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当然要学!”

“嗯,那好……”常歌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吧,我先把口诀教给你,然后再教你步伐。”

“哦。”

见他点头,常歌方拉了他到一边坐着,“你听好了,我只念一遍。”闻言,非墨赶紧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听她道:

“劫开门,阴阳天地之无相,故清纯以至清,寒渊以至寒……”

绝行仙人步以步伐轻快巧妙为主,心法口诀倒是次要,比及其他武功那冗长的要诀来算是好了很多。不过短短时候常歌便说完,然后伸手去烤火,也不看他:

“好了,你背一遍试试。”

“啊?”他还未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她,出神。

常歌正咬着烤馒头,回头瞧得他这副表情,不禁奇怪:“看我作甚么?背啊。”

非墨小心翼翼地地瞅了瞅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来,常歌听着就叹气:“你一共记得多少?”

他抿了抿唇,然后慢慢束起一根手指。

……

“好罢好罢,我再念一遍。你这回可要听清了。”她实在无可奈何,于是缓之又缓地重复了一遍,她自诩已然说得明白,方颇期待地转头看他:“现在如何?”

后者低头咬指冥思苦想,极其认真的结巴开口,“劫开门,阴阳……天地无相,故……清纯以至清……”大约东拼西凑背了一大半,他终是停住,挠挠耳根一脸茫然地瞧常歌:“你念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还快啊?”她叼着馒头心里直叫苦,以往练功时候,几个师父从来都只教一遍,哪里有这般耐心还等着一遍两遍的给她念。

“你从前学武功的时候,口诀都是怎么背的?”

非墨老实地摇了摇头:“师父很少教口诀,平时都是带着我一块儿练剑,他怎么出招我就怎么出招,他怎样接招我就怎样接招。”

“得了得了。真拿你没办法。”常歌把地上的杂草拨开,旁边挑挑拣拣寻了个细小的树枝,方将适才念的口诀写上。

“你过来,这下有字在,能背了吧?”

他凑过去盯着那一排字默念。

“应该能。”

“什么叫‘应该’啊?是必须,一定,能!”

“哦……”

常歌起身坐到一边,摇晃着手里的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火堆,火星兹兹爆出来,掉在脚边。想她这次出门也有大半年,爹爹却没有派人出来找过,明摆着就是不愿再搭理她。生意场上的事,比起自己来居然在他心中还占大半分量,想想当真心寒的很。

隔着火光,对面的非墨认真地瞧着地上的口诀,低低念出声来,那模样倒是可爱。常歌禁不住好笑,若此人确是三师父的儿子,论起眉眼来……似乎不怎么像呢。而且如三师父那般清冷性子的人,任谁也想不出会有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儿子。

……

火焰温暖,约摸过了小半时辰,常歌已有些昏昏欲睡,不想便有人轻推她。

“小伍,小伍?”

她转醒过来,睁眼就见得非墨伸手推她,不由打了个呵欠,“怎么了?”

他在对面蹲下,又添了些树枝,带着些许欣喜道:“我背好了,你听听?”

“不用听了,背了那么久,又不长,还背不出你岂不是蠢到家了?”常歌在地上坐直,浑身酸酸麻麻的,果然在露宿山野就是各种不好。

“过来,我把这套步子的走法教给你。”

“哦。”虽说有些失望,非墨还是听话地站到她跟前。

“绝行仙人步乃是以五行八卦之位结合人行路方式创造而成,最先让你背的心法不过是调息气脉,现下的步子走法是必须要懂得八卦图才行。八卦图你总记得吧?”

非墨点头:“记得。”

“那好,这就好办,你不是说你师父教你武功都是一招一招带着你走的么?现下我走一步你就跟着走一步,把我走的这路子记清楚了,待会加快速度走着走着,你自然就有感觉了。”常歌言罢,左脚就先往一边踏开,右脚在原地画了一个圆,左腿继而微曲,右腿随即又跟上前去。

如此姿势走了几遍,因得非墨实在鲁钝,就是这几遍也花了她整整一个半时辰。

待得好容易得空靠着树休息,往那天空,想来也定然亥时过了。

瞅着对面的火堆将熄,她忙寻了枯草树枝又添上去,非墨自在空地上练习,看他手脚僵硬完全不得要领的样子,常歌又气又急,倒最后索性都麻木了,随他在那儿自顾练。消耗体力太多,只得边吃东西边拿木棍子指点他。

“腿腿腿,这条腿说了是走少阳之位,你往少阴走干甚么!”

“诶——你放轻松一点啊……硬邦邦的,怎么腾得起身呢。”

“右腿又错了……”

“手别乱动好不好……”

“还有……”

清晨露珠尤存,山抹微云,烟水茫茫,鸿雁南飞。

感觉胳膊和两肩都酸疼的很,常歌被阳光照得有些不适,抬手遮了遮,这才勉强用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刚睁眼就见得身上盖着的那件粗布衣衫。

她先是一愣,随即抓着那衣服到处张望,四下里却不见非墨的影子。心中奇怪,他大早上会去哪里?

因担心他不识得路,常歌不由起身往周遭附近寻找,这方圆数十里树草茂盛高大,也不晓得他又往何处去了。常歌绕来绕去,足足寻了一盏茶时间,才在一块巨石背后见得非墨一人在原地走着昨夜她教的步伐,低头专注盯着脚尖,这步子总算走的对,不过不是很熟,还没走几步左脚就绊了右脚,一下子摔在地上。

常歌心头暗叹:果真是不行。忙跑过去扶他,“说了走步子的时候别老看着脚啊,你望着前方,心里头想着那步调就好了。”

大约没料到她会跟在后面,非墨略有惊愕地望着她:“小伍?”

常歌摇了摇头:“你一大早跑这里来作甚么?我还道你是迷路了……”

“我……我还没练好。”他微微垂下头,讪笑道,“怕吵着你睡觉了,所以选了个离得远的地方。”

瞧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常歌歪头看他:“你难不成练了一个晚上?”

他小心翼翼地问常歌:“我是不是没练好啊?要不要再练……”

“诶,算了。”常歌摁住他,笑道,“先吃饭吧,好歹也练了那么久了,不休息一下怎么成?”

“哦……”看她笑得这么灿烂,非墨一时也弄不明白,只得跟着她又往回走。

早饭仍旧是几个馒头包子,由于练了一宿,非墨岂有不饿的道理,抓着馒头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半途忽想起常歌对他说过的话,随即又赶紧放慢了咀嚼地速度,偷偷瞄着她,幸而她似乎正在想别的什么事,并未在意,反倒一脸愉悦的神情。

他不禁不解:“小伍……”

“嗯?”常歌慢吞吞吃着东西,随意回应他。

“怎么我练得不好……你还那么高兴?”

她忍不住笑出声:“傻子,练得不好可以慢慢练啊。你耐力不错,有恒心是好事情。”

“反正习武一事,不急于一时,能有一朝一夕练成的功夫想来也不是什么上乘武学,你说是不是?总之,你每天都好好练一下,我保准你不出十日轻功一定大有进步。”

一面嚼着东西,一面有所有所想地出了一回神,非墨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她:

“我学了你的武功,是不是要拜你为师?叫你师父了?”

“诶,别。”常歌连忙打住他,“我可不要收徒弟,让我几个师父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大大说,我写文太浮躁了……~~~~(>_<)~~~~ 所以!!这篇文偶会写的很慢很慢很慢…………远目也会写得很长很长很长……远目【万一有坑爹的风险怎么办?= =于是,偶还是发挥偶自娱自乐的本领好了】非墨君习得【绝行仙人步】 此招跑地图速度极快,赛过各种交通工具。叉腰笑之。【神马?你说JQ?= =才3章你都看出JQ了……你强悍……】

☆、初入江湖【三】

“几个师父?”非墨好奇道,“你有几个师父?”

“我师父?那可厉害了……”常歌得瑟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玩着胸前青丝,笑道,“我五位师父是当今盘云山的五位道长,炎阳、红药、石青、空城和桑鬼。呐,你要找的石青呢,也是我师父。”

“原来石青就是你师父?”非墨心上一喜,走到她跟前,“难怪你说你能帮我找他。”起初他尚有一丝的疑虑,待得听她此言就愈发深信不疑。

但话又说回来,未经得他们几人允许就将盘云山的内功心法传授外人,怎么说也有些不对。不管非墨是不是三师父的儿子,还是同他有什么样的渊源,到时候师父们问起来,她也不好说,不如干脆就说他已拜入师门。

这般一想,常歌便拍了他的肩道:“这样吧,以后你就是盘云山几位道长的弟子,也就是我师弟。”

他惊讶后退:“我……可我有师父了啊。”

“又没叫你不认你那个师父……多一个师父又不怎么的。”常歌懒得同他废话,“总而言之就这样了,我轻功也教给你了,你可不能赖账。”

“哦……”

他似懂非懂地抓了抓头,但因得自己所识得的人不多,自然也没去想常歌会不会加害于他,很快便将此事放在一边,只问她道:“我们现下是要去何处?”

常歌转过身往草丛里寻了一圈,听他问话来,也没回头:“我想先去神匠山庄找郑伯伯,过了中秋再南下。”

“神匠山庄……”非墨抿了抿,知道自己初入江湖,去过的地方不多,当然不好得多问,只道常歌往哪里去他便跟去哪里就是。但看她一直在草丛中摸来摸去,倒不晓得是作甚么。

“小伍,你在找什么?”

“找石头啊。”

他一愣:“石头。”

“是啊……你快过来。”常歌朝他招手,后者不明其意地小跑上前,正见得她搬着一块大石头费力地想挪到他身边,非墨想也没想就俯身帮她抬起石头。

“放哪儿?”

“放你脚边就行了。”常歌喘了口气,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继而又从怀里摸出两条绳索来,将石头同他脚紧紧绑在一块儿。

非墨顿时一震,本能想要移开,不料常歌狠狠握着他脚,抬头道:“别动,你还想不想学轻功了?”

“这……和学轻功有什么关系?”

“哎。”常歌忍不住就想戳他脑袋,“你聪明一点行不行啊……我用石头绑着你的脚,无非是暂时给你脚上附加重量。等你连这个程度的重量都能带着轻快走路,那取下石头之后,你岂非是身轻如燕了?”

“啊?那我要带着这个走路啊?”这石头少说也有十多斤重,别说是走了,连挪一寸都困难得紧。

常歌略微不满:“你除了‘啊’以外,能不能有点别的反应啊?”

非墨没办法,只能低头应下:“哦……”

“……哎,算了。”看他还是傻傻蠢蠢的模样,常歌索性也不解释,弄好他另一只脚的石头后捡起丢在树下的包袱,慢悠悠地往山下而行。

伏雪镇位于两山之间,处在秦岭之南。冬日来得很早,往往大雪纷飞,雪漫山头,整个小镇犹如被雪覆盖,茫茫无际。当年太祖从军而行路过此地颇有些感慨,待得黄袍加身,君临天下之后,偶然想起此地,故便赐名为“伏雪”。

眼下时候尚早,距离晌午仍有几个时辰。镇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刚入镇子就能瞧得那街边摆着的一排小食摊。卖糕点的,精致小吃的,或是面条包子一类,比比皆是。

那搭着面食摊子的夫妇正在灶前煮水,前来吃面的人也算是很多,虽只是清汤挂面可因得佐料独特,也吸引不少回头熟客光顾。

哪想才抬起头要添水之时就见得那街前有两个奇怪之人往此处行来。

走在前面的乃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身杏花色罗裙,长发被红绸绑起,额前刘海随着走动而晃,一双眼睛如漆点墨,整个人伶俐可爱。身后跟着的却是个比她年纪稍大的少年,面容清俊,背后负着长长一条粗布包裹着的棍子,双腿却捆着两块大石,此时颇为艰难地前行。

看他满头是汗,分明累得快没力。

“店家,上两碗鸡汤面。”

“诶……好。”

老板这才回神过来,忙不迭地抓起面来丢锅里。

常歌将包袱放在一边,拉了凳子让给他坐,一面兴致勃勃地托腮望着他。因为非墨走得慢,所以迟了些时日才赶到镇子上,不过她倒是不急不缓,只笑问道:

“如何?是不是很费力气?”

他老实地点了点头,以往还当自己有几分蛮力,可再怎么也经不起这几日折腾,脚下就仿若千斤重量,恐怕等一会儿连走一步的精力都没了。

“小伍,我得拖着这石头,走多久啊?”

常歌将筷子在旁的锅里烫了烫,递给他,琢磨道:“我估摸着……应该也还要三日吧?”

“啊?还有三日啊?”他一听心头便顿然沉了下来,只得皱着眉央她道,“我已经走了四天了,当真是没有力了,你若再叫我走,我真是走不动……”

常歌也知道他这些天白日要拖着石头走,晚间还得彻夜练步子,着实是累,可他资质不好只能从别的地方补上,好容易坚持了四日现在就松懈下来未免太可惜,方缓下语气来好生劝他。

“你再忍忍,姑且七日到了就好了。那时候我保管你日行千里,呃……连马匹都不用骑了。”

“当真?”他将信将疑。

“绝对当真!”常歌并了三指发誓,“我若存心要骗你,就让我到时候……”

非墨看她认真成这样,忙出声打断:“好了,小事而已,你也犯不着立誓。”

正巧那老板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常歌推到他跟前,献宝一样笑道:“快吃快吃,补好了体力等会才有精神,不然连客栈的门都进不了。”

非墨自是饿得慌,捧了面碗就迫不及待吃起来,常歌也顾不着叫他慢点吃,只笑问道:“干脆我再叫一碗好了?你吃完了先吃着我的。”

“唔……”他边吃边点头。

店中的人甚多,那老板夫妇人手少自然忙不过来,常歌倒是不急,坐在椅子上慢慢等,闲来就偏头去看非墨吃东西,反而觉得他吃得颇香,本没什么胃口也给他勾了起来。

“这年头真怪,还有人带着两个大石头行路的。莫不是脑子进水了罢?”

常歌眉头微皱,不悦地往邻桌看过去,那坐着的是四个带剑的青衣人,腰间系着的皆是细绳编织的麻花长条,这打扮当是武林之中以剑法最为出名的玄溟鬼域门下弟子。

听得其中另一人又摇头笑道:“我说你这叫‘少见多怪’,少言山那般佛门清修之地都出了女鬼妖怪,这绑石头走的怪人算得了什么?”

非墨已停下筷子,盯着那群人看,不由想起身。

“诶,别冲动。”常歌拉住他,挑了挑眉,笑道,“听他们怎么说,你吃你的就是。”

果然那人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奇怪道:“哦?少言山之顶可是天下第一寺安龙寺所在,怎会出现女鬼一说?”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那人故作神秘地往桌上凑了凑,“有人说这叫‘物极必反’,越是圣洁之地就越有那么些污秽之物出现。”

“去……人家安龙寺可有德高望重的主持方丈,不笑大师。说起他的‘九天掌’,那真可谓是无敌天下,别说……就是盘云山那几个修仙的老妖道也比不过。”

常歌听着就来火,低低骂道:“混账,岂有此理!”却还是沉住气听下去。

“话虽如此,可是不笑大师再厉害,又哪里能同白长老的‘无极剑阵’相比呢?”

“说的也是。”

一干人等相视大笑,接着转了话锋不住夸赞那白长老武功如何如何好,轻功又是怎样怎样出神入化。常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夹了面条吃了几口。笑骂道:

“这群人,白长老不在还那么拍马屁,不当孙子都可惜。”

非墨刚喝了口汤,听得她此话,顿时呛了别过脸一阵猛咳,好久才缓过气来,慢吞吞地放下筷子。

“小伍……师父说,女儿家不可以说这么粗鲁的话的。”

常歌蓦地一下愣住,低下头抿了抿唇,“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谁叫他们那么狗腿……”抬头瞅见非墨正在笑她,耳边突然烧灼的厉害。她心底一阵烦躁,索性也不吃了。

“咱们跑江湖的,哪里管说话粗鲁不粗鲁啊。诶……烦死了,大不了,我以后不说了就是。”

看她站起身来,碗里的面却还剩了大半,非墨不由一怔:“你不吃了?”

“气饱了,吃不下。”

“……不能浪费。那你不吃,我吃了?”他说罢,也不客气地端了她那一碗过来,自取了筷子喝了汤一口一口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