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深也不再坚持,听话地离开厨房。

吃完饭后,赵西音收拾完出来一看,见他靠着沙发,一脸疲倦地阖眼,右手不断掐自己的眉心,时不时地甩了甩脑袋。周启深头疼又犯了,大概适应不了南方的湿冷,在上海就不太舒服。

忽然额间一软,就听赵西音说:“你别动,我给你按按。”

周启深略为不适地睁开眼,她站在身后,看不清表情,看不清五官,她的长发散了两缕在他肩上,一丝勾人心魄的淡香。温软的手指从额头移到太阳穴,一下一下,顺时针。

旧日之情裹着回忆呼啸而来,周启深眼眶都热了。他不敢动,不敢吭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吐重。唯恐一场大梦,惊扰之后灰飞烟灭。

时隔三年之后,久违的安然时刻。

赵西音伸手往他脑门上忽然一弹,“周启深,你还能不能好了?”

力气不重,故意的。

周启深侧过头,嘴角笑意淡淡,无赖到底,“没敢死,也不敢好,我得撑到你回来。”

“说什么丧气话。”赵西音微微动怒,“我又不是按摩技师,你自个儿去找个年轻漂亮的回来,回头二十四小时按死你。”

周启深低低笑出了声。他是真难受,眼睛熬得都有些红,撑不太住,说:“我睡半小时,等会起来陪你。”

卧室亮了一盏夜灯,他睡眠质量不好,到了晚上,基本很少开太亮的大灯。刚往床上坐,就看见赵西音走到卧室门口,眼里的担心轻而易见。

目光缠绵远望,静静交织一起。周启深没忍住,朝她伸出手,“来。”

赵西音乖顺,挨着床,就被周启深一把搂住了腰。

他的脸枕在她腹间,闭眼沉声,“你离开的这几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畏光,怕声音,更怕闭上眼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你。我去看心理医生,也就能在诊室眯个两小时,一回来,什么都废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吃安眠药,能睡着,但就是做梦。梦里我对你不好,你走的时候,背影上都插着刀。”

说到后面,他声音嘶哑,气息沉沉。

赵西音哽咽地笑了下,“周启深,你讲鬼故事呢。”

“小西。”他把她抱得更紧,“你陪陪我吧,就一会儿。”

男人身上的淡香往鼻间窜,横冲直撞,气势逼人,像是烧了一把火,赵西音的五脏六腑灼灼发烫。她颤着手,掌心轻轻盖住他的头发,硬,刮蹭着皮肤,噬心之力。

赵西音半躺着,周启深侧过身,并没有完全挨近她。两人之间留了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循序渐进。

赵西音看了他第三遍,终于忍无可忍,“你怎么还没睡着??”

周启深飞快闭紧眼睛,丹凤眼轮廓狭长,眼皮之间像一小片羽扇。他不似传统俊男有双温柔多情的浓眉大眼,线条不柔和,甚至有些凌厉。

但赵西音一直觉得,周启深身上最好看的,就是这双悲悯与坚硬交织的眼睛。

她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刮他的睫毛,然后绽开笑容,“周启深,我给你讲故事催眠吧。”

周启深睁开眼,警惕望着她。

赵西音已经镇定自若地开讲,“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对母子……夜深了,母亲哄儿子睡觉。”

……不就是他们现在这样吗。

“儿子说,妈妈,我床下有人,你帮我看看好不好,我好害怕。”

……周启深无意识地蜷了蜷身子,并且往床边悄然挪了挪。

赵西音目不斜视,也跟着往床边挪,“妈妈呢,只想让儿子快点睡着,就装模作样地往床底下看。你猜怎么着?”

周启深隐约觉得不妙,皱着眉打断,“赵西音,我不听这个故事。”

赵西音一脸严肃,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眼睛瞪的大,嘴巴还微微张着,某一瞬间,周启深甚至觉得这丫头不是学跳舞,而是学表演的。

“床底下趴着一个和儿子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他在床底惶恐不安,眼睛冒绿光,盯着女人说,妈妈,我床上有个人。”

……周启深无语,感觉背后有点冒凉气。

沉默十来秒。

赵西音咬着唇,手指往后点了点,悄声温:“周哥儿,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床底下?”

周启深额上细汗都冒出来了。

赵西音却猛地大声:“啊!!!”

周启深想都没想,本能地就往她怀里钻!

力气是真的大,脑袋跟铁块似的,撞在赵西音胸口,差点没让她吐血。赵西音叫声更大,“啊!!!”

周启深拿手捂她的嘴,一碰上,她也不服输,张嘴就咬。吃痛几个来回,周启深怒得把她压在身下,赵西音多狡猾啊,抓着手边的羊绒毯一掀一盖,就把周启深的头给罩在了毯子里。

力气稍松,她就跟鱼儿似的挣脱钳制,转而到了上位,伸手把周启深给死死按住,“故事还没说完呢,那个小男孩儿吧,眼睛冒绿光,嘴巴流出血……”

话到一半,周启深的右手从羊绒毯里伸出来,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赵西音被拽着往下带,再反应过来时,眼前一暗,毯子把两人齐齐盖住。

周启深半坐着,抱着她,双目如火似电,就这么沉沉望着。

赵西音怯了胆,怂了气势,本能往后退。

退不动,他另一只手也搂住了她的腰。

赵西音卖乖求饶,“周启深,我不说了,我不吓你了,我……”

周启深头一低,一个饱满炙热的吻,杀伐果决地闯进了唇齿。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湿润而丰富的记忆,如同秘钥,撬开了彼此熟悉的那个点。赵西音大约完全没反应过来,还睁着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周启深。

周启深被她看笑了,伸手覆盖上去,稍稍分开后哑声,“闭眼,乖。”

赵西音眼睫动了动,慢半拍,终于搂上了他的脖颈,轻轻舔了下他的唇,小声说:“你别怕,床上床下的男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因为那是一对双胞胎。”

周启深:“…………”

第65章 久雨初晴(3)

赵西音笑容亮堂堂地看着他, 心无旁骛,坦坦荡荡。周启深真被气笑了, 哑着声儿问:“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赵西音点点头, “接吻。”

然后背脊稍向上伸,捧住他的脸主动亲了下去。

唇齿相依还没热, 手机在客厅警铃大作。周启深压着她的后脑勺, 不让她走, “别管。”

含含糊糊两个字,伴着男人低沉的嗓音,格外性感。

赵西音刚刚抽离的热情, 又如火似的聚集回来。但那电话不知疲倦,一遍不接就打第二遍第三遍, 赵西音自带的手机铃声音又大,巨破坏气氛。

赵西音哎的一声,“不行不行。”

一只脚才从周启深身上下来,她电话停了, 周启深的又响了。一看来电人,赵西音差点没摔到地上,完了, 赵老师!

周启深接得从容, 不慌不乱地叫人,“赵叔。”

赵文春质问, “我家小西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

赵西音在旁边疯狂摇头, 疯狂眨眼, 疯狂示意他说否。

周启深笑着挪开目光,坦然道:“是。”

赵西音:“……”

赵文春的火气撒的,手机都能给烧了,气急败坏道:“你你你,你不许欺负她,你让她回家,现在,马上!”

赵西音愁眉苦脸,脚丫子一脚踹过去,“周启深,你害死我了!!”

周启深搂了搂她的腰,印了一个吻在她额头,“没事儿,我陪你。”

迟早都要面对的。赵文春以前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恨他。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孽力回馈。

周启深换了件稍厚的外套,怕外头冷,又拿了一双羊皮手套给赵西音戴上。赵西音担心问:“你头疼是不是很难受?”

周启深牵着她的手,“没事儿,刚才你那个鬼故事,把我毛病全吓好了,现在倍儿精神。”

赵西音咯咯笑,调皮说:“那我给你下载个APP,每天睡前你都听一则鬼故事。”

周启深心肝颤,眼神写满抗拒。

赵西音一眼看穿他胡说八道的臭德行,尖尖手指使劲儿戳他硬实的肩,“你个作精。”

别看两人之间现在挺轻松,真到了家门口,赵西音垂头丧气,提前打预防针,“赵老师骂人很凶的,你就别进去了,我怕他心情更不好。”

周启深敲门,声音洪亮:“赵叔。”

赵西音:“……”

大门咣的一声就开了,赵文春一点也不意外他来,就守株待周呢。进门后,直接命令赵西音,“你,出去买点水果。”

赵西音张嘴欲言,被周启深轻轻拽了下,眼神示意她听话。

客厅就剩两个男人。

周启深一派坦然地望着赵文春,以为会腥风血雨,但赵老师只平声说:“你坐。”

单座沙发之间隔着玻璃茶几,赵老师腰板挺得直,问:“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吗?”

周启深点头,“记得。”

哪敢不记得。

他第一次来见家长,是赵西音毕业旅行从西安回来之后。那次在机场,赵西音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我爸爸做的红烧肉很好吃,你要不要来尝一尝?”

算起来,两人关系的确立,应该就是从那时起的。

回北京后,其实他们并没有太频繁的联系,安安静静的不像热恋,周启深脸皮比城墙厚,琢磨着姑娘家的心思,图一时嘴快,反悔也是极有可能的。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车去接她,云淡风轻地说:“走吧,去你家。”

赵西音多莫名啊,“去我家干吗?”

“你在西安不是邀请我去尝你爸爸做的红烧肉吗?”

结果晚上,赵老师一见到闺女领回来这么个大男人,表情都傻了。第一眼见,英俊,干净,目光坦荡。赵文春心里就有了数。

偷偷问女儿,“真是男朋友?”

赵西音点了下头。

赵老师好惆怅,“看着正气,但有点儿老。”

赵西音笑得嘴都歪了,“今年四十五了,保养的好吧。”

赵老师信以为真,差点心肌梗塞。

周启深胆子大,大的过分,有点嚣张。来吃红烧肉是吧?那天中午,赵文春做了一桌的肉,炖猪蹄,豆豉排骨,回锅肉,扣肉。周启深每每腻得搁下筷子,赵老师就慈爱关心:“小周啊,是叔叔做的不好吃吗?”

周启深额上冒汗,第一印象多重要,立刻埋头苦吃。那晚回去,他抱着马桶吐了大半宿,生生给腻出了急性肠胃炎。

如今提起,周启深还隐隐觉得胃部不适。

赵文春眼睛变了温,语气也冷了些,“早知这样,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我家这扇门!”

周启深微微低头,规规矩矩道:“赵叔,是我没把小西照顾好。”

赵文春哽着嗓音说:“我和小西妈妈早早离了婚,她才六岁,一个女孩子,最需要家庭温暖,最需要母亲关心的时候,她通通都没有。她第一次来月事,床单是我洗的,卫生棉是我买的。我永远忘不掉小西当时的懵懂眼神,那种女性与男性的天然差别,注定带着怯意。我小西跳了二十多年舞,大冬天的还在外头院子里练翻跟斗。她一个女孩子,真的不容易。”

周启深默声,搭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蜷了蜷。

“你俩离婚的时候,我也没有怪过你。小西从没提过为什么离婚。”赵文春潸然泪下,情绪控制不住地站起来,赤手空拳地就往周启深肩上砸,“你怎么可以跟小西动手,你怎么能不知道她怀着孩子呢?!!”

提到孩子,赵文春终于失声崩溃。

年过半百的老人,背脊已弯,肩膀下沉,抽泣时,颈侧的筋骨突兀分明。生命由盛转衰的凋零,总是特别让人心酸。

一老一少,心脏都被开了一枪,都在流血。各有各的悔意与遗憾,都为着生命里最爱的女人痛苦不已。周启深亦沉默寡言,臂力稳妥,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赵文春,说:“我发誓,这辈子都对她好。”

冬夜寒冷彻骨,梧桐树落光了树叶,只剩干枯的枝桠随风微摆。

周启深从楼道出来,就看见赵西音拎着水果,背靠墙,蔫儿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听见动静一转头,眼睛立刻就亮了,“我爸骂你了吧?怎么样,他是不是消气了?”

周启深走过来,轻轻将她搂入怀里,下巴蹭了蹭头发,温声说:“上去吧,陪陪爸爸。”

一听他这语气,赵西音就知道了结果。

——

周启深从上海回来后,得了感冒,这天气也不敢再仗着身体底子好,出门有时候连厚外套都不带。老程嫌弃他感冒,不让他来茶馆消耗,说是昭昭在,别把病毒传染给了昭昭。

顾和平在“迷唐”开了个房,牌桌不开,音响也歇着,只有投影屏在放着央视新闻。三个人今天兴致都不高,一向不太抽烟的老程,都点燃了一根。

周启深看了眼顾和平,“平日你话最多。”

顾和平缓缓吐出烟气,嫌这味道烈,用手扇淡了些,“你们说,人在世上,潇潇洒洒的不好吗?非要犯什么贱,去为感情烦恼,这不是浪费生命么!”

周启深撩了撩眼,“你和黎家那小丫头闹掰了?”

顾和平笑得招摇,“哪能啊,我是什么人,绝不会让女人难堪。”

周启深盯着他,不屑一笑。

顾和平讪讪闭嘴,目光终是变颓废。这模样儿一看,就是欠了情债犯了罪。不用解释,周启深太了解这哥们儿,让他守身如玉,从一而终是断断不可能,和黎冉或许只是有点好感,但黎冉不知不觉当了真。原本约好昨天一块儿吃饭,黎冉打扮得漂漂亮亮,结果顾和平临时一通电话,说有事去不了。

黎冉当时在电话里就跟他急了,两人拌了几句嘴,小丫头竟还哭了起来。

顾和平心里那叫一个茫然。

“让你平时瞎撩。”老程一点都不同情,“我和周哥儿提醒了多少回,你不是挺自信的么?怎么现在还放不开了?”

顾和平心烦意燥的一个字,“滚。”

周启深一向看不上顾和平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都是假的,总有一天被荆棘扎得满身洞。这个道理,是他遇见赵西音后逐渐明白的。

“你呢?”周启深看着老程。

老程苦笑,他的烦恼就那么一个,“还有什么,昭昭不愿意跟我结婚,我俩也吵了一架。”

周启深想都没想,直接道:“那你赶紧以死谢罪。”

他一直很喜欢昭昭,大智若愚,心眼好,心性纯净,是老程的福气。还敢跟她吵,一定是老程罪该万死。

老程想想也好笑,撂了句真心话,“我聘礼都备好三年了,年年翻个倍,诚意够足了吧?昭昭父母都把我当亲儿子了,回回上家里头吃饭,明里暗里地问我,我都不知该怎么说。说我求婚八百遍了都,是您闺女不答应?算了算了,我舍不得昭昭挨骂。”

顾和平一听直嚷嚷,“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啊,你这是变相撒狗粮。”

老程叹了口气,“别嘲讽。”又问周启深,“你和小西打断什么时候复婚?”

“她爸不同意。”周启深想起也是愁,“昨晚在他家谈心,赵老师哭成那样儿,我都想跟着哭。”

顾和平睨他一眼,“你元旦不是在深圳买了套海景房给你岳父大人养老吗,赶紧告诉他啊。人家是千金博美人一笑,你是两个亿博老人一乐。”

周启深没什么表情,“他爸爸不是看中这些的人。”

当年结婚,赵文春什么要求都没提,不要钱,不要东西,只要他对小西好。周启深自己懂礼数,给了一张八位数的银行卡,赵老师没拂他面子,当时收了,等两人回门那天,还添了十万块钱,作为回礼又还给了周启深。

赵文春比他的生父,更像一位父亲。所以周启深是真心真意地敬他。

按理说,周启深这么要强的性子,不该瞻前顾后。但偏偏赵西音和赵文春,是他心尖尖上珍重的人,所以不敢乱来,不敢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赵文春昨晚老泪纵横,真是在求他,“启深,我什么都能原谅,唯独不能原谅你伤害了小西。”

老程瞧得出他是真的有愁绪,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弥补。”周启深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办法。”

男人一过三十岁,肩上扛着的担子不自觉地重起来。为事业,为爱情,为婚姻,为求而不得,生活很公正客观,困难总会均匀洒向每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三人彼此对视,十分默契地都笑了。

顾和平端着酒杯,“大老爷们的瞎惆怅,来来来,喝酒。”

周启深只轻轻碰了下杯,闻了闻酒香,没入口。

晚些时候,周启深有事要先走,司机过来接他。上车刚转过弯,就和一辆黑色奔驰险些碰上。

“怎么回事?”周启深不悦问。

“这车占了一半的道,没让路。”司机懊恼道。

两辆车都停在这个位置,中间隔着不到十公分,车轮往里打,都不敢乱转盘子。司机们探出头,审视了一下情况。

然后,黑色奔驰后座的窗户滑下,露出里头坐着的男人半张脸。

眼睛弯着笑,嘴角往上翘,乍一看五官标致,发型精精神神,但目光邪魅,揣着多层心思地冲周启深笑,“哟,是周哥儿啊!”

这声音,这面相,周启深自然熟悉。

对方玩儿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不下人面子,装得比对方还热络,“邱子啊!瞧瞧这什么运气,大街上都能捡一兄弟。”

庄邱笑出了声,头往后仰,蛮夸张,“真不知是你坐在里头,我这司机新来的——”

语毕,他伸手往前,揪住司机的耳朵狠狠往后拧,“你会不会开车!占道儿了眼瞎啊!差点别到我周哥儿的车了知道吗!他这也是坐车里,万一下次在路上走,你是不是要把人撞死啊!”

那司机耳朵通红,一阵青一阵白,疼得眼泪都快出来,偏偏敢怒不敢言。庄邱松手,转而又是一副笑脸望着周启深,“回头我就开除他。”

周启深笑意敛了敛,不甚在意,“听过不少夸你的,说你管人管事水平一流,今儿见识到了,名不虚传。”

庄邱嘴角颤了下,“周哥儿,改天请你吃饭赔罪,车刮坏了没?检查检查,我赔你个数。”

笑容淡得已经收鞘,周启深风轻云淡地说:“不必。”然后吩咐司机,“明天换车。”

第66章 久雨初晴(4)

庄邱这人阴狠狡诈, 多少年的交道打下来,彼此什么德行还能不知道?偏偏还装纯, 周启深连戏台子都懒得跟他搭。周启深靠着后座阖眼, 原本没太把这当回事,但一想到自己在停车场被无辜捅了两刀, 心里便火冒三丈。

下了高架, 周启深记起一事, “徐锦东西给你了没?”

司机说:“给了,在后备箱。”

是一个中号快递盒,周启深到家洗完澡, 就把快递里的各种魔方拿了出来。三阶五阶七阶,从易到难, 一应俱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给赵西音发了条信息:“视频?”

赵西音十分钟后才回,“嗯。”

周启深就拨了过去。

赵西音一见他露面,表情凝固, “你干吗不穿衣服? ”

周启深盘腿坐在地毯上,就套了条家居裤,上半身确实光着。他有个不太好的习惯, 洗完澡不擦干, 赤脚裸身的就出来了。以前赵西音特不满,说地毯上全是湿脚印。

周启深这人有点找抽, 某种程度上, 叫喜欢受虐。赵西音急得呱呱叫时, 骂得愤愤然时,他觉得很安心,茶米油盐,人间烟火,缺了几十年的东西,于他而言是慰藉,是温情。

那时会耍无赖,作势去解腰间的浴巾,松松垮垮地往下掉,看着赵西音无辜说:“老婆给我擦擦。”

赵西音去捂他的手,“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躁呀!”

大约是想起了同样的往事,视频里,赵西音的脸都有些红。周启深不心急,也没那么多骚话乱撩,很听话地找了件袍子往身上扣。这袍子是深蓝色,开襟设计没有纽扣,宽松长大,套在周启深身上,又邪又浪。

赵西音假意不看,偶尔会瞄一眼屏幕,周启深这人自律得可怕,酒池肉林里滚打十几年,身材却保持得一如往昔。劲腰,窄臀,六块腹肌轮廓乍现自不用说,后背稍用力,也能看见肌肉分明。

周启深回到视频前,“赵叔好些了吗?”

“吃了药,刚睡着。”

赵文春这两天感冒低烧,人没精神,赵西音排练完就回家,做饭照顾,也没时间想别的。她还挺喜欢这种状态,和周启深和好了,但亦步亦趋,都给彼此留了空间。

又不是头一回谈恋爱,也过了毛头小子的冲动年龄。两人心里都嵌了明镜,知道再走到一起,来之不易。

赵西音愁眉苦脸,“我觉得爸爸今年的身体没有以往好了,这都第四回 生病了。”

周启深安慰,“毕竟上了年龄,不能跟以前比,多提醒他注意身体。”

一番纾解,赵西音眼睛尖,“桌上是什么?”

周启深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挡住它们。

赵西音拉长语调,“周启深。”

他忽的一笑,也不遮了,把东西拿给她看。

赵西音愣了下,“你也玩儿魔方啊?”

“嗯,学了点。”

“那你拼个给我看看。”赵西音起了兴致,撑着下巴,勾了个慵懒懒的眼神。

周启深是很大方的一男人,从不扭捏讲条件,只说:“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