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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小离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我是今晚默默挂土豪的分隔线——————————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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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密花只长在千密圣地,而回千密圣地的地图却又只能显现于千密花编织的图卷之上,这个难题千密一族解了几百年,多少族人为之奋不顾身的死去,世代传承才有了今日。

  可是今日,千密几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的千密圣女,拥有着只在千密传说中才见过的纯紫色长发与眼眸、传说中将带领族人从几百年的痛苦之中解脱的千密圣女,却以她自己的心头热血、毁了千密几百年的传承!

  端密太后望着伏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子,时光在她眼前渐渐倒转,她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与之何其相似的一幕——

  也是她一手栽培的孩子,教他武功教他用毒,教他手段教他心机,将他看做千密一族百年梦圆的希望,可那个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当着她的面饮下鸠酒、毒发倒地,就如同此时的秦桑一模一样!

  “母后……”她清楚的听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的儿子对她说的那番话:“我宁愿死去!我死去了,从今以后,千密一族再也别想回到圣地!”

  她的儿子长着慕容家男子都有的一双凤眼,从前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有几分像端密初识的慕容天下……可是她现在如何用力的回想,也只能想起来儿子痛苦的眼神。

  被自己强行逼迫自己忘却的记忆,此时如同潮水一般从心底里涌了出来,儿子的脸与面前孙女的脸重合、模糊……端密太后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的站在那里。

  地上的秦桑感觉到一种彻骨冷意,她无力蜷缩起身子,那张曾经风靡整个上京城年轻王孙贵族的绝色脸庞失尽了血色,此时惨白如同天边清冷的月。

  她声音低低的:“父亲说千密花妖异,使人舍死忘忧、无情无痛,若是重见天日,千密一族必定又将成为远古时期只知征战侵略的怪物!后来父亲找到了万离草……只有它才能毁掉千密图卷……”她双目神色已涣散,眼前幻影重重,低低的喃喃:“祖母,你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母亲……母亲生小离时难产,几乎死去,父亲无奈之下喂她服食了千密花……可从此以后母亲便离不了千密花了,渐渐她变得神智混乱,有时甚至认不得我,她拿剑刺伤了父亲,父亲垂危,也只得服食千密花……后来母亲刺伤我,清醒之后她再也受不了了,举剑自裁……父亲恨透了千密一族,他将我和小离送出圣地,然后他服食了万离草,以一己肉身封死了圣地的入口……父亲……我看着我的父亲死去……”声音渐低,她闭上了眼睛。

  端密太后长长吸了一口气,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卫们慌乱的呼号声越来越近,端密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侍卫跌进来、飞扑在地,接着大皇子慕容磊与顾明珠双双仗剑闯了进来。

  “磊儿,你要做什么?”端密太后声如寒冰,“连你也要背叛哀家么?!”

  慕容磊并未答话,皱着眉向地上不知生死的秦桑走去。端密太后咬着牙站起来,一摆袖,那影在暗处的千密族族长手中抖落一根长鞭,呼啸着向慕容磊与顾明珠挥去。

  千密族长武功奇高,慕容磊与顾明珠两个人与他缠斗,也不过堪堪平手。

  陈遇白这时从城外刚刚平息的乱军之中赶回了宫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搭救秦桑。从死伤遍地的前殿穿过,那黑色冰绸如这入夜的冷冽寒风,沾之即死。路过那缠斗的三人之时,他轻描淡写的顺手一剑插在那族长背后,脚步未停,剑拔出时又挑飞了那长鞭,长鞭呼啸着向端密太后面门鞭去。

  端密太后此时摇摇欲坠,压根无还手之力,但是有人从陈遇白身后闪过,明*的身影追得比那鞭更快,抢在它重击端密太后之前徒手接下了那一鞭。

  是慕容天下。

  国师大人雷霆一怒,那鞭上灌注内力,慕容天下整只手掌被震的皮开肉绽、血流成注,但他神色如常,毫不在意的将滴着血的手掌握拳垂袖。

  他挡在了端密太后身前。

  陈遇白经过时冷冷看了他一眼,脚下未停的走向秦桑。

  慕容磊与顾明珠也已扑了过去,慕容磊将秦桑扶起抱在怀中,顾明珠握起她的手交给陈遇白把脉,却发现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沾满了芬芳馥郁的紫色血液,隐约可见其上麒麟图腾。

  慕容磊见陈遇白眼中一黯,已知不好,沉声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她服了剧毒,毒早已遍布全身。”陈遇白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放了回去,“而且心脉俱断……回天乏术。”

  慕容磊那双浅紫色的眸中神色颇为复杂。秦桑这时幽幽转醒,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她微微一笑。

  “秦桑,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慕容磊低低的问她。

  秦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目光艰涩的转过周围众人的脸,停在陈遇白的脸上。

  陈遇白会意,点头沉声承诺道:“小离很好。我会照顾她。”

  秦桑胸口的伤处这时涌出一股紫黑色的血,她痛苦的皱着眉,手中匕首铿锵落地,她睁大了眼睛,手无力的伸着去摸。

  顾明珠将匕首捡起放回她手中,见她果然立刻松了一口气,慕容磊转头高叫:“来人!”

  他的近侍正在料理外边的千密侍卫,这时匆匆跑了进来:“主子!”

  “去将李微然带来!用绑的!快去!快!”大皇子殿下暴怒大喝。

  他怀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人闻言睁开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的摇头,手拽着他的袖子,她想说话,却只能咳嗽,每咳一声,口中都溢出大量紫黑色的血。

  陈遇白默默将一颗药交给顾明珠,顾明珠喂了她服下,片刻她果然能够微弱的说出话来:“……不、要!不要、告诉他……他啊!”

  “秦桑!”慕容磊咬牙切齿的低喝,顾明珠按住他肩头,对他摇了摇头,慕容磊忍的额头青筋暴涨,方才忍了下来,摆手挥退了手下。

  陈遇白的那颗药虽不能起死回生,却也能让她再拖延片刻时间。秦桑歪在兄长的怀里,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要让他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这个样子……他今日、迎亲……从今往后……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他会顺遂平安,妻贤子孝、儿孙满堂。

  从今往后,人世间再无女子名唤秦桑。

  从今往后,愿他一生静好安康。

  大颗的泪水从紫眸中滑落,秦桑眼前模糊一片,只有天边淡淡的月色仍然是清晰的。

  她一生见过许多夜的月亮,如今却只能想起汉中那一个秋高气爽的月夜——她浸在迦南湖水面浅浅的下方,紫发紫衣如水藻蜿蜒湖水中。她隔着水面望着天上的月与湖边的年轻公子,她对他笑,然后从水里一跃而出……那个时候,他那么吃惊,却只是默默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头。

  她这一生的月色都已在那个夜晚赏尽了。

  足够。

  “大哥,”她低低的叫着慕容磊,“大哥……”

  “我在。”慕容磊沉声应她:“还有何事?你只管说!”

  “还有……小离……请大哥看在我今日的份上,照拂于她,”她看着陈遇白笑,声音已轻的如这夜风:“这个家伙太厉害啦!我怎么都放心不下……若是……你要与镇南王府一道为小离撑腰!”

  “好,”慕容磊应下,“我答应。”

  秦桑那流尽了血的苍白面容忽又如桃花一般,紫眸也重绽神采,一瞬芳华倾国绝代!

  “送我去汉中,”她笑得极美,轻声说:“送我去迦南湖……不要告诉他,大哥,不要告诉他……”

  慕容磊拥着同母异父的妹妹,连应了两声的“好”。

  秦桑的面容开始变得平静,眼神望着虚空中的某处,不知她在虚幻中看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个女子最幸福笑容……慕容磊举袖擦她唇边的血迹,绣着千密花的紫色衣袖缓缓抚过那张倾城脸庞、再缓缓滑落,那双纯紫色的眸子、已经永远的闭上了。

  再也没有身不由己与心不由己,她终得安宁。

  慕容磊闭眼默然许久,将她抱起来,与顾明珠、陈遇白一道往外走去。

  皇帝目送那一行未曾向他行礼的人,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从端密太后的身前让了开来。

  他缓缓转身,神色间已经丝毫无犹豫之色。

  他微点头,近身太监恭敬的上前扶了端密太后。

  “今日,城外有千密族人密谋作乱,幸而大皇子警觉,带兵平乱,朕已下令将乱党全部就地诛杀。”皇帝的语气极为平和。

  端密太后缓缓抬起头,她的眼中已没有了丝毫神采,那双浅浅紫色的眸子此时像两块蒙了尘的石头,毫无生机。

  “千密殿的侍卫与宫人没有尽心伺候太后娘娘,致使千密殿邪人入侵,惊扰了太后娘娘圣驾,全部诛杀。”皇帝遥遥望着天边惨月,“太后娘娘受惊过度,神智失常,从今以后需得静养,任何人不得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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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遇白回到国师府时,已是又一个清晨了。

  他与大皇子昨夜在宝华颠内陪皇帝默默坐了一夜,倦极,进屋前他在观星楼外的长廊静静坐了片刻,小天看到了,过来轻声的禀他说:“夫人昨日整日不见大人,昨夜一夜未睡,一直在等着大人。”

  陈遇白怔了怔,“哦”了一声,点头起身。

  轻轻推开门,果然迎面就见他的小妻子和衣伏在窗下的桌边,枕着一本《孤魂夜话》睡得正香。

  陈遇白脚步无声的走过去,将她抱到内室床上去睡。

  刚把她放下来她醒了,揉着眼睛问:“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皇上有些事要处理,耽误了便歇在了宫中。”他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别多问,快睡吧。我不走了,在这里守着你。”

  小离这时却不困了,坐起来爬到他膝头,说:“我方才梦到秦桑姐姐了,她和我说了好多话!”

  “哦?”陈遇白把她抱好,微微笑着问:“她说了些什么?”

  “说……唔,我不记得了!”她有些苦恼的拍脑袋。

  陈遇白捉了她手牵到唇边一吻,“小离,”他轻声说,“昨日秦桑也在宫中,她托我向你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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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常常希望自己是小离。

  可是好可惜,我们的心里,常常住着的是秦桑。

  人间哪有陈遇白?

  那么好吧,为*死去。

  ————————————-我是今日默然挂土豪的分隔线——————————————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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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离听得一愣,然后睁大了眼睛急急问道:“她回家乡去了是不是?她去见爹娘了?!”

  陈遇白心中默叹一声,指节轻蹭她嫣红脸颊,微点了点头。

  “是啊,她去见你们的爹娘了。”

  小离虽早前已被秦桑告知、且当面道过别,心中已隐隐有所准备,但是乍闻之下,她依然惋惜又伤感,失望的喃喃道:“她真的先走了啊……我也很想回去啊!她真的不等我了吗?!是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娶了别人、她很伤心所以先走了?”

  陈遇白“嗯”了一声,轻声答道:“应该是吧。”

  这样说来,小离便能够体谅理解了,叹了口气惆怅道:“也是,若是你娶了别人,我也一定不想待在这里了。”

  “我不会娶别人,”陈遇白正色道:“要去再找个与你一样笨的,哪有这么容易呢?”

  纪小离果然被他这话转移了注意力,皱眉不满的质问他:“难道你娶我就是因为我笨吗?”

  回答的人一本正经:“否则因为什么?你除了笨、还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纪小离愤怒了!

  怎么这样啊!

  她愤怒的用力想反驳他的话,可是想来想去——好像……真的也没有。

  她泄气不已的转身趴在枕上,闷着脸不吭声了。

  陈遇白无声默笑起来,把她抱回来,揉在怀里,逗得她快要哭了,才在她耳边笑着低声说:“好了好了……你再笨我也已经娶了……我喜欢你笨,好不好?”

  纪小离听到“我喜欢你”就已经耳朵竖起来了,虽然是“喜欢你笨”,她也觉得很高兴了,被他抱在膝头,她语重心长的训斥他:“要不是因为你,我就可以和秦桑姐姐一起回去见爹娘。都是因为你,我才被她留下的!你怎么能嫌弃我呢?”

  “是是是,”陈遇白连声应,“多谢夫人。”

  纪小离这才心满意足,笑眯眯的点头。

  这些日子她又长高了些,脸上退了小孩子那种鼓鼓的痴肥,脸色透出娇艳少妇特有的滋润光洁,在晨光里,她跪坐他膝头,宿衣未除,却是眉目鲜研如画,看得陈遇白一时迷醉。

  他想起秦桑临死时的面如桃花,心中余悸不已,那声“多谢”,他是认真的。

  多谢你,为我留下。

  他将娇妻拥入怀中。

  纪小离已察觉到他今日情绪有异,怕他是伤心担忧,她用力的回抱他,安抚道:“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妹信守承诺,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遵守的,我会带你一起去见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也很想见到你。你别担心,只要你不娶别人,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可真是信誓旦旦——陈遇白哭笑不得,满心惆怅都被她这番信誓旦旦气跑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小离还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可是陈遇白无法回答她。默默拥着她片刻,他忽然说:“明日一早你随我送一个人出城,然后我们去镇南王府——回你娘家,好不好?”

  “好啊!”小离果然高兴起来,顷刻忘记了方才的惆怅,又问道:“我们去送谁啊?”

  “……一位故人。”陈遇白将手捂上她眼睛,“好了,不要再说话了,陪我躺会儿。”

  他神情疲惫,小离看得出来,连忙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贤惠的将床铺好,体贴陪他一道躺下。只是躺下还没多久,陈遇白尚在闭眼假寐,她已呼吸匀长、滚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闭着眼睛的国师大人勾起了嘴角,将怀里沉沉入睡的小娇妻抱得更舒服些。

  他其实并不是逗她,他是真的喜欢她笨。

  这天下多少聪明人,七窍玲珑、深谋远虑,到最后却不过是白白算计。即便是他自己,占卜推演天下第一,可那又如何?他喜欢的人……是个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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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陈遇白一早带着小离到了城门口,没有等多久,七年前轰动上京的那对璧人便双双纵马而来,两人俱是一身紫衣,顾明珠身前坐着个眉目灵活的小男孩,慕容磊则背了一个紫色的包袱,看那形状,里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陈遇白望了一眼,默然垂了眸。

  “小离。”他转头轻声唤。

  纪小离在轿中等的快要睡着,一听夫君呼唤,慌里慌张的爬出来,踩了自己的裙摆差点绊了一跤。陈遇白无奈的伸手去扶她。

  这场景狼狈又滑稽,顾明珠身前的小男孩“哈哈哈哈哈哈”的笑起来。

  隆冬的清晨原本实在压抑伤感,这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顾明珠低头训斥调皮的儿子,可连她自己都微微的笑了起来,一旁神情肃穆的大皇子也眉头松动了几分。

  陈遇白恨铁不成钢的扶过自家实在不稳重的夫人,扶她站好,他指着马上的人对她说道:“这是大皇子殿下,你出嫁那日他也曾送嫁,算你的娘家人。”

  陈遇白目光落在大皇子背上那包袱上,当着她面,朗声道:“若是以后我欺负你,大皇子殿下会为你主持公道。”

  纪小离抬头看那马上的人,只见他俊脸阴沉、眉目桀骜,一看就不好相与,她婉拒道:“不用了……我有娘家人。”她小声对她家夫君说:“我爹爹和哥哥武功很好,你忘了?上次他们把你打得那么惨。”

  在场的都是耳力过人,听得清清楚楚。顾明珠笑得别过了脸去,慕容磊都忍不住微微叹气,有些无奈的沉声道:“总之你以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定当有求必应。”

  纪小离并不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承诺,听听便罢了,一旁却有人扬声笑道:“大皇子殿下重诺,国师夫人这下可高枕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