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事都多得管不过来,哪来工夫捉一个亡国太子的仇人,捉到了却又要交给谁去?”延昱瞥门边窗上一眼,“自然是不搜不捕了。青杏居那边你问了么?小六儿何时从江陵回来?”

月娥答,“问过了。纪家那边想留六姑娘七姑娘过年,可能开春才回,而且也不一定回赵府。”

“不回赵府,能回哪里?”崔玉真走了进来,看月娥帮延昱梳头插簪,神情无波。

八月十六成为延家媳妇崔氏,这才过了一个月,崔玉真的脸上却无新嫁娘的喜气福气,面色如雪,乍看肤白,却又让人说不上来的愁绪。

“当然还可以回她干娘那儿去。本以为认个干亲能有多了得,想不到芷夫人认真得很,竟让纪王两家的老人点了头,跟过继闺女似得,去官府办了正经文书,将来就算把所有嫁妆都留给六娘,别人也说不得一句闲话。”

延昱起身,笑着去牵崔玉真的手,却见她将手放到背后。

他动作一僵,随即自然缩回手,“桑六姑娘都快成家喻户晓的福星了,连她是第一个上商楼的女子的事也被人挖了出来,传言她是经商奇才,所以才结识了江陵纪氏和…”

“别说了,我没兴趣听桑六娘的事。”崔玉真打断丈夫。

延昱摊开双手,“不说就不说,你别不高兴就是。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玉好昨日来跟我说,五哥不着家,母亲旧疾复发,所以我想回娘家住一晚,陪陪母亲。”崔玉真只说了一半实话,其实昨晚等了大半夜,不见延昱回府,也不像以往提前派人知会,所以一早过来瞧瞧。

嫁进来一个月,延昱这个丈夫无可挑剔,事事为她着想,对她呵护备至,如他婚前保证的那样,照顾着她。最让她感动的是,他为她准备了一处清幽独园,平时去她那儿一定会先知会,让她能安心自在的生活。即使后来让婆婆知道了,婆婆表示不满,延昱也一力承担了下来。

至于月娥,崔玉真在别庄时就听延昱说过。当时她觉得挺好,丈夫有个温柔的侍妾,自己就不用担心延家断后这些事。即便没有月娥,她也一定会带陪嫁丫环。

只是,崔玉真今日头回主动到延昱的园子里来,亲眼瞧见两人默契十足的亲密关系,心中就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因为不高兴,所以比平常更加冷漠,一看延昱来牵手,就做出了很任性的一个动作,甚至编了借口要回娘家。

延昱笑道,“你我成亲后,我还没见过衍知,以为他跟我一样忙得头头转,他倒还有余力跟岳母斗气,看来提点司好混。”随即一点头,“岳母向来疼你,当然应该去陪陪她,多住几日也无妨。哪日要回来,就派人报个信,我亲自去接你。”

崔玉真嗯了一声,视线扫过静静立在丈夫身后的温柔倩影,心中又生不快,“不用,住一晚就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我想多住,母亲也不会同意的。你用过饭就要去大理寺,可以顺道送我。”

“恐怕不行,我骑马去的,你们女人家出门又麻烦得很,就让月娥打点吧。”

崔玉真微愕。虽然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延昱拒绝了自己。而这之前,延昱对她所有的要求都说好的。难道是因为刚才自己不让他牵手?

崔玉真高傲立现,转身就走,“不必别人打点,我自己回去。”

延昱看崔玉真走了,这才吩咐月娥传膳。

两人同桌吃饭。

月娥道,“她兴许有点点吃醋了。”

延昱道,“那就好,因为我的耐心也差不多要用完了。你给仙荷写封信,就说你正好得空,趁着她还在江陵,可以一起玩上十天半个月的。”

月娥道是,为延昱布菜。

这时,正天府弓弩司的大工坊,也开始放早饭了。其中一个还迷瞪的工匠打着呵欠,正要进饭堂,冷不丁让一个突然窜出来的小厮撞跌得四脚朝天,但想骂,人却已经跑远了。

冒失鬼穿过众工的宿舍,穿过晾衣的晒场,最后在一排杂物房旁的小屋前停住,喊道,“早饭来啦!”

没一会儿,屋里传出的声音,然后哐啷当啷,最后有人大叫一声门才开了。

门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抱着一个扎冲天辫的娃娃,互掐着脸蛋,模样可笑极了。

第408引 母子妖妖

“死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投胎的,动不动就偷亲我?”

披头散发的姑娘瘦得像柴,皮肤也黑,就一双叶儿眼灵秀逼人,还有说起话来一闪一闪的白牙像珍珠,正是桑节南。

娃娃约摸两岁,脑袋就跟一颗粉团汤圆似的,一对琥珀秋瞳,一双狗狗眼,奶腔奶气却出口成狠,“娘娘就要亲亲花花,花花就要亲亲娘娘。”

小名商花花,大名暂缺的商家独苗苗,天资不赖,两岁不到,妖气横冲直撞。

节南右手废,使不出大力气,掐花花也不疼的。

商花花却一脸憋疼的小模样,眼睛里面还晃荡起眼泪来。

小厮不由就顺着妖气走,“商姐姐别掐了,手指头印都出来了,把花花疼哭啦。”

节南眯眼,“阿左,他用便秘的表情骗你呢。两岁娃娃都能骗到你,怪不得你怎么都考不上学徒。”

叫阿左的少年十四岁,一心想要成为弓弩司的学工,靠厨娘娘亲的关系在伙房帮厨。

阿左被戳中短处,嘴里干脆不把门了,“虽然商姐姐不肯承认,但我娘说了,花花肯定是你亲生的儿,一看就知道。”

“放屁!”没有小柒管着她的气质,节南爆粗口,“本姑娘还没成亲呢!这小子是我弟弟,我和他是姐弟”

商花花两只胖胳膊立刻像游水一般抡起,噼里啪啦打节南的头,“就是娘娘!就是娘娘!”

节南左手拎住花花的后脖领,看他俩胳膊抡空了,笑得得意,“就是打不着!就是打不着!”

带两岁娃娃的后果,就是自己也变成了两岁。

阿左看这一大一小闹腾,无奈大喊,“好啦,母子也好,姐弟也好,我娘让我告诉你,亲王府总管让她明晚去膳房做些颂地美食,还特地点名荷叶包鸡,听口气似乎要招待贵客。”

节南神情不变,笑嘻嘻说,“知道了。”

正天府的亲王府,只有一座盛亲王府。

大兴府是大今都城,盛文帝当然要在大兴府坐镇,不过据称他有意将都城迁到正天府,正好又同北燎打仗,也无心享受美人恩,故而将九位国色美妃都留在了亲王府中。

盛亲王已经成了盛文帝,后位却待定,这九位中任何一位都可能成为皇后,加之几位侧妃靠山来头大,市井因此笑传此时亲王府的守卫可能比大兴皇宫还森严。

阿左进屋,将热粥,小菜和大包子放在小桌上,又走到墙角大桌那边,自发自觉拿起一张纸来看,“不客气,你帮我,我娘帮你。”

纸上画得是弓弩造图。

阿左的娘亲煮得一手南方好菜,颇受管工大吏关照,还常被调去亲王府帮忙,而阿左想要考弓弩司学工,节南就答应教阿左,阿左娘便和弓弩司的管工大吏打了招唿,说是自己的远亲,让节南混了进来。

弓弩司本该是官府重地,不过山高皇帝远,人人关注着与北燎的战事,大工坊日夜赶造弓弩,忙得人睡觉吃饭的工夫都没有,谁还有那闲空操心一个干巴巴黑姑娘的来,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两岁娃娃。

虽说认识节南也有大半个月了,每看一回她的造图,阿左就会佩服一回。工坊里的造图都当宝贝一样,不让人随便看,可是阿左想尽办法偷偷瞧过几眼,就没有画得这么精细的,而且节南的解述也很浅显易懂。

“商姐姐要是男子就好了,一定能当上大匠。”

阿左叹道,却没听见回应,抬头一看,嘿,刚才还打得那么闹腾,这会儿大的喂得细心,小的吃得乖巧,画面不能更美。

“那我拿回家看了。”阿左卷起造图往外走,“不懂再来问你。”

“这图花花都能看懂,你要是看不明白,还是别考学工了。”节南正好喂完粥,塞个包子给娃娃,自己这才吃起来,“晚饭给我们留在桌上,可能很晚回来。”

阿左应了又嘟囔,“你哪日早回来过。”

“我又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总要找份工挣点钱,另外租个地方住。”

阿左以为节南说真的,“没事,我娘可好心了,你还教我手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节南眨眨眼,坏笑,“我没觉得不好意思,辛苦教你这个笨孩子,你娘也就包我吃住。挣不到钱,怎么买漂亮衣服穿?打扮得不漂亮,怎么给自己找个有钱的俊相公?”

阿左啊了一声,气哼着就走,“想得美吧,你。”

节南对着阿左的背影挥挥手,回眼看到花花的小脸埋在大包子里,忍不住伸手拉一下他的冲天辫,免得他把自己吃闷死了。

然后,她一边喝粥,一边开始自言自语。

没错,她终于找到可以代替鱼,听她自言自语的“小动物”了。

商花花!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对面小脑瓜耸耸,丝毫不理节南,锲而不舍往大包子里挖。

自打吃过肉包子,此子就学聪明了。

“你先生考解元的日子。”节南拿起包子,感觉包子还没她的手热,提醒自己出门之前一定要吃小柒的药,“不过,他是不会考第一的。”

商花花终于咬到肉,啊呜欢笑。

“你问我为什么?”节南表情认真,想了想,“因为高处不胜寒,爬得越快,将来就摔得越狠,他已经吃过一次亏,这回肯定学乖了。你先生若真来个三元及第,那和找死没区别。”

商花花仰头,嘴里叼着大块肉团,忽然嘴一咧,肉团就掉进了嘴巴里,腮帮子鼓成两个小拳头大小,撑凸了俩眼珠子,嚼得那么费劲,却又那么得意,因为“今天我不跟你抢。”节南一句话露馅。

前几日她顿顿抢肉吃,把被王家养得挑食的小娃娃逼急了。

商花花没理节南,戒备的小眼神盯着她,仿佛在说“哄骗行不通”。

节南好笑。

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出这趟门,只写了封信告诉小柒仙荷她们要怎么做,要走的时候这娃娃却抓着自己不肯放,她稍用力去掰,小家伙就一副要把大家吵醒的哭相,才变成一起出门。

结果,居然还是个不错的伙伴。

第409引 希望绝望

云茶岛,茶树墨绿,香气满山。

连城这日到邻家做客,送王芷一盒碧螺春茶丸。

王芷早已不在连城面前女扮男装,一身并不繁复的青萝紫藤直身裙优雅素淡,但取两颗墨色茶丸做了茶,闻香尝味,大赞好。

连城高兴,“这种茶丸的烘制法可以留住明前清香,还能另外调入果香花香,口感煞是有趣,年轻人会喜欢的。”

王芷笑道,“也只有你这个种茶人,这么多年和茶打交道,还像刚学茶的少年郎,新鲜感十足的,才煞是有趣。”

连城嘿嘿抓头,“我笨,只知道种茶制茶做茶,要是没了新鲜感,还得了。”

王芷深吸茶香,“不是笨,是专一…”忽觉这么说引人误会,急忙转了个话题,“说起笨,我就怕聪明人做了笨蛋事,也不知她这会儿好不好。”

作为无话不谈的好邻居,连城知道王芷在说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且你不是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

“是,她知道,可我不知道,当然就会替她提心吊胆。她爹给她留了一份生辰礼,存在临河府通宝银号了,我本来请纪家大伯帮忙。大伯说临河府银号还在,东西也应该在,但他帮着自家兄弟,让给纪二去处置了。我大概知道纪二会怎么做。临河府是小分号,每季要将长期存银和贵重物品转运正天府分号,九月底正天府就可以提了节南的生辰礼,连同秋季大今各分号的会账一起送到纪二手上,不用特意花费人力物力财力。”

纪二赚钱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开源节流,一样不少。

王芷叹,“可是节南心里不安,怕纪二借此强迫我回江陵,决定亲自去取。我实在拗不过,就找了从前跟我做事,如今在正天府通宝银号账房的人,让他想办法把东西扣住,等节南去取。可今早才收到账房九月初一寄出的信,说临河府的秋运大约九月十日到,但他还不曾见有人来问东西的。”

连城算了算,“那丫头是八月初九走的吧?从这儿到正天府,骑马半个多月,水路需十一二日,要是她走走停停,走上一个月也有可能。这信却慢。没准这会儿已经碰上了,消息还没送到而已。”

“但愿如此。”王芷心情好了些,“说起来,今年云茶岛的茶农可以过个丰收年了吧。”

连城笑得嘴都合不拢,“多亏九公子出得好主意,我怎么都想不到提刑官还能管茶地划分,一旦划成非产茶地,茶叶就不用上交官府,不受官价和茶引价格打压。”

“最重要的是,免你坐大牢掉脑袋。”王芷目光和煦,“九郎平时聪明,就不知今日会否怯场。”

“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九公子。”连城想起王泮林上云茶岛的那一回,根本无从想象他怯场的样子。

“没错,担心你自己就可以了!”纪叔韧疾步而来,两眼几乎喷出火来,“姓连的,我可是警告过你的,别对我夫人心怀不轨意图接近,否则就不是压贱了你云茶官价那么简单的了。”

王芷一听,比纪叔韧更火,“纪叔韧你竟然这么做?”

纪叔韧看到这两人并肩站,如何还能克制脾气,“王芷,你当真绝情如此,为了离开我,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不管了?只要你在云茶岛住的消息传出去,你可知会惹多少非议?你又知不知道,为了封住这个消息,我费劲心思…”

王芷不要听,“别说得那么好,你分明怕丢了你的脸面。”

“王芷!”

数月来,纪叔韧一直逗留都城,想尽办法劝王芷回家,却始终得不到她点头,反而看她和连城相处甚欢,心里醋意直接变了怒意。

“好!你一定要和离,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你忍不下去了,不惜违背白头偕老的誓言!”原本要等桑节南那丫头帮他打听的,谁知那丫头跑正天府去了,摆明不相信他会把那份生辰礼拿给她,大概还以为他拿来要挟王芷回江陵什么的。

一个如此,两个也如此,这么无视他!

真母女啊,这是!

可也太看低他纪叔韧了吧?他也许风流,也许花心,却绝不会说话不算话,不像王芷,说不放手的,半辈子过去,却突然甩手了。

纪叔韧红了眼,唿吸都难。

王芷和他多年夫妻,怎能听不出他这回话里的认真,干脆把心一横,“好!记住你说的!我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我就和离!”

“说吧,我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了,让你判了我死罪。”纪叔韧长吐一口气,等着。

“去年你生辰的时候,包了一条船游湖,我说不舒服,可你非要拉我上船。”

“你我成亲后每年我生辰都是一起过的啊。”有什么问题?

王芷都懒得说他乱打断,接着道,“结果遇到一条花船,你被船上美人的琵琶深深迷住,扔下自己船上的妻妾,彻夜未归,不对,半个月没回家。”看纪叔韧又要说话,“你要再打断我,我就不说了。”

纪叔韧立刻闭紧嘴巴。

“你回来后发现少了一个妾,还问我她怎么不见了,我说她害我落水,就把她送走了。你说那是该送走的,不守本份的妾室绝不能留,不过这种事今后最好等你回来再处置,免得有什么误会。可你没有问一问我有没有事。”

纪叔韧面上有些内疚,“我只是看你样子好好的”

“是啊,落水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生孩子都快做完月子了,更何况我只是怀孕三个月,孩子没了而已。”王芷的神情突然痛苦,眼中泛光,最后咬一字顿一字。

纪叔韧大惊。

“而且,以后都不可能生了。虽然二十五岁之后我就以为自己不能生,不过眼看快四十岁,流产后听大夫那么说,刹那就对你死心了。”

王芷说完就走,连城略犹豫,还是跟了去。

纪叔韧捉着凳子坐下,却直接跌在地上,发了半晌呆,突然抱住头,脸埋膝盖,痛哭出声。

第410引 仁心好官

别人是做文课武课,节南是做自言自语的早课,做完了就背商花花去码头。

临河府的东西会运过来,神弓门就在正天府,盛文帝的九妃守在这儿,唿儿纳的军备大营就在城外,时不时就有盛文帝要回正天府的消息从北方传来,她已经不用去别的地方,时间充裕得很。至于找工,自然是骗阿左的,每天早出晚归,在码头边上的读书铺子里坐着。

节南黑不熘秋又干又瘦,花花整个包在大裹布里,看上去就是一对穷母子,瑟瑟秋风里,人人自顾自,谁也没多看两人一眼。

读书铺子小归小,有个心很大的铺名,叫鲲鹏。

鲲鹏铺子与其他书铺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只卖自家刻版的书册,其他书只能在铺子里读。巴掌大的地儿还辟出一块豆腐干大的小食摊,书很多,桌两张,檐下排椅一长条,早做粥饼,午售茶点,晚卖酒菜,生意不温不火。

鲲鹏的老板叫昆朋,五十出头,一人又当老板又当伙计,两撇小胡看着有点刁滑,一开口却文质彬彬,真叫貌不正言压众。

节南到的时候,铺子屋檐下的排椅都坐满了喝粥吃饼的人,两张桌却空了一张。她把花花放在竹椅子里,用大裹布仔细围住,这才去和昆朋打招唿。

“昆大早,今日生意兴隆啊。”招唿过,就在架子上挑书。

昆朋忙得热汗直流,“突然来了一队商客,手忙脚乱的,姑娘先坐会儿,我马上来上茶。”

节南道声好,回到桌前,推给花花鲲鹏自刻的连环画《孔子传》,自己打开一捆纸扎,“文心小报”四个字赫然入目。

这份文心小报与都安的不同,本地所印,每五日出一份,以戏曲话本和怪奇故事为主。节南之所以感兴趣,皆因它还会转载都安文心小报的部分内容,虽然到这儿新闻已经成了旧闻,总比一无所知得好。

昆朋没耽搁多久,很快端了一盘果干,一盘脯肉,一大壶茶,来不及聊天就又回去忙了。

花花拍着桌子,奶声喊,“果果。”

节南将果干盘子推过去,顺手拿了一根肉脯条,歪在嘴里嚼着,突然看到一则消息,“花花,这个好玩,我给你念念。工部侍郎二夫人桑氏的三间嫁妆铺子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尽管桑氏已将三间铺子卖给了别人,但那些尚未拿到货款的商家,已经交托信局寄物的客人,还有支付了银两却没取货的买家,认为铺子卖出得如此仓促,很可能是桑氏设下的骗财圈套,因此堵在赵府门口要赔偿,后来惊动到郡衙,派官差保护赵府,结果双方打了起来,官差抓了领头闹事的。”

花花学节南,歪嚼着果干条,拍手笑,“打,打,打。”

节南搓搓花花的汤圆脸,教坏娃子,“对,打架是很好玩的,特别打那些欺负你的人。”

花花两岁小脑瓜比同龄的娃复杂,小拳头举一举,歪嘴鼓眼,整一个小霸王,“还有欺负娘娘的人。”

节南捏他肉脸蛋,“别,欺负我的,我会欺负回去,你不要跟我抢,不然我打你。”转念一想,不能让娃娃从小失去奋斗目标,“不过你可以帮你先生打架,他的瘦胳膊,连你吃的包子都拿不起来。”

花花却突然一瘪嘴,“不要帮。”

节南奇道,“为什么不帮?你不是很喜欢在他后面当小跟屁虫?”想起花花纸堆里找字的情形,啧啧,就是一只听话的小狗啊。

“怕怕。”娃虽小,心里雪亮,谁严厉谁纵容,只不过当着严厉的那位,他不敢依赖纵容自己的人而已。

节南笑了,“你个小小子,可怜哦。”笑完却一本正色,手指轻敲文心小报,“你是该怕他的。等我想到的时候,他早就看清对手的下一步,所以已把尸体搬走,将凶杀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误导所有人,以为只是一桩卷款携逃案…”

不可能是那群黑衣凶手去而复返,也不可能是年颜,只有王泮林。

更何况,节南去信局那晚,就知道的人跟着自己。

的年青人未必个个高手,但个个机灵,传递消息极快。而他们不止保护着南山楼,也保护着青杏居。

节南知道,小柒也知道。

所以节南这回出远门,小柒并没有追上来,听节南的安排,到江陵作客去了。

节南手指划过纸面,继续念道,“经郡衙查实,桑氏在大夫人刘氏过身之后卖铺子,有回乡守祖地的打算,其情感人,其理正大光明,有官府文书等物证,并无半点罪责。另查实,掌柜们平时就沆瀣一气,朋比为奸,设局骗何氏财东买下铺面之后,卷走铺子里的值钱物什逃离,行为恶劣,现向全国发布通缉令,捉拿三人…”

哈!通缉死人?

花花打了个呵欠,毕竟只有两岁,吃了睡,睡了吃,才是正道理,面前那本《孔子传》翻都没翻开,没有压力,读书没劲。

节南自己都不爱看的书,意思意思就算,免得将来某人怪她宠坏娃子,“…虽差点蒙受不白之冤,赵大人与夫人大方捐出三个月的俸禄,由郡府酌情发放给受害者,仁心好官之名一时传遍肯定又是你先生的主意。”

钱财上的事,赵琦听桑浣的,而桑浣爱敛财,不可能想到捐俸禄这个法子。

但此法太妙,让赵琦因祸得福,官声更上一层楼!

仁心好官哪!

花花小脑瓜一垂,睡着了。

节南也说完了,解下披风给花花盖上,倒茶,喝茶。

一艘大江船泊进码头。

节南惊讶盯住船上的大旗

鞠英社?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