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男声带着温润笑意,众人都熟悉,俱都目光复杂的转头望去,只见青袍仗剑的男子从一匹白马上跳下来,剑柄在马臀上拍了一下,那白马便撒开蹄子往城外跑去了。

  李微然向众人一抱拳,笑着问道:“各位齐聚于此,可是有何盛事?”

  他笑得那样的意气风发,众人望之心头凄惶,俱都默默。只有纪小离与小石头浑然不知,一个拽着夫君的袖子无聊站着,另一个在娘亲身前扭来扭去,童真活泼。

  慕容磊不由得伸手按上了系在背上的包袱,他手一动,李微然便看了过来,但那只是一个包袱而已,他并未察觉有何异常。

  城中这时却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他向众人一笑,闪身腾挪、避到了旁边一条小巷中。

  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头的是挥舞着漂亮小斧头的漂亮六皇子,勒停了坐骑,他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大哥?国师?你们怎么聚在这里?”他疑惑的问,又看到纪小离,便对她眨眨眼眼睛。

  他眨眼睛的样子可真像天香楼门口抛媚眼的女孩子,小离笑眯眯的看,有人却不高兴了,沉着脸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一旁慕容磊淡淡的答道:“我们送一位故人出城。小六你这是在做什么?”

  “哈!”六皇子殿下眉飞色舞的:“你们还不知道吧!昨日汉中李家迎亲、新郎官却跑啦!哈哈哈!夕月公主如遭雷劈啊!羞愤交加啊!哭的晕死过去啦!哈哈哈哈!父皇命我捉拿那李微然入宫问罪呢!哈哈哈哈哈!”

  他说得津津有味,众人却俱是一脸沉寂,他兴高采烈的笑渐渐僵在脸上,自讨没趣的干笑了两声,摸摸鼻子,问道:“那什么……你们见着李微然没有?”

  小石头童声清脆:“见着啦!”

  “哪儿呢?!”六皇子殿下精神抖擞的问!

  顾明珠暗暗掐了儿子一下,小石头立刻紧紧闭上嘴巴。一直沉默着的国师忽然一指城外,“青衫白马,刚刚出城。”

  “啊!”六皇子睁大了漂亮的眼睛!

  出城了?

  真讨厌!

  城外风沙那么大,追起来可脏可辛苦了!

  漂亮的六皇子殿下不高兴的板着脸,挥舞着小斧头、吆喝手下一大群的追出城外去了。

  马蹄扬起的风沙落地,李微然从小巷中转了出来。

  “你逃婚?!”陈遇白皱眉问好友。

  “未曾。”李微然正色,“我从未答应迎娶夕月公主。”他说着,目光在纪小离脸上停了停,似是想起了谁,神情温柔了几分,微微一笑。

  “方才多谢了。”他向陈遇白道,“不知国师大人这会儿可有闲暇?替我卜一卦可否?”

  “你……可要找人?”陈遇白低声问。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是。”

  “不必了!”大皇子忽然沉声喝道,扬手扔出一样东西。

  他内力霸道,那物掷过来的力道不小,李微然却接的轻松,面色如常。

  只是东西入手他再定睛一看,瞬时脸色大变!

  是他赠给心*之人的那把麒麟匕首。

  “秦桑她托我转告你——”慕容磊冷声缓缓道:“情断义绝、原物奉还。从此别过、江湖不见!”

  年轻的武林盟主,英俊的脸上这时已没有了一丝笑意,眉目深深、冷峻不已:“她去了哪儿?”

  大皇子紫眸冷冷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勒转马头。

  李微然知道慕容磊不愿说、一定问不出来。可是他望着远去的人背上那只包袱,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绝不能放他走!

  可这是什么缘由?李微然自己也想不明白。

  心中惊疑不定,他紧握手中匕首,心头忽略过一丝阴影疑惑,可他看那纪小离一脸无忧,想来绝对不是!

  一瞬间李微然心头极乱、极莫名的恐慌,他清晰的察觉到有极重要的东西正离他远去,一生不复返。

  可那是什么?!

  他心一横,夺过陈遇白的马,翻身而上!

  “你去哪?”陈遇白问。

  “大皇子去哪儿?!”虽不知为了什么,但他此刻先要追上慕容磊。

  “……汉中。”陈遇白低声答。

  “汉中……我也该回汉中去了!”李微然展眉笑道。

  有个人曾与他相约迦南湖的月夜,他去那里等她。

  **

  作者有话要说:有多少人现在再看千百年后的

  《然后,*情随遇而安》  ,觉得秦桑一点都不自私矫情了?

  我翻山越岭拍马而来而来,只为偿前世欠你未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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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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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顷刻散了个干净,各奔西东。只留国师大人贤伉俪还在原地。

  国师大人望着远去的好友单人匹马,想他以后纵使追尽天涯明月、也只能形单影只,心头难免几分戚戚。

  国师夫人心中却只想着:这天真冷啊、人都送走啦我们还不回去吗?

  但她家夫君这两日总是眉目沉沉、不高兴的样子,小离十分懂事的没有在此刻打扰他,只默默陪他站着。

  隆冬的朔风,吹得她衣袖冰凉,陈遇白回过神后怜惜不已,牵了她有些凉的手捂在手心,暖声道:“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回我娘家吗?”她高兴起来,问他。

  她总是一点小事就能高高兴兴的,笑靥无忧、双眸清澈,真好。陈遇白望着那鲜研眉目,心头的烦重俱都一扫而空。

  “嗯。”

  国师大人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会心笑容。

  **

  国师府昨日就派人来传过话了,镇南王府已知道他们今日要来,一早就已经准备着了。

  纪北已远驻边关,不在家中;纪南前日刚接管了西里凯旋的二十万大军,忙得不可开交;纪西今日特地从军营告了假,一早等在前面厅中,陈遇白携着纪小离进来,他起身迎上前笑道:“可算来了!”

  小离许久未见到他了,眉开眼笑的叫他“纪西哥哥”!

  纪西差点要伸出手去揉她头,堪堪忍住了,手握成拳垂在袖中,点头向她笑。

  那满目的笑意太明显,国师大人看得不怎么舒服,冷了他那活泼的夫人一眼。

  纪西看在眼里,笑意更浓,柔声对妹妹说:“王妃娘娘在南华院等着你呢,快去吧,别让娘娘久等。”

  小离一听便归心似箭,挣了她家夫君的手、提起裙摆就跑了进去。国师大人被她如此头也不回的丢下,暗自正牙痒痒,纪西已微微笑道:“父亲正在书房等候,请吧——妹婿。”

  国师大人冷冷看他一眼,却也拿这位舅兄无可奈何。

  纪霆今日特意没有去军营,一早就在前院书房了,这回他没有与女婿“切磋”武艺,命人上了茶,父子翁婿三人坐下,他看着女婿,沉声说道:“皇上已经两日未曾早朝,朝中众臣议论纷纷。偏偏这个时候,大皇子殿下去了汉中。”

  纪霆言尽于此,在场三人却都清楚他话中未尽之意。

  那一夜后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当时在场的侍卫宫人一个不留都已被诛杀,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即便是镇南王,也只隐约听说当时千密殿被血洗,只剩端密太后一人活了下来,却也被报了个身染重恙、闭门谢客。

  而那日城外大军骚动之时,千密一族聚集在旁、心怀不轨,也被皇上下令杀的一个不剩,千密一族几乎是灭族了。

  这等风云变幻,皇上又连着两日未曾早朝,说是偶然风寒,可是这时机实在太微妙——二皇子殿下前几个月刚被流放雍州、此生不许返回上京城。眼下端密太后被软禁、千密一族被连根拔起,大皇子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汉中……皇上这里再一病,就难免令人揣测是不是要变天了。

  此种朝廷机密大事,寻常翁婿间都不好多议,何况是镇南王与国师大人。

  陈遇白那一瞬心中犹豫,就并未接话。

  纪霆却接着说道:“大皇子殿下这个时候去汉中,想来过了年回来皇上便要给他封地、敕封为王了。二皇子已经封了雍州。如今宫中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六皇子殿下,那是中宫所出嫡子,母族显赫,将来——”纪霆顿了顿,“我知你与东临国国主有交情,既然明知那是什么人,为何一再推动六皇子出使?皇上一向信任你,若是依你所言、果真派了六皇子前往,万一闹出些什么风波来,你以后如何自处?”

  他要说的竟是这个!

  如今这样莫测的局势里,纪霆却不是向他打听或者拉拢,只是提醒他自己提防小心。

  陈遇白垂了眸。

  国师大人一向不通人情、清高孤傲,皇子与重臣都不放在眼里,得罪殆尽。但其实他越是如此皇帝越是放心——如此孤臣,无朋党可依、无羽翼可丰,只效忠皇帝一人,再好不过。

  可孤臣,哪里是好做的呢?像陈遇白,若是有个万一,皇帝不喜,那些平常受他冷面的恐怕都会上来踩他一脚,墙倒众人推。

  陈遇白原本不在乎,后来是习惯了。如今却突然有个位高权重的长辈为他担忧筹谋,提醒规劝。陈遇白心中一震,突然间像是回到了老国师大人还在时,有枝可依。

  他声音低了几分答道:“六皇子殿下出身尊贵,又有二皇子殿下多年悉心教导,如今只缺历练名望。那东临国富饶强悍,若能结为友邦,于六皇子殿下,乃是大功一件。”

  那个看起来漂亮又贪玩的男孩子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时骁勇满上京的大皇子殿下如今娇妻*子乐不思蜀,十六岁时承袭青龙令的二皇子殿下也已归于山水之间,上京城的下一个神话,该由六皇子殿下开始书写了。

  时势造英雄,从西里押粮起,国师大人就连打带踹的将挥舞着小斧头的六皇子推向时势之中。

  原本这些事陈遇白从来不向任何人解释,皇帝心中明白即刻,连六皇子殿下也只以为他是公报私仇,如今他却这样低声恭敬的禀明,因为眼前的泰山大人将女儿嫁给了他,又因为牵挂女儿过得平安幸福、特来提点他。

  陈遇白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日:他居然尝到了岳家得力的甜头。

  真是得娶佳妇。

  国师大人虽未笑,却已是神情温和的碍眼不已,纪西心里难免膈应,按耐不住,语气淡淡的膈应回去:“国师大人誓做孤臣,效忠之心固然值得钦佩,但是我们身为小离的娘家人,不求她如何显赫富贵,只愿她过得平平安安。”

  说得是前些日子皇帝褫夺了小离诰命夫人一事。

  纪霆一向不插手儿女私事,此时垂着眸喝茶恍若未闻,任他们之间过招。

  国师大人笑得云淡风轻,一脸诚恳的道:“舅兄说的话在下铭记在心,以后定当对夫人体贴呵护,不再叫舅兄劳心牵挂。”

  原本只是神情刺目而已,这下温柔语气与话中之意更是刺耳了,纪西嘴角一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娘家得力的那位夫人,此时正在南华院里吃着她最喜欢的枣泥糕。

  枣泥糕是南华院最拿手的点心之一,小离从小就很*吃,今日是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为她准备的,倩姨亲自下厨,算好了时辰蒸出来,端上来时还是温烫的,又软和又香甜,小离双手捧着,吃得满足不已,眼睛都眯了起来。

  镇南王妃有一阵没见到她了,守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吃,时而温柔的给她递上一盏茶。

  “看你吃得哪儿都是,不像话!”镇南王妃替她拭了拭嘴角,柔声责备道:“你在你夫君面前也这样?”

  小离笑眯眯的,没有否认。

  王妃发愁的叹了口气,“怎么嫁了人反倒更不懂规矩了?国师府没有长辈约束你,也不可这样啊,这会叫外人笑话你夫君的。”

  小离一听,连忙咽下最后一口,拿湿帕子拭干净手指,拢了袖子坐好,顷刻间一派大家闺秀的温良娴雅。

  王妃娘娘被这鬼机灵逗得发笑,挥手屏退了服侍的丫鬟,她关切的悄声问女儿:“小离,你们成亲有段日子了,你也已来了初葵……你肚子可有消息了?”

  纪小离直摇头,把陈遇白那套天送子嗣的话说给王妃娘娘听。

  王妃娘娘是知道内情的,自然是感动不已,可是男人眼下再如何体贴,天长日久,女人没个子嗣终究是没有依仗的,当年她是如何辛苦才求来了纪南,如今便更是加倍的忧心小离了。

  她细细叮嘱了小离许多话,小离听了点头不已,直到回去的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陈遇白今日心情极好,可看他家夫人整晚都沉默不语,以为是她还在为秦桑的事伤心,晚上也就没有闹她,沐浴过后夫妻俩躺下,他只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哄着她睡。

  可小离伏在他胸口,不仅没有似往常那般很快睡着,反而悉悉索索的爬到了他身上。

  “夫人这是做什么?”她乌黑长发垂了陈遇白满脸,发梢挠得他心底都痒痒,他笑着暖声问道。

  国师夫人特别理直气壮的答:“我要生一个孩子!”

  说完她就动手扒他衣服,陈遇白摊着手躺着、眯着眼睛享受这天降乐事,正心猿意马、满肚子阴谋诡计,却听她一边哼哧哼哧的干活、一边柔声安慰道:“王妃娘娘说了,我有三个哥哥呢,以后镇南王府一定会儿孙满堂,我们的孩子即便是与我一样笨也不怕的,就让它与镇南王府结亲——二嫂眼下已经有身孕啦!二哥那么喜欢我,一定也会喜欢我的孩子的!”

  正盘算着演哪出话本的国师大人冷笑不已:自然是喜欢,还会喜欢的不、得、了、呢!

  不过要他的孩子二十年后唤纪西叫“爹爹”?

  做梦去吧!

  他冷笑,身上的人却热情似火,软绵无骨的小手四下点火,陈遇白要害被擒,嘴里“嘶”的一声,伸手将她揪了上来热吻。

  小离要生孩子啊,自然是配合不已,双手双脚的缠在他身上紧紧的,娇娇的喘着气,在他耳边邀功一般得意的说道:“方才我们临走时,二哥已经答应了!”

  “……”意乱情迷的国师大人手里和身下都忙着,随口问了句:“答应了什么?”

  “结亲啊!二哥与我约好啦——他赶在我们前头生一儿一女,在我们后头再生一儿一女,那么不管我们生儿子还是女儿,都能与我们结亲家啦!我们已经约定好啦!”

  小少妇被滋润的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我聪明吧?我厉害吧?我们可以放心生孩子了吧?”的神情。

  “纪、小、离!”

  本该鸳鸯交颈眠的温柔冬夜,国师府上空又响起熟悉的怒吼声……

  **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问题——”

  “没*过。”

  “哦……那就好。”

  “我一直*着你,只有*,不曾过。”

  温暖治愈的现言,每晚七点半准时更新,在《白算计》完结倒计时之际推荐给你们——

  ——————————我是土豪二十年后会不会依然*我?的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