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帝哥哥赏我玩的,一共得了两套,我的四个和你的一样,我看这娃娃和你有些相似,故送你一套玩耍,怎样,现在高兴了吧”

蕙畹得了便宜,眉开眼笑起来,心说贡品啊!若是卖了,不知道值多少银子,爱不释手的摆弄了一会儿,小心的收起来,甜甜的道:

“谢谢世子哥哥”

眼看着日头偏西,蕙畹跳下软榻道:

“世子哥哥舟车劳顿,想必早乏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紫安挑挑眉,端详了蕙畹一会儿道:

“你这鬼灵精,又在我跟前弄这些玄虚,说吧,这么急着回家去,可是有什么故事?”

蕙畹也不藏着直接道:

“不过是想着明天要和小叔去临济寺烧香,早些回去罢了”

杨紫安倒是笑了:

“据我所知,你可从来不烧香的,怎么,临时竟来抱佛脚”

众人一阵笑,刘言鹏遂凑到杨紫安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杨紫安眼睛一亮:

“父王和那临济寺的主持圆惠大师相熟,你们不知道,临济寺还有一绝的,就是那斋菜,真真好吃,反正后日才开学,不如明天我也和你们去松散松散,你们看可好”

蕙畹暗暗翻个白眼,心道:我们说不好,你非要去,我们拦的住吗。

红娘蕙畹

有世子参与,贺伯之贺敬之当然也要去凑趣,一场简单的相亲,立时变得隆重起来,蕙畹因担负着重要任务,故,单独跳出来陪着家人前往,其他人,则随着世子一起,约定好到临济寺会合。

第二天,博文博武一早就去了平安王府,只留下蕙畹陪着小叔和刘氏一起,刘氏收拾妥当了,抬头打量了蕙畹几眼,不禁暗暗点头。

头上的总角发髻,用淡蓝色的发带系住,身上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锦袍,上面绣着几只穿花蝴蝶,栩栩如生。腰间系着如意荷包和一只翠色玉蝉,打眼看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贵人家小公子,端的有不寻常。

袍子是前些日子,张老夫人命府里的针线房,特意做了赏下的,自从这丫头进了学,衣服和平常的用度,基本都是张府和王府里赏的,没用自己操一点儿心,可见这丫头是个得意的。

也不愿别人都喜欢她,即便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亲骨肉,刘氏瞧着也是少见的好,面如满月,皮肤白皙,眉目清秀,最出色的是一对晶亮的眸子,透着股子聪明灵透劲儿,加上行动大方得体,说实话,比博文博武出色太多。

不过刘氏也有些暗暗后悔,如此虽好,将来恐不好糊弄过去罢,刘氏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心道:若是个丫头,还是平常点儿的好,圈在家里,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儿家。

蕙畹见刘氏看着她出神,遂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娘!咱们快走吧,不然就晚了”

刘氏回神,点点她的额角:

“瞧你急的,你们这么一折腾,你小叔和那刘小姐就是相看不上,也势必要成的了”

蕙畹一愣:

“为什么?”

刘氏道:

“你向来灵透,岂不知,此事既然世子和你那些同窗们都知道了,平安城里的官宦人家,还有谁不晓得,纵是你小叔不喜,那刘知府也是要把那刘小姐嫁过来的,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尤其这不是咱们乡下,那府里的体面规矩要更大的多呢”

蕙畹不禁道:

“那我岂不是害了小叔和那刘姐姐”

刘氏白了她一眼道:

“你越发的牛心起来,听你们说,那刘小姐定是个不错的,和你小叔也算般配,又不是齐大非偶,那里提的到害了他们,我不过是告诉你些事理,以后,凡干什么事情,定要思虑周全才好,免得一片好心却干了坏事,若将来嫁个小门小户的还好,若是进了那深宅大院,行动言谈需分外留心,才不会错了去”

蕙畹翻翻白眼道:

“娘,我知道您这是教我呢,可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刘氏笑了:

“我不过是赶巧,遇到了事儿,特地嘱咐你几句,你就不耐烦了,真不知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蕙畹上前扑到刘氏的怀里撒娇耍赖,刘氏抚着女儿的后背琢磨,这丫头即读了这些个诗书,长了见识,恐将来小门小户是装不下的,可看惯了深宅门里的三妻四妾,刘氏还真有些忧心,算起来,还不如嫁个平常的好些,不过,现在思虑这个,的确有点儿早。

张家跟着小叔和刘氏去的人不多,就只伺候小叔的小厮和跟着刘氏的两个婆子,三辆马车拐出了中街,直奔东城郊而去。

蕙畹还真没来过这边,出了城门,就看见一座大青山,虽不是很高,却郁郁葱葱的,很有些气势,临济寺并不远,依着城外的山麓而建,是一座木制禅宗古寺。

到了山门前,蕙畹扶着刘氏下车,小叔已经在前面等着了,山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不少或奢华或朴素的车辆软轿,有那呼奴唤婢的矜贵女眷和锦衣绣服的官人,,也有衣着朴素的平常老百姓,均缓缓越过山门向寺里而去。

大概是正值十五,是拜佛的好日子,故,人满为患。山门前也异常热闹,空地上有许多买卖家,卖些香花火烛,还有些小孩子的玩意,间或吃食茶滩,一应俱全,蕙畹瞧的目不暇接。

打量一圈,看到侧面一块空地上,停着几辆豪华的车马,旁边有严整的小厮们守着,马车上有平安王府的徽记,蕙畹不禁抿嘴一笑,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遂转过身扶着刘氏,向山门走去。

小叔也上前来扶着刘氏,刘氏打量了他几眼,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小叔穿了一件月白的儒袍,头上同色纶巾,虽简单,却显得他愈发俊朗文雅。

山门的侧面,立着一块大砥石埤,上面刻着满满的字迹,大约日久年深,已经模糊,难以辨别清晰,蕙畹猜,大概是寺院的来历,或是什么背景介绍,山门两侧的对偈曰:

“广种心田莫虚受生来佛性,细研戒律要能持立下因缘”

颇有禅意,步入山门,回首仰望,很有意思,苍劲有力的筽法写着:

“回头是岸”

四个字,其下对偈更有趣,有如绕口令:

“ 心含净土净土含心,心净土净心土原同净, 佛念众生众生念佛 ,佛如生如佛生本一如”

张云昊端详了片刻道:

“这里倒是个不寻常的所在”

蕙畹和刘氏点点头,不多时便到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无檐柱,以密集的木材为檐,做两层伸出.在隅角更做四十五度放射性出挑,颇具视觉效果,且密集的檐,构成令人感动的图案,建造的巧夺天工。

右侧屋檐下,挂着一座古意盎然的钟和钟槌,其上镂雕佛菩萨数尊,斑驳的铭赞三句一行,依稀可辨,铭曰:

“巍巍星岳,朝辉夕岚 灵气所锺,成此剑潭 游赏设庵,公余来去…”

洋洋洒洒的一篇美文,大体是说临济寺,多么巍峨辉煌,而雄伟美奂能出其右者,亦寥寥可数等溢美称颂之词。

殿宇外面的大香炉里香烟缭绕,跪拜祷告者,多不胜数,可见香火鼎盛。蕙畹一向对这些神佛类的东西敬而远之,不是不信,也不全信,即使自己穿越来了这里,也觉得命运始终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些全做一种寄托罢了。

但刘氏和小叔却对神佛甚是敬畏,蕙畹只得跟着两人,随着朝拜的人群,依次虔诚叩头,进了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的是释迦摩尼像,刘氏和小叔跪拜,蕙畹却到侧面看那炫彩艳丽的壁画。

都是一个个佛经里的小故事,很有趣,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蕙畹回身,是杨紫安的大丫头春花秋月,遂惊讶道:

“你两个怎么到前面来了”

这两个丫头惯常和蕙畹混的极熟络,遂嘻嘻一笑道:

“我们这不是奉了我们世子爷的令,来这里寻你这位小爷来了吗”

蕙畹嘿嘿一笑:

“可是我小叔和娘亲还在的”

春花掩嘴轻笑:

“你真当那刘府的夫人是傻的,你瞧”

蕙畹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两个体面的婆子,正和刘氏说话呢,蕙畹摆摆手道:

“你们且去,我过会儿就去”

秋月道:

“世子爷和少爷们都在后面桃花林的亭子里呢,您可着紧点儿”

蕙畹点头应着,刘氏那边已经向她招手了,蕙畹走过去,两个体面的婆子见到蕙畹,福了一礼笑道:

“这定是三公子了,果真是个好模样”

刘氏客气几句,对蕙畹道:

“这是刘夫人身边伺候的妈妈,可巧,今儿刘夫人也来布施,派了两位妈妈,来请我去后院喝茶说话,你随我去吧”

蕙畹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叔,张云昊倒是大大方方的,其实看两个婆子打量小叔的样子,也大概知道,这是先来相看一遭的,不禁微微笑了,张云昊微一躬身道:

“即是刘夫人有请,嫂子尽管去吧,闻的这临济寺里风景优美,不同他处,弟弟自去逛逛,倒也便宜”

刘氏点点头,蕙畹叫住向后面走的张云昊道:

“小叔,宗民哥哥说,后院的桃花开的正好,您去哪里瞧瞧去吧,您不是最喜陶翁的桃花源记吗?”

说完,冲他调皮的眨眨眼,张云昊领会过来,脸顿时微红,轻轻点了下头,自去了,两个婆子倒是笑道:

“怪不得我家少爷总说,学里的博蕙少爷有趣,瞧着可真是灵透的紧”

刘氏道:

“上了学也没改了,尽是淘气”

蕙畹随着刘氏进了后面,四下看了看,后面的院落,也是层层进进的,仿佛没有尽头,比那深府大宅,还要更大些,有两个知客僧和手为礼,引着几人进了侧面的一个小跨院。

小院很安静,花木错落间,掩着几间精致的禅房,禅房前还有两个伺候的婆子共五六个小丫头,立于檐下。蕙畹心道,只这排场,自家就是赶不上的了,真不明白,那刘知府怎会看上了小叔。

到了门口,两侧的丫头婆子恭敬行礼,打起帘子道:

“张夫人和三公子到了”

蕙畹扶着刘氏进去,里面迎出来两位夫人一位妙龄少女,两位夫人看上去都三十来往,和刘氏差不多,虽保养甚好,却有些微微发福。边上立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女,蕙畹眨眨眼,细细打量。

体态微丰,珠圆玉润,五官不算很漂亮,但眉眼温柔,梳着简单的发髻,侧面簪了一朵桃红色绢花,显得容色姣好亮丽,上身穿着一件桃红色短襦,下面是白色的绫子裙,站在那里,也是袅袅婷婷,甚是好看。

最前头是刘府的大夫人,寒暄过后,蕙畹才上前去鞠躬,给两位夫人和刘小姐问好,大夫人一把拉住蕙畹的手,拉到近前,仔细端详片刻笑道:

“那日听说你去了府里,我竟不知道,若知晓,定要见了的”

侧身对旁边的夫人道:

“你瞧瞧,可是个端正俊秀的模样,比那些小姐瞧着都好”

二夫人笑道:

“常听大少爷提起,说还是个聪明会读书的呢,将来必是个不凡了”

刘夫人点点头,放开蕙畹,携了刘氏的手,坐在软榻上,二夫人坐了下首的凳子,刘小姐却立在一旁奉茶,一个婆子端来一个杌子,让蕙畹坐下,大夫人拉着刘氏话家常:

“我们两家原不远,早该走动走动的,一直也没得个机会,可巧,今儿终是见了面”

刘氏也客气了几句,却觑空打量那刘小姐,见她行动大方,得体温顺,不禁暗暗点头。蕙畹眼珠一转,悄悄对刘小姐道:

“刘姐姐,我听说后院的桃花开的可好了,你带着我去瞧瞧可好”

这刘小姐虽是庶出,珂刘府的大夫人是个难得的和善人,故此,从小也和嫡出的一样教养长大,因着是大雪天生的,故取了闺名映雪,虽读的书不是很多,却是个极知礼的,且有些主意。

及笄后,就是婚姻大事,大夫人虽和善,父亲的几个妾室,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娘亲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多舒心,因此,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就特别留了心,就怕找个朝三暮四的,自己一生就交代了。

好在爹爹还是疼自己的,和娘亲透了话,说是瞧中了新任府知事的弟弟,十几岁就中了举的张云昊。

刘映雪就怏着自己奶娘特特去打听了,好先探知些底细,奶娘回来叹道:

“人家端是不错,到底贫寒了些”

细细与映雪说了,只听说这张老爷膝下有三位小公子,却只得一个正妻,映雪就想哥哥既如此,弟弟也不会差太多,就是嫁了那起子门当户对的,自己庶出的身份,也难免受些闲气,嫁给这个张家没准平顺些。

且张云昊必是个有前途的,不然,也不会入了爹爹的眼,于是便应下了,听奶娘说,和那张云昊,远远照过面,是个文雅俊秀的好模样,毕竟自己没亲眼见过,谁知今儿来上香,就遇上了。

刘映雪是知道些故事的,毕竟惊动了世子爷,她和张云昊的事情,也就算过了半个明路了,现如今,不过是些面子上的规矩罢了。也想着,能远远的瞧瞧,心里就更踏实了。

听了蕙畹的话,很有些意动,但毕竟规矩要守的,悄悄看向首座的大夫人,刘夫人笑道:

“你一向也少出门,领着三公子去外面逛逛也使得,只是要看好他,别碰着磕着了,去吧”

蕙畹小大人似的躬身道:

“谢谢夫人”

说完,就拉着刘映雪出去了。

静日生香

刘映雪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博惠,不禁从心里喜欢他,不过六岁大小,粉妆玉琢机灵古怪的,甚是可爱。听弟弟提过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学的有一个六岁大的同窗,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

其实刘映雪之所以记得她,还因为偶然听爹爹说过,他们第一天进学的趣闻。那个博学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极难的对子难住她,没想到被她不仅对了出来,还甚是工整得趣,遂引为得意弟子。

爹爹原是科举进士出身,虽祖上也是几代的官宦之家,却是个极喜读书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干文人多有交际,常听父亲言道:

“那张家虽小门小户,终究是书香世家,即便极小的这个和言鹏一起进学的博惠,也是个不凡的,洪先生经常和他们谈起这个弟子的敏锐和机智,那些解读四书五经的妙论,令他们一干读书人都暗暗称奇。”

说起这个来,其实里面也有个缘故,洪先生是个偏心的老师,他从一开始不接受蕙畹,到后来的欣赏,继而喜欢,一段时间接触后,更是觉蕙畹潜质深不可测。

他曾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几次,随便摘一段四书五经上的文章,让她抄写,每每她必会投机取巧,来和自己解说。

洪先生发现,她虽不见得都通背下来,却真是极明白的,有时候,比他理解的观点还要精辟太多,而且论点清楚,这说明什么,洪先生很清楚,这说明这小子是个天才,且他平日里读书,算最不用功的一个了,偏偏悟性奇高,最关键的是她才六岁而已啊,六岁。

洪先生甚至觉得,自己若悉心教导她几年,说不定,能教出年龄最小的一个秀才举人呢,因此,洪先生对她的要求,也越加严厉,但和一干朋友们说起来的时候,却总是赞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了看,见前面远远透着一片粉色,遂道:

“刘姐姐,那里是不是就是后面的桃林”

刘映雪来过多次,自是知道,温柔的颔首:

“咱们过去瞧瞧吧”

蕙畹跟着她,穿过旁边园子的月洞门,就看到了一片如烟如霞的桃花林,桃树植的很密,中间却有蜿蜒小径,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远处看了看,没见有亭子啊。

不过,这片桃林可真壮观,女孩子天生就喜欢花草,何况刘映雪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对这么一大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当然难以抗拒,遂牵着蕙畹走了进去。

蕙畹却忙着透过桃树的间隙,去寻小叔的影子,心道,这桃林没想到这么大,这要是遇不着,可不白费了半天力气,正暗暗着急,忽然听的前方一个清越的男声传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可不就是小叔的声音吗,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来,刘映雪显然也听见了,脸上瞬间染上红霞,一片桃花中,越发显得容色鲜艳。

蕙畹拉着刘映雪就向前走,转过小径不远,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过,张云昊正对着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诗呢,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正好和刘映雪打个照面,即使知道这是有意安排的,刘映雪也不禁含羞低头。

张云昊何曾见过几个女子,一直甚少出门,见的最多的,也是张家村的村姑粗妇,赶考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些,不过正经的闺秀,这还是头一次,而且是这么个桃花盛开的情境,顿时就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后的感觉,遂有些怔怔然,瞧着刘映雪出神。

刘映雪过了初时的害羞,也微微抬头,打量对面的男子,胸腔里的那颗心止不住扑腾腾乱跳。看上去二十上下,白袍纶巾,举止文雅,相貌俊秀,负手而立,一表人才。

蕙畹轻轻咳嗽一声道:

“小叔,您怎的在这里?”

张云昊一愣,开口道:

“不是你让我来这里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