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把整件事详细告诉我。”纪大夫人信了节南。

节南依言走回去,不急着坐,却俯身拾起手炉,放回纪大夫人手里,这才坐到一旁,将赵大将军留下秘密武器,并以四幅图为线索,她如何得到图,如何破解,如何找到青鸦山,见到最后一支赵家军,还有鸦婆婆,破阵拿四物,换取了赵柏兰这个名字。

听完了,纪大夫人泣不成声。

节南也不劝,也不催,无声守着。

良久,纪大夫人才开了口,“我恨我爹娘。”

节南神情平静,“我也很讨厌我爹。”

纪大夫人摇头,“不,你不会懂。别人只夸将门出虎子,不知我祖母重男轻女,还迷信。有个道士说赵氏一门会毁在女儿手上,结果我祖母生下我小姑姑没多久,曾祖和祖父就死在战场上。祖母从此偏激,家里根本没有女儿说话的份,两个姑姑早早被嫁了出去,因为婚事决定得草率,日子过得很不好,都没活过三十就走了。我爹是嫡长子,我们和祖母同住,我是母亲头胎生下的,因为是女儿,我和母亲受尽祖母苛待,祖母甚至不允许全家对外提起我这个女儿,直到大弟出生,母亲的日子才好过了。但祖母仍不喜我,既不帮我正赵氏女儿之名,也不许我爹娘疼爱我一分一毫,直到白宗主夫妇出现,想收我为徒,我祖母很干脆得把我打发了。那年,我七岁,在赵家只是一个影子,对外我根本不存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家这本经,和桑家经一样难念。

纪大夫人继续说道,“大约我十五岁吧,我祖母过身,我爹我娘想要将我认回去”

“却已经回不去了。”节南明白的。

“对,回不去了!”纪大夫人情绪有些激动,“我养父母待我视如己出,可我亲生父母什么都没为我做过即便做过些什么,他们没能坚持到底,还是放弃了我。最终,赵氏一门还是毁了,我真想问问祖母,是不是毁在了我手上!”

第466引 将门无后

谁能想到,忠君忠国的赵大将军,到死都没跪过敌人,受南颂百姓尊敬,却被自己的女儿痛恨,通晓大义的柏氏已经失去了丈夫儿子,和赵家军一起守着亡夫的墓,却偏偏没有女儿的守护。

重男轻女,自古有之,又有孝道压身,赵氏夫妇在祖母和女儿之间做了选择,旁观者来看,这样的选择何其不易,但受到伤害的赵柏兰无法原谅,也是情理之中。

纪大夫人没有将自己的遭遇说成悲惨故事,短短几句,道完小半生,道出别人看不到的赵家,但到底骨肉相连血脉相通,听到母亲的消息才忽喜忽悲。无论如何,赵家真剩她一个了。否认不否认,结果都一样。

纪大夫人真是长话短说,直切主题,“我娘为何要把我的事告诉你?我和木兰花林有何干系?除了我这身骨头血肉,我一样赵家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了。”

节南从香袋中取出木兰铜雕,“赵夫人告诉我,只要把这个拿给你,你就知道了。”

纪大夫人看到铜雕,脸上竟露好笑,“南姑娘,你让我娘骗了,就像她骗了我,让我以为她和我爹一块儿死在了北都一样。这木兰铜雕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小玩意。我祖母老说女儿家没用没用的,我就拿这个小玩意气她,整日背木兰辞。后来我才知道,背什么都没用,老太太自己就是被重男轻女的爹娘过继给别人家的,所以亲情淡漠,对弟弟们也不算好,就是觉得能帮赵家传宗接代,尽到她这个主母的责任罢了。老太太谁都不爱,就爱她自己。”

节南可以肯定,赵家那本经都是被那位老太太弄难念的,不过她不想多问,“还请您好好想想,你娘不会拿这么大的事糊弄我的。四幅图以木兰辞串联,最后的线索木兰花林,指得其实就是你。你是赵家仅存的一脉,你相信女子当自强,如花木兰一样。我想,你爹娘打心底思念你。所以这个重要的秘密以你为名,他们守护这个秘密,如同守护你一般,以此弥补他们心中的亏欠。而答案,一定就在你手里。”

纪大夫人鼻子又是一酸,“你和赵家有什么渊源,这么替他们说好话?我爹明明是为南颂”

“为了南颂,也是为了嫁到江陵的你。一旦锦关山最后一线被大今攻破,江陵安在,纪家安在?纪大夫人可曾想过,即便北岳剑宗再强,国破家就亡了。”

纪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眸中沉光,“你很会说话。”

节南摇摇头,“我不喜欢讲大道理,我只告诉你事实,是大夫人你太骄傲了,口不对心。容节南放肆,且问大夫人一句,你不是走火入魔练岔了气,而是中了阴寒功,以至于经脉受损,体温才低于常人吧?”

纪大夫人眯了眯眼,“是又如何?”

“练这种阴寒功的,我认识一个,叫木子珩。”

“不认识。”实话。

“那么,盛文帝的影卫寞雪呢?”

在回来的路上,节南和王泮林理了理各条脉络,发现除了长风是隐弓堂的爪牙之外,寞雪也有问题。传闻中,寞雪杀人无影无形,多是数日后死于寒气攻心经脉尽断。

年颜正是这种症状,阴寒入体,却是木子珩下得手。

也就是说,寞雪很可能就是木子珩,或是木子期。

“…”纪大夫人张了张口,哼笑。

“真不愧是将门女儿,倔脾气和婆婆有得一比。”对于有把握的事,节南也不用纪大夫人承认,“大今兵临北都,你父亲,你的弟弟们,决意与北都共存亡,而你看似事不关己,却偷偷潜入盛亲王王帐,意图行刺,被寞雪打成重伤,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还在战后去过北都,寻找你娘,可你不知你爹早将你娘送到青鸦山,以为她死在战火之中。可是,你救走了赵府其他人,所以呼儿纳到赵府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府。”

纪大夫人目光终于柔软下来,“你真得很聪明。”

“承蒙夸奖,从正天府到江陵,坐了十日船,闲工夫太多,就想得多了些。”她比不得王泮林的急智,但给她充分的考虑时间,她还是能解决一些高难度的谜题的,“对外,夫人是北岳宗主之女。这样的消息,还是不难打听到的。不过北岳剑宗和你娘的渊源颇花了些功夫。”

多亏的老底子深厚。

“北岳剑宗和我娘有何渊源?”纪大夫人一愣。

“白松。柏氏。松柏。你娘是白松同父异母的妹妹,本名白柏,嫁给你爹后,不知为何一直用名当姓,也不曾公开过和白宗主的兄妹关系,我就不知情了,您得问白宗主。不过,我大概猜得到,你娘为何请白宗主收养你。赵柏兰,赵大将军希望你能像你娘,而你娘希望你像花木兰,如果将军府只能让你憋屈,不如把你送到一个可以有所成就的地方去。”

纪大夫人惊捂了嘴,眼泪又下。

外面传来很多脚步声,应该是老夫人她们上船了。

节南起身,将木兰铜雕放进纪大夫人的手里,神情难得慎重,“大夫人,请一定仔细想一想,您手上真得没有一件你爹娘给您的东西了么?”

门外小丫头欢儿大概耐不住了,跑进来正要通报,“大夫人,老夫人”

她见纪大夫人哭得稀里哗啦,立刻护起主子,对节南叉腰瞪眼,“南姑娘怎么把我家夫人惹哭了?夫人身子不好,禁不起这些的。”

节南这下是真往外走,而且是大步走,“有说那么多话的工夫,还不把大夫人扶进里屋,免得让老夫人她们瞧见了,担心些有的没的。”

帘子一掀一落,节南已经到了甲板上,里头怎么样都不关她的事了。而到这份上,该她桑节南做的,都做了。最后,绝杀的武器能否现世,不是她能掌控的。

节南,其实,对这武器的杀伤力抱着很大的怀疑。

黑火造出来的大家伙,应该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吧。

第467引 二爷活该

祭祖时,纪大夫人没出来。

如同对二儿媳妇的宽容,甚至默许了和离,纪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对此一点不介意,毕竟纪叔韧都没露面,又如何苛责身体孱弱的大儿媳妇。

所以,没有了两大能干的儿媳撑场面,没有了花蝴蝶纪叔韧的串场,节南就成了神龙船上的中心。

祭祖仪式完成后,给族里年纪最大的长老们敬茶磕头,给一群老婆婆们敬茶磕头,给纪伯丈在内的叔伯长辈们敬茶磕头,再同纪宝樊这一代的表弟表妹们敬酒,简直满场飞。

夜幕降临,昼市变成了夜市,送神龙船的吉时到,节南才终于结束她今日的使命,让纪氏一族认住了她这张脸,有工夫喘口气了。

纪宝樊走过来,手里各拿一只神龙小船,船上挂着精致桔灯,递给节南一只。

桔灯闪闪,照亮纪宝樊心思甸甸的面容。

节南好猜,却不能猜到纪大夫人会告诉女儿多少事,就问,“怎么了?大夫人的状况没好转么?”

纪宝樊摇摇头,“我方才进去瞧了一眼,我爹就把我赶出来了,但觉我娘的脸色比昨晚还差,眼睛都肿了。”

“大概是太吵了,闹心。”节南无意试探纪宝樊。

她的目标很明确,将事情原委向赵柏兰全盘托出,交铜雕,无需再从纪家其他人那里打探什么。

“我爹也是这意思,等和我娘一起放了神龙船,就会先回府。”

放神龙船,就是向神龙祈愿,纪大伯的心愿十分明显。

“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我干娘已经和你二叔和离了,我为何要磕了那么多头,敬了那么多茶,傻子一般认了一大群长辈呢?”

节南看船尾,纪老太爷和老夫人正扶着纪氏年纪最大的老人家放神龙船,焚香祈天,求来年五谷丰登,买卖兴旺,国泰家康。

“这有什么为什么?你是王芷的干女儿,就不是我的干女儿了吗?王家的亲戚要认,纪家的亲戚当然也要认。”船侧,纪叔韧攀着绳梯跳上来。

纪宝樊忙行礼,“二叔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纪叔韧烦躁地挥挥手,脚下有些浮。

节南瞧他发髻有些松散,脸上胡渣冒青,双眼无名火乱窜。纪叔韧这么讲究穿着的一个人,身上皱巴巴的,革靴都是泥浆点,此时哪里还有半点拿神龙船装银子的气魄。

节南不行礼,还笑了,“二爷活该。”

纪宝樊在外头算得上女侠一枚,在家里还是尊老爱幼的乖乖牌大小姐,听节南敢这么呛二叔,连忙拽拽节南的袖子。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怎么好说出来呢?

纪叔韧虽然喝了不少,意识却很清晰,知道节南嘲笑他,眼里的火就烧大了,“丫头,我忍你很久了,你对王芷乖乖顺顺,对我横眉冷对,看着二爷我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我若认真对付你,或是那个连城,能让你们一夜之间变成叫花子,你信不信?嗯?”

节南嚣天的主,哪能怕这种口头要挟,“二爷今晚就可以放手一试,看我明天早上是不是就上街要饭去了。”

纪宝樊一听,还火上浇油哪?

“南姐姐,二叔他喝多了,别跟他计较。”她目光无奈,请节南手下留情。

纪叔韧大火,“宝樊,你这丫头怎么也背叛我啊?我比你亲爹还疼你,你的尿布我比他换得多,你的生辰,你亲爹不记得,我记得,喜欢什么我都想办法弄给你,除了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下来。”

纪宝樊臊红了脸,“二叔!”

纪叔韧也不理,调头冷盯节南,“至于你,我本来是打算当你亲女儿疼的。”

节南淡淡哦了一声,“我有亲爹,人虽然已不在世上,从无一刻敢忘,所以就不想再找一个爹了。二爷有心”语气稍顿,“不对,说错了,二爷看上去好像是有心人,其实却压根没长心吧?”

纪叔韧怒,朝节南跨大一步,手捏拳,“你说什么?!”

纪宝樊急忙挡在两人中间,“二叔,南姐姐,你们都别吵了,会惊动长辈的。”

节南可无所谓,“快四十的大男人,却像个孩子一样。拿干娘的事来说,干娘对你的付出,你贪得无厌只嫌少。你对自己的吝啬却丝毫不知,一开口就是自己对干娘怎么长情,怎么呵护,怎么大度,容忍了她的小性子,但每回出场要带三四位美妾随侍。有人皮厚,好歹自知,你皮厚,却不自知,索性承认没脸没皮倒也罢了。”

顺带“骂骂”某九。

“人多情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多情却要求别人长情专情,难道这还是长了心的?”节南嗤之以鼻,“所谓有心,不是你买些什么,而是你做些什么。便是生意经,做得长久的,必是用了心的。二爷那么会做买卖,且扪心自问,若干娘是一位大主顾,就你花里胡哨空口套白狼的,可有本事拿得下来?只怕你待干娘,不如待你的合伙人和大客户。”

说说就来气,节南却见纪大伯过来了,急收敛,“既然都和离了,二爷也潇洒些吧。无心,有无心的活法,不就是少了个知情知心的人为你等门嘛,没事,一堆指着你神龙船上的银子穿金戴玉的美人也等门呢,凑合凑合,一堆无心人抱作团,一辈子很快就过完了。”

纪宝樊听得愣,这话这话怎么那么解气呢!

纪叔韧听得却无比酸楚。待节南和宝樊走开,纪伯丈上前怪他怎么才来,他拍住兄长的肩,垂了头,掩口掩鼻痛哭起来。

纪伯丈立刻明白几分,回头瞪不远处偷瞧他的大女儿一眼。

纪宝樊吐吐舌头,忙转回来,一边放灯,一边对节南道,“太解气了!你不知道,二叔让二婶受了多少气,就仗着二婶在意他呢,连老太爷老太太都看不过眼。”

“不过,两位老人家能同意和离,我还挺意外的。”

比起儿子,更喜欢儿媳妇的二老,足见纪家家风可爱,节南嘴上虽说自己像傻子认了那么多亲,心底其实不抗拒。

第468引 福神小柒

桔灯丰暖,在水道里顺流飘出,与其他桔灯汇在一起,往更远的江河去。

无数心愿,皆求美好未来。

纪宝樊眼里也沉着虔诚愿望,但道,“本来确实不同意,二婶不但对二叔好,对二老更好,又是经商的一把好手,让我爹想走就走,跑我娘那儿去住几个月都不用操心生意,只要二婶在。不过,二叔突然跑回来说他同意了,让老太爷打断半条棒子也不肯改口。老太太特意跑了都安一趟,结果回来说夫妻两人要是都铁了心,谁能劝回头,请老太爷就此作罢。”

节南心想,多半是干娘下定决心和离的真正理由,打击到了纪二爷,所以才松口。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她不由叹出口。

纪宝樊双手合十,默然一会儿,睁眼道,“就是说啊。世道又这样,大今吞了北燎,接下来极可能同我们开战,朝廷主和派却捧着那纸友好契约,欺瞒百姓。我爹正在将通宝银号从北方撤出,重心南移,为此受到同行讥嘲,说他胆子小,这仗打不起来。但我江陵纪氏,正因为谨慎,才做到百年不倒。”

“北岳剑宗呢?”节南好奇。

“北岳暂观事态,十七岁以下弟子随时准备撤往南岳,一旦两国开战,北岳将加入锦关山南颂守军,助他们一臂之力。我南颂山河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失守。”纪宝樊英气长扬。

“的确,不能再退让了。”节南心中本无国,不知不觉间,才发现自己最终作了抉择。

节南推出手中的神龙小船,将自己的心愿送了出去。

过了几日,气候突然回暖,阳光明艳,鸟儿欢啾,小柒终于答应节南一块儿出门逛玩。

江陵小吃很多,点心铺子也不少,但小柒兴味索然,只为了压制后遗症,时不时嚼几粒干黄豆,看着别说滋味,比鸟食还不如。

节南看看身后正和仙荷说话的赫连骅,确定那家伙听不见,“干嘛?你真看上赫连骅了?为他消瘦?”

可怜的十二公子,如果小柒打算瘦身,他那手厨艺岂非要减分?

小柒白节南一眼。

节南明白,“我说笑而已,看你这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法子习惯。”

小柒突然抓住节南的腕子,撩袖看到几道清爽浅脉,松口气,也嗤笑一声,“果然,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节南身上的绝朱已解。她早对小柒说过,但那时小柒让年颜和良姐姐的事打击到,对此毫无反应。这会儿缓过劲来,才想到确认。

节南皱眉,“柒小柒,你这是赵府七姑娘附身,真当自己千金小姐,还伤春悲秋起来了?”

柒小柒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凑热闹,爱挑热闹的姑娘,满不在乎留下烂摊子给桑节南师妹收拾,从不考虑收拾烂摊子应该是她这个师姐的责任。除了睡俊郎这样的事,目前尚未付诸实施。无论如何,柒小柒就算难过,也肯定不是这么安份的,因为师父宠她,师兄宠她,师妹宠她,王楚风,赫连骅这样的俊郎都宠着她,还有王泮林,都是给足她面子的。

柒小柒是个走到哪儿,都能靠着脸蛋混吃混喝的幸运孩子虽然实话是,她心地比桑节南善良得多,想得少,做得多,有一种让人稀罕的纯良可爱的特质,要么就是吸引了恶人使劲欺负她,要么就是吸引了好人使劲呵护她。

所以,伤春悲秋,绝对不是柒小柒。

但让节南这么说了,柒小柒没有跳脚,虽然以往她应该在节南说死气沉沉的时候就踩一个坑出来的。

小柒只道,“我要离开一阵子。”

节南怎么也想不到小柒会来这茬,“我看你不是不喜欢动脑子,而是脑子僵掉了吧?”

节南和小柒就是亲姐妹,两人说话谁也不会掩藏真性子,有什么说什么。

“我想着,毕竟发生了这么难过的事,放任你发发脾气也没什么。年颜对你一向偏心眼,我不是不知道,虽然你骂起他来比我狠多了。而良姐姐居然是你亲哥哥,为你还忍辱负重当了良姐姐,苦熬这么多年。他俩一起走了,在你看来,失去了两个兄长,你怪我没能做些什么,我都明白。我也怪我自己,这会儿心里还没完全过去,尽管杀了一个木子珩,也算报了一半的仇。不过,你要是讨厌我到要离家出走,是不是过份了?”

小柒终于起了丝烟气,“年颜偏心我,师父还偏心你呢,你有什么好叫屈的?”切了一声,“就你聪明!就你会动脑子!我是木头脑袋,行了吧?我什么时候埋怨你了?你脑子太好,所以就可以不用耳朵听了,直接猜我心里想什么?”

“难道不是?”节南嗤声反问。

“当然不是!”烟气生火,小柒福脸化煞神,“我说我要离开一阵子,怎么就变成离家出走了?我只怪我自己没用,一直耍性子,吃得这么胖,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也不能配合你行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师父说过,你是光,我就是影,姐妹一心,才能将所学发挥极致。如果…如果…”

煞神装不久,就变成要哭鼻子的福娃娃,“如果我当时能在场,就能救哥哥们。”

节南却很认真想了想这种假设,最后摇头,“没用,王泮林的全力一击,我都没把握挡住,你在不在场结果都不会变。更何况,年颜和良姐姐他们”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了悟,“也许已经痛不欲生。”

没有一张丑极的无常面孔,没有一张美极的男生女相,无法感同身受他俩内心的苦楚凄凉。

“也不止这件事。”小柒的烈脾气昙花一现,没有哭出来,却愁眉苦脸,“我没能帮你解毒。”

“我本来也没全指望你…”在小柒凶瞪之下,节南赶紧拐过话,“没有你,我也熬不到拿到解药的这一日。还有吉平他们,都靠你的医术才保住了性命。”

“…这倒是。”小柒想想也对,“可是我自诩医术高明,如今这样,感觉自己说了大话。所以这几日我想来想去,都不能如此下去了。”

第469引 我走我的

小柒和小山,一起长大。小山霸气,小柒纯良。小山刚入师门时,正是小柒被沉香欺负惨了的时候,小山强大的保护,令小柒对小山十分崇拜,从此以师妹马首是瞻,几乎言听计从,同时又保留了纯良本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有小山这座大靠山。

而且,小山还告诉了柒珍和年颜小柒受欺负的事,以至于柒珍年颜也开始过份保护小柒。

懒惰,如旋风一样任性,小柒就是这么被宠出来的,绝不笨,但懒得多想,就像她喜欢下快棋,图一个爽快干脆。

这样的性子,固然真我善良,却少了自我压力,让小柒在她擅长的领域难以突破。

小柒道,“因为臭小山你太强了,我总是依赖你,医术停滞不前,其他更是什么事都做不成,我才想离开一阵,自己到外头闯一闯。”

虽然常常斗嘴,小柒心里从来没有埋怨过小山半点,相反还仗着小山的强大耀武扬威,但年颜和哥哥的事给了她当头棒喝。她本来应该在那儿的,她和小山应该一起行动的,她应该像小山一样强,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她有自己的天赋,承继了柒珍一半的力量,却需要磨炼。

小山的绝朱解了,小柒当然很高兴,可是不是她解的,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而今后还有更强大的敌人。

姐妹同心,节南知道小柒再认真不过,但却不同意,“我不介意师姐依赖我,帮师姐收拾烂摊子是我活着的最大乐趣之一。”

小柒啐节南一口,“臭小山,绝朱解了,你就觉着万事大吉了?”

节南再接再厉,“本来就和绝朱没多大关系,我从来不怕。只有我们姐妹俩在一块儿,万事才大吉大利,你这尊福神走了,我会走霉运的,不行不行。”

“你如今的福神是九公子了,不是我。”小柒瘪瘪嘴,“你别忽悠我。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好看,就不想我比你聪明。”

“王九是我头顶乌云才对,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嫉妒你好看。”只要能劝小柒改变心意,节南什么都认了,“我的好师姐,你要自己闯,可以。等外头不再兵荒马乱,把隐弓堂灭了,你只管去闯,我绝不再拦着。”

“为了对付隐弓堂,我更要离开。”小柒心软,一般都听节南的,然而这回心意已决,“小山,你其实知道我说得都对。”

节南叹口气,“是,我知道。”

关键时刻,小柒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

“我就只有最后一个请求,你把纪大夫人治好再走,总行了吧?你别忘了,前几日答应我的,说话算话。”说不动,那就用拖延战术。

“我已经找到治法。纪大夫人受阴寒内气伤及经脉,一直在用北岳剑宗心法压制,虽然勉强熬过来了,却始终不能治愈。其实,与其压制它,不若将它逼出。我开了两张药方子,第一张散其北岳内家罡气,再由你将阴寒气逼出,并照第二张方子上的药,连续服用三年,专养心脉。虽说代价大了些,要散去一身功力,而且还要当三年药罐子。但纪大夫人如今这样,也撑不了几年,至少治好了内伤,还能健康长寿。”小柒润圆的脸上小得意,“我就知道你会用这招,能拖则拖,拖不下去了,再找一个疑难杂症来。但是,小山,我这回出去闯,也是为了九公子。”

节南哼了哼,“你才别用这招。王九身边能人多多,丁大先生亲自帮他找治法,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鬼圣手,可我身边只有师姐你”

“少装可怜。”小柒不理节南耍花腔。

节南耸耸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会儿。”小柒道。

节南真惊讶,“这会儿?你行李呢?”

“在这里。”小柒拍拍心口,“纪大伯给我一大笔诊金,通宝银号的票子到哪儿都能换成钱,缺什么买就是了。”

节南脑里闪过一念,这么会败家,没几日就把钱都花完,灰溜溜回来,再不提独闯的事了吧?

想着,节南就道,“也好,说走就走,可见小柒你是真下定了决心。我不拦着你了,只要你答应,每到一处落脚点就捎个信给我,口信也无妨。”

节南再一想,小柒其实也有和她分开的时候,七八日左右,也算得上一阵子,就当再放小柒去打探消息好了。

小柒应了,笑道一声保重,突然往前跑了出去。

节南想得乐观,临了却看小柒头也不回,又有些失落。这时才发现,小柒没再穿她最喜欢的鲜艳红衣,却是不起眼的素布褙子衫,一挤进人群,福娃的身影就消失了。

仙荷和赫连骅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前来问节南。

“小柒说要独自出去闯一阵。”

节南这话才说完,赫连骅就追了出去。

节南皱眉,“别告诉我,这小子对小柒真有啥念头。”她要操心的事怎么那么多啊?

仙荷答,“赫儿要是没那心思,为何老是跟七姑娘拌嘴?男子多如此,喜欢在心,口难开,就只好用这种方式吸引姑娘注意。”

“不是多如此,而是幼稚的才如此。”节南不好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