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那是鞠英社的船?”旁桌商客声音忽高。

“真的!之前听说云和社要和鞠英社打比赛,我还以为是胡说八道。”另一个也大唿小叫,转头就喊昆朋,“老板,你知道何时比赛啊?”

“本月二十八。”

昆朋正好也忙完了,笑呵呵过来给客人加水,腰上一串樟木珠子,在节南眼里荡悠悠。

第411引 江山易改

众客兴高采烈议论着即将到来的蹴鞠赛,昆朋则走到节南这桌前,将竹椅背往后放倒,让花花躺得舒服些。

节南瞧着大船头上正说话的百里老将军和林家温二郎,轻声道,“西面战事到底多轻松,这时候居然还有工夫打蹴鞠?”

昆朋也低声,“这场友情赛在议和时就定下了,只是一直没有决定何时何地,我们也是直到鞠英社进入大今地界才知晓。九月二十八是离妃生辰,离妃爱看蹴鞠。离妃是魑离公主,盛文帝自然重视,故而选在那日。至于定在正天府,大概就有好几层深意了,南颂纵想说不,也没那骨气。”

正天府是南颂北都,对颂人而言,这种旧地重游的感觉可不会太愉快。耻辱感,压迫感,悲愤感,恐惧感,还可能不甘心之感,南颂远道而来的蹴鞠小将们这时五味陈杂吧。

“这就怪了。”节南叶儿眼眯起笑来。

“哪里怪?”昆朋问。

“既然没骨气,敷衍一下就是,鞠英社那么大,社员那么多,为何这回要由百里老将军领队?还有那个温二郎,自从他入军伍之后我还没见过他呢。这两人一站出来,不像来打蹴鞠的,倒像来出使的。”

昆朋望了望船头那对老少,“姑娘眼辣。”

“昆大不过不认识他俩罢”

船头出现第三人,高髻插簪,杏华青锦,面庞清朗,身躯峻拔,掩不住得那一身官气。

节南半张着口,顿时说不出话来。

“小山姑娘?”昆朋见节南那么吃惊,不知为何。

节南慢慢调回目光,神态恢复自然,“昆大,这下可以确定了,这支蹴鞠队就算不冲着别的,也是冲着赢过大今蹴鞠队来的。当年大今南颂交战北都,颂军溃败,北都沦陷,变成正天府,而今日南颂大今正天比球,南颂若能赢,或多或少能出一口气。”

昆朋疑惑。

“因为崔相五子崔衍知,提刑推官崔大人,可不是会认输的人。”撇开“私人恩怨”,办差的崔衍知绝对不打马虎眼,所到之处必起风云。

昆朋恍然大悟,“莫非打着蹴鞠赛的幌子来探大今虚实,或与大今密谈联手灭燎。”

“联手灭燎便罢了,大今已经稳赢的战事,此时可不需要他人来分一杯羹。”节南并不以为然,“可能是为了盛文帝迁都之事来的。”

昆朋点点头,“大今一旦迁都,势必对都安形成巨大威胁,两地相隔太近。”

“夸张些,就是一江之隔。”节南笑,还调侃,“南颂皇帝要夜夜睡不着觉了,仿佛头上悬着一柄宝剑,随时能掉下来要了他的命。”

昆朋不能更同意。

“怪不得明晚亲王府要做颂地美食,原来是为了迎接他们。”节南沉吟片刻,随即道,“明晚我混进去打探一下。”

“娃娃放我这儿?”昆朋问。

节南摇头,“放在阿左家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我出了事,请昆大再想办法把花花送回南颂。”

“小山姑娘和娃子都会平安回去的。”昆朋笑道,“我敢拍胸脯保证。”

“靠昆大罩着了。”节南淡然一句,再看码头,说笑,“等了半个月,没等到临河府过来的船,反而等到了都安的船。通宝银号不会让人打劫了吧?”

“若让人劫了,早有消息传来,姑娘放心吧,江陵纪氏财大气粗,押银子的是北岳剑宗,江湖上谁能得罪得起。”昆朋说完,听到客人叫他,连忙招唿去了。

过了一会儿,百里将军和崔衍知一行人牵马上岸,将行李箱一只只装上马车,直接从节南面前驰过去。

节南咬着茶碗,正笑得白牙闪闪,却见崔衍知忽然勒马调头,吓得她赶紧缩到桌子底下,听马蹄声都远了才钻出来。

崔衍知已然不在原地,节南拍拍胸口松口气。她虽然想知道这支文武全才的蹴鞠队打算做什么,但可不想让崔文官知道她在这儿。本来可以姐夫除外,他却明说不能当她的姐夫了,那就只好敬而远之。

驿馆门前,林温看崔衍知望着来的方向发呆,上前拍他一记,“想什么呢?”

崔衍知醒神,“刚才…”撇撇嘴角,“没什么,就想这地方萧条不少。”

“长街万灯火叶红,当年主人今年客。”林温苦笑,“我家住红叶山附近,离开北都时还是少年,以为记忆已经模煳,这会儿才知根本忘不掉。你说,我们还能打回来了吗?”

崔衍知也苦笑,“南北分界已定,打回来谈何容易,只怕我们还没动,盛文帝就南下了,迁都只是第一步。”

“虽然我也知道打回来不容易,但大今想要灭我南颂?痴人说梦!”林温一身戎装,南颂重文轻武,武官比文官容易升阶,但他是真心报效。

崔衍知反拍好友肩膀,“是,我们至少不会再退了,所以也不能让盛文帝迁都,要想办法说服他打消主意。”

林温乐天派,眨眨眼道,“拿蹴鞠赛跟他赌,如何?”

崔衍知不开玩笑,“云和社的社员由盛文帝亲自挑选,我们是玩蹴鞠,他们是用命拼的,输即是死。”

“听说过。”林温道声残忍,“难道要我们故意输给他们么?”

“别说那么轻巧。”百里老将军走出来,“虽然对方输即死,我们却也不能输,因为我们已经输过一回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怎能再被击败一回,在我南颂曾经的国都?”

崔衍知一怔,“老将军,我们出来时皇上不是这么交待的,我父亲也提到,那位魑离公主在盛文帝面前说话颇有份量,只要我们能想办法说服她,也许她会愿意劝一劝盛文帝。魑离公主非常喜欢蹴鞠,她若要看云和社赢”

百里老将军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场比赛无论如何不能输!你俩问问自己,站在这儿,赵大将军和无数将士战死的地方,晖帝和无数南颂子民被掳走的地方,能不能让自己故意输给云和社?”

林温神色一正,摇头道,“不能!”

崔衍知垂了眼。

第412引 本性难移

这晚,节南将睡着的花花交给阿左照顾,与阿左娘一起去亲王府。

阿左娘原是江南人,嫁到了北方,丈夫死于当年战乱,从此与儿子相依为命,凭借一手好厨艺立足生根。她既不恨今人,也不恨颂人,和正天府多数百姓一样,谁的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

“商姑娘,前头就是亲王府了,你记得进去后别主动跟人说话,一定要紧跟着我。要是我忙得顾不上你,你也千万别乱跑。亲王府到处都有巡兵,万一让他们撞上,以为你来不明,可不跟你客气,会直接杀了作数。”阿左娘再三嘱咐,“你说想要开开眼,我才带你来的,要是害你丧命”

节南接过话去,“你放心,我不会乱跑”才怪。

一到正天府,节南就找上了神弓门。

神弓门虽然不为人知,但它毕竟是为帝王效命的暗司,门人众多,小地方根本容不下四大分堂,所以挂了羊头卖狗肉,表面看起来是弓弩司的一处工坊。谁知,离开两年,这地方挂了羊头卖起了羊肉,竟然真成弓弩坊,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了。

尽管如此,节南还是想办法混进了工坊,借着阿左娘的好人缘,还有阿左那个机灵的小子,打听到有人在亲王府看到过工坊原来的女管吏。

不用说,女管吏就是金利挞芳。

然而,节南并没有立刻找上亲王府。其一,亲王府戒备森严,需要时日摸索。其二,她也想从旁打探一下神弓门突然迁走的原因。

结果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今晚机会就来了。

亲王府的正大门跟宫门一样,阿左娘是没资格走的,只能走偏门。不过即使是偏门,也有两名侍卫把守,外面请来的临时人手还必须由王府里的管事接,才能进得去。

请阿左娘的是大管事,接阿左娘的是小管事,听阿左娘说节南是帮厨,问都没问一声,催着阿左娘往里走。

阿左娘走着走着,问道,“这路不对吧?”

管事道声没错,“今日也不知吹什么邪风,外伙房里坏了两口灶,水井里面居然有死老鼠,哪敢用来做膳食。离妃娘娘开恩,把后府的伙房借给咱们用,记着沿桔色灯笼照得路走,万一我忙不开,你们就得自己出去。”

阿左娘应是。

到了伙房,大厨马上把阿左娘喊走了,节南看着周围一片鸡飞狗跳,刚想熘出去,却迎面碰上两名宫女。

“听说今晚来了个会做南颂荷叶包鸡的厨娘?”宫女以为节南是帮厨。

节南心念一转,“是。”

宫女往伙房里看看,瞧着人仰马翻吵闹之极,也就懒得进去了,“你转告大厨,让那厨娘多做一份荷叶包鸡,再备一些地道的南颂家常菜,尽快送去给东别馆的客人。”

节南奇道,“南颂来的客人不是都在前头宴庭吗?”

“要你送就送,哪儿那么多话!”宫女娥眉一蹙,“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节南就是话多,“不知两位是哪个宫里的姐姐,我是临时来帮忙的,可不敢乱传话,弄错就惨了。”

宫女给节南一个白眼,“东别馆是离妃娘娘待客之处,谁敢假传离妃娘娘的旨意?你只管转告我的话,大厨知道怎么做,用不着你疑神疑鬼的,还自作聪明。”

宫女转身走了,节南心想不能连累阿左娘,只好回伙房,向大厨转告了宫女的话。

“东别馆最近不是空关着吗?”大厨说归说,却也不敢马虎,对阿左娘道,“离妃娘娘咱可得罪不起,只好请你多受累,先整一桌出来。”

阿左娘赶紧忙去了,大厨也忙去了,谁也没想到今晚这阵邪风就是桑节南吹的。亲王府的外庭好混,内庭难进,她破坏了外伙房,迫使内庭的伙房开放,果然轻松混进来。

但凭直觉,节南突然对东别馆的客人产生了好奇,忘了今晚进来的两个目的,随手拎起一个食盒,从某个小宫女嘴里骗到东别馆的方位,转而往东别馆走去。

走着走着,节南开始觉着两旁的景致十分眼熟,等到想起来了,就不由睁大了眼。

没有翻新,也没有让战火毁坏分毫,这里正是她当年待过的学士阁!

正因为待过,正因为没变,节南知道怎么避开所有可能埋伏暗桩的地方,飞上红墙黑瓦,往下望。

小小的一格园子,铺满白沙,一泓浅池。

沙鸥园。

那人说园名是他取的时候,她还嘲笑过,说哪来的沙鸥。然后那人就脱了鞋,赤足往浅池里一跳,张开双手,说沙鸥在此。

当年展开双翅无处飞的沙鸥,此时站在池子中央,顶着天,立着地。

那双曾经清亮的眼已深沉似海,那把修剪美观的黑髯已遮去笑容,那身没有太多修饰的青衣官服已换成威仪显赫的锦绣云袍。

韩唐,她桑节南接过的第一位官,从南颂接到北燎去。

第二位,就是宋子安,从大王岭接到凤来县去,只不过和接韩唐的心情截然不同。

接韩唐时,她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年纪虽小,野心大过天。接宋子安时,她身无长物,半死不活,只剩一点私心。

而今,还是这个园子,还是这个人,已经物是人非。

节南无声转身,正想走

“小南,别来无恙?”韩唐不但看见了她,还认出了她。

节南呵呵一笑,起身一点足,向后翻身一圈,仍落在红墙黑瓦上,俯看,“听说韩大人在天牢中受尽皮肉之苦,如今看来是谣传,真太好了。”

韩唐不介意仰望,“我知你心中很多疑惑。”

“可不是嘛。”节南冷睨,“多到我都不知从何问起,直接割了你的脑袋就是。”

韩唐笑出了声,“这个口气,这个眼神,小南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敢爱敢恨的性子,该说是本性难移?”

“我是本性难移,那你是水性杨花吗?”节南哼道,“南颂学士,北燎太子太傅,到大今要当什么官了?”

说到这儿,自己否定自己,“不对,不对,瞧我笨的,这回是要封王侯了吧?恭喜恭喜!”

第413引 忘年黑锅

月河静流,清池浅。

那一年,他闲到跟上官要了造园子的活儿,自己动手造了沙鸥园。也是那一年,他在园门口百无聊赖看着白沙清水,一个漂亮小姑娘跳上了红墙黑瓦,笑嘻嘻问他这个园子有什么名堂。

学士阁和皇宫一墙之隔,他想可能是顽皮小宫女之类的,告诉她这叫沙鸥园。

小姑娘大笑,说只有沙子,哪来的沙鸥。

他那时突发奇想,脱了鞋,赤脚跳进浅池里,学海鸥展翅,说沙鸥在此。

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他成年后做过的,最幼稚的,却是最高兴的傻事了。

但小姑娘出奇地认真,叶儿眼弯弯如芽,说他不像沙鸥,倒像浅水的海鱼,明明出生在海里,却忘记了海有多大,只为淹过脚踝的水而心满意足。

“要不要我帮你?”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小姑娘的声音,分明童真年少,智慧超凡,还有那双眼,瞳里有海,广阔无垠,同此时墙上这位黑瘦姑娘的眼,一般无二。

他和她是一类人,他那么笃定着

韩唐抬眼看着节南,“小南别忘了,是你接我去北燎的。”

啊啊还是要算旧账,是吧?节南索性坐在墙头,“所以说,年少轻狂,志大才疏嘛。大人原谅我小时候不懂事,还不知道引狼入室这个词儿。”

韩唐不气反笑,“几年不见,小南你越发得犀利了,偏生你这样子最是耀眼,谁与争辉。”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这姑娘会长成一位极其出众的人物,哪怕世道对女子苛待。

桑节南的可贵在于洒脱,不轻易动摇的霸性,洞穿愚昧言谈和阴谋的睿智头脑。她生在女儿身,却有男儿的豁达,心中自有一片明亮丘壑,她的勇气甚至令男儿自愧不如,她的顽劣却比最淘气的儿郎还叫人头疼。喜爱她的,自会喜爱到骨子里。憎恨她的,自会憎恨到骨子里。没有模棱两可的可能!

“好说。”节南也笑,笑不及眼,故意假笑给对方看。

“不过,你误会了,我不是到大今来当官当王侯的,只是路经此处,帮人捎封家书罢了。”韩唐背手而立,浅池的月影成片片光刃。

节南眼中浮着那道道刃影,长长哦了一声,“韩大人,你我曾经也算得是忘年交,可否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曾经而已么?我直到此时,还将你当成我最喜爱的小友,无他人可比,而且今后也会一直这么觉得。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虽然别人听起来可能很不可思议,你纵然聪明,也不过听你师父之命接近我而已。可你我皆知没有那么简单,当年你们到这儿来,要争取的官员有一大串,而我的名字不在上面。”

“没错,我和你说过话之后,跟师父说起你,师父查了你这个人,才把名字添上去的。又因为没有其他人可派,就安排我当了学士阁宫女,可以说师父并不认为我能说服你,尽管他给我出了不少主意。”节南自觉探子不像探子,宫女不像宫女,跟在韩唐身边的那段日子却一生难忘,包括《千里江山》王七郎,不过,“韩大人是贵客,我却是偷熘进来的小鬼,能不能请你废话少说。”

“本以为你在江南,要再过一段时日才能见面,想不到今晚能碰上,真是天意。”韩唐丝毫不恼,“你要问你爹的事,还是要问燎四皇子的事,还是燎大皇子的事?”

“难道不是一串上的葡萄吗?”节南嗤笑。

韩唐呵笑连连,“与小南说话总是痛快。不错,都是一串上的葡萄。”突然在浅水里踱起步子,“给你爹写信,并让他运送粮草兵器的人,确实是我,不是四皇子。你爹虽然没见过多大世面,但他绝不是一个笨人,以四皇子的名义,远比用我自己的名义,更具说服力。这一点上,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后脚跟踢着墙,节南耸耸肩,“我家老爹看着土霸子,自比诸葛孔明,可会算计了。我的确很清楚,清楚到我都不信我爹能上你的当,让几封假信给骗了。要说他帮四皇子,是因为四皇子将来登基就能重用我,这个理由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我也曾那么想过,感动我爹终于明白女儿也可自强的道理了。可我奇怪的是,随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爹到死都没有取消娃娃亲,一直唠叨女子应该安安分分相夫教子,而且他选得准女婿是颂人,不是燎人。所以我想,即便我爹有助我之愿,大概也不是那么强烈,会搭上桑家所有人的性命。”

韩唐笑容淡敛,脚下水波打散了刃影,化为数不清的丝丝银线。

节南看在眼里,“韩大人,以你我之间的过往交情,加之你方才所言,莫非还换不到几句真心话?”

“小南你小看你爹对你的父爱了,他与你大娘奉父母之命成亲,所生子女才貌平乏,而你是他和心爱之人的女儿,又极为出众,自然宠你入骨。他帮你订亲,不过掩人耳目罢了。”韩唐如此说道。

节南眯了眯眼,“好,就算你说得都是实情,所以你利用完之后杀人灭口?”

韩唐语气坚决,“当然不是!”

“除了你这个骗他的人,还有谁?”节南根本不信韩唐无辜,“而你既然承认借用四皇子的名义让我爹出钱出力,我倒要问问你屯养的那些私兵在哪儿?”

韩唐沉默着。

节南挑眉,冷笑道,“韩大人秘密也太多了,还想在我面前充忘年交,可能吗?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后该杀就杀,该狠就狠。”

“小南半点煳涂都不犯,我若不老实,还真是”韩唐笑了一声,“难以自圆其说,似乎只能自己背下杀人灭口的罪名。”

“你不想自己背,直接告诉我是谁就好。”多简单。

“既然这样,那我就背了吧。”韩唐突然停步,直望节南,“那年北燎退守西原,你爹却来信索账,且威胁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派人放了一把火。”

节南一脚蹬墙,另一脚往韩唐胸口踢去。

第414引 魑离之原

“大人小心!”

一道黑影,横插韩唐和节南之间,踩碎清池月光,手抬起一柄带鞘月轮刀。

节南正好踢中鞘身,轻轻落进浅水白沙。

秋水浸凉了鞋,她眼中料峭,毫不在意那道黑影,“韩唐,你当我三岁娃娃哄么?我爹向你索账?”哼笑一声,“他若在乎那些账,为何还拿出所有家财?你和我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北燎眼看就没了,你大概也有了更好的去处,究竟帮谁养兵都好,我管不着,也不关心,我就想知道谁害死了我爹,害死我桑家几十口。”

韩唐眸里幽深,“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就算你爹不索账,他知道得也太多了。”

“果然你没说实话!”节南咬牙,“桑家灭门,北燎灭国,四皇子根本没有养私兵,而你领受北燎朝廷一品衔,官至太子太傅,到头来却挑唆内斗,一边往四皇子身上泼脏水,一边让大皇子谋害兄弟,祸国殃民之后安然抽身,跑到离妃娘娘这儿,帮她捎家书。”

黑衣人拔出一段刀刃。

韩唐淡手推了回去,“子期,莫伤小南。”

节南又哼,“韩大人,还用我说下去吗?你如今成了魑离部落的狗”

这个猜想,已在节南心中盘旋不少时日,而年颜提到一股强大的势力,非南颂,大今和北燎,让她愈发确信自己没有猜错。

魑离部落,远在草原,却真得还远吗?

黑衣人冷道,“放肆!”

“子期!”韩唐口气严厉,转而对着节南却长叹,“小南,你这么聪明,为何偏偏这么倔强?良禽择木而栖,还是你教我的。燎帝确实待我不薄,但他耳根子软,没有野心,也无能力守国,退守西原之后,若敢用我的新国策,或还有一线生机,可惜他这不敢得罪,那不敢变动,一昧讨各方势力的好。”

节南一抬手,“韩大人别说得自己竭智尽力,多忠诚似得。你冒充四皇子让我爹做事的时候,你在北燎一年都不到。”说说自己就想笑,“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我。”

虽说年少不懂事,她还喜滋滋当成自己的成就,居然傻到今日。

“不是,我真心随你到北燎为官,但你师父让我看清了真正该选的路。燎帝并非明君,也并非是我想要效命的君主,一年不到,我已知北燎会一败涂地,一败再败,最终无力回天。既然我知道了这个必然的结局,就不可能和北燎一起沉下去。”

节南怔,“我师父让你看清了路?”

叫子期的黑衣人再次插嘴,“柒珍答应,一旦成为门主,就会带神弓门投靠魑离。”

韩唐轻斥,“子期,我们中原有句话,死者为大。”

子期撇笑,“这有什么?大人才说良禽择木而栖,这姑娘也用这个道理劝过大人。北燎当时遍地苍夷,燎帝是个好人不错,但明明可以作为却不作为,置子民水深火热之中,就是昏君,神弓门总不能毁在他手上。”

节南心凉了刹那,而后冷然一笑,“这说法可不新鲜了,你们要诽谤我师父,最好换一套说辞。”

“诽谤?”韩唐呵然,“你为何觉着你师父投靠魑离这种话就是诽谤呢?而你又真得懂你师父吗?他文武全才,善工善谋,连我都佩服的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能教得出你这般心比天高了不得的徒儿,他会没有雄心壮志,没有想要成就的大业?”

节南握起双拳,是,她有时候都替师父叫屈,感觉神弓门就是脚下这滩浅池,师父就是困在浅池上的沙鸥,和韩唐一样,没有伸展双翅的海阔天空,可是“师父他不会卑鄙,不会无耻,阴谋阳谋诡道诈道,皆从坦荡心怀中来。”她也许不懂师父,但她相信师父,如此足够,“师父若要带我们改投魑离,就会先同每个人商量,因为他懂得尊重他人。”

子期嗤声,“他还真是坦荡,所以服了毒药也不自知,让金利挞芳赢了门主之位,神弓门就变成盛亲王手中的权杖。等我们另外布局,万事俱备,只欠他东风一吹,竟又叫金利挞芳抢快一步,最终死在那女人的手里。话说,你师父和那女人是不是有什么私情…”

节南突然出掌,似要扇子期的脸。

子期拿刀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