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大概怕你就此被困在生日的这个魔咒里。”

“…”项屿皱起眉头,像是变得苦恼。

“啊,在这里,”他饶有兴趣地说,“我们的‘狮子’是森林之王,理所当然喜欢呼朋引伴,有些耐不住寂寞。他们有冲劲,虽然粗枝大叶,但为人讲义气,也蛮有人缘。

“在十二星座中,狮子座是最具有权威感与支配能力的星座。通常有一种贵族气息或是王者风范。受人尊重,做事相当独立,知道如何运用能力和权术以达到目的。

“狮子座的本质是阳刚、专制、具有太阳般的活力、宽宏大量、乐观、海派、光明磊落、不拘小节、心胸开阔,不过也会有顽固、傲慢、独裁的一面。对弱者有慈悲心及同情心,对自己很有自信,是个十足的行动派。

“狮子有时候也相当浪漫,喜欢美丽的事并爱炫耀、豪华及被人围绕与赞美。他们热爱生命、好享乐、勇敢、坚持原则及理念。个性温暖、友善、体贴、外向、对人慷慨大方,很容易交朋友,人缘当然也很不错——天呐,”蒋柏烈忍不住插话,“我第一次觉得这书也许就是个狗屁!”

“…”

“狮子座的人相当自信,甚至有的外表看来很稚气,仍很自负。对爱情的态度也如此。他们喜欢身处爱中,霸气地掌握爱人的一切。另外,他们外表虽总像个大男人或大女人般的保护着,但相对在内心里,却孤独脆弱如猫咪,很容易受伤的!不要被他乐观自负的态度所骗;他可能等你离开后,就赶紧找地方偷偷舔伤口,很惨的——嗯,这还算贴切。”

项屿用手指揉了揉鼻梁,终于忍不住问:“蒋柏烈,你刚才罗里八嗦地说了一大堆,到底是想说明什么?”

“…”

“我只是想来问你,我该怎么办?”第一次,他看着蒋柏烈的眼神,既没有厌恶,也没有烦躁,而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蒋柏烈淡淡一笑,合上书,说:“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知道你该怎么做?”

“因为你了解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说,“你比我更了解她。”

这一瞬间,蒋医生忽然得到了一种,从医以来最强烈的满足感。噢!没有什么比项屿拉下脸来“苦苦哀求”更让人满足了!

“基本上,”蒋柏烈轻咳了两声,一脸高傲,“我认为你是一个始终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你有自己的准则,你从来不会去管别人是怎么看你的,并且你觉得所有无法适应你的准则的人都很愚蠢——用不着否认,你就是这样的人。”

项屿翻了个白眼,垮下肩膀坐在皮椅上。

“你自视很高,习惯于掌控自己和身边人的一切,也许是你运气好,你周围的人要么情商很高,不跟你计较,要么就是像子默这样因为爱你所以一再纵容你,才让你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我觉得子默说得很对,她体会不到你的‘爱’,她体会到的只是伤害、安慰、再伤害、再安慰,那是你的自私和不安在作祟。”

项屿一脸认真,没有说话。

“说到底,你害怕的不是哪一天因为你那个可笑的誓言失去她,而是你根本就无法鼓起勇气面对永远失去她的这个事实。因为那次车祸,你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软弱,你以为她没了你不行,却没想到自己也是一样的。所以你不过是在自私地逃避现实罢了,她说得没错,你不懂得爱。”

“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我该怎么做?”

蒋柏烈想了想,说:“我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是‘爱’,爱是很复杂的,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可是我相信有一天当你真正体会到自己心底的那种情绪时,你会明白的。”

“…”

“至于说,你该怎么做,这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你自己的心。”

“…也就是说,”项屿阴沉着一张脸,“你根本就什么问题也没有帮我解决喽?”

“怎么会!我至少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是支持你的。”

“支持我…?”他错愕。也许他从没想过,会从蒋柏烈嘴里听到这句话。

“所以说,人或事都不能只看表面,”蒋柏烈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指着一块贴满了各种报事贴的板,微笑着说,“你觉得这是什么?”

项屿双手抱胸,眯起眼睛:“记事板吗?”

蒋柏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猛地拉开那块板,里面是…啤酒、矿泉水和牛奶。

“觉得很惊喜吧,”医生脸上是一种令人觉得莫名奇妙的得意,“这竟然是一个冰箱呢!”

整个诊室在接下去的一分钟里是静止的,人静止了,空气静止了,甚至于人脸上的表情也静止了,唯一还在运动着的,只有墙上的挂钟、突突地吹着风的空调,以及那不得不运转的冰箱。

项屿忽然站起身,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谢谢你的‘支持’,我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打开门出去了,蒋柏烈在他背后说:“喂,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但他已经消失在门口,诊室又安静下来,蒋柏烈所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脚步声。

医生耸耸肩,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镇啤酒,坐在椅子上喝起来:

“忘记告诉你,所谓的‘支持’,就是不在背后诅咒你而已…”

子默坐在车里,等待面前的红灯变为绿灯,周二的下午,雨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人的心情也会为之明亮的晴天。

她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温和而婉约的声音:“各位听众下午好,你们收听的是正在直播的‘地球漫游指南’,我们的直播时间为每周二下午三点至六点,重播时间为周六早晨九点至十二点,我是主持人彦鹏,从上周开始,我们的节目增加了两位嘉宾,分别是项峰和见飞。”

子默有点错愕,把收音机的音量增大,想要听清楚一些。

或许是另两位嘉宾正互相谦让地想要请对方先报上大名,所以电波空白了几秒钟之后,才传来梁见飞的问候:“各位下午好,我是见飞…”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项峰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麦克风前说:“嗯,各位…火星的朋友能够听到吗?这里是‘地球漫游指南’,上周我们的节目播出后,有一些火星的朋友发电子邮件来说信号不是很清楚…”

直播室里传来一片爆笑声,甚至于子默自己也不禁大笑其起来。

然而项峰仍然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本周我们进行了声波调整测试,请各位火星的朋友继续发邮件来向我们说明收听情况,以便我们改善,谢谢。”

“…好,”彦鹏的声音还带着笑意,“那么我们首先来播报一下本周地球上的有趣资讯吧。”

“好的,”见飞的口吻很平淡,“近期,英国科学家通过不懈研究得出结:长期撰写侦探小说的人,得心脏病的几率是普通人的32倍,得白内障的几率是普通人的58倍,得神经病的几率是普通人的94倍,得早老性痴呆症的几率是普通人的108倍。”

“美国婚姻学家指出,”项峰以同样平淡的口吻接着说,“离过婚的女性再次找到真爱的几率是无婚姻史女性的50%,离过婚、性格固执的女性找到真爱的几率是35%,离过婚、性格固执、对男人抱有成见的女性找到真爱的几率是20%,离过婚、性格固执、对男人抱有成见却又打死也不肯承认的女性找到真爱的几率是5%…所以,各位火星的朋友们,如果你们不幸来到地球,千万别被离过婚的女地球人给迷住了。”

见飞冷笑一声,说:“还真难为你能把这么拗口的资讯全部读下来。”

“哪里哪里,”项峰也冷笑,“彼此彼此。”

电波又是一片空白,连子默的脑袋也是空白。

可是,项峰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以上是针对火星听友测试电波播报的假新闻,完全为杜撰,一首歌之后再回来,不要转台哦。”

子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红灯跳了几下变为黄灯,最后变为绿灯,她松开刹车,踩下油门,不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知道为什么,听这档节目会有一种随时处于危险边缘的感觉。

看来,这节目搞不好会红…

歌还没有播完,公司已经到了。子默背着她那只大大的背包,踏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她听到顾君仪在走廊里吩咐其他工作人员的声音,忽然想起她们曾走过的那些日子,仿佛都随着她的脚步,渐渐远去了。

顾君仪看到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子默轻轻喊了一声“小顾姐”,可是,顾君仪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她不禁惆怅地站在走廊里,轻蹙眉头。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尽管烧已经退了,但是咳嗽、咽喉疼痛、流鼻涕、流眼泪,这些感冒的症状一样也没有缺少。

“喂!”丁城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奇装异服,脸上的表情像是很不高兴。

“你怎么…这身打扮…”子默想,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可以称之为“夸张”。

“你知道我扮演的是谁吗?”丁城的冷冷地说。

“谁?”他们有的时候也会接到有主题的工作,扮演的角色往往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是‘杰克与豌豆’里面的杰克…”

“噢…”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说,“幸好他们没有叫你扮演豌豆…”

“你在嘲笑我吗?”丁城眯起眼睛。

“不、不是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抱怨:“我已经从早上九点工作到现在了。”

“我还以为我今天是来拍你的。”她瞪大眼睛。

“那么,我只能说,你很走运。”

这个时候,顾君仪出来,把丁城叫进另一个摄影棚,然后走过来对她说:“你去你的位置上等,项屿说他马上到。”

子默眨了眨眼睛,一把拉住顾君仪的手臂:“什么…项屿?”

“他没跟你说吗?上次的照片杂志社不满意,所以要重新拍。”

“怎么会…”她站在原地,感到一阵愕然。

顾君仪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几秒,才说:“本来这件事我不应该问,但是…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苦笑,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君仪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开了。

她走到自己常常工作的位置上,一边摆弄器材一边等待。她把相机安在三脚架上,低下头,透过那小小的方格看着镜头另一边的世界,只是看着某个点,定定地不眨眼。然后,原本跳动不已的心忽然变得平静下来,这就像是一种仪式,每当她感受到压力的时候,她就用这个方法使自己重新振作。

有一个人走进了她的镜头,坐在幕布前面的高脚凳上,轮廓清晰,表情模糊。他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颗眼睛,但她知道,当她透过镜头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同样看着自己。

“项屿,化妆师在等你。”顾君仪走进来说。

“不需要,就这样拍吧。”他伸手示意。

他直直地看着镜头——或者是看着她——没有笑,只是淡淡地抿着嘴,表情放松。

于是,她按下快门。没有灯光,没有背景,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他们只是一对纯粹的拍摄者与被拍者,再没其他。

她听到丁城在她背后对顾君仪说:“我也想要这样拍,不喜欢随时随地有人提醒我下一个镜头该怎么办。”

她仍在按着快门,好像已经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镜头前的项屿真实而随性,就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子默直起身,垂下眼睛,看着相机屏幕上播放的照片,轻声说:“好了。”

“谢谢。”项屿礼貌地回答,从凳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伸出手,停在半空中。

她看着那只手,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难道说,他是要跟她握手吗?

“你好,”他仍然伸着手,即使她没有一点要握住的意思。

“?”

“我们十六岁那年互相认识,然后经历了许多曲折,我伤害过你,说不定你已经对我绝望了,说不定还没有…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所有原本那些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抹掉,然后,重新认识我?”

“…”她错愕地看着他,发现他是认真的。

也许是因为她迟迟没有伸出手,所以项屿还是有点尴尬地把手放回口袋里,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说:“试试看,好吗…算我求你。”

她没有回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木讷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项屿鼓起勇气,露出一个无奈却腼腆的微笑,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项屿。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就在刚才…你会相信吗?”

【处女】

八(上)

子默坐在窗台上,抬头看着外面的星空,子生的房子在三楼,跟那高高在上的三十二楼比起来,显得那么矮,她就像是从云端又跌落回地面。一切,由虚幻变得真实起来。

她想起几天前项屿对她说的话,不禁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些镜头。

那天的最后,她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身离开。

她竟然变得这么勇敢,这么得…义无反顾。他一定感觉得到,她是毅然决然地想要离开他吧?

那么,他怕了吗?怕这种生活的改变。还是说,他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

她无从分辨,所以选择先转身。

世纷在她的语音信箱留言,约了她在上次的那家茶餐厅,她本想说换个地方,可是鬼使神差地,还是答应了。

她把车停在公寓地下车库里那个她专属的位子上,旁边的车位就是项屿的,空空如也。

有那么几分钟,她都在思量着,如果吃过饭回来,看到项屿就在这里等她,她该怎么办。可是下了车,关上车门,她又乐观地想,也许那时,他根本就还没有回来。

然而才走了几步,子默就看到项屿驾着他那部黑色的越野车,直直地停在她面前。

“狮子,”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表情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欣喜,“你搬回来了?”

她摇头,不说话。

“…你等我一下。”他去停车,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她倒退了两步,忽然转身迈开脚步奔跑起来,她很久没有这样跑了,自从大学毕业以后。身后是项屿的叫喊声:“喂!别走!”

但她跑得更快,出了车库,没有理会人行道上方的红绿灯,径直跑进了那家茶餐厅。

她在位子上坐下的时候,还是气喘吁吁的,世纷和见飞错愕地看着她,开玩笑说即使她迟到一小时也不会让她买单的,她只有尴尬地笑。

“你知道吗,”世纷一边说,一边把冰镇柠檬茶推到子默面前,“刚才我们在讨论项峰,他和见飞一起主持的电台节目现在已经成为全太阳系收听率最高的节目了,所以我觉得他也许只是为了节目效果才处处针锋相对,你说呢?”

“他才不会,”子默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关心节目效果。”

“我说吧,”见飞点头,“他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大男子主义者!”

子默又摇头,喝了一口杯里的茶,说:“他也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

“我想你们之间也许有什么误会。”她只得苦笑着解释。

“我跟他之间的误会很深。”见飞面无表情。

“男人往往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

子默说完这句话,就兀自沉思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世纷和见飞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可是她们的目光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她不禁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却看到一对带着笑意的眼睛。

“怎么在这里吃饭也不叫上我。”项屿在子默身旁坐下,神色自如。

她直觉地想后退,却发现身后是一堵墙,她被他堵在了卡座里面,无处可逃。

“这是路边茶餐厅的Women’s Talking,不适合你。”世纷一手撑着头,笑盈盈地看看子默,又看看项屿,最后跟见飞交换着眼神。

“怎么会,”项屿也笑起来,样子是少见的亲切,“我很愿意听听你们在聊什么。”

子默还来不及阻止,世纷就说:“我们在聊你大哥项峰。”

“哦…”项屿一边把嘴卷成“O”字形,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放在子默身后的卡座椅背上,“梁见飞你真有种,你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个能把我哥惹毛的女人。”

“我到底做了什么?!”见飞眨了眨眼,满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