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五指轻触原画,“玉真姑娘既然觅得良缘,有爱你之人呵护备至,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一直仰慕七公子,从小背摹他的千里江山,对这幅他的小绿山水,自问还能做到一气呵成。我真羡慕你,手中还有他的真迹,虽然身为他的未婚妻,连他的青绿都调不出来。”

崔玉真忽然脸红,怒红,“桑节南,你竟敢欺骗我!”

节南自觉拿起摹画,“玉真姑娘不要动不动就发大小姐脾气,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行不通,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求你施舍我什么,所以不会看你脸色。我没有欺骗你,只是没有告诉你,而这天下仰慕七公子的人多了,并非罪过。反倒是你,一向我行我素,却又如此自私自利的行为,到了今日,明明享受着那么多人的爱护,还在那儿自怨自艾的,实在让我不想忍你。”

伴读?送嫁?

脱离神弓门,桑浣都只能干看着,她桑节南还会再给崔玉真当陪衬?

可笑!

节南声音彻寒,“成亲一事,玉真姑娘能想开最好,我今日确实真心来贺,但与玉真姑娘的交情,就到此为止罢。”

第364引 浅梦思狂

节南走得快,坐到车上好一会儿,赵雪兰才上来。

“她可曾对你撒气?”节南问。

赵雪兰摇头,“没有,眼睛红红的,我也没好马上跟着走,稍等了一下,她还是问我出嫁那日能不能陪她。”悄眼看节南的反应,“我答应她了。她好像也没什么好友,又与家里妹妹们年龄差得多,而我是过来人,新娘出嫁那日其实很寂寞很紧张,有个说得上话的陪着,那就好多了。我出嫁的时候,是你陪着的。”

节南淡笑,“我怎么觉着自己是去看你好戏的?”

赵雪兰一脸悠然,“我知道你这人口硬心软,随便你说,是好是坏我自己会看着办。”

节南挑挑眉,“我也随便你。”

赵雪兰说回崔玉真,“你是真跟玉真姑娘绝交了么?”

“谈不上绝交,我本来就与她不是一类人。起初因为姑母才陪伴她,后来碰巧撞到她与孟元的事,共享她的秘密,连你不也和她亲近了不少?”

赵雪兰轻轻颔首,“的确如此。”

“明明被太多人宠坏了,却总是凄凄惨惨,缺人爱似得,让孟元花言巧语骗得奋不顾身,眼盲了一样看不清真实。索性这辈子不嫁也罢了,结果孟元才消失,就东抓一根浮木西抓一根稻草,抓着了还好似是她对人施恩,延大公子欠了她的才是。”节南忍无可忍,“横竖她也嫁定了,姑母也用不着我攀崔府这根高枝,而我对她处处看不惯,根本成不了朋友,还是讲清楚得好。即便如此,我也虚伪了这么久,自己没好到哪儿去。”

赵雪兰叹口气,“你这人真是敢爱敢恨,只是我做不到你这般洒脱。”

“你与崔玉真挺聊得来的,对她也是真心同情,和我这个假惺惺的坏人不一样。”节南嘻嘻一笑,“想继续来往,就来往着呗。延府就在赵府隔壁,等崔玉真嫁进去,和你还是邻居,住得那么近,多好。”

赵雪兰尚不知此事,讶异道,“原来隔壁那几户人家是让延家买下了?”

节南道是,眼中促狭,“你这位工部侍郎之女,和枢密使,怀德郎,宰相千金做邻居,感受如何?”

赵雪兰笑不出来,“不知道,只知你方才那番话听得我心里发闷,总觉得崔延这回联姻也未必尽善尽美。玉真姑娘对孟元哪儿那么容易忘却,不知婚后与延大公子能否和睦。”

“唉哟,你这是干嘛呢?媒婆都管不了人家婚后的事,你个小小管家婆还忧郁起来了?崔玉真要是这回放亮眼放宽心,有延大公子呵护着,又有你这个好友不离不弃,日子会过得挺不错。”反正,她桑节南放出的话不会当成儿戏,从今往后崔玉真的满腔春思再与她无关。

不过,节南跨进青杏居大门的刹那,想起盛亲王交给她的差事来,不由苦笑,自己倒是良心发现,不同崔玉真装好姐妹了,但怎么进崔府找东西呢?

仙荷进屋奉茶,“良姐姐今日又来了一趟,只因六姑娘不在,就回去了,也没留什么话。”

这趟崔府跑得,挨了九十九道雷不说,和崔玉真又说了狠话,节南茶也喝不动,进里屋打算睡个午觉,歇歇脑子,“我不在,可以找九公子不对,那位良姐姐是知道帮脑在这儿,才过来的吧?”

“良姐姐只问起六姑娘,不曾提及帮脑。而且,九公子也不在。”仙荷替节南拿去发簪。

节南脱了外裳,“九公子出门了?”

“和七姑娘一道出去的,说去万德楼吃酒。”仙荷伸手想接过衣物。

“瞧他的样子,哪像是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节南笑着自己挂了衣物,又到百宝阁里拿了一个瓷瓶出来,“仙荷,你到我这儿来可不是当丫头的,现在起也多帮我跑跑外边吧。上回借船的事,你就办得很好。”

仙荷浅福,“我喜欢服侍姑娘,不过一切听从姑娘安排。这是赤朱的月服药,姑娘想我跑一趟海烟巷,交给良姐姐。”

“聪明。”节南将瓷瓶放进仙荷手中,“顺便帮我带些话,就说这瓶药给他了,而他上回跟我说的事,我已转达给帮脑,不日即有回复。至于海烟巷那些麻烦,我可以暂时借他一些人手,姑且看看兔帮面具管不管用。要是管用,他也不用给我银子,怎么付别人工钱,就怎么付他们工钱,每日包三餐,按时结清便是。”

仙荷领命出屋,仔细关上两扇门才走。

节南躺下,没一会儿发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子,起先热得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意识迷糊了,进入一场浅梦。

那好像她某一年的生辰,没空回家,她爹到门里来替她庆祝,结果一顿饭没吃完,她爹提到她娘什么事,她不要听,和她爹大吵了一架就跑了。直到第二日她爹回凤来,她没再见到她爹,还是师父告诉她,把礼物存在通宝银号里了。她也不以为意,心想肯定是老爹一惯的土俗做派,拿银子砸出来的值钱东西。

忽觉好热啊

节南长吁口气,想要抬袖擦汗,却觉抬不起左手,只能抬右手,才要放到额头,又觉被一股力拽了下去,不得不眯开眼。

不甚清晰的一张脸,唯双眼美若星夜。

星夜?!

节南睁大了眼,瞬时清醒。

一身青衣占了半张榻,乌发与青丝缠绵缠绕,披发换衣的王泮林侧躺她身旁,身体压着她的左袖,左手捉了她的右手,五指交扣住她的,竟与她共枕。

不是绝朱的缘故,却是他传给她的体温,令她热醒了。

“王泮林!”节南咬住牙,脸上烧烫,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你还不给我滚下去!”

王泮林右手食指绕起了节南一缕青丝,“没法滚,你看,哪儿哪儿都纠缠在一起了,除非你跟我一道滚地上去。不过你不怕弄得动静太大,惊动了小柒?她要是闯进来瞧见我俩在地上,还以为卧榻都不够你我伸展的呢。”

“你…闭嘴!”节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抿唇咧笑,“我跟你好好说的时候,你最好听”

王泮林食指一勾,带动节南那缕长发,节南啊一声,却让他吃进了嘴里。

“不过半日,思卿若狂。”他低沉低沉的嗓音接住她的尾音。

第365引 墙里墙外

午后阳光投在窗上,绵纸如一扇明屏,照得屋里灿灿生辉。榻上一双影,仿佛腾在水亮云间,乌丝青丝散若美丽珠线,手指交缠发交缠,呼吸交缠唇交缠。

然后,青影一翻,热切压上纤巧的白影,眸底野火点灼了星辰,再欺上那双染得瑰艳的唇,已不止忘乎所以,刻意放任了自己情狂。

直到身下的女子一声痛吟,烟眉蹙川,他才惊觉压到了她的肩伤,急忙撑起手肘,咬牙翻回她身侧。

从沉喘到轻喘,压制下狂心狂情,他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王泮林…”想呵斥他,一出口却是娇声转盈,吓得节南自己捂住自己的嘴。

“方才碰到你的伤口,看看有无裂开罢了,小山不要浮想联翩。”王泮林坚定褪下节南肩头衣片,认真看着裹伤棉布,伸手轻轻抚过。

明明隔着好几层棉布,节南却觉他指尖炽热,让她半个身体都酥麻了。她连忙打开他的手,将里衣拉上脖子,一手揪高了衣襟,眼里仿佛藏着惊兔,随时能跳脱出来。

“谁浮想联翩了?”好吧,她只是浮想,他却直接动手了,哼哼!

王泮林没再妄动,只是那双星眸幽旋,似乎对她深深迷醉。他无声长吐一口气,头躺枕,右手又卷了节南一缕长发,左臂小心避开她伤口,环她入怀。

节南惊动,想起身了。

王泮林却不放人,“好,我浮想,我遐思,我差点为你化成妖魔了,但你我只要一日没成亲,我就只能这么浮想浮想。所以,你别动,我浮想着睡一觉,看看能不能望梅止渴,免得不管不顾你的伤,直接吃个干净。”

节南听得全身火烧僵直,等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侧头气瞪枕边人,“想得美,谁要和你成”

王泮林闭着眼,呼吸均匀,竟睡过去了。

虽然节南也知,亲昵到这个地步,早就不知掰断了多少条男女授受不亲的规规条条,好像除了嫁他,已别无选择。然而,她清楚,他并不在乎这些规矩,也不在乎一纸婚书,但他给她的压力,生生震得她魂摇魄动。

她瞧其他男子撩姑娘,要么肉麻得**昭彰,要么大白日下相敬如宾,没见过王泮林这样的,仿佛没心没肺的是她桑节南,他却已经挖了心窝子,敲碎了一身傲骨头,眼泪都为她流了,三魂七魄都给了她一半。

而这番历经了千锤百炼才出来的情意,深沉如浩瀚星海,她桑节南要是不能还以同等的情意,她就成了不负责任的。但要是如他那般,不止心动情动,不止喜欢喜爱随自己高兴,她为何已感觉痛楚,还说不定会万劫不复?!

为什么啊?

她看过很多夫妻,听过很多男女情长,自觉也就那么回事,嫁谁都无所谓,万一碰上两情相悦也不错,怎么到了现在,情动还心痛,要死了的感觉?

“小山。”小柒推门进屋的脚步传来。

节南赶紧从王泮林的怀中溜下榻,在小柒的手碰到帘子时,抢一步走出里屋,“干嘛?”

尽管节南动作挺快,小柒比节南高了半个头,透过帘子瞧见睡着的王泮林,再看看节南只穿一件单裙,衣襟不对边,脸上红晕未消,她马上溜圆眼。

“好啊,臭小山,你敢偷唔唔唔”

节南往小柒嘴里塞了一方帕子,拽着她胳膊走到院子里,然后捡了一根树枝,开始卷袖子,笑眯眯道,“乖小柒,你刚刚想说什么啊?”

即便节南受伤,也绝对不敢挑战她的剑招,小柒拿掉嘴里的帕子,“没什么,没什么,你吃得开心就好。我来跟你说,我今晚外宿,你别找我。”

节南哦了一声,“去十二那儿宿?”

小柒皱皱鼻子,“你以为我是你啊,体虚也不悠着点儿。”一看节南瞪眼,连忙改成笑娃脸,“我在王五的不尽园里发现不少稀奇的花草,想晚上再去见识见识。”

“还不是宿在王家嘛。”节南想起这些日子小柒往王楚风那儿跑得勤,突觉自己这阵子疏忽了这位姐姐,补一下关心,“你和明琅公子怎么样了?”

小柒目光无辜,“没怎么样啊。我原以为明琅公子只可远观,如今才知道他不是那么清高的君子,居然还喜欢动手做吃的,跟他在一块儿好玩得紧。”

“好玩而已啊。”节南心中好笑,看来暂时不用担心小柒,她嘴上说得比自己热闹,对男女之情其实还没开窍,“那你去吧,记得天上不会掉馅饼,你别光吃人家的,将来人家跟你算总账,卖了你自己都不够还清。”

小柒掏出一把像琉璃那么漂亮的糖豆子,献宝似得放进节南手里,“特别好吃,你尝尝。我没吃白食,帮他扫炉子刷锅子打下手,没跟他要工钱,就拿这些抵了辛苦而已。”

听着挺公平,节南笑看小柒蹦出墙外,也不敢再回里屋,随便披件外裳,到杏树下坐了,想起她之前那个梦。

通宝银号,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家的姓纪啊。

这么一想,节南让碧云取来纸笔,写了一封信,叫碧云送去。

碧云走后不久,节南正趴着石桌,百无聊赖又快睡过去的时候,听到门外鞭炮声大作,铜锣闹鼓,约摸还有舞狮或杂耍,人们不停拍手叫好,喧哗了两刻时才消停,她想到今日七月十二,是搬家的好日子。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拍响侧门。

节南去开门,看到两个装扮齐整的妙龄丫头分立两旁,一个抱着五锦彩盒,一个手持烫金红贴,中间亭亭玉立的美娇娘却是她认识的,拾武状元的侍妾月娥。

月娥大概没想到节南亲自来开门,怔了一下才福身作礼,“六姑娘见谅,妾身还以为会是看门婆子,一时愣住。”

节南扶起月娥,“月娥姑娘不必客气,我这院里本就没几个人,这会儿恰好都不在。适才听到鞭炮声声,好不热闹,我就猜是延家搬过来了,心想亲自接了礼盒子也好。”

不愧是枢密使家里,礼数好周到。

第366引 邻家有请

青杏居外的赵府小门,在一条挺宽的巷子里。巷子没有其他人家,两面长墙,一面属于赵府,一面属于延家,而那面墙如今也造了个门。所以,与青杏居算得上门对门了,只不过延家这个侧门挺气派,不像赵府的小门洞。

月娥笑得温婉,“六姑娘一向亲和。”遂从丫头手里接过彩盒和红贴,“这是我家夫人的名帖,还有她亲手做的糕饼,一点小小心意。府里尚在修缮,白日里嘈杂得很,还请六姑娘多多担待。”

节南接了,看看对面那道小门,“不知那边墙里是延府何处?”

月娥回道,“算是大公子的郎将府。以大公子的官阶本可以单独开府,只是他十分孝顺老爷夫人,坚持要一同住。因大公子不日即将娶妻成家,就朝这面另开了一道门,今后大公子的同僚朋友出入也自在些。”

节南这里耍了个小心眼,“?不是大公子疼新明珠佳人,让她出入可以自在些么?”

月娥笑了起来,大方得体,“也说不准,只不过大公子虽然很会照顾人,却大丈夫气概得很,即便真是为了少夫人,也不会愿意承认。”

节南想想,延昱确实是这种性子。在崔府别庄那会儿,他跟大哥一样照顾着一群小弟小妹们,自己眼力那么好,都没瞧出他待崔玉真特别。不过,照崔玉真的说法,延昱爱慕她极深。可见他是那种不喜欢显露儿女情长给他人看的大丈夫,虽然认妹妹倒是干脆节南思及此,庆幸自己没答应认这门干亲,不然崔玉真成她大嫂,又对门住着,她想不来往都不能。

“六姑娘这时要是空暇,不如随妾身过府,见见我家夫人?”月娥提议。

节南觉着有些突然,“这…你们刚搬来,夫人肯定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今日院子里没人,也不及备份回礼,怎好意思空手回访?”

“择日不如撞日,再说老爷从不让夫人过于操劳,家里的事都由专人打理,而等众家夫人得知延家搬进平芜坊,夫人只怕忙着应酬,反而不得闲了。”

“…”节南仍犹豫。

她是仗着一身功夫横行无忌的霸王姑娘,虽说对面是堂堂枢密使府邸,不会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事,但此时她身上有伤,功力大减,所以就谨慎起来了。

月娥倒觉得犹豫也正常,“夫人听大公子说起不少六姑娘的事,一直很想见见六姑娘…是妾身心急了。六姑娘今日既然不方便,改日也是一样的。”

月娥说罢,转身往对门走去。

“等一下。”今日自己一冲动,把崔府那扇门给关上了,要再把延府大门不当回事,她是自断后路吗?

节南浅笑盈盈,“月娥姑娘说得是,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说夫人今日得闲,我就大胆叨扰了。月娥姑娘稍等,我放了这锦盒就来。”拎盒子进青杏居,很快就走了出来,“烦请月娥姑娘带路。”

两人走入延府不久,就有一道人影落进青杏居,极快地窜到节南的屋子,双手对帘里抱拳。

“禀报九公子,赫连家全部遇害,韩唐大人入狱,赫连骅不听堇大劝阻,半路跑了!堇大猜他可能意欲击杀出使南颂的大王子。”

王泮林睁开双眼,寒芒冷现,“大王子大概何时到?”

“应该就在三四日内。”影子一动不动,谨首而立。

“命沿途文心阁弟子盯紧,只要一有赫连骅这个笨蛋的影子就抓人,打晕打残都无妨,绝不能让他去送死。”凭一人之力击杀一国王子,与鸡蛋碰石头有何不同?

王泮林坐起,推开窗,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人,“帮主呢?”

影子道,“适才瞧见帮主随怀化郎的侍妾去了对门,可要属下派人暗中保护帮主?”

王泮林一想就明了,笑叹,“不必,那是枢密使府邸,不是海烟巷海月楼,不至于光天化日就把她卖了,而她运气一向好…更何况我也不忍阻她看俊郎。你去吧,找赫连骅要紧。”

影子喏应,纵出。

随月娥走过延昱的郎将府,又走入延家主宅,节南毫不掩饰自己的“土包子”气质,眼睛亮灿灿,从好气派,真气派,到太气派,怎么都是气派就对了。

听到身后两个丫头的窃笑,月娥严厉看回去,吓得她们立刻安静。

“这宅子不像北方,更不像南方构建,说不上来的广袤之感,万分气派。”节南前面一句是真心话,后面四个字纯好玩。

“夫人喜欢关外大漠和楼兰建筑,公子找画工造图时特意嘱咐过,所以草地多平屋少,以楼为主,放入好些楼兰建筑中的图案。”月娥解释。

节南恍然大悟,“延夫人的喜好还挺与众不同。”

“也不是,只不过她是个念旧的人。”月娥说到这儿,指着前方一栋小楼,“那是大人和公子专为夫人造的,给夫人做女红,抄佛经,阁台喝茶赏景。”

“夫人可有什么忌讳吗?就是不爱听的话,不能吃的东西,这些的。月娥姑娘提醒我一下,免得等会儿说错话。”节南发现,这位夫人很幸福,被丈夫儿子疼在心里。

“夫人是我见过的最慈祥的人了,六姑娘只管放心说话。”月娥跨过小楼高高的门槛,招来一个小丫头,让她上楼通报。

很快,小丫头跑下楼来,“夫人一人在西阁台分茶,请月娥姐姐快带六姑娘上去,正好帮她品一品。”

月娥往楼上走,对节南道,“六姑娘不用拘谨了吧?”

节南笑而不答。

两人上了二楼,穿出偏厅,来到西阁台。

夕阳荼火,织霞延展,连起了这片阁台,望出去无限绚烂。

节南瞧见一位身着素蓝罗锦的夫人跪坐在毡毯上,正摆出两只造型特别的茶碗。

大概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那夫人抬起头来。圆月盘的脸,眯笑双眼,鼻头圆,嘴倒是小巧,但让发福的脸型一衬,没法说好不好看。跪坐的身段看似不高,也发福了。

与节南想象得大相径庭,与延昱高俊的外表全然不似,但确实如月娥所描绘,是一位看着很慈祥的夫人,中年发福而已。

第367引 延家主母

“夫人。”月娥福身,“这位就是工部侍郎赵大人的侄女,桑六姑娘。我方才去送糕点,想着今日夫人得空,就擅自请六姑娘过来做客了。”

“请得好,明日起家里宾客络绎不绝,就不知何时抽得出空见一见六姑娘了。”

延夫人的声音与发福的模样一天一地,悦耳动人,在节南听来,顿时年纪一轻的感觉。

节南浅浅屈膝,“延夫人好。”

延夫人仍眯着眼,拍拍身侧毡毯,“六姑娘能否坐我身边来,让我瞧清楚些,我目力不甚好。”

节南微愕,看一眼月娥。

可能也不是什么秘密,月娥直言,“夫人一直陪伴着老爷,这些年辗转多少地方,颠沛流离,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把眼睛哭坏了。”

节南暗暗惭愧。最近只想着延家风光无量,却全然忘记延文光随晖帝被俘,流放苦寒之地,后来回到大今都城,即便受盛亲王礼待,俘虏身份也难逃日子艰苦。不过,这位延夫人好生了得,坐那儿分茶,姿态芳贵,竟显雍容,娴雅沉静,说话亲切,比崔相夫人丝毫不让啊。

这世道,难道真要回归大唐,以胖为美了?怎么她周围的福相女子,一个一个生得好?

节南走上前,坐到延夫人身旁。

延夫人这才不眯眼了,端详着节南的面容,随后笑及眼底,“六姑娘真是生得俏丽,这双会说话的叶儿眼好不慧黠,笑起来也当真迷人。要不是昱儿的亲事已定,我倒想将六姑娘当了儿媳妇。昱儿也是,俗话说英雄救美人,多好的良缘,他干傻傻得就这么浪费了老天恩赐。”

“延夫人说笑了。大公子施恩不望报,待我犹如亲妹子,也是一种良缘。”

节南心想,这可真够慈祥亲切的,一上来完全不陌生,自己却还不反感。同样的,崔相夫人亲切的言辞之间,却有上下等级的分明界限,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儿子凑给她桑节南配对。即便只是开玩笑,也不可能。这叫滴水不漏。

“我中意的,他不中意,而他要是中意的,才不管我中不中意。”延夫人笑叹,“儿大不由娘。”

这话很微妙。

节南听起来,好像延夫人不中意崔玉真,不过再一想也不至于。如今传唱“忠延良崔,南国永芳”,崔延联姻,三城沸腾,而延昱娶得还是一直放在心上的人儿,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片盲婚哑嫁中,实在称心如意。大概除了崔玉真本人,感觉普天都要同庆了。

“别家夫人可能会担心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却以为,为了孝顺双亲没有分府单过的大公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此作为。”节南微微一笑。

延夫人亲手端茶给节南,“自古婆媳难处,而我还是坏心眼的婆婆,舍不得我儿。”

节南连忙谢过,对这话却不好当真,也不好多论,喝茶正好可以堵住自己的嘴。同时,想起萝江郡主用鳄鱼形容婆婆,心中不由好笑好奇,承认自己是鳄鱼的延夫人会和未来的儿媳妇怎么相处。

等一杯茶喝下,延夫人果然不论婆媳关系了,不过仍是问八卦,“六姑娘这年纪也快许亲了吧?你姑父姑母可有相中的人家”?

节南横竖笃定是不会嫁延夫人的儿子了,心情一派悠闲,“不着急,姑丈说今年科考,可以来个榜下捉婿,所以我还等着瞧好呢。”

延夫人忍俊不止,“昱儿信中说起六姑娘是活泼大方,不拘小节的性子,与一般养在深闺的千金姑娘不大一样,问老爷和我是否能认你当个妹妹。别瞧昱儿交游广阔,喊他大哥的人不少,但他想认干亲的,就你一个。故而,我对六姑娘十分好奇,一直想着见上一见。如今见到了,果真如昱儿所言,是个妙人儿。”

节南笑了笑。

“不知六姑娘哪里人氏?”延夫人问道。

“…孔山县人。”节南没说真话。

“孔山县?”延夫人想了想,摇头,“不曾听闻。”

“是个小地方。”节南简答,随后问延夫人,“方才听月娥说起,夫人喜欢楼兰建筑,因为念旧?”

延夫人道声是,“我父母曾在楼兰经商数年,后来老爷被俘,我又到楼兰住了一段时日,感觉仿佛是我故乡。老爷和昱儿怕我初来南方不习惯,所以才放了好些楼兰雕砌。六姑娘看着可觉得古怪?江南到处都是小桥流水巧园灵榭,不似这儿粗犷,还真有一片沙地,也不知他们怎么想到,竟运来了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