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临风夫妇一脸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吴天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要是觉得不妥,就把那个‘老’字去掉,叫一声大哥好了。”

二人虽然疯疯癫癫,不过楚临风夫妇看在女儿救命恩人萧恨天的分上都没有计较。还是楚临风应变能力强些,最先从尴尬中恢复过来,恭恭敬敬地对二人抱拳道:“在下多谢两位吴兄一路对小女的照顾,不敢在两位面前妄自尊大。”

见楚临风称自己为吴兄,二人总算松了口气,吴天笑着拍拍楚临风肩头夸道:“还是楚老弟懂事,免了咱们兄弟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就在几人客套寒暄的功夫,南宫红已把女儿领回后院梳洗更衣。楚临风也把萧恨天三人让到客房歇息,之后设宴款待三人,以谢救女之恩,自然不在话下。

已经从女儿那儿知道了萧恨天的真正身份,所以席间楚临风也就不再避嫌,直言道:“萧贤侄,一年前你击杀欧阳剑的时候我也在场,知道那是事出有因,欧阳剑也有不是在先,更兼逼死了你的义父义母。欧阳盟主滥用盟主之权发武林缉杀令,无论是我还是沧州彭老爷子,对此都有异议。只是你一直下落不明,所以我们也没法为你主持公道。如今你既然来了,我便约了彭老爷子同上九天城,总要让欧阳盟主收回那缉杀令才是。”

萧恨天心中一阵莫名感动,回想在沧州彭家堡时这位世叔对自己的指点之恩,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对魔教上一代教主段天机的遗言便有些淡了,暗想当年魔教与武林白道交兵,楚临风作为魔教内奸逼死段天机,领白道中人杀上莲花峰,也是兵不厌诈各出奇计,算不得什么卑鄙无耻。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位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南宫世家异姓宗主。一年多不见,只见他丰神俊秀一如往昔,无论容貌、衣饰、谈吐都无可挑剔。任何男子在他面前恐怕都不免要生出自卑的感觉。萧恨天心中暗叹:也只有楚世叔这样的父亲,才养得出南宫琳这样的女儿!

见萧恨天望着自己一言不发,楚临风只当他是有所顾虑,便笑着安慰道:“你别害怕欧阳盟主,他这盟主也是咱们四家共同推举,当年只是为共同对抗魔教罢了,他并不是武林皇帝。若是他行事违背了起码的公道,咱们也不必再遵他号令。武林四大世家之间,其实多少都有些矛盾,只是因魔教当年太强大,咱们不得不团结在一起罢了。如今魔教式微,他这盟主其实早已可有可无,为自己儿子之死就以盟主身份发武林缉杀令,就这一点已经是假公济私了。我若约了彭老爷子上九天城还谈不拢,大家最多翻脸。以我和彭家实力,总能护得你周全。”

萧恨天心中感动,不过以他的性情却不愿轻易受人恩惠,更不愿为了自己而让武林世家之间起什么风波。再加一旁作陪的南宫红在楚临风说这番话的时候,故意失手把筷子落到地上。这暗示虽隐蔽,却还是没逃过萧恨天的眼睛,因此他忙道:“这事不劳楚世叔费心,我与九天城的恩怨我不想靠别人来解决。”

见萧恨天说得坚决,楚临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要再劝,夫人南宫红已举杯敬酒岔开了这个话题。五人同饮一杯后,楚临风又笑道:“琳儿一向不把任何男子看在眼里,但对你却是赞不绝口,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夸赞过别人。你若没事就在金陵陪她多玩些时候吧,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见楚临风眼中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期待和慈爱,萧恨天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江湖儿女比寻常人要洒脱大方得多,对礼教一节也看得轻些,但这样邀请青年男子陪自己的女儿,那意思也再明白不过。这不仅是鼓励他们交往,甚至已经有把女儿托付给对方的意思。萧恨天心中惊喜,不过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吴法已叫起来:“不妥不妥!这大大的不妥!”

楚临风莫名其妙,忙问:“不知这有什么不妥?”

吴法清了清嗓子,这才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这次来,本来是要为义弟萧恨天向楚老弟提亲的,也只有楚老弟你那宝贝女儿才配得上咱们义弟,想楚老弟也明白这一点,定不会拒绝。所以只要咱们一提出来,他们自然就算定了亲,按理在成亲之前他们不能再见面。老弟却让我义弟陪琳姑娘多玩些时候,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吴法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南宫红面色愠怒,借口身体不适,起身拂袖而去;楚临风尴尬地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对;萧恨天更是满面通红,连连冲吴法使眼色;只有吴天鼓掌赞道:“是啊是啊!这虽是小节,不过身为萧恨天的义兄,咱们也不能不注意。”

还是楚临风最先从尴尬中恢复过来,干咳了一声,笑道:“终身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就算二位有心为萧贤侄提亲,也当容咱们夫妇考虑一下再答复。不知萧贤侄除了义父义母,可还有什么长辈?”

楚临风把话说到这分上,显然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态度。不仅没有责怪吴法吴天的无礼和莽撞,还隐隐在鼓励萧恨天找长辈来正式提亲。不过萧恨天却神情一黯,低声道:“除了义父义母,我已经没有任何长辈。”

“不是吧?”楚临风提醒道,“沧州彭老爷子是你义母的生父,也该算是你长辈吧?”

萧恨天心中一热,顿时明白了楚临风一力促成这门亲事的目的。一旦由彭文庆亲自为自己提亲,那就向武林表明,自己已被置于沧州彭家和南宫世家的庇护之下,就算是武林盟主欧阳飞云,恐怕也奈何自己不得。楚临风一力促成这门亲事,除了是因为女儿南宫琳对自己情愫暗生外,楚临风也是想靠南宫世家和彭家的势力,在欧阳盟主武林缉杀令下护得自己的周全啊!想到这,萧恨天眼眶便有些湿润的感觉。不过此时此刻,萧恨天却想起了下落不明的韩灵珠,同时也想起了亲生父亲临终所托,以及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不禁深吸口气,对楚临风抱拳道:“楚世叔的美意恨天完全明白,不过小侄义妹韩灵珠目前还下落不明,若不能找到她,我暂时没心思考虑自己的事。除此之外,小侄尚有一桩心事未了,在这桩心事未了之前,小侄也没有资格考虑终身大事。”

见萧恨天说得慎重,楚临风不禁好奇地问:“灵珠侄女的事我会叫人留意,有南宫世家遍及江南的眼线,应该能找到她的下落。只不知贤侄有何心事?”

萧恨天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淡淡道:“不过是我萧家一段血仇而已。这事是小侄心中的秘密,希望楚世叔不要再问。”

见萧恨天如此说,楚临风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举杯劝酒,转移话题。不过萧恨天已无心酒宴,放下酒杯后便对楚临风告辞道:“楚世叔,过了今日,明日一早我就想告辞离开,寻找灵珠妹妹的事,还要多多拜托楚世叔。”

“这么急?”楚临风皱了皱眉头,“灵珠侄女的事我会找人尽心去办,这个你放心好了。”

“多谢楚世叔!”萧恨天忙道,“我想早一点完成那桩心愿。如果我侥幸不死,而世叔又不嫌弃的话,我当在亲生父母坟前禀明,并在义父义母坟前守灵三月,求他们原谅我未曾为他们守孝三年后,再求彭堡主为小侄到南宫世家来提亲。”

楚临风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笑道:“如果是这样,我便不再多留你了,希望你早日完成你那桩心愿。”

“等一下!”一旁的吴天急道,“难道咱们兄弟提亲就不算数了不成?”

不等楚临风回答,萧恨天已瞪着二人道:“你们若再乱说话,便不再是我的兄长!”

见萧恨天动怒,二人总算是闭上了嘴,闷头喝酒不迭。楚临风也哑然失笑,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当义兄的会对义弟如此谦让。

次日清晨,萧恨天便正式向楚临风辞行。楚临风知他此去是为完成上一代的恩怨,便没有坚留。只有南宫琳依依不舍,一路相送。直到出了金陵城,才在萧恨天竭力劝阻下止步。萧恨天与吴法吴天兄弟纵马奔出数十里之遥后,仍能依稀看到地平线尽头南宫琳那纤弱柔美的身影,在朝阳下愈发清晰明艳起来。萧恨天数度勒马回望,每一次心中都涌出愈加浓烈的柔情和甜蜜,每一次心中都多一分牵挂和不舍。直到吴法吴天不停催促,他才狠心转回头,把那个纤纤的身影留在极远的天边,也留在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长白山的辽阔壮美、巍峨绵延依然一如往昔。阔别十多年后再度回到这里,萧恨天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遍寻义妹韩灵珠无果之后,萧恨天只得先回到关外,回到长白山老林中那处生养了自己七年多的小木屋。一来是看望十多年前就已经年迈体衰的萧伯,二来是拜祭葬身荒野的父母。但最终最主要的目的,则是要从父亲墓碑前挖出刻有仇人名字的石牌。经过剑庐东方丕显的指点加上身负的乾天玄功,萧恨天自信自己现在的武功剑法,已经不输于寻常江湖一流好手,甚至也不输于义父当年,是该知道仇人名字、以完成父亲临终所托的时候了。

一看到那处儿时的木屋,萧恨天就惊讶于它的窄小破旧,与记忆中的老家已经有了些出入。尚未进门,萧恨天便忍不住轻轻喊了声:“萧伯!”声音哑涩颤抖,生怕那个疼爱自己的老人在这远避人世的荒山野林中,没有熬到自己归来的这一天。

还好,木屋的门在片刻沉寂之后,便在“吱嘎”声中缓缓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佝偻着腰身站在门里,用浑浊的老花眼打量着萧恨天,有些迟疑地问:“你是……”

“我是萧恨天,我是天儿啊!”萧恨天泪水夺眶而出,猛扑到老者怀里,一时哽咽难言。

“是天儿!是小少爷!你……你终于……回来了!”老家人用颤抖的手抚着萧恨天的头,也是老泪纵横。枯萎的老脸上惊喜、意外、激动、欣慰……种种表情变幻交织,一时也语不成句。

二人激动地相拥半晌,萧伯才渐渐止住老泪,问起萧恨天这十多年来的情况。萧恨天便一五一十,把自己这十多年来的经历一一向萧伯细说,也把自己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告诉了这个为父母守墓十余年的忠仆。萧伯听完萧恨天所说,脸上先是闪过欣慰,跟着又正色道:“慢着,小少爷!少爷去世前有交代,你能在十招之内击败老仆,才有资格知道仇人的名字!你想挖出少爷墓碑前的石牌,得先过老奴这一关。”

萧恨天一怔,没想到父亲去世前竟留下这样一条规矩。不过在稍一沉吟后,他便微微点头道:“既然父亲有过这样的遗言,我也定会照办。不过萧伯你年岁已高,动手之际恐怕会有闪失。”

萧伯闻言呵呵大笑道:“小少爷是轻视老奴么?老奴虽然老眼昏花又年届古稀,不过功夫却没搁下。你要小看了老奴,恐怕便过不了老奴这一关!”

见萧伯脸上意气风发,现出少有的骄傲和自信,萧恨天心中也涌出一丝欣慰,笑道:“萧伯既然这么说,我倒要小心应付了。”

一直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吴法吴天兄弟,此刻见二人要动手,吴法突然对萧伯笑道:“老哥,你这一关便由我吴法来替兄弟闯吧。虽然你是我义弟的老伯,却不能充我的长辈,初次见面,就让咱们老哥俩先亲近亲近。”边说边捋起衣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萧伯露出疑惑的神色,萧恨天这才想起给他介绍自己的两个义兄。萧伯见萧恨天这次回来多了这两个武功高强的义兄,心中也十分欣慰,便客气对吴法笑道:“吴老弟,主人的遗言是要老奴亲自试试小少爷的武功,所以不能由他人代替。你若想切磋武艺,咱们老哥俩以后有的是机会。”

见萧伯如此说,吴法吴天兄弟只好满是遗憾地放弃。吴天转而对萧恨天道:“你父母的坟墓在哪里?咱们兄弟也去祭拜祭拜。想来他们的年纪都没咱们兄弟大,不过看在他们已经作古的分上,咱们兄弟便吃一回亏,叫他们一声干爹干妈。”

萧恨天依言把两位义兄领到父母坟前,三人同时跪倒。萧恨天对着天人相隔的父母,叩首哽咽道:“爹,娘,孩儿现在艺成归来,希望爹娘在天之灵庇佑,让孩儿手刃仇人,以报我萧家数十口的血海深仇!”

吴法吴天也齐齐磕了三个头,吴法率先道:“干爹干妈在上,吴法吴天给你们二老磕头了。一下子多了我们这两个武功高强、聪明机智、相貌堂堂、义薄云天、侠骨柔情的干儿子,你们二老在九泉之下大概也该乐得合不拢嘴来了。你们放心,萧恨天现在是我们的兄弟,报仇的事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定要让你们的仇人死得比猪还难看!”

吴天也道:“干爹干妈,要是你们在九泉之下被小鬼无常欺负,就说咱们兄弟的名字。以我们兄弟的威名,想那些小鬼无常也要惧怕三分!”

三人祭拜完毕,萧恨天这才对早已准备妥当的萧伯抱拳道:“萧伯,天儿无礼了!”

萧伯右手执剑,左手捏了个剑诀,慎重地道:“小少爷尽管出手,万不可心存慈念,老奴虽然盼你早报大仇,可也决不会有丝毫容让之心,让你侥幸过老奴这一关。”

萧恨天微微点点头,道一声“得罪”,便一剑指向萧伯握剑的右手脉门。这一剑信手而出,不依任何剑法中的套路招数,但角度、力道、时机、方位,掌握得无一不恰到好处,不亚于任何精妙绝伦的剑招。萧伯脸色微微一变,大约没想到萧恨天此刻的剑法已经如此之高,远远超出了他最大胆的估计。

后退半步然后长剑横格,萧伯这才挡开这一剑,跟着随手反刺萧恨天胸腹,立刻转守为攻。萧恨天见状心中也是一凛,没想到萧伯的武功竟然不弱,完全不亚于江湖上那些自诩的一流高手,要想在十招之内击败他,竟不是件容易的事。萧恨天立刻收起轻视之心,小心应付。

二人翻翻滚滚,转瞬便斗了数招。当萧恨天终于击落萧伯的长剑时,萧伯却微微摇头,叹道:“小少爷这剑法已达臻境,放眼江湖恐怕也罕逢敌手,不过击败老奴却用了十二招。依主人遗言,你还不能起出他埋下的石牌。”

萧恨天回想方才动手的情形,心知是自己开始时存了轻敌之心,所以未能在十招之内击败萧伯。不过认真动手的话,能否做到这一点也还是没有把握,不禁大为沮丧。正要收剑认输,一旁的吴天突然道:“再来再来!第一次打不赢就打第二次,第二次也不行就打第三次,一直打它个三天三夜,我兄弟年轻力盛,总能赢你这老家伙一次两次!”

萧恨天闻言灵机一动,立刻笑问萧伯:“我爹爹当初留下这遗言,可还有别的什么条件和限制?”

萧伯一怔,摇头道:“没有!”

“那好!咱们再来!”萧恨天顿时面露喜色,再次拔剑而出。萧伯一愣,面色不悦地问:“莫非你真要用那白痴的办法与老奴缠斗三天三夜?”

萧恨天立刻正色道:“这是最后一次,方才我存了轻敌之心,所以未能在十招内胜出。望萧伯再给天儿一次机会,你也希望天儿早日得悉仇人名字,报得我萧家的大仇吧?”

萧伯面色稍霁,微微颔首道:“那好,老奴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仍不能在十招内击败老奴,就继续去练剑,一年后再来吧!”

萧恨天这次不敢再大意,长剑遥指萧伯,凝立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终于等到萧伯精神稍懈的那一瞬,才一剑呼啸而出,不等剑式用老,第二剑立刻又连环刺出,场中顿如起了暴风骤雨一般,激得满地落叶纷纷飞起,把激斗中的二人完全笼罩。

吴法吴天瞪大了双眼,却只见枯叶纷飞,怎么也看不出二人的剑路招式,正焦急间,突听萧恨天一声轻喝:“着!”二人身形顿停,遥遥相对凝立。待枯叶缓缓坠地后,吴法吴天才看清萧恨天已收剑而立,而萧伯则捂着受伤的手腕,一脸欣喜,喃喃道:“只用了七招,小少爷这一剑堪称绝世无双!”

萧恨天忙掏出金疮药为萧伯敷裹手腕伤口,同时赫然道:“天儿剑法不精,不能收发随心,让萧伯受伤,实在是罪无可恕。”

萧伯不以为意,欣然道:“剑法原本就是用来杀人,就该不留后路务求一击必中。你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大半劲力,保住老奴这只手,也算难能可贵了,大可不必内疚。不过对待仇敌却万万不可如此!”

萧恨天连忙点头,待包扎好手腕后萧伯才道:“你可以挖出少爷当年埋下的那面石牌了,希望少爷在天之灵庇佑,你能亲手取来仇人项上人头,供奉在少爷和少奶奶坟前!”

早有吴法吴天从木屋中取来铁铲,萧恨天心情复杂地接过来,默默来到父亲坟前,对着父亲的墓碑恭恭敬敬地一拜后,才在萧伯指点下才慢慢舞动铁铲,一铲一铲地挖了下去。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萧恨天心情异常平静,虽然仇人的名字从七岁那年起,就是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秘密,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萧恨天反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甚至觉得萧家的血仇以及父亲的遗言,其实离自己都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报仇的欲望,也早已经不如儿时那般强烈和痴迷。

入地三尺,铁铲终于碰到了硬物,萧恨天小心翼翼地刨开硬物周围的覆土,然后双手插入土中,握住那块半尺长短的石牌,浑身劲力迸发,把它生生从土中拔了出来。抖着手,缓缓抹去石牌上的浮土,萧恨天终于看清了石牌上刻着的字迹。刹那间,他的面色蓦地变得煞白,一跤跌坐于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不会!不会!我萧家的仇人怎么会是他?”

“谁?到底是谁?看我兄弟不把他碎尸万段!”吴法吴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瞪着石牌上那三个字连连追问。虽然对着仇人的名字,但目不识丁的他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萧恨天神情痛苦地抚着那面石牌,喃喃自语:“没错,没错!这是父亲的字迹,谁能伪造得了?但他……他怎会是我萧家的仇人?”

说着萧恨天一跃而起,瞪着萧伯大声追问:“萧伯你告诉我!他真是杀我萧家数十口、逼得我父母远走关外的大仇人?”

萧伯顿时满脸通红,愤然道:“小少爷,如果你连少爷亲手刻下的字迹都不相信,又岂能相信老奴的话?”

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手中的石牌也失手落到地上。萧恨天神情痛苦地跪倒在父亲坟前,匍匐着呜咽道:“老天爷,你干吗要对我如此残忍?”

吴法吴天面面相觑,望着痛苦不堪的萧恨天不知如何劝解才好。吴法拾起地上的石牌,愤愤地骂道:“这他妈究竟是谁?害得我兄弟这般痛苦?”

石牌上的黑土早已被抹得干干净净,那上面刻着的三个字,除了目不识丁的吴法吴天兄弟,只要读过两天书的人都该认得,那是用工整的楷书刻成的“楚临风”三个字。

金陵城郊有一处荒凉的乱葬岗,白日里就很少有人来,一到晚上就更加了无人迹,除了荧荧鬼火,就只有野狗鼠蚁出没。曾有胆大乡民与人赌斗,约定独自到这乱葬岗宿上一夜,结果第二天一早,这个胆大的乡民就已经被吓傻了,再没有康复。从此以后,乱葬岗中就更加没人敢来了。

乱葬岗中有一处硕大的坟茔,一望而知是那种多人合葬的荒墓,无碑无记,荒草丛生。这一日,就在月色初升时分,有三条黑影悄然来到这座荒坟前,在夜色笼罩中点起香烛纸钱,对着这座孤坟恭恭敬敬地叩拜着,在白惨惨的月色下,有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萧家枉死的先人们,你们放心,萧恨天若不能为你们报仇雪恨,便不配做萧家的子孙!”当中一个黑影轻声祷告着,言语中仇恨与无奈交织,似乎有难言的隐痛。他的话音刚落,边上一个黑影用苍老、犹豫的嗓音低声问:“兄弟,你查清楚了?这确实是你萧家先人的坟墓?楚临风也确实是你的大仇人?”

“是啊,”另一旁一个黑影也小声嘀咕着,“楚临风那家伙虽然一本正经假模假式的,一点不讨人喜欢,可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啊!”

当中那个黑影直起声来,恨声道:“我这几日走访了附近好几户农家,证实了二十多年前,确有一萧姓大户被人一夜之间满门杀绝,仅有萧家少主人带着新婚的妻子走脱。他家的田产最终也被南宫世家吞并,这无一不与我的身世吻合!再说我爹爹亲自刻下的仇人名字,难道这还有假?”

说着那黑影仰起头来,惨淡的月光终于照出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正是萧恨天那张悲怆、激动、伤心、无奈……种种感情交织缠结的脸。

南宫世家的府邸坐落在金陵富人聚居的东城区,就是在这豪宅广厦鳞次栉比的富庶之区,南宫世家的府邸都算得上是富丽堂皇,首屈一指。当萧恨天再次来到那两个威武石狮把守的恢宏大门之外时,心情异常复杂而矛盾。

几乎没费什么波折,萧恨天很快便见到了南宫世家的宗主楚临风,被下人领进堂屋后,早等候在那里的楚临风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笑道:“没想到贤侄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你那桩心愿已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