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暖微微睁大眼睛,努力平淡着语气道:“那好罢…”

这荔枝汁子还是略凉的口感,用起来十分沁人心脾。她略有些燥热的感官都被安抚下来。

不过她记得,冰镇荔枝这种东西,在古代可奢侈了。

特别是长安这种位于北方的大都,想在炎炎夏日吃到南方的荔枝,况且还要这般甜蜜冰凉的,那即便是勋贵人家都难得。而即便得了,那也是要分成几股一房房送的。

在这个时代,于长安的夏日里吃荔枝汁,那大约和吃金子喝宝石没多大区别了。

荔枝汁太好喝了,她喝完还眨巴着眼看着碗口,但就是矜持着不说,好在南华郡主懂她,便又给她盛了一碗,带着笑意道:“这是临走前,周家一个奴仆送的,满满一大盏冰湃的,还吩咐叫你慢点吃呢。也不知他们哪里得的,竟比皇家都奢侈享受。”

南华郡主说着又小心觑着女儿的神情,却发现姑娘喝得特别认真,小脸雪白泛着红晕,嘴唇吃得润红漂亮,完全没在想事情的样子。

郁暖边喝,其实也边觉得奇怪。

荔枝有价,在长安却基本无市。由于数量太少,极难保存,所以这只是贡品,并不对外贩卖,而大贵族们即便有金银,也几乎得不到。几乎全靠宫中赏赐,才能得以品尝。

更何况是绞成汁子,冰湃着喝,这种奢靡随意到极致的做法了。

真奇怪。

算了,不要想太多了,有的吃就很好。

想太多折寿。

第20章 第二十章

郁暖回府后,便把自己一个人在闺房里关了起来,每日几乎食不下咽,整个人都愈发消瘦。南华郡主是急得不成了,日日都要陪着她,从早到晚小心翼翼哄着,夜里背过身悄悄抹眼泪,瞧着女儿这幅样子,只怕她身子受不住。

不为旁的,只因郁大小姐和周涵的婚期,便定在今年隆冬,而现下已是夏末春初,距离郁暖嫁给他的时限又缩短了不少。她自是表现得恐惧嫌恶,几乎使尽了浑身的力道来抵抗这门亲事。

没有到临门一脚,谁都不会发自内心的恐慌,而真正临了了,郁大小姐的抗拒之心便愈发深重。

她几乎站在长安贵女圈的顶端,难以想象自己将来要嫁给一个平庸无奇的庶子,再过几十年,或许便要轮到她给那些手帕交、那些曾经瞧不起的姑娘们下跪弯腰,而自己的孩子也要天生低人一等,旁人靠祖荫就能过的悠闲富贵,她的孩子就要挣扎着不当下等人,富贵更需险中求。

她的美貌,她的才情,都不容许自己输得这样惨。

但很可惜,她也并不想死,亦不愿出家为尼。因为她天生便该是一朵金玉丛中富贵花,极致的奢华和荣耀,是她一生难以熄灭的欲望,是竭尽全力渴求的所在。

所以,即便滚落在泥里,她也不容许自己彻底在危危峭壁上松手。

根据郁暖的记忆,这个节点,已经是郁大小姐感情发酵的转折。

由原本对男主的厌恶,变得更为嫌恶(…),嫌恶中还夹杂着几分难言的情愫。她身为女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想妥协,毕竟他好歹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但是她的理智办不到,一想到往后要过的日子,便油然而生对于周涵的恶心,更难以遏制对秦婉卿彻骨的恨意。

郁暖觉得这段日子可谓难熬至极,因为她真的特别饿。

郁大小姐想通过自残的方式,逼迫父母妥协,让他们为她退掉婚约,但是忠国公夫妻却避而不谈,除了努力补偿女儿,对于解决方法绝口不提。

脑子一根筋的忠国公,甚至还逼女儿绣嫁衣裳,亲手整理嫁妆单子。他觉得女人嘛,骨子里便有服从的天性,不肯下跪,那多跪跪便习惯了。不愿弯腰,打折了腰骨,那便能弯了。

对付女人就不能软了心肠,自家女儿也是一样道理。

南华郡主倒是舍不得,对着烛火空流泪,她已然哭了好些天,一副本就不算强健的身子骨也精疲力尽,半晌转身,含着泪对丈夫怔然道:“夫君,不若咱们,替阿暖退了这婚事罢。她再这样下去,或许便要…便要,没命活了!”

他们都知道,女儿天生便患有心疾,只是从来都没人说而已。她还年少,但现下广为流传的医术里头,还不曾有能治愈的法子,于是年纪轻轻,便要日薄西山,芳逝的命运隐约可见。

忠国公半靠在榻上,闻言把手中书卷用力一放,猛地粗粗叹息:“你以为我不想么?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又皱眉道:“儿子最近可有来信,他还有几日到长安?”

南华郡主垂眸叹息,看着纱窗外头的月光,也忍不住想念儿子:“大约…还有两三日罢。”她想着又开始叹息,儿女皆是债。这话她也是人到中年才堪堪明白。

忠国公道:“还不是怪你爹,过继了个偏房嫡子不算,还盯着咱们儿子!好在成朗是个聪明的,时时刻刻不忘提醒咱们,不然我们哪儿有好日子过。”说着想起自己那个拖他后腿岳家,便不住冷哼。崇安侯能得赏识,他不能,那多半是因为老西南王。

南华郡主的父亲西南王,手握兵权,却是个没儿子的,故而只好过继了偏房子嗣来,然却迟迟不肯请封世子,还一边把早慧聪颖外孙郁成朗带在身边,不愿放他回长安。

其实,郁暖以局外人的眼光看,还是能理解西南王的心情的。毕竟外孙血缘离老头近,而且又天资聪颖,是个帅才,比起甚么名正言顺的旁支嫡子要好多了。

但关键是,外孙就是外孙,都不跟您老姓,还琢磨甚么呢?即便往前数几百年有那么几件姑父传内侄爵位的事体,那也已然惊天动地,放现在也是要吓掉一地眼珠子的事体啊…

西南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早晚倒栽葱。哦,反正最后也栽男主手里了,没差。

于是在互相试探了多年后,西南王终于把郁成朗放回了长安,但仍旧不肯请封世子,想必还是不肯死心。

这老头简直固执地让人极端无语。

而郁暖不知道的是,逼着她嫁给周涵的并不是她爹娘,而是她哥哥郁成朗。

原书中并没有对郁成朗更详细描述,而郁家也在西南王死后败落得一干二净,一家人整整齐齐,被皇帝齐齐收割成一捆,而唯一的外孙女兼女儿也轰轰烈烈爱上那个冷情寡淡的帝王,做尽错事后,受了情伤绝望之下抹脖子惨死了。

不过,虽这般说,但在现实中,郁成朗少爷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现已是夏末秋初的时节,郁成朗一身低调内敛的锦衣,骑在马背上,快马加鞭,扬起层层黄土,很快随着进城的车队一道从宏伟古朴的城门进入,回到了故乡长安。

跟随的门客骑马与他并肩而行,拱手笑道:“少爷也许久不曾回长安了,如今瞧,是否光景依然?”

郁成朗目视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头顶更远方却是乌压压的皇城,虽只能依稀见到小半轮廓,却依然叫人心生压抑。

他肃容道:“自然,长安城是我的故乡,哪里都不比故乡好。”

门客:“…”

他觉得少爷也很累的,睡觉的时候沐浴的时候习武的时候用膳的时候,全然不忘一颗红心向长安,那真是非常用心非常忠诚了!

门客笑道:“啊…您说的是,哦哦您看,这些小姑子在向您扔梅子扔绢花呢!您一回来便如此受欢迎,夫人若晓得定然会欣喜的。”毕竟夫人一直在琢磨少爷的亲事嘛。

郁大哥丝毫不在意被手绢青梅各样花卉砸中的肩膀和脑袋,严肃拱手道:“陛下未婚,我身为臣子,如何能过早成婚?!自然是忧陛下所忧,后陛下而婚!”

门客:“……”算了,还是不要废话了,真的累了。

左边的门客也骑马上来,询问道:“少爷要先回国公府么?”

郁成朗丝毫不曾犹豫,却拉着缰绳朗声道:“先去瑞安庄。”

瑞安庄中心湖畔边,男人一身朴素布衣,正执杆垂钓,草帽挡住了细雨,亦遮住了他大半容颜,只余下高挺鼻梁落下的小片阴影,和隐约如刀裁的鬓角。

若是忽略清贵的环境,或许没人不觉得他是个常住江边,孑然一身的悠闲钓鱼翁。

小雨微斜,和风润物。

郁成朗被锦衣仆从引入了瑞安庄里,眼前的景色变化万千,却皆是富丽堂皇的样子,只越是入内,却越是古朴雅致,仿佛繁华落幕后最原始自然的景象。

湖边的小楼和一间小屋遥遥相对,郁成朗问道:“陛下可在那小屋里?”

毕竟,小楼看上去更像是宴请宾客之地,低矮的小屋倒是浑然一体,有一个独立精巧的小院,于群楼林立的庄子里,更有一份高雅特殊的存在感。

仆从却摇头,轻轻道:“并不常在,不过若小屋里没有旁人,陛下倒是会去呆个一时半刻。”

郁成朗一怔,其实他不明白,有旁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什么人,会比陛下还贵重,能叫他让了尊地儿不成?这实在令他难以想象。

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于是便沉默下来。

仆从把他带到一座小桥旁,不用他说,郁成朗也看见了正在垂钓的尊贵男人。

斜风细雨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握着钓杆,而郁成朗才想说话,却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比在冷淡的唇边,便使他立时住了口。

不一会儿,贵重的软玉竹所制的鱼竿微微下沉,郁成朗却听稍远处,男人的嗓音低哑,隐约含笑:“鱼上钩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捉虫)

长安的落日甚是宏伟,残阳略过高处的琉璃瓦,又洒在宽阔的肩膀上,泛着隐约的金红,郁成朗一路快马加鞭归家。赶在日落之前,他想见到家人。

他在烈烈晚风中难止思虑。

方才,陛下始终没有提起分毫政事相关的话题,只是负手在桥边,散漫随意地问了几句西南风土人情,闲聊两句家常。一样平淡的对话,郁成朗却不敢真的当家常对待,他的后脖颈绷得僵直,说话尽量慢些,也要皆斟字酌句,不敢出差错,冷汗还是顺着手心缓缓漫开来。

皇帝不问,不提,只因为他在西南的一举一动,虽看似自在悠闲,却早已被了若指掌。

而他还能在一旁与陛下微笑着谈风土,谈家人,侍候垂钓,那也因为他拥有足够的忠诚。

外祖父年老,不愿放下手里这片祖宗家业,因为西南这块封地,乃是两代前的太外祖父撒热血挣得的,西南王一脉自那开始,便盘踞于西南边境上百年。可自先帝开始,朝纲薄弱,为了安抚异性王,又因为先帝那时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并无孩儿,便把母亲指婚给了皇室常驻长安的远房表亲忠国公世子,也就是他的父亲。

母亲是外祖父最疼爱的女儿,也是西南王的掌上明珠,他自不舍得让女儿远嫁长安,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体,因为他不会为了女儿贸然与皇权翻脸。

然而转眼间,当年只有十岁不到的少年皇帝登基已然有十余年,虽本朝自先帝起的薄弱早就显露无疑,只那么多年下来,漏洞却不见大。为政当权者徐徐图之,颇有建树,但立时做到繁荣昌盛太平盛世,那也并非一口气便能达成。故而外祖父动那心思已久了。

他想要更进一步,他不甘心再窝囊下去,不甘像先辈一样蜷缩在西南,默默无闻的苍老死去。

从筹备到一切的一切,用时十余年,而西南王却发觉,那位少年皇帝和他的忠仆们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的杀心愈发浓。

若皇帝平庸,他这个握着兵权的异姓王尚能苟活,然若非如此,在现在的统治者手下,异姓王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和一击致命死得痛快的区别罢了。

可转眼一想,西南王一脉始终生不出儿子,他便是打下江山,又交予何人?老头纳了二十多房姨太太,可除了早逝的正妻所生的南华郡主,和第八房妾室所生早夭的男孩,始终再无生育。

好在女儿膝下育有一子。他的外孙郁成朗一天天长大,虽初时身子多病瘦削,与长安干燥多变的气候十分相冲,故而只得离开长安将养,但却也给西南王一个机会,使他能顺势把外孙接回西南。

这孩子是个好的,身子一日譬如一日壮实,脑子聪明活络,与之相衬的是他稳重的性格。比起那个过继来的孩子,他自己的亲外孙不知强出多少倍。

然而老西南王有意,郁成朗却全然无心。

他的家族,他的父母妹妹,全都在长安。他不可能抛下他们,和外祖父去成就甚么宏图霸业,再者,外祖父已然日薄西山,即便有兵有马,也注定斗不过兵强马壮的朝廷,和运筹帷幄心机深沉的青年皇帝。

况且,即便他想,也是办不到。

现在坐在那把龙椅上的男人,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不显,一心如先帝一般向佛,不问政事,平淡无常,但却并非如此。

这位统治者的眼线遍布全朝,上至大权臣崇北侯,下至一个小小的侍郎,再到西南王府,自打他年少登基的时候,便用足了极端可怕的耐性,不知十几年后,又渗透到了甚么程度。

就连郁成朗自己,也是皇帝的眼线之一。

西南王大约做梦也没想到,他自己的亲外孙,其实才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人。甚么病弱瘦削,不过是混人的。只他妹妹是真娇贵病弱,病得叫再铁石心肠的男人都后怕。可郁成朗却非是如此。

可叹,他每月都要费尽心机筛查府中的下人和门客,只为找出透出信儿给皇帝吃里扒外的细作。但实则他最亲近的外孙,才是他恨不得使之血溅满身的人。

但郁成朗也不敢分辨,府中是否还有旁的细作,他自知自己的身份最近于西南王,却也是最敏感多变的。思及此,他却不敢再细想,唯恐夜里由于过于阴寒恐惧而难以入眠。

忠国公府还是老样子。

他离去时的朱门,未显斑驳,仍是一片欣欣向荣。

郁成朗始终还是念家的,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要见他的父母和妹妹。

然而事与愿违,母亲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拉着他道:“朗哥儿总算归来了,你可去劝劝你妹妹罢,她…她大大不好了!”

郁成朗离开长安将近十年,他走时妹妹还年幼,如今这许多年,虽则心中仍挂念他的小妹妹郁暖,但实则他对妹妹印象早已模糊。

嗯,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应当会是那种娇俏温柔,文弱而贤惠的那一类少女罢?不然怎么能成为传闻中长安公子哥心中的神女呢?

他又想起皇帝来。

方才陛下与他说话时,始终没有提及他妹妹一个字。

但是,当他离开前,圣人的贴身仆从,却交给他一个锦盒,并嘱咐使他妹妹大婚之时簪戴上。

郁成朗浑身大震,只他猜不透陛下的本意是何,也不能多猜。

上位者的心思,若不是了然明白,那便不能去猜,猜错了反易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需要负责把东西带到便是。

不过回到家里,郁成朗才明白,或许陛下的意思,还不全然止于此。

根本就是让他当老妈子看好他妹妹吧?!

他传闻中温柔贤惠的神女妹妹,现下正为了不嫁人而闹绝食。她的眼泪跟流不完似的,哗哗哗往下掉,见人就能掉一斤眼泪,满脸苍白哀哀的样子,哭得人肝肠寸断。

郁成朗:“……”这得是多大的一个摊子!

其实吧,若照着他的脾气来,矫情是么?发脾气是吧?仗着人人疼你是吧?

好啊。那就晾你十天半个月,晾老实了就不敢作了,再娇贵宠纵的小姑娘也得收拾服帖了罢?

但,现在阿暖可不仅仅是他妹妹。

她可是大佬的女人,这谁敢瞎晾?

那必须得好声好气哄着,给她认真掰扯清道理嘛。毕竟,全家只他一个稍清楚些全局,换个人可能碰见她这么无理取闹都无话可说了。

他这是甚么命?

陛下的意思虽然难明,但至少一点是很清楚的。

他要看妹妹收拾得精致妩媚,簪着锦盒里的东西嫁给他。

呵呵,现在阿暖这幅鬼样子,估计上个花轿就能厥过去,还嫁人呢…呵呵。

于是郁大哥就开始苦口婆心劝:“乖暖啊,兄长这就不明白了,嫁人有什么不好的?娘亲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嫁给爹了,这不过得极为和满幸福么,哥哥还会叫你吃亏不成?哥哥给你承诺,十年之后若你过得不好,哥哥帮你和离,好不好呀?”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

郁暖躺在病榻上,手臂微撑,却起都起不来,流着泪语声细若蚊呐:“十年?十年之后你兄长在哪儿,我又在哪儿…你如何担得起这十年?那时候,或许我都认命了,这辈子也便那般了,又或许妹妹早死了,草席一卷埋个干净。兄长,你便…莫要哄我了。我便是立时死了,也不要嫁给他!”

郁大哥没想到自家妹子这么倔啊,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也实在吓人,不晓得陛下看到什么表情?

于是又慢慢拉着妹妹哄道:“这又是怎么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只这孝道却不能丢,若叫娘亲爹爹听了那该多伤心?他们养着咱们,又非是给添堵的。若不能彩衣娱亲,那也好歹莫要吓折腾,爹娘这年事已高,只盼着能高高兴兴送你出嫁了,且说句不好听的,你这身子病弱成这般,比寻常人更难承受这般捣腾,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自个儿啊?你说是吧,况且,哥哥同你说,这男人可不能光看外表啊,这外表和家境都算不得什么,有时候你得…”

郁暖有点懵,可能由于原著是男主视角的原因,她是真的不记得原著里还有郁大哥赶着来掺上一脚了,不仅掺上一脚,还话那么多,絮絮叨叨老妈子似的一长串,也是活久见。

于是她虚弱打断道:“兄长…你能让我清净着些么…”

然而清净不了,因为原静也来了。

原静是郁暖的手帕交,更是她的护犊子知心大姐姐,并且也一心为着郁暖着想,希望她不要贸贸然嫁给周涵,葬送了身为女人一辈子的幸福。

呃,并且原静与郁成朗之间,还有点隐晦的微妙在里头。

郁暖这两日卧病在床,这事儿忠国公府可是谁都没透。原静也是…听闻郁成朗归来了,才提着裙角来忠国公府拜访的。

一进郁暖屋里,便听到有人在苦口婆心地劝郁暖,让她注重身体。

原静觉得这很应该。

这人还劝郁暖,让她不要净给爹娘添烦心事儿。

原静也觉得这应该。

这人又劝,让郁暖收拾收拾准备嫁人,男人嘛,绝对不要看脸看家世,得看有没有担当有没有气魄有没有本事。

原静觉得,这不可以。

于是她竖着眉进去,然而一见郁成朗浓眉挑起,长身玉立在那儿,这姑娘便怔怔忘了该说甚么,只愣愣丢下一句:“还是…叫阿暖自己想清楚罢。”

郁成朗拧着眉看她,直白问道:“请问姑娘是?”

原静心中苦笑,面上不显,只是颔首道:“我姓原。”

郁成朗了然,点头笑道:“是原姑娘。多年前我离开长安之前,还得了你赠的糕点。”

原静心中略松,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是,没想到大公子还记得。”

郁成朗点头道:“你我儿时相识,我自记得比旁人清些。”

原静面上微红,低头轻声道:“阿暖的事,为何你那般说?我看周家三公子没什么好的,你把她往火坑里推作甚么?”

郁成朗看了一眼像是要哭昏过去的妹妹,终是叹息一声,慢慢道:“在下请原姑娘出去一叙罢,让她先歇息着。”

他又看了眼摆在案上的锦盒,对郁暖苦笑道:“阿暖,这是一位贵人相赠,说是予你的新婚礼…那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你出嫁前,切切记得要戴上。”

郁暖别过脸去,只作不曾听到。郁成朗则叹息一声,只得先退出去。

然而,等郁成朗和原静都出去了,仆从们尽皆散去,郁暖才颤颤巍巍下了地,纤白的手指轻轻打开描金的锦盒。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锦盒里躺着的,是一枚镂刻成盾形的玉佩。它静静躺在缁色丝绸软垫上,器体难掩沉静古雅。郁暖动作微顿,缓缓把它拿起来,以指缘轻轻摩挲。

她发觉这枚玉佩一端偏薄,另一端浑圆厚重,雕功繁复而锐利,还隐隐透着一股戮气。

她方才以为,照着兄长所言,里面装的大抵会是簪子首饰一类的物品,毕竟那才是能成婚时候簪戴在发髻上的。

现下看来,大约是兄长误会了,亦或是交代的人,都不晓得里头是什么。

这枚玉佩…

她觉得非常眼熟。

并且,它和上趟踏青宴上秦婉卿刻意所戴的那枚很相类,但却不似秦婉卿的那枚簇新而华丽。

这块瞧着年代更久远,式样古朴低调,质地似玉似石,难辨究竟,棱角磨得圆润而泛光,仔细轻抚时,便能感受到指腹下复杂细微的纹路。她眼眸微凝,又见侧方镌刻着古老晦涩的铭文。

说来惭愧,其实她看不懂这些铭文。

虽偶尔会在两本珍藏得泛黄软烂的古籍上瞥到两眼,但由于这也不是现下长安贵女们会学的东西,她更不是个好学之人,翻书大多是为了人设装装样子,故而她从来没想过弄懂那些古老的文字。

秦婉卿的那块,是仿着男主所戴的玉佩复刻来的,但仔细一辨却仍是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