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佴知道今天绝无活路了,积蓄起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郑十娘,你要杀就杀,不要这样罗嗦。”虽然声音不小,但汪佴自己都感觉话音是抖的。

汪达虽然还站在这两,但浑身已经没有力气,唯一能支撑自己站在这里的,也只有心头一丝做男人的气,但明眼人都能看到,只要轻轻一推,他就会倒下。

十娘的双手背在身后,眉高高扬起:“杀,自然是要杀的,只是要当着大家,说个是非曲直。”汪佴看一眼身边的哥哥,知道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咬一咬牙:“郑十娘,当日你说过,若我们在这里不惯,要离开也是许的,你自诩为人远胜男子,此时怎么说话不算话?”

他这话让人群骚动起来,十娘把一支手抬起,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十娘也不看汪家兄弟,只是看着人群:“我承认,当时我确是说过这话,只是,”十娘的眼这才转向汪氏兄弟:“但是,我还有句话,你们要离开,是要光明正大的离开,而不是偷偷摸摸想去投靠外洋人。”

阳光很好,照的屋顶一片光亮,也许是被这太阳一照,又燃起对生的渴望,汪佴这时候说话反而顺溜了:“投靠外洋人又如何,难道你怕我们攻下龙澳岛,你的位子不保吗?况且就算我们…”汪佴的话并没说完,十娘已经冷笑着打断了:“这个位子,自来是强者上,你们两个,论人望,论实力都不如我,就算你们去投了外洋人,有了他们的火器帮助,你真的以为,能攻下这龙澳岛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汪佴犹自强道:“郑十娘,你既不怕,为什么不敢放了我们兄弟,异日我们遇到,也好放你一条生路。”这话让平静的人群又鼓动起来。

十娘的眉微微一挑,眼里带有无限轻蔑地看着他们,这眼神比刚才的眼神还要冷,汪佴又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十娘的眼并没在他们身上多加停留,又转向人群:“各位,听起来外洋人说的很好,给我们火器,让我们去攻打府城,有了这样的火器,里面的那片花花世界很快就是我们的了,可是,为什么没人想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为什么?有几个人想议论又被人拉了下,于是都张大嘴巴等着十娘继续说,十娘指着远方的海:“他们自然不会做无本生意,要的,是要他们的船只自由出入这片海,而且”十娘故意停一停,看到众人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汪佴狂叫起来:“郑十娘,你真是妇人家见识,这片海自由出入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还能反了天去?”

已经有人忍不住上前用刀敲他一下:“闭嘴。”十娘并不理会他的话:“是,自由出入这片海是没什么,但当只有他们的船只出入,我们只能从他们手上买火器的时候,那时候还真是没什么么?”

吴老六他们几个头目是一直站在前面听十娘说的,他们几个自然是没有别的想法,十娘一口气说完,看着面前的众人,每个人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一张张看过去,当看到还有人的脸写着疑虑的时候,十娘轻叹一声,说话的声音很轻:“到那时候,我们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随意宰割了。”

说完十娘看着汪家兄弟:“我们虽是海匪,也要晓得天下没有白捡的东西,我们做的别人都说是无本买卖,但又有几个人知道我们每次出海,会有人折损,有人受伤?赔上这些,还有人敢说我们做的,是无本买卖?”

十娘的话语铿锵有力,听的人心里一震,那几张原本写着疑虑的脸,这时也变成赞同,十娘转身面对汪家兄弟:“我自然知道你们的心思,等有了火器,攻到内地,运气好时能一路攻到京城,坐坐那金銮殿的位子,等成功了,那些英吉利人要你们履行承诺的时候,自可像今日对我一样,翻脸不认人就可。”

汪达早已木然,汪佴的脸微微泛起一丝红色,十娘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只是你们也要想清楚,这些英吉利人既敢提出这样要求,当然也就想到你们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况且现时朝廷又不是暴秦一流,百姓们生活可算安居乐业,以你一家一姓之富贵,妄起刀兵,以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事,休说是大丈夫所为。”

汪佴还是有些不服:“做海匪的,还讲这些大道理做什么?”十娘冷哼一声,吴老六已经徐徐开口:“汪兄弟,须知盗亦有道,我龙澳岛郑家帮,算起来也有四十来年了,从当初一个只有两艘船,十来个人的小帮派到今日这样,光靠杀人是不行的。”

陈老七本就暴躁,已经把刀抽出来:“一嫂,别和这两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废话,一刀砍了,也好让人瞧瞧,朝三暮四,甚至还想勾结外洋人骚扰百姓的家伙是什么下场。”说着陈老七重重往地上吐口吐沫:“呸,我们做海匪的,就该学人家郑首领,把外洋人都赶出这里,而不是学什么汪直,和倭寇勾结。”

十娘看一眼汪氏兄弟,脸上又露出笑容:“现在,你们服不服。”汪佴的面又重新如死灰,十娘回头看一看大家,沉声道:“外洋人来者不善,从今日起,私下结交外洋人者,斩。”说完十娘也不看他们,径自进了大厅。

身后传来陈老七的问话:“一嫂,这两个?”十娘也没回头,只是右手在那里做了个刀劈的手势,手刚放下,就听到传来汪佴的惨叫。

十娘的脚步都没停,直接走到厅上最上面的那把椅子坐下,只过了一小会,吴老六他们就进来了,陈老七还拿着块布擦着刀上面的鲜血,嘴里还和旁边的刘老八说话:“老八,没想到那汪达倒也算个英雄,一声也不吭,那汪佴还罗里罗嗦,像个婆娘一样。”

说着呵呵笑了几声,刘老八正想答话,看见十娘的神色,拉一把陈老七意思让他不要再说,陈老七对十娘又是呵呵一笑:“一嫂,你和别的婆娘是不一样的。”

十娘微一摇头,开口就道:“瞧这样子,我们的火铳什么的,要加紧改装,还有,要防外洋人偷袭。”从外洋人占的地方到府城,或者从府城到扶桑,龙澳岛都是必经之地,如果外洋人真的对那片土地那么热衷的话,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吴老六已经点头,一直没说话的刘老八算算日子:“要是阿保他们能赶回来就好了,但是他们这时才出去了半个月,再快,离南洋最近的港口,还有五天的路程。”提起阿保,十娘这才觉得,很久都没想到他了,最近这段时日实在是太忙了,寨里的事情,改造火铳的事情,还有出海得到东西货物的分配,让十娘忙的没时间去想阿保。

现在提起,十娘才发觉,自己为什么为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是空空的,原来就是因为阿保不在,不过十娘很快掩饰住这种情感,转而去问吴老六:“对了,上次上岛的那些渔民,现在一时半会夺不会那个岛,问过他们没有,是想留下还是离开?”

留下,那就是打上海匪的烙印了,离开,对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个岛上的人来说,也是无处可去,看着吴老六为难的脸,十娘用手轻轻捶下额头,不管如何,和英吉利人的这一战,必须要打。

此时的阿保躺在甲板上,在思索这些日子一直思索的问题,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从南洋买回火器?天空的白云随着海风的吹拂变换着形象,阿保觉得有一朵云,变的越来越像十娘了,那苗条的身段,永远含笑的脸庞,还有说话时坚定的眼睛,阿保盯着那朵云看,渐渐发了呆。

一片阴影笼罩住那朵云,难道要下雨了,阿保撑起身子,看到的并不是云朵飘过来,天边出现的是一艘船,和商船不一样,船头很尖,船身长而狭窄,速度更是快的多。

不等阿保完全站起,小杜已经从舱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望远筒,有些紧张地喊道:“阿保,是外洋人的海匪,我看到上面的旗子了。”阿保并没有伸手去接望远筒,唇紧紧抿住,船上的人已经动起来了,喊声夹着转舵的声音混杂进了阿保耳里。

他转身进了舱里,看这外洋海匪船横行霸道的样子,还是先躲一下,船往左转,打算绕开,小杜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绕不开了。”

阿保丢下手里的舵,往后是茫茫大海,就算再绕,对方的船只比自己快,追上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紧紧咬了下牙,抬起一支手:“绕不开,那就准备,”说着转回身,面对众人,那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开战!”

52

52、交换 ...

开战,周围的人都精神一振,小杜站在舱门口,在听到这句话后手高高抬起挥下。随着这声指令,大帆被升了起来,阿保走出舱门,听着大帆被完全升起,巨大帆影笼罩在他头上,海风更大,吹在他的身上,吹的脸都有些生疼。

外洋人的船已经快到面前,那船像一支箭一样地在海面滑行,帆大而船身窄,难怪船行这样快速,小杜站在他的身后,缓缓说:“这样的船极不抗风浪,但船行极快,这些外洋人,真的是不要命了。”阿保举起手中的望远筒看向这艘船,船头已经摆上了火炮,能够看到他们的打扮,头上扎着头巾,身上只穿了一条裤子,手里的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阿保的牙咬的很紧,不管是动刀子还是动火器,绝不能输,海风更大,对方船只掀起的浪和这艘船掀起的浪合在一起,竟盖过了船头,直往人的脸上扑来。

对方已经预备开炮,阿保眼里闪出一丝光,身边的一切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舵往左打,要避开对方的炮,舵打的太急,甲板上的有些人已经站立不稳,往左边倒去。

阿保的身子晃一晃,很快又重新站定,“嘭”的一声,巨大的浪花在船前炸开,阿保能感到眼前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水,这炮威力好强,随着浪退去,那船也来到跟前,就算没有望远筒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有个一只眼的人在那里大声喊叫,阿保这几天勤快学习这种话,能听出来他要上船,果然是强盗,阿保刚要说话,那人突然往后倒去,阿保转头,小杜手里的火铳还冒着轻烟,小杜摸一摸火铳把:“没想到李先生果然能干,这样的火铳比以前的好使多了。”

阿保微微点头,那边船上开始忙乱,有人把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抱下去,接着就有人跳到火炮那里,开始重新摇起火炮,阿保的手往左边挥动,那边的火炮还没打出第二炮,从船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阻止了他。

从穿着来看,这人的穿着打扮是最好的,头上戴着打着卷的假发,身上的衣衫就和阿保见过的外洋人打扮一样,很多金闪闪的扣子在上面,手里端着个东西,那东西阿保在南洋见过,叫烟斗,是外洋人用来抽烟草的。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人就应该是这群外洋人的首领,他们叫船长的,阿保站直身子,那已被海水打湿的衣衫被海风一吹,已经变的半干,但就算浑身潮湿,阿保现在也顾不得了,他的一双眼紧紧盯着对方船头站着的那个船长。

那个船长的眼从阿保的脸又来到小杜手里的火铳上面,脸上的神色现出讶异,接着那只端着烟斗的手微微一伸,他旁边站着的一个人马上开口说话,说的是很艰涩的官话:“你们,是这里的海盗?”阿保的手握成拳:“是。”

那个船长的手又往前面一托,对这人说了句什么,这人马上又用很艰涩的官话开口:“我们,来自英吉利,船上没有食物和水,无法返回到离这里十天路程的马尼拉港口,既然都是海盗,能不能给我们些食物和水?”

小杜在阿保旁边低咒一句:“如果我们不是海盗,而是这商船,他们放炮之后就直接上船抢了。”他们没开第二炮,是不是他们的火炮弹药不够?如果这样的话,能不能把他们的船抢过来,上面的火炮就是自己的。

对方船只上等不到回答,明显开始焦躁起来,那船长的脸色开始变沉,小杜也想到把他们的船只抢过来,刚要说话的时候阿保已做了决定,扬起一支手,小杜还当他要下的命令是继续攻击,谁知道阿保说的是:“给食物和水,可以,但是你们拿什么来换?”

交换?海盗船上有些什么东西,小杜当然是清楚明白的,食物和水,剩下的就是武器,或者还有一些药物,但都不多。现在阿保要他们交换,肯定就是要用武器来换。

对方已经听到了这话,舔一舔干涩的唇,向船长转述了,船长的脸色一直没变,猛然从船舱里面跳出个大汉来,胳膊处还有血污,看来就是刚才被小杜一枪打倒的,嘴里叽叽咕咕嚷着听不懂的话,看这个样子,对船长的决定十分愤怒。

船长一动不动,这大汉不顾自己的胳膊受了伤,伸手就去推他,接着转身指着阿保大嚷,能够听到的是战斗,报仇。没有食物,没有水,估计武器里面的弹药也不太够了,要战斗,自己这里又不是没有胜算。一丝笑容浮上阿保的脸,现在着急的是他们不是自己,他的手背在后面,脸上现出一丝傲慢,等着对方那边打完。

别看船长年纪比这大汉要大好多,但是身手比大汉灵活多了,手刚伸了出去,就把大汉的胳膊牢牢擒住,接着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那大汉这才平静下来。

就算你们想要报仇,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实力。阿保心里猜到多半是这船长对大汉说,以后再报仇的话,大汉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气,船长又说了一句话,方才讲话的那人转身对着阿保:“三十支火铳换你们一半的水和食物。”

三十支?太少了,阿保的头微微一摇,伸开一个巴掌:“五十支火铳,再加上三千斤铁,我给你们足够的食物和水。”船只出海都会带上足够的清水,一来是备用,二来压舱,带铁压舱的也不少。

那人的脸色有些煞白,离得远,阿保也看不大清楚,转身和船长说,船长的眉头皱的很紧,示意那人继续谈,阿保已经摇头:“这是最少的了。”船长从阿保脸上看出了一切,买吧,他做个手势,买卖谈成。

阿保心里泛起喜悦,这是阿保人生中第一次和外洋来的真正海盗打交道,这次和他们做的交易和以后日子里面不停做的交易,为他得到了狡猾的东方小子的称号,而在最后被换成了海盗王的称呼。

不过这些现在的阿保还不知道,他只是让对方把需要的食物和水的数量说出来,接着用船只互相交换了各自要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可以马上返航,不需要再去南洋了,这一路上还有数个岛可以补充清水的,至于食物,一网下去就有了。

龙澳岛上的十娘的日子过的还是那么紧凑,汪家兄弟的被杀,让那些议论彻底消失,现在要等的,就是那些火铳早日改出来,再等阿保回来,训练了手下的人,等到对方耐不下性子的时候,再和他们一战。

十娘的手在火铳身上缓缓拂过,再次扳下扳机,二百三十步,十娘微微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到三十步?

“一嫂,一嫂”声音里面充满着兴奋,难道是阿保回来了?十娘的心不由一颤,不过算算日子,他们没有这么快,随着声音,一个年轻小伙子跑了上来,是和阿保很好的一个,好像是叫二柱吧?上次受了伤,李先生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回来,这才没和阿保一起下南洋。

二柱已经跑到十娘跟前,李先生胡子一掀:“你这鲁莽的娃,再这样跑,伤口会裂开的,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给你治。”二柱气喘吁吁地说:“一嫂,今天他们出门去,竟然捉到了一艘外洋人的船,听说是要送信去府城的。”

哦?难道外洋人想和府城的官联手把自己剿灭吗?看来这外洋人也不笨,知道联络官府。二柱兴奋极了:“一嫂,不光是抓到了船,还艘到了三十支火铳和一批弹药。”

这真是好消息,但是既有武器,那怎么也是打了一仗,二柱自顾自手舞足蹈地说:“他们还当只有前面有人,谁知道我们找了个弟兄悄悄摸上去,把他们的船炸了个大洞,他们的船进了很多水,这才中了埋伏。”十娘已经能看到寨外一群人走过来了,走在中间的是十来个外洋人,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不满,周围围住他们的都是自己人,不错,总算会用计谋了。

人群已经来到十娘跟前,上次送信的那个小子不在,十娘对李先生点一点头,李先生开口就问,但那群人没一个回答的。

二柱的声音又响起了:“楚哥,你刚才不是搜了他们的身吗?”被叫做楚哥的人上前把手里紧紧捏住的一个金属筒递给十娘,十娘接过,金属筒打磨的很光滑,两头都用蜡封住,是存信最好的东西,看见金属筒被拿出来,领头的很有些愤怒地开始说话,李先生在旁边翻译:“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什么地方都搜到了,毫无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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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教养?十娘唇边露出嘲讽的笑,周围的海匪也大笑起来,有些人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说:“你们外洋人来到这里,动不动就把我们的人赶走,说这个岛是你们占领的,这是有教养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吗?我们是强盗,但我们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众人轰笑声中,领头的外洋人的脸色开始变的发白,突然伸出手指,直指十娘的鼻子,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串话,说话的时候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直转,那声音自然不小。

他这样暴怒的表现就算众人没几个人听懂,也让在场的人愤怒起来,先头说话的已经抽出钢刀:“一嫂,这样的人就该杀了,好让外洋人瞧瞧,我们龙澳岛是不好惹的。”十娘没说话,对李先生做个手势。

李先生早等在那里,开始翻译起来:“他说,你们不该使计,而是要真刀真枪的对打,看是谁输了?”十娘都能猜到他们要说什么,脸上的嘲讽之色更重,看着已经被重新制服住的领头的,头微微一抬:“听好,兵不厌诈之道想必你们也不知道,但是别说只有我们会用计,你们给府城的信里写的什么?”

李先生已把金属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绢,打开看一眼就递给了十娘,十娘正在奇怪他怎么不读出来,接过绢一看上面除了外洋人的文字,底下还有汉字。

他们想的可真周到,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找来的懂汉字的人,十娘愁一眼那一脸不服的外洋人,对身边的人道:“他既不服,你们就陪他比划比划。”这?没人想到十娘会这么说,十娘说完就低下头看起信,万阿蛟站了出来:“一嫂,就让我和他比划比划。”

这样不错,十娘往后退,人群也跟着往后退去,只剩下万阿蛟和那外洋人,外洋人又开始大叫起来,李先生已经翻译:“他说,如果他赢了,那就要带着人离开。”好说,十娘已经匆匆一眼把这信扫完,对那外洋人点头:“告诉他,若我们的人赢了,他们生生世世不许离开这龙澳岛。”

李先生翻译过去,那人愣了一下,眼睛圆睁看着十娘,在阳光之下,他的眼睛蔚蓝如大海,仔细看看,高鼻深目的他长的很俊俏,十娘的头再一次仰起:“愿赌服输,不要抱怨。”或许是从十娘的神色里面明白了,这人再不说话,而是面对着万阿蛟。

外洋人摆了个架势,万阿蛟低头站在那里,好像是在专心致志数地上的蚂蚁,外洋人等不及了,上前一步就冲拳往他身上招呼。一直站着不动的万阿蛟连头都没有抬,身子轻轻往旁边一闪就闪过他的攻势。

这一拳没招呼到万阿蛟身子,外洋人看来也是个常打架的,回身连脚都没站稳,就对万阿蛟又是一拳,万阿蛟这时候并不闪躲,一直收在那里的手猛地出来,生生接了外洋人的这拳,外洋人只当这拳打过去,万阿蛟会被打个满脸开花,谁知道只觉得手上的力量被人接住,想收手来不及了,和万阿蛟的掌对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大力往自己胸前冲来,连退两步才站稳了。

外洋人面上似乎有恐惧之色,嘴里开始嚷叫,李先生呵呵一笑:“魔法,中国魔法,这群人难道不晓得有武术?”十娘只是在想着那信上的话,听到李先生嘴里从来没听到过的词,眉头微微一皱:“魔鬼?他们才是入魔了呢。”

李先生一晒:“一嫂,我们信奉的是神灵,外洋人却除了他们的上帝之外,说还有魔鬼,魔鬼的法术就叫魔法。”原来是这样,十娘了然点头,眼又看回场内,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万阿蛟赢定了,也许是想逗一逗这个外洋人,万阿蛟并没有一拳结束战斗,而是就着场子在兜圈子,外洋人时不时出拳,就像打在棉花里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十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万阿蛟抬头看向这边,见她笑容甜蜜,更显得脸像花一样,做最强的海匪,就可以摘下着朵鲜花,万阿蛟不知怎么的心神一恍,外洋人的一拳来到,捶到了他的肩头。

这拳来的甚重,万阿蛟只觉得肩头无比疼痛,收敛心神回头一看,见外洋人面露得色,心头大怒,身子一矮,脚就伸了过去,只一勾就把外洋人勾倒在地,不等他爬起来万阿蛟只用一只脚就踩到他背心上,用手擒住他的胳膊:“你输了。”

外洋人抬头想再打,看着天空的蓝天白云,还有围着的哈哈大笑的众人,眼一闭,再不说话低头认输。周围的人除了那十来个低头丧气的外洋人外,都发出欢呼声,万阿蛟收回脚,也不管围上来祝贺自己的弟兄们,走到十娘跟前一抱拳:“一嫂,幸不辱命。”

风吹的十娘的头发有一点乱,眼前的男子额头上全是汗,一双眼亮晶晶的,好像是要等着自己赞赏的孩子,十娘用手拢一拢头发:“我知道你会赢的。”这简单的一句在万阿蛟心里就跟投下一块石子一样,他感到心泛起一丝涟漪,难怪阿保要时时刻刻得到她的赞赏,这样被赞赏,感觉真是好极了。

万阿蛟方才和外洋人打斗的时候也只是微微喘气,十娘的这声赞赏却让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脸不那么红。十娘已经吩咐把这几个外洋人都押下去,转头见万阿蛟在这里喘着粗气,满脸通红,还当他方才那场打斗使尽了力,开口说道:“你今日辛苦了,先下去歇一歇,那些火铳收的正好,我和他们先商量着如何应对。”

说着拍一拍他的肩就和别的头目进了大厅,这里只剩下万阿蛟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这样不行,自己和阿保还不一样,怎么说也比他大了那么几岁年纪,又不是从未知人事,怎么会一个笑容一句话就乱了分寸,别忘了自己要做的,是这片海的主人。

那封信已经在各头目之间传送过了,等再回到十娘手里,十娘才叹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信上说的,是要协助府城来剿灭我们,再帮助他们扫平这片海,以换取和朝廷的贸易往来,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府城的官员真的听从了,我们就是生死关头了。”

陈老七性子鲁莽,第一个拍了桌子:“怕什么,府城的官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吴老六稳重一些:“老七,你不要这样说,如果加上外洋人的火器,我们未必有胜算。”

火器?陈老七顿时蔫了,十娘的眉头微微锁住,这样重大的事情,府城的官员做不了主,势必要呈给朝廷做主,但是朝廷本就有海禁令,又加上自己这股海匪,也算是名声在外,会不会朝廷的官员目光短浅,看不到外洋人内里包含的祸心,只当是把这不要的海给了别人罢了,同意了外洋人的建议呢?

刘老八一直低头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抬头打破寂静:“我想朝廷还没昏庸到这种地步,为了剿灭我们就把这片海给外洋人吧?”李先生在座位上摇头:“难说,朝廷做事历来是我们想不明白的,只怕还巴不得我们早日被剿灭,现在有了外人帮忙,不过是开通贸易的事情,也有可能会同意。”

陈老七更急了:“这有什么,我们占住了这片海,日夜不停地在这里巡逻,只要有外洋人遣去府城的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上来再说。没有了通道,看他们怎么和府城的人联系?”

李先生还是摇头:“我们今日抓到这艘船已经是侥幸了,焉知他们不会像我们想的那样,派个两艘船出去,能抓到一艘也抓不到另一艘。”陈老七暴跳如雷地站起来:“这不行那不行,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吗?”

十娘眼神依旧平静:“只要我们把外洋人先打跑了,我看那些官员去哪里找援助。”只是打跑了,要的是很多的火器,现在最难弄到的,就是火器,阿保你这次下南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等不到阿保回来,三天之后外洋的船只又一次靠上了龙澳岛,这次下船的仍然是上次来送信的那个小子,李先生上次问过他的姓名,只是外洋人的姓名长长的一串,只记得一个姓叫汉斯。

这次汉斯来了也算熟门熟路,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大厅,十娘得到通报的时候他已经走进大厅。看着面前头高高扬起,刻意显出一副骄傲样子的少年,十娘不由觉得好笑,就算外洋人如此残暴,但少年人该有的朝气和骄傲一点也不少。

汉斯径自走到十娘跟前行礼,把一封信递上,拆开了信,里面不光有外洋人的文字,还有汉字所写的,外洋人想的真周到,这次不劳李先生翻译,十娘自己看了起来,看完了语气很温柔地问汉斯:“你们那个爵爷说,要我释放你们的人,我倒想问问,就算是强盗也有规矩,我辛辛苦苦抓来的人,难道就这样放了?”

李先生原样传话,汉斯脸上的小雀斑一个个突了出来,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大声地开始说话,李先生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波澜:“他说,伯爵说了,如果不放人的话,那就扫平龙澳岛。”

十娘眼里并没露出一点惧意,双手交叉着放在膝上,看着汉斯,只吐出三个字:“我等着。”不需要等李先生翻译,汉斯已经从周围人的神色里明白了,况且这三个字实在太简单,他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写P,让十娘把他们统统收了。

54

54、焦虑 ...

汉斯的身影消失,也带走厅里的喧哗,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十娘,等着十娘说话,十娘的双手放在膝上,什么都没说,她不说话,众人也只有等着。

阳光开始慢慢西移,陈老七忍不住想说话,刚站起身就被吴老六拉住,吴老六看着陈老七轻轻摇头,示意他等十娘说话,陈老七怏怏坐下。这个动作总算让一直不动的十娘有了反应,就在众人都以为十娘有指示的时候十娘只是站起来,看着他们:“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回去吃饭吧。”

这话让众人都惊了,吴老六的眉头紧紧皱起:“一嫂,外洋人?”十娘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放下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明亮:“这有什么,吃饭皇帝大,难道外洋人要来,我们就不吃饭了?”说着十娘看着他们:“没别的事,大家都回家吃饭,早些歇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说完十娘就走了出去,西下的斜阳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人群并没有散去,陈老七直到十娘的身影不见,才猛地叫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嫂被吓到了,不肯和外洋人斗?”刘老八拉他一把:“不要胡说,一嫂什么时候怕过?”

吴老六见李先生也要出去,上前拉住他:“李先生,你瞧这事到底怎么了?”李先生瞥他一眼:“我也不晓得,一嫂的决定,一定有一嫂的道理,问我也不明白,还是回去吃饭吧。”说着李先生摇摇摆摆的走出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怎么说,吴老六的眉头没松开,只是长叹了一声:“都回去吃饭吧。”背着手也走了,他走了,别人也依次离开,陈老七满面焦灼,这时候不回去吃饭,还能干什么?也回去吃饭吧。

夕阳的余晖洒在龙澳岛上,照的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李先生沿着小径往十娘住处走去,经过一从房舍的时候能听到里面传出叽里咕噜的声音,这是住在里面被俘的外洋人。对他们,十娘比对黑帮主要好一些,守卫没那么森严,还能在周围走动走动,寨里的孩子们见他们这不一样的肤色和头发眼睛,也从刚开始的好奇变成了围着他们看稀奇。

李先生能听出他们抱怨没有面包吃,没有奶喝,头微微摇一摇,这些外洋人吃的也真奇怪,馒头要烤了吃,还要喝牛奶,那牛肉也是半生不熟就吃了,简直就是茹毛饮血,难怪这等野蛮。

虽在摇头,李先生还是渐渐走到十娘的住处门口,瑞儿怀里抱着海珏,嘴里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在哄她睡觉呢,兴儿趴在她旁边,手里握着支笔在学写字,听到脚步声,瑞儿睁开半闭的眼睛,笑着招呼:“李先生来了,快来瞧瞧兴儿写的字,他说这是你教他的外洋文,我说这曲里拐弯的,连字都不成字。”

兴儿脸上已经画了几笔黑墨,听到瑞儿这样说,抬头很不满地抗议:“娘,你不会写就不会写,怎么说李爷爷教我的不成字呢?要知道李爷爷说了,这世上除了我们天朝,外面还有很多国家,每个用的字都不一样,你这就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瑞儿把已经睡着的海珏抱紧一些,用手指在儿子额头上狠狠点了下:“才学了几天,就挑起这个来,我见识短,那是你外公不让我上船出海,不然你外公和你两个舅舅,当初可都是这海里的好汉。”李先生见兴儿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呵呵一笑从兴儿手里抽出纸,笔画虽然稚嫩,但写的很规矩,李先生点点头,指出他几个写的小错误处。

瑞儿见儿子乖乖听着李先生的,脸上的笑容带有一丝骄傲,这是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他的名字也会充满整个海域,到那时候,父亲的遗憾就会被他弥补。

兴儿得了李先生的表扬,脸上泛起兴奋的红色,蹦跳着去找小伙伴玩去了。李先生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问瑞儿:“一嫂呢?”瑞儿的眉头皱起来:“十娘今日回来就说很困很饿,吃了晚饭洗完澡就睡了,临睡前还和我说,有天大的事都不许叫醒她。”

怎么会这样?李先生的眉头顿时比瑞儿皱的还紧些,瑞儿小心看眼怀里的女儿,担心她被吵醒,嗓子压的有些低:“我听说外洋人来下战书,十娘一句话也没说,难道说十娘真害怕了,李先生,你和外洋人打的交道多些,那外洋人是不是真的那么野蛮?”

李先生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想知道十娘为什么这样,一时没有回答出来,瑞儿拍一拍怀里有些想醒过来的海珏,见李先生不说话,她也没有回应,李先生徘徊一会,站起身来:“既这样,我没别的事也就先回去,等一嫂醒了再来。”

瑞儿起身送了他两步,太阳的余晖已渐渐收起,夜色开始笼罩住龙澳岛,这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李先生离开十娘住所,往放火器的地方走,虽说十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真要打起来,这火器是很重要的。

放火器的地方亮着灯,里面有个人正在伏桌看着什么,听到李先生的脚步声,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拿旁边的刀,接着身子一矮就想转身攻击。

李先生忙咳嗽两声:“阿蛟,在这里你也如此警惕?”万阿蛟听出是李先生的声音,急忙放下刀行礼:“方才进来之前,叮嘱过不许放人进来,听脚步声又不似一嫂的,多有得罪。”李先生的眉一挑:“这没什么,我也晓得你肯定是睡不着的。”

万阿蛟随意坐到桌子上:“是,一嫂究竟为的什么要这样做,毫无防备难道等着人家来的时候,我们就被人家一口吃了。”

这话倒让李先生想起个理由,他眉一抖:“其实,以逸待劳也不算什么。”万阿蛟仿佛没听到这话,用手捶一下桌子:“再怎么说,我们的火器太少,总共也才两百来只火铳,红衣大炮明显不如对方的大炮那么厉害,当初我们对上官兵,是因为我们的枪炮厉害,现在换到别人了,我心里还真是没把握。”

李先生苍白的胡子在灯下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的眼扫过那排的密密麻麻的火铳,这些东西,在这附近的海匪来说,已经算是头一份了,但是对那些外洋人,万阿蛟没有底也是正常的。

万阿蛟的牢骚发完,觉得心里充着的那股气也不在了,泄气地踢着地上的凳子:“逼急了,我就去和外洋人合作,拿了他们的火器,一路打上府城,运气好时,搞个皇帝当当。”

李先生半闭的眼睁开,那一向和善的眼多了丝凌厉:“阿保不会这样的。”这简单的一句话让万阿蛟刚积满的力气又不见了,他颓然地往后倒,看着屋顶上挂着的巨大羊角灯,喃喃自语:“可我不是阿保。”

李先生起身拍下他的肩膀:“是,可是你和阿保一样,想做这片海最强的主人,而光靠杀人,是永远做不到的。”杀人?李先生耳边似乎又响起奇怪的呼喊,那是在新大陆的时候,收留自己的当地土人在某一天突然惊恐地四散逃跑,凄厉地喊声在耳边回荡,接着就是满眼的鲜血。

那个爱笑的,看自己总有些羞涩的少女,就这样在枪声下消失了,那些往事,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此后的日子就是杀戮和逃亡,最后终于抢了艘船离开那片宽广的大陆,在途中又遇到风雨,李先生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万阿蛟:“阿蛟,你和阿保是不分伯仲的。”

万阿蛟直起身子,紧紧盯住李先生:“那你说,我和他谁最后能成为这片海的主人?”看着万阿蛟眼里的狂热,李先生不由一笑:“我不知道,两个同样出色的人为何必须要分胜负,而不是合作起来,让龙澳岛成为这海里最大的帮派。”

万阿蛟眼里的狂热熄灭,又躺了回去,一山不能容二虎,李先生觉得疲惫起来,看来自己要像十娘说的,好好回去睡一觉,休息好了才能想出法子。

推开门,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李先生望向远方,知道那片鱼肚白下面就是大海,不知道阿保能不能赶回来,万阿蛟的确不错,可惜多了点戾气,戾气太深,能胜一时,未必会胜一时。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寨里的人也再忍不住了,聚在十娘门口,打算问究竟怎么办?十娘的门还是紧紧闭住,陈老七正打算抬脚去踹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十娘一身劲装,睡足了的脸容光焕发,看着站在面前的部属,微一点头:“怎么,你们都等不及了?”

55

55、计划 ...

十娘这话让围着的人都后退一步,十娘走前一步:“阿蛟,李先生,老六跟我来,别人都先回去。”刚才还想踹门的陈老七在十娘出来后往后站了站,但自己没点到名还是让他出声:“一嫂,那我呢?”十娘的眉一挑:“你去把各家各户的门都瞧一瞧,有坏掉的修一修。”

这命令让众人开怀大笑,陈老七一张脸顿时彻耳根都红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见了他的神色,十娘也忍不住笑了,她往大厅走去,万阿蛟他们跟随在后。

去大厅的路上要经过关押外洋人的地方,十娘经过这里的时候停了停,问身后的李先生:“他们这几位,在这里过的很不错吧?”李先生大概猜到十娘要做什么,笑着道:“过的的确不错,而且他们在这里,除了不能出寨子,还算自在。”

过的好就好,十娘继续往大厅里走,今日天色不错,蓝蓝天空白白云彩,还有微风轻拂,十娘眯起眼睛,知道用火器犀利吓唬人的外洋人,晓不晓得三十六计呢?

当十娘把计划告诉他们,吴老六拍一下桌子:“这主意好,只是派谁去?”十娘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不过没说出来,只是看着自己的属下,李先生呵呵一笑:“我老了,又使不动刀,开不了枪,要以前倒可以去。”

吴老六看一眼一直没说话的万阿蛟,虽然这黑家帮的小子十分能干,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派他去?吴老六不由叹气:“要是阿保在就好了。”正准备请缨的万阿蛟听到这话,眉微微一皱,看着吴老六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