文心小报,或是其他营生,并不会受官府干涉。”

节南明白了,“所以,官府只是把御赐的牌匾收回,文心阁的买卖可以照做。”

“正是。”丁大先生说完,招了招手。

节南顺着丁大先生的目光看过去,见一列年青人捧着托盘走上来,托盘上小盒中盒大盒,让她想起王泮林办得那场抓周,感觉不太妙。

“这么说来,丁大先生无需关掉文心阁,只需找个接班人就好。”感觉不妙,偏偏头脑发热,而且嘴还快。

“已经找好了。”丁大先生一挥手,就有人奉上第一只小盒子,“小山姑娘打开看看。”

节南干笑着,没伸手,放一子,“这怎么好意思,我一个外人”

“那我帮小山姑娘打开吧。”丁大先生挑开盒盖。

盒子里一块朴实无华的梨木牌,铁牌下的一串樟木珠份外眼熟,和堇在成翔府给她的樟木珠很像,只是刻字不同而已。

节南突觉自己掉进一个早就挖好的陷阱,说什么都是多余。

丁大先生将盒子推过来,“这是我随身携带的木牌,今后就归小山姑娘了,戴着它,旧阁人人会知道你的身份。”

文心阁已经变成旧阁了?

节南抹汗,“丁大先生,我全然不懂你在说什么。您一边说官府民间再无文心阁,一边又把这块象征身份的木牌交给我,究竟是何打算?”

“小山姑娘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丁大先生觉得以这姑娘的聪明应该想得到,“北燎大王子成为太子,大今皇帝病危,兔帮声名赫赫,将取长白而代之,正值新旧更替,人心动荡,文心阁此时不并入兔帮,更待何时?”

节南惊讶之极。

她虽然察觉文心阁和兔帮之间微妙的切换,那也是一个时辰以前才产生的感觉,以为自己胡思乱想,心里根本没当回事。

“文心阁并入兔帮?”棋盘上的黑白之争还看不出名堂,眼前这位中年文士已经握着胜局,节南清楚自己顶多能问,“还请丁大先生别再卖关子。”

“如我方才提及,文心阁早就两头难讨好,树敌太多,就算我不关了它,也会让别人毁去或沦为杀人的刀。然而,四百多人靠文心阁养家糊口。既能让文心阁从世上消失,又能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并入兔帮。不然,小山姑娘以为,兔帮每回向文心阁借人,文心阁每回那么爽快就出借,是为什么?”丁大先生放一棋。

“我没借过,是你徒弟”节南脑中闪过一念,同时放一枚黑子,“文心阁并入兔帮,是丁大先生的主意,还是你徒弟的主意?”

丁大先生笑而不答。

对节南而言,这是默认了。

她摇头笑叹,“怪不得他弄出一个兔帮来,怪不得他坚持壮大兔帮声势。与其说文心阁并入兔帮,不如说文心阁改头换面变成兔帮,摆脱官府的阴影,完全融入民间,而且马上就能接管长白势力范围,让人以为兔帮捡了现成便宜,以后慢慢将文心阁的势力加进来,就不会有人奇怪。”

节南说得笃定,丁大先生只能为徒弟说好话,“文心阁已无路可走,请小山姑娘莫怪。”

节南奇道,“我为何要怪他?他厉害才是真的!”实在令她叹服,“不过,想来他知道,改头换面不成,结果成了移花接木,文心阁这朵花接在兔帮这棵树上。丁大先生也知道吧?”

丁大先生颔首,“人算不如天算,但这个结果也委实不坏,文心阁交到小山姑娘手上,我很放心…”

节南连忙摆手,“等等!丁大先生,文心阁即便并入兔帮,当然应该交给王泮林,而不是我!我与他一向分工明确,我的人归我管,他的人归他管,更何况他是您徒弟,本就是文心阁的人。”

她现在很认真地考虑着,是否应该让贤,把帮脑扶正。

“小山姑娘要是怕众人不服,大可安心,文心阁从未有过女先生,能由小山姑娘接掌,个个翘首以盼。再说,泮林早和大伙商量过,本来也会由他先对你说明,只是明日就要交匾,正好你又过来,我才开了口。”

节南最后一子下得果断,“待我见了他,再定。”

第355引 吾像当道

节南起身告辞,忽听柒小柒的声音由远而近。

“臭小山小心上当!千万别和丁大先生下棋啊”话音未落,人冲到了棋盘前,双手撑着,眼珠子贴上,骨碌碌转了好几圈之后,歪头仰看节南,“这棋面黑赢白赢啊?”

节南瞧见这张福脸,不由心情好,“才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

“不分输赢就走了?”小柒开始卷袖子,坐上石凳,“丁大先生,我跟你接着下。”

节南失笑,“谁在那儿大喊大叫,说不能和人下棋?”

“我说的那棋并非这棋,是让你别自作聪明,跟丁大先生斗智的意思。我告诉你啊,吉平交代,文心阁快垮了,丁大先生不干了,要找倒霉鬼接手,而你就是那个倒霉鬼!”小柒一手举白子,一手举黑子,高低摆。

节南指指黑子,小柒立刻扔掉白子,手指灵活玩着黑子,目光不离棋盘。

“吉平醒了?”这大概是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醒是醒了,不过伤得这么重,今年要想成亲,够悬。”小柒嘻嘻一笑,告密,“吉平喜欢的是坊市东头旧书铺子的魏姑娘。”

“不愧是文心阁里的武先生,挑媳妇要挑有学识的。小柒,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别耽误吉平,赶紧让丁大先生另请高明。吉平老大不小,即便还能拖,人家姑娘还不一定肯等,这年头好姑娘有的是人抢。”节南这些日子揪起的心终于能松一松。

小柒压低了声,“不管我能不能治,咱还是别管了。文心阁要垮了,没银子了,还想把烂摊子交给你收拾,咱们给人当长工,白白被使唤。”

丁大先生重新坐了下来,当然将小柒的话听得一字不漏,笑道,“小柒姑娘,文心阁不是垮,而是并入兔帮。”

手指头盘着颠来倒去的黑子,啪嗒掉在棋盘,小柒急忙拾起,“这子不算!”然后问节南,“真的?”

节南淡答,“这只是丁大先生的提议,我尚未答应。”要面子的时候到了。

“对!对!别答应!这里的人奇怪得很,明明咱们不认识他们,他们却好像早就认识咱们一样,背地里议论咱们。没并入就如此,并入之后还得了,不等于养了一群狼嘛!”

小柒的危言耸听显然惹得那排捧托盘的年轻先生很不满。

其中一名年青人跨前一步,“我们并未议论七七姑娘,只是”看看节南,连忙垂了眼。

小柒噘噘嘴,抬高了手,忽然急落,棋子放定,“瞧,心虚了吧。你们背后论小山,就等于背后论我。偷偷摸摸论一姑娘家,丁大先生不管管么?”

丁大先生看小柒放子的地方,眉心一皱即开,望一眼节南,“小山姑娘莫误会,并非文心阁人人如此,只是这些孩子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瞧见真人,又将追随你,自然无比好奇和热切,而他们平时都是很好的孩子。”

“看着我长大?”节南本来不觉得什么,让丁大先生这么一说,反而觉得古怪。

丁大先生下了一白子。

小柒紧接啪一声,黑子就下完了。

丁大先生微微摇头,神情不动,但吩咐,“你们之中谁,领小山姑娘去看一看,省得她让你们吓跑了,不肯接管你们。”

“大先生,我领帮主去。”吉康跑上来。

他冒得突然,立刻遭到其他人的一致斜眼。

节南瞧在眼里,突然有种让好多年轻才俊暗暗喜欢了的受宠若惊感,决意一定要去看看另一个自己,对吉康道声谢,随他走出水阁。

节南一走,那排年轻先生的目光也一齐跟了出去。

丁大先生叹口气,“你们也去吧,别跟太近,吓跑了人,莫来求我。”

看手下这群年青人跑得那么快,丁大先生无声好笑,回头让小柒两只大眼瞧得一吓,再看棋盘上多出的黑子,不禁叹道,“小山姑娘没教小柒姑娘么?要是你能多想一想,棋会下得更好。”

“教了,可我偏不愿意多费劲,就图个痛快好玩。”小柒喜欢下棋,最感兴趣的事物之中排第三。

丁大先生呵然,想这对姐妹真是难得一见的珍罕人物。前半盘,他棋艺不及;后半盘,他洒脱不及。皆是输。

而这时,节南随吉康并没有走出多远,走入与水阁相邻的园子。园中没有花草假山,平砖方地一口井,一间长屋几扇门,精巧文心阁中难得的平乏。

“这里是戒园。”吉康一语道破为什么平乏,“做错了事就在这里罚抄文罚马步,要是罚面壁禁足,那边耳房里有一根圆木,只能睡上头,还有一个小炉子,一瓦底米,只能煮白饭。”

“有白饭吃就不错了,不过你带我到这儿”节南想问为什么。

吉康推开长屋中门。

风吹入,带动门后一卷蔑竹帘,一幅裱于帘面的绢画,在晨光中渐渐显现。

两尺宽,六尺长,几乎与门差不多宽长,比较少见的竖卷尺寸,然而少见的不仅是尺寸,还有画的本身。

南颂画题多为山水花鸟人物,笔触分为大小写意工笔白描,颜色则有水墨青绿五彩绘。其中,以人物的绘画流传最少,除却佛寺有大量的神佛绘,以及帝王名士等等的用于记载历史的人物像,各大家很少以一般人物为绘画的主题。即便已经自成一派的白描常绘人物,也以写意重神为主。

此画,正是工笔人物,细致到裙摆上的春杏展花蕊,秋雁锦彩翼,细致到头发丝丝清晰,眼睛里面有重楼叠影,细致到那位人物拎着的兔子玉毛绒绒,红眼长耳,仿佛要跃出画来。

那位人物,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宫装宫髻,拎兔子的模样淘气刁坏,一脚踩着山石,一手挑着宫灯,明月当头,说不上来得灵动。

好吧,不管灵动也好,还是霸蛮也好,节南终于明白“看着她长大”的意思了。

画中的宫装少女,齐眉海微微偏旁,露出一点点疤痕线,最重要是那副神气活现,不是她桑节南,又是谁?

第356引 七夕拆婚

节南慢慢蜷起十指,退了一步,却又立刻进了一步,跨过了门槛,端详着这幅画,眼角发烫。

“不知是谁的画,也不知画的是谁,有一日突然就挂在这间屋子里了。”吉康立在门外,满眼敬意,“挂了这画之后,原本偷懒马虎的人,突然勤奋起来了,都说这画有灵性,仙女姑娘帮大先生们盯着,要是偷懒,就考不上先生。也是奇怪,自打那以后,在这里受罚的人都当上了先生,变成不传之秘。”

吉康斜睨园门外那串脑袋,“那些都是,原来最是调皮捣蛋,让人头疼。”明明他自己也是“看着某人长大”,得到“不传之秘”的一个,“不过,后来我一看到帮主,就知道画的是帮主了。画者真是了得,神韵丝丝入扣,捕捉得丝毫不差。”

画上没有落款,节南却知这是谁的画,谁的笔,谁的青彩。

十三岁的桑节南,脚下踩得那块石头,和千里江山里的山峰,出自同样的皴法。曾对千里江山无比着迷,偷偷溜进书画院,看过很多遍,所以绝不会认错。

“为何画我?”节南蜷起的拳轻敲两下心口。

“这还用问吗?我们只是瞧着画里的姑娘,就能喜”吉康没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能感觉到画者想要表露的喜爱之情了。”

喜爱之情?

任何看过这幅画的人,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那么细腻的人物画法,仿佛往每一笔里都倾注了一份喜爱,而山峰成为她脚下玩石,月兔成为她手中宠物,仿佛往每一处布局里都放任了一份宠溺,观者一眼便能感同身受。

然而,那么早以前,十七岁的王希孟,对十三岁的桑节南,有喜爱之情?

今日,就算天塌下来,也得见上那人一面!

节南一步步倒退出屋,对吉康道声走吧,经过那些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年青人面前时,淡淡一笑,说了声多谢。

多谢他们喜爱她。

只因一幅画,不用她软硬兼施,就能喜爱她的人,她真心感激。

文心阁的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碧云一会儿让仙荷看泥娃娃,一会儿让节南看卖蜘蛛的小金盒,恨不得下车去买上一堆。

仙荷笑碧云,说她果然是小女儿家,还盼着过乞巧。

节南看出车窗外,见一群群穿着新衣的姑娘们有说有笑走过去,才想起今日正是七月七,就半途放了碧云回家同妹妹们过节,然后同仙荷说了文心阁有意并入兔帮的事。

仙荷道,“这是好事。两日前良姐姐到访,同姑娘说起保护海烟巷,姑娘犹豫兔帮人手不够,所以没能马上应下,良姐姐还以为姑娘没气性,要找公子商议。一旦文心阁加入兔帮,那就大不同了,长白帮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

“话虽如此,但兔帮为何要像长白那般行事?”

节南看来,你付钱我出力,看似一盘公平买卖,其实却跟长白抢钱差不多。你给钱,我就帮你欺负别人,你不给钱,我就帮别人欺负你,属于江湖野路子,并不是她的路子。

仙荷哑然,半晌后才道,“六姑娘说的是,我们不是长白帮,要依照长白的做法,不久官府就会来对付我们了。”

节南笑笑,瞧了瞧窗外,忽唤停车,“崔府离这儿不远,又逢女儿节,你正好可以探望一下月娥。”

仙荷懂节南的意思。延家这会儿暂居崔府,而崔延两家又订了亲,她可以借着拜访月娥探听一些消息,毕竟这两家如今掌握着南颂朝堂,与日益强大的兔帮也好,与寄居赵府的节南也好,息息相关。

“六姑娘的伤势”仙荷不担心别的。

“就是热得有些难受,其他还好。”感觉自己完全成了一只火炉,烧得久也不那么热了,“外面有吉康他们,不会有事的。”

仙荷点点头,下车后又嘱托吉康一句,走进人山人海里去了。

马车一直驰出城门,最后驰入雕衔庄,停在火弩坊之外。

吉康先进去,不到两刻工夫就跑了出来,身后居然跟着彩燕和毕正,所以他也不叫帮主了,“六姑娘,九公子不在。”

节南下车,握了握彩燕的手,奇道,“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彩燕看一眼毕正,连打几个手势,脸羞红。

节南惊讶得闭不拢嘴,“什么?你和他成亲?”心眼忽刁,“不好。这人虽然有手艺,性子跟火药似得,做事没头没脑,保不准你跟着他受苦。”

惊讶之后,节南想,彩燕暗中保护毕正多年,毕正多少也猜到是谁,如今知道彩燕是姑娘家,心意就不同了吧,这叫患难之中见真情。

毕正叫道,“我今后什么都听彩燕的,总行了吧。”

节南对彩燕打手势,告诉她的却是,毕正这人脾气虽爆,却是个有血性的好汉子,自己和小柒都会祝福她,最高兴的却是不用和她道别,以后可以常常走动。

彩燕含泪,笑哭。

“你和彩燕说什么?”毕正懂一些手势,但节南打得太快,根本跟不上。

“你在这儿干嘛?”节南就不说,“你不是应该向工部报到么?”

毕正耸耸肩,“报是报了,工部如今也没个做主的上官,推三推四,疑神疑鬼,我一火大,干脆消了原来的官籍,到这儿给九公子做工了。”

节南叹,本想跟王泮林比一比,她要能先救到毕鲁班,就可以看一看追日弓的造图,结果白忙一场,不但毕鲁班跟了王泮林,还顺走了彩燕。

对了,追日弓的图不重要

“王九呢?”

毕正垂下视线,“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