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控制,韩裳努力想要弓起背,别让后脑先着地。从倒下到摔在地上,只需要几秒钟,可是失重的感觉却仿佛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在不同的时刻,时间的流逝并不均衡。

她终究没有真的摔倒,背后揽住她的那条胳膊再次使力,把韩裳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休息的一对情侣连忙站起来,给韩裳和救她的人腾出空位。

韩裳已经从幻觉里挣脱出来,天旋地转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只是心脏还在通通跳着。她不好意思地向扶住她的人笑了笑。

“谢谢你啊,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训哥儿的聚会上。”费城微微一笑,“你刚才怎么了,好险被我接住了。"

他只是想找个能转移注意力的地方,看达利的画展是他能想到的最好选择。刚进展厅就看见一个很像韩裳的背影,狐疑着走上前想看看清楚,却见这个高挑的女人晃了几下,直冲他倒了下来,像被风吹倒的麦秆。

“忽然有些头晕,可能是没吃早餐的原因吧,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你关了手机吧?”

“啊,是的。"韩裳惊讶地回答。

“我有事要找你,从周训那里要到了你的电话。本来想晚些时候再打打看,没想到这么巧。”

走出展厅,韩裳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起来,地球的重力都改变了似的。人是靠感觉来认识这个世界的,达利的作品无疑能影响人的精神状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创世。心理可以改变一切,心理学可以把握心理,韩裳相信这一点。

美术馆的旁边就有咖啡馆,两个人走了进去,转眼之间点的咖啡就上来了,速度之快让费城惊讶。

“你需要糖吗?”韩裳问。

费城摇摇头,“我喜欢喝清咖啡,苦苦的最能喝到原味。”

“那你的这份就给我了。"韩裳又向服务员多要了一份,把三份糖浆都倒进小小的咖啡杯里。

“我和你正好相反,要加糖,而且是很多糖,只需要有一丝苦味从甜味的缝隙里透出来,就足够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棒的咖啡。”韩裳两根手指捻着精致的金属杯勺搅得飞快,让糖浆迅速化开。

“你总是这么特立独行,”费城由衷地说,“就像那次聚会上一样。”现在太多人把不加糖喝清咖啡当成一种趣味的象征,费城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爱上这种喝法有没有这个因素在起作用。

“并不是特立独行,我只是说出自己对神秘主义的看法。”韩裳放下杯勺,稍稍抿了一口。

“你认为神秘现象不存在吗?听说你在写一篇有关的论文。"

“必然存在很多现今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人类还处在相对蒙昧的时期,蒙昧会形成神秘感,但这和神、命运、菩提、道无关。至少就我目前所了解到的神秘事件,都可以用心理学加以解释,而我的论文就是试图建立一个神秘主义和社会心理之间关系的简单模型。你找我的事情,和这有关吗?”

费城咽下一口咖啡,让苦味顺着舌根慢慢流向心里。他以为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遭遇到的情形,可是不行,就在他准备把一切告诉韩裳,而在心里回忆起相关的细节时,恐惧也相伴而来。

韩裳听得极其用心,并且常常将一些内容复述出来,在费城确认后把主要情况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这很有意思。”韩裳看完费城拿给她的《昨日的世界》的相关章节后说。

“或许对你来说很有意思,但对我就糟糕透了。"费城有些不快地说。他现在希望韩裳能告诉他一个解决方案,或者向他分析这可能是怎么回事,而不是轻佻的这样一句评价。

韩裳微微一怔,她刚才这么说是想调节一下费城僵硬的心情,看来这个努力不太成功c

“那么,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呢?”韩裳问道,不过她没等到费城回答就接着说,“我不是那种所谓的大师,你知道我并不相信这些东西,既不能给你画一张符,也不会拿着桃木剑为你驱邪。而我从前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案例。”

费城听得越来越沮丧.他努力不让这些情绪太过明显地表露出来。

“但是,我可以就我的知识体系,说一下我初步的推测,当然,这是和‘大师们’不同的另一种角度。”

“哦,好的。”费城松了口气,连忙点头3

“首先,你所有的疑惑,实际上都是从这本《昨日的世界》里来的。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这本书里的记载是否属实。”

韩裳看见费城想要反驳,抬了抬手,让他耐心听自己说下去。

“你或许会说,这是茨威格自杀前一两年写的回忆录,他不会在这样一本书里撒谎。可是,有时候叙述的准确与否,并不在于当事者是不是想说谎。这本回忆录里所讲述的事情.在茨威格开始写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是靠着回忆进行写作的。人的回忆是非常不牢靠的,也许你不了解,常常存在着一种虚假的回忆。出于某些心理因素,人的回忆会慢慢变化。在潜意识黑暗的巨大空间里,最初真实的一点记忆会默默地改变,悄悄地在最原始的材料上添砖加瓦,最后形成一个和真实事件相去甚远的回忆。在心理学上,这叫作记忆的移置,顺便说一下,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

“移置……”费城重复了这个词,他对此不是很有信心。

“当然,也可能茨威格没有记错,确实发生了这些巧合。而你在担心这些并不仅仅是巧合。”

“是的。”仅仅用记忆的移置来解释,费城可没法安心。

“那么,我有另一些想法。还不太成熟.只是刚才听你说的时候,忽然从脑子里胃出来的。我得承认,我在美术馆里的失控和这有点关系,达利的作品让我不舒服。”

“达利,不舒服?”费城想了想,问:“你是说他的画太怪异,或者说比较丑陋?”

“艺术是有力量的,这点所有人都承认。"韩裳没有正面回答,“艺术对人产生影响,然而通常我们只会注意到艺术的正面影响,而对它的负面影响很少提及。比如绘画作品,它可以让人愉悦、兴奋、陶醉,同样也能让人愤怒、悲伤、沮丧甚至绝望。相比绘画,文学和戏剧更容易调动人的情绪。”

“你是说,茨威格的戏剧之所以会死人,是因为让人过于悲伤或者愤怒?”

“极端的情绪会明显改变人的生理状况,而演员都是敏感的人,伟大的演员更是非常容易受到剧本人物的影响,这也正是他们伟大的原因。"

“可是,死去演员的死因都各不相同啊o”费城对韩裳的观点依然相当怀疑。

“当然,我也看到了,他们死于各种疾病。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体内随时都生活着许多病菌,只是因为免疫系统的正常工作,它们才不至于让人生病。如果免疫系统因为什么原因降低了效率,人会得什么急病就难说了。"

“可是,茨威格的成就并不以戏剧见长,连演莎士比亚悲剧的演员都没听说有这样连续死亡的案例,难道茨威格戏剧的感染力要超过其他所有戏剧家写出来的剧本吗?”费城很快又找到了韩裳论点的另一个漏洞。

“没有听说,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剧作家自己把这一系列的死亡联系起来,别人是很难发现的。”

费城觉得韩裳真是雄辩滔滔,可是这种雄辩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心里还是空空落落不踏实。

“那么即使按照你的这种推测,我如果要自导自演这出话剧,依然会有危险,不是吗?"

“看来你对自己的期许很高啊。”韩裳调侃了一句。

“呃,我是说,夏绮文可能会有危险。”费城欲盖弥彰地辩解着。

“这样,我回去整理一下我的思路,再试着查些相关的资料,你这里要是有新的状况就及时告诉我,我们来一起分析应对。《泰尔》这出戏正式排练的时候,你定期到我这儿来,缓解压力,尽可能减少角色对你的影响。如果死亡原因真如我所料,相信完善的心理辅导可以帮你远离死亡阴影。”

“好吧。”费城长长吁了口气,想把心中一切不安都吐出去。然而,如果事情并不如韩裳所料呢?

16

“其实我让快递给你送过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费城打开门让夏绮文进来。

夏绮文换了拖鞋,冲他笑笑。

“我可不愿意让快递知道我住在哪里,我是说,他们有可能会认出我来。"

费城一拍脑袋,“哦,他们肯定能认出你,我没想到这一节。你没雇保姆吗,让她代收不就行了?”

“我不习惯有保姆住在自己家里,我对她们总是缺乏安全感,所以保姆只是定时来我家打扫。啊!”夏绮文惊呼一声,因为毛团又跑到门前,“喵呜”叫了一声。

费城揪着后颈把它拎到面前,对着它的眼睛和扁鼻子说:“不要每次来客人都跑出来,要知道不是人人都喜欢你哟。"

毛团被扔到早已经变成猫乐园的封闭式阳台关了起来,它努了努嘴,摆摆尾巴,找了个位置趴下来张望外面的世界。

“不要给我弄茶,说实话我对它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有什么其他的饮料?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费城打开冰箱看了看。“冰可乐?”

“这是不健康的饮料。”夏绮文俏皮地皱了皱鼻子,这个属于少女的动作让她顿时年轻了五岁。

“不过我喝。"她接着说。

费城把《昨日的世界》取出来给她,夏绮文接过,放进她的CHLOE大拎包里。

“没想到你看得真是快,这书还挺厚的呢。"夏绮文说。

“我昨天……看了一晚上。”费城说。

“哦,这么用功。觉得怎么样,应该对茨威格这个人有大概的了解了吧?”夏绮文问。

费城沉吟不语。到底要不要把某些事情告诉夏绮文,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样的事情,本该告诉夏绮文,可是万一她听说之后,甩手不演,那该怎么办?

杨锦纶答应提供资金,其中有相当程度的原因,是夏绮文肯出演。要是夏绮文缩了回去,资金也极有可能泡汤。而这出戏要是演好了,不管是作为导演还是演员,费城都是前途大好,可以从经纪人这个对他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行当中解脱出来。导一部有影响的剧,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呵。

“怎么,对这本自传不满意吗?”夏绮文误会了他默然的原因。

“哦,这本书的确和我原先想象的不同。实际上,茨威格并没有把笔墨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借着自己的经历,来写整个时代,即一次大战前到二次大战前的欧洲。还有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整个欧洲的文化名人们,他个人的东西很少,甚至连他的婚姻都没有提及。”费城决定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一宗虚无飘渺的神秘事件,如果夏绮文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没准说出来还会被她嘲笑呢。

“晤……"夏绮文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吸起了可乐。

白色吸管一下子变成了乌黑,她吸得很慢,吸了一大口,所以很长时间,她都没有抬起头。费城有些担心,她或许是看出了什么,又在怀疑着什么?韩裳说得对,真正有水准的演员,都具备一颗敏锐的心。

夏绮文抬起了头,向他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一切只是他多心。

“这么说,你还是得多看一些他的小说之类找找感觉呀。”她笑着说。

费城点头。

“去!”一声喝斥带着星点唾沫溅在面颊上。

跛腿张收起卑微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又凝固起来。他直起腰,拖着那条瘸了的左脚漠然离开,双肩一高一低地向另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昨天他还在离这里三条街远的地方行乞,可是夜里有几个比他更强壮的乞丐把他赶出了那个路段。他们说,那儿已经饱和了,再容不下他。饱和对他来说是个不怎么熟悉的词语,他只知道自己笑得好,腰弯得也低,每天讨来的钱都比他们多一点。

每次路口红灯亮起,他都会挨个走过排队等候的车辆,向司机讨钱。戴袖章管交通的老头收了他两包牡丹烟,就不再管他了。绿灯的时候,他会到一些停在路边的车辆跟前讨,就像现在。

跛腿张在驾驶室的门前站定,透过深茶色的玻璃,他看出里面有人。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刀刻一样的皱褶变得更锋利了,让笑也变得深刻起来。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恭敬些,双手合十,不说话,只是不停地鞠躬,腰弯成九十度,一次又一次,像个虔诚的礼佛者。

车窗玻璃降了下来,但只落了一半就停住了。

里面的人露出脸来,冲老乞丐笑了笑。

跛腿张向后一缩。

不是所有的笑容都代表亲切,比如眼前这个左脸上爬了一条“蜈蚣"的人。

车里人笑得更加欢畅了,他知道怎么让自己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怖,有那道伤疤,他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还没出狱的时候,他常常以此吓唬新犯人。

跛腿张低下头,决定放弃,早点从这个人身边离升。

“喂。”

跛腿张应声回头,一枚亮闪闪的硬币从渐渐升起的车窗里翻转着飞出来。

“谢谢,谢谢,谢谢。菩萨保佑你。”他又鞠了几个躬,慢慢走开。

收回望向跛脚老乞丐的目光,他又开始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幢大楼的出口处。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还需要呆多久。

他抬头向上看,那儿太高,被车顶挡住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一点不耐烦。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浮躁,都已经被铁窗生涯磨平了。有时候浮躁是因为害怕,因为对这个世界的陌生。见识到足够多的东西之后,人就会平静下来。

他从旁边的座位上把金属盒子拿起来,将塔罗牌倒出来。他闭上眼睛,让身体沉静下来,他想象有一道光从天外缓缓而来,自他的额头入,贯通了整个身子。然后,他把牌按照一定的顺序切了三遍。

这是一种仪式,人类通过某些特定的仪式来表现自己的虔诚,以换取帮助。

现在,最上面的那张牌,就是指引。指引总是晦涩不明的,它不会明确地告诉你未来是什么,有时候看到指引的第一直觉,才是最宝贵的钥匙。

他挺直地坐着,从颈椎到尾椎一条直线,所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低头看手里的牌,就见一辆黄色跑车从目标大楼的地下车库里慢慢驶出来。

和车的颜色与式样形成反差的是,两侧车窗的颜色比他这辆车还要深,以至于完全看不清驾驶员的面目。

他不需要看见驾驶员的脸,这辆车实在太显眼了,他知道坐在里面的那个人正戴着一副大墨镜,明星总是这样。

在大城市里,跑车的性能再好,也发挥不出来,更会平添危险。夏绮文小心地踩着油门,她的一个朋友就是因为在路口起步时,油门踩得稍急,车头撞上了前一辆起步缓慢的轿车后厢。

在她的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正从路边驶离,跟了上来。

对一个没有反追踪经验的人来说,车来车往的马路上,这样的情形太平常了……夏绮文已经离开了一会儿,费城捧起一本茨威格短篇小说集,很快就看完了第一个短篇《普拉特的春天》。

这个短篇里的主人公是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欧洲的一位交际花,因为一次小事故,使她得以有机会重新回到朴素的乡村姑娘的状态,找到了她的春天和爱情。

实际上费城并不觉得这篇小说有多好,那些华丽的词藻和散发着春日慵懒青草气味的故事一点都没法打动他。他放下书,站起来,在书房里踱了几圈。

大概,不是茨威格的小说不好,而是他始终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进入茨威格的小说世界吧。

费城对自己的定力感到失望,可是没办法,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总是盘踞着心里的某个角落。

或许真的需要心理辅导呢,他想起看过的一些香港电影,那里面担任心理咨询师的全都是妖娆的美女。记得有一个梁朝伟主演的片子,女主角就是心理医生,有着长腿和电眼,由陈慧琳扮演。韩裳的腿也很长,眼神也不错,但不是媚,而是犀利。她似乎随时准备着,要和别人来一场论战,让别人在她的观点下匍匐。

这样神游了一小会儿,他反而觉得安心了些。但他不准备立刻接着看茨威格,而是坐到了电脑前。小望:

你好,你去德国已经快一年了吧,一直都没有联系,不知你过得可好。或许你听说了,我叔叔去世了,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我碰到了一些事情,可能是麻烦。具体的以后有机会再详说,眼下有一件事,请你务必帮忙。

你在德国,不论是上德语因特网或者去图书馆,有几个人的资料,需要查一下。

首先是三个演员,应该是上世纪初去世的,请查一下是否有这三个人,去世的确切年代,以及去世的原因。

1.阿达尔贝尔特·马特考夫斯基(Adalbert Matkowsky),应是德国人。

2.约瑟夫·凯恩茨(Josef Kainz),奥地利人。

3.亚历山大·莫伊西(Alexander Moissi),奥地利人。

还有一个人,可能难查一些,我这里查不到他的原名,中译名叫阿尔弗雷德·贝格尔,可能担任过维也纳城堡剧院的经理,有男爵爵位。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查到了请立刻回复我,谢谢。

费城2006/10/31

费城移动鼠标,轻轻一点,很快就看到成功发送电邮的窗口弹了出来。

17

韩裳正在看书——《昨日的世界》。

这本是三联书店版的,装帧不如费城买的那本漂亮,是费城走后,她在家门口的打折书店里买到的,价格要便宜不少。

她看得很快,其实她以前看过这本书,当时并没有特别留意费城指出的这些段落,只当作是一宗异闻,看过就忘记了。

或许每个人在看这本回忆录的时候,在这一章节都一笑而过,不会当真。只有费城笑不出。

她已经飞快地把全书浏览了一遍。除了“我的曲折道路”这一章,茨威格在任何别的地方,都没冉提到过他的戏剧创作,以及这一连串神秘死亡。

这本回忆录,是茨威格回顾自己作为一个奥地利人、犹太人、作家、人道主义者、和平主义者所经历的十几世纪最后及二十世纪最初的数十年。就像缓缓播放着一部历史幻灯片,讲述个人见证的历史大事件中的一些小细节,社会各种思潮的剧变,以及自已所分析的两次世界大战的远因和近因。名为自传,其实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茨威格扮演的是一个旁观的解说员身份,极少会把笔墨花费在只对他个人有意义,而与整个世界无关的事情上,遵循这样的原则,他给自己的婚姻和两任妻子的总篇幅不超过二个字。可是,他却用数千字讲了一个“鬼故事”,显然,这一连串的事件给他的震动太大,让他冉怎样克制,都无法不提上一笔。

韩裳把《昨日的世界》合拢放到一边,先前泡的茶已经凉了。

她喝了一口,茶浓得发涩。她要在咖啡里放大量的糖,可是茶却:喜欢泡得很浓;她睡眠不算好,却又爱喝浓茶。这很矛盾,但人就是矛盾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