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安几步冲到鸽子群里,一抬手挥走一大片,鸽子扑扇着翅膀时,她恶作剧般的笑起来。清冷的天空,她的面孔闪闪发亮,柳霄的心,涌起前所未有的温柔感,原来,他来找她,不是只想把她弄上床了,他看着她的笑容时,就已经觉得很满足。

回巴黎的路上,她们都累了。在后排座上头挨头地睡着了,他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一下,又一下地从倒视镜里看着她恬静的脸。他把车开得极慢,极稳,小心翼翼地怕在哪个刹车或者转弯的时候惊扰了她。

先送Lucy到家,她微红着脸感谢了柳霄,又说很高兴认识他。这是羞涩的她能做的最大的暗示了。林薇安心领神会。

依然坐在后座上的林薇安笑着说:“Lucy好像喜欢上你了。”

柳霄哦一声,打开音响。悠扬管弦乐轻柔地合着,窗外已经是暗夜。她换了姿势,把腿横在后座上,揉了揉,今天走了太多路。

“明天带你去马亥区。”柳霄避重就轻地说:“那里才是巴尔扎克的巴黎,有狭长的石子儿铺成的街道,有昏黄的煤油灯似的街道,马车踩上去的时候是嘚嘚的声响。”

他又说:“后天带你去西岱岛。算了。还是去意大利,去威尼斯,要不先去瑞典,可以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他突然间有很多地方都想带她去,他想要把整个世界都捧到她面前,让她轻挑慢捡。

“这些地方,我要和任志远去。”她静静地说。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用力蜷了下,怒气从肺叶里蔓延开来。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他真是一时意乱情迷了。

“也许你的任志远根本就不爱你了。”他嫉妒地说。

“他爱我!”林薇安扬声打断他:“他很专一,很痴情。他从来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他心里只有我,没有我,他活不下去。”

“是吗?”柳霄漠漠然:“那他在哪儿?”

“在我心里!”她倔强地说。

“自欺欺人!”柳霄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

“他就是很爱我!”林薇安又加重语气地补充了一句。曾经的她真的觉得他很爱她,天冷的时候担心她没有多穿一件,下雨了担心她没有带伞,咳嗽一声就要赶紧吃药,就连上街都怕她会迷路。好吃的都堆在她面前,看电影的时候全依着她爱好,他宠她,惯她,都依着她。有次,他要参加学校辩论赛,她一打听,二辩手是个漂亮的女生就不乐意了,她不愿意他跟女生多接触,这么霸道的要求他竟然答应了。

如果,如果因为她的这些臭毛病,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不要分手,不要不声不响地就出国,连一点缓冲期都没有,让她整个人都懵了,垮了,颓了,废了,枯萎了!

开门进去的时候,任志远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她今天回来得够晚,却又理直气壮地招呼都没打从他面前经过。

“吃晚饭了吗?”任志远轻声地问。

她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转身,反问:“在关心我?”

“随便你怎么想。”他淡然地说。房间里的光冷冷幽幽,空气中涌动着寒意。

她挑了挑眉,控制下情绪:“任志远,我跟我未婚夫一起呢,他带我去了凡尔赛,请我吃了大餐,他很想和我住在一起,但是,现在还不行。我们的赌局还没分出胜负呢!”

“有意思吗?”任志远艰涩地问。

“没有吗?”林薇安不屑地扁扁嘴:“再爱上曾经抛弃过的女友,没有什么比这种报复更过瘾了!”

“我爱你。”他说。

她的身体怔了一下,心脏被捏住,好半天才开始跳动。她凄然地笑了笑:“这么快就认输?抱歉,我不接受!我也不相信!”

“那你相信什么?”他踉跄地问。他从来没有说过“爱”这个字眼,以前的他用“喜欢”,她问多喜欢,他就说很喜欢很喜欢,她要再问,他就说喜欢到无限。她乐不颠颠地傻笑。她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爱你到无限。

“如果这个世界上我只能相信两个人,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却永远不再是你!”她缓缓地说。

“我希望你幸福!”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这是真的,他希望她获得祥和与平静,希望她得到解脱和释然,希望她幸福,比任何人都希望。

“如果真的这样在意我的幸福。”她顿了顿,说:“任志远,你敢不敢给?!”

她等他的回答,但他只是困顿地望着她,却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她冷笑了一下,转身回到房间。她靠着门,抱着肩膀把头深深地埋进去。她想要的幸福,只能他给,只有他才能给。这才是她心里最恨的部分。痛恨这样的他,痛恨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而坐在沙发上的任志远只是陷入长久的回忆中,他的心被揪得紧紧的,他不知道是应该放任自己去爱她,还是应该把她推得远远地。哪一种才是为她好,才是对她好?他根本分辨不清。

Lucy拿的是临时签证,要等待面试后,才能拿到正式居留。

她要去警察局办理居留时,林薇安主动说陪她。林薇安只是去凑个热闹,看看拿居留到底有多麻烦。因为柳霄最常打的就是居留官司,闲聊时便会跟她说起种种官司,有太多人非法滞留在巴黎,一个合法的身份对呆在巴黎的人来说太重要。

他提到几天前办的一个案子,父母从海南过来,孩子留在中国,他们在工作的时候被抓,一审的判决是驱逐出境。他们找到柳霄,希望二审的时候能够赢,柳霄给他们准备的上诉材料,竟然是让这对父母找国内的民政部门开一个领养证明,证明他们已经抛弃了这个孩子。林薇安听来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不得已的办法,但在孩子心里,这也是一种“抛弃”。

被自己最亲最近的人抛弃,是最残忍的凌迟。

Lucy的“Le papier”(纸张文件)准备了一大堆,还包括水电费单据等等。

她提前了一个月时间上网预约,才约到今天的时间。

这巴黎的警察局也是装饰派艺术风格,顶部有大理石人体雕像,锻铁的栏杆,大厅里也挂着后现代主义的油画。大厅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各种肤色,各种国籍,各种语言,噪杂而纷乱。每个人手里会有个预约号,喊到名字的会被带到一个专门的房间接受问询,查阅资料。

Lucy说她已经第二次来办理了,上一次来的时候因为手续不齐全而不得不预约下次,但即使手续齐全,警察局也可以拒绝。

林薇安法语班上的一个巴西男人就在最近被拘了,因为警察觉得他没有和妻子住在一个城市,他们也没有孩子,有假结婚骗居留权的嫌疑。但那个巴西男人和妻子在两个城市,只是因为他们工作的关系。这可以想象法国警察在审核的时候会有多严。

Lucy 面试的结果并不太理想,她说当时一紧张好几个问题都回答得不好。她满脸愁容,懊恼不已。林薇安想了想:“不如我们去找Jacque,请他想想办法。” Lucy的情绪立刻阴转多云,就跟巴黎飘忽不定的天气一样。

从凡尔赛回来后,柳霄又是消失了几日。她倒是毫不在意,只是Lucy时不时地问起“有趣先生”。林薇安有几分奇怪,柳霄一见到美女就两眼霍霍,怎么对Lucy还不下手?难道他也会玩欲擒故纵?这可不是一个在巴黎生活的男人的个性。

因为曾经去过柳霄的律师事务所,找起来也熟门熟路。只是前台的法国小姐一脸冰冷地拒绝:“请先预约。”

晃了一眼他的律师事务所,宽敞的接待大厅,顺着走廊进去应该是办公室区域。

墙壁上挂着各种风格的油画,立体派、印象派、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这法国啥公司都喜欢装艺术。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来,翻到柳霄的电话,她的手机里只存了两个号码,一个是柳霄自己存的,另一个是她存的Lucy的电话。

柳霄正在见客,听到手机响的时候,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只是一眼已经让他心潮澎湃,迅速地接起来,脸上挂满温柔笑容:“Mon Cher(亲爱的),想我了?”

“跟你预约见面时间!”她故意用英语撒着娇,又用目光瞟了前台漂亮的法国妞。果然,她一听这语气,脸色微微地变得不安。

“还用预约?你对我那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调笑,心情如万里无云的天,一片晴朗。

“那,还不出来接驾?”她说完 “啪”一声,洒脱地扣了电话。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柳霄已经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大步跨越的时候自己也不禁笑了。真是犯贱,一个电话就能让他得瑟成这样。

他走上前想用法国贴面吻与她“亲热”的时候,她早有准备的把挎包朝他比了比,他失笑不已。见到跟在林薇安身后有些怯怯的Lucy时,心里立刻有些失望。吩咐助理去倒两杯咖啡准备些点心,又带着她们参观他的办公室。

除了随处可见的油画,摆设也是让林薇安诧异,在柳霄的墙壁上挂着古老的斯大林格勒地铁站地图,以及巴黎的各种设施,原汁原味的法国味在地图里淋漓尽现。

“当初来巴黎,就是看了这地图。”柳霄递过咖啡,仰头看那副地图,自嘲说:“巴黎是一个梦,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实现,但现在实现了,也不过如此。”

“至少你拥有了你曾经想要的生活。”林薇安侧身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里竟然有丝丝伤感。

“代价太大。”他笑。有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值得,但既然已经走到现在,生活就别无选择。他稳稳情绪,话锋一转:“说吧,找我讨债来?不会是两千欧元吧?”

她才想起来,上次开玩笑说把人带来,要他给一千欧。

“两千欧都便宜你了!”她笑嘻嘻:“Lucy是多大一纯洁姑娘呀!”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忍无可忍。

“啊?”林薇安问:“为什么?”

“因为她没喜欢的人。”

“什么理由?”她不满地嚷,又看了眼在一边安静地望着他们微笑的Lucy,明白过来后恨恨地说:“你就是怕负责!”

他苦涩地笑,不置可否。

“Lucy怕拿不到居留,所以我带她来找你。”林薇安把Lucy推到他面前:“你跟他说。”

Lucy垂下睫毛,含羞带笑。

“交给我来处理。”还没有等她开口,柳霄已经应下。又对跟在身后的助理Monique用流利的法语交代几句。

Monique多看了林薇安几眼,明明下午还有当事人要见,但Jacque竟然说全部取消掉。他虽然女伴无数,但从来没有为哪个女伴把工作丢下,看来眼前的这个漂亮的中国女人让Jacque着迷。

“他老看我干嘛?”林薇安用中文问柳霄。

“我跟他说,你想找个人假结婚,问他愿意不!”柳霄调戏地说:“我们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提供这项服务,价格从1万欧元到10万欧元不等。”

林薇安嗤一声,才不信他的胡诌,恨恨说:“你给我10万欧还差不多!”

“行!”柳霄迅速地摸了她的脸一把,心满意足地说:“咱们真结婚,我就给!”他现在真的希望她爱钱,希望她是个财迷,那样他会更简单些。

“那你还是让他们立刻把我遣返回国,驱逐出境吧!”林薇安夸张地哇哇大叫起来。跟Monique道别的时候,林薇安主动地跟他贴面吻,又现学现卖地说了句法文:“Bon courage”。

一边朝外走,林薇安一边问着柳霄:“刚才Monique说那句是啥意思?”她听到Monique跟她说这句,就只当是祝好之类的话,所以也说了相同的一句。

“是‘我爱你’的意思。”柳霄又逗她。

她才不信他的话,转身问Lucy,才知道那是“勇敢些”的意思。法国人实在是太爱鼓励人了!她感慨。

“那如果要问‘你吃了吗’法文怎么说?”林薇安听到柳霄说得一口流利法文,钦佩而羡慕,自然拉着他问东问西。

“Je t'aime.”柳霄笑着说。听到他说这句,Lucy不由深深地扫了他一眼,看到他们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笑,而他所有的目光都在林薇安的身上,即使有时为了怕冷落她会主动与她讲话,但那种感觉完全不同。她的心里充满了苦苦的失落。

“那‘我爱你’怎么说?”她再问。

“Bon Voyage!”柳霄依然微笑,停顿了一下说:“问我。”

“问你啥?”林薇安不解。

“问我吃了没?”他笑。

林薇安胸有成竹地瞪了他一眼:“Mangez jusqu'à”。在第一节法语课后,她就问过法语老师“吃了吗”这句法语了。在国内的时候,逢人都问这句,所有她决定以后一定要把这句法语带回去搞笑。

而“Je t'aime”其实才是“我爱你”的意思。在巴黎的大街上,她早已经听路人甲对她说过这句,只是故意跟柳霄闹着玩。

“看来有语言天赋!”柳霄听她说完,啧啧表扬。

她得意地扫他一眼:“咱是中国人!最有语言天赋的一个国家!”又问:“Bon Voyage究竟啥意思?”

“一路顺风。”柳霄这次没有骗她。

林薇安想了想,转身对柳霄说:“回头我离开巴黎的时候,你要记得对我说这句。”

他的心就像被橡皮筋弹了一下,生生地疼。

“一会儿想去哪儿?”坐在一家塞内加尔餐厅里时,柳霄问。

这家餐厅里是后现代风格的装饰,张贴着古老的剧院海报和广告招贴,铝制的护墙板,浇铸而成的白色座椅,餐厅里萦绕着男低音夏尔.阿兹纳武尔低婉的歌声,置身于内,会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

从窗口往外看,是巴黎连绵层叠的屋顶。

而这里的甜品特别好吃,红酱煎车前香蕉和粗麦粉加奶油沙拉是招牌甜品。跟林薇安已经吃过好几次饭了,他发现她更偏爱甜食,所以特意让Monique去替他找了巴黎做甜品最好的一些餐厅。

今天原本也是休息日,林薇安并没有特别的安排,侧过身问Lucy想去哪儿玩。

Lucy 轻声地问:“去廊街可以吗?”巴黎除开金三角,也就是乔治五世大道、香榭丽舍大道和蒙田大道的那片区域集中了本土的奢侈品牌和折扣店外,十八条廊街就是精致小店集中的地方。而法国商店很少七天都营业,每周至少歇业一到两天,这在林薇安看来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就去廊街。”林薇安也不问柳霄的意见,直接就拍了板。她还没去过廊街——认路太难。

手机滴滴的有短讯的提示时,林薇安一边含着奶油一边腾手去翻。

想一起去喝杯咖啡吗?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放下手机,继续吃面前的奶油沙拉,然后听到自己的心脏“噗噗噗噗”地跳动,她终于知道这条短讯是谁发的了。

重新从台面上拿过手机时,才觉得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什么时候存了她的号码?这是主动的求和吗?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说一句话了。他早出晚归,而她心情纷乱,索性也懒得与他碰面。

“不是告诉你,手机号不许告诉别人吗?”柳霄佯装生气地说。

“是广告信息。”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在呐喊,回短讯!告诉他好!告诉他你马上到!但心里再怎么闹腾,却只是把手机默默地关了机。她不能再做以前那个自己了,不能把自己整颗心拱手于他,她就要晾晾他,就要对他忽冷忽热,就要这样折磨他!

柳霄在巴黎生活了十多年,又常常带女伴逛街,自然是很熟。

沿着堂皇精美的拱廊一间店一间店地走下去,接踵而来的几乎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林薇安的心里微微涌起思家的情绪。因为这里有任志远,她就丢掉家乡,丢掉工作,丢掉了家人朋友,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报复吗?

玻璃屋顶上透下来清冷的灯,大理石的地面泛着冬日的寒意,她突然间觉得累了。

“女人逛街都不积极,思想肯定有问题!”柳霄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懒懒地揽住。

这一次,她没有躲,也没有使用暴力,她真的需要一个臂膀,让她靠一靠,让自己无处安放的心得到宁静。

“真的有问题!”柳霄突然站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问:“怎么了?”

她的心里暖了暖。这个看上去花心又滥情的男人,却是她在巴黎离得最近的人。

Lucy突然惊喜地冲她说:“Lin,Jacque,快来,这是一家中国店!”

林薇安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一手拂开柳霄,利落朝前:“还不跟来?”

那家中国店卖的都是中国字画古玩,墙壁上挂着大红的中国结,透着很多的亲切。Lucy不断地询问着老板,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自从认识了这两个中国朋友,她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林薇安抬眼看了看标价,明显是一些仿的古玩,价格却贵得离谱,反正赚的是老外的钱,她也并没有觉得过分。Lucy挑了一枚虎眼石的印章,却坚持不让柳霄替她付账。

林薇安笑着问柳霄:“跟两美女一块儿,是不是特得意?”

“如果能把这两美女都娶了,会更得意!”柳霄毫不含糊地说。

“美死你!”林薇安瞪他一眼。

走到夜幕降临,三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他们挑选了相同的帽子,宽边沿的灰色礼帽,上面还插着几支羽毛,走在大街上非常搞笑,在阴雨绵绵的巴黎生活,帽子是必不可缺的。

“还不想回去。”林薇安看了看时间,说。她今天要存心,很晚、更晚才回去。

“那去我家!”柳霄坏笑起来。

“只怕我进得去,出不来。”她撇他一眼。

“姑奶奶,到现在为止我可连你手都没碰着!”他一脸沮丧:“我真是亏。”他突然间意识到最近他真的没有出去约会,没有去风流快活了。怎么就转了性子?

三个人商量的结果是吃过晚餐后去一家叫Le Caveau de la Huchette的俱乐部玩。林薇安在来巴黎前,已经从一家旅游杂志上知道这是巴黎最古老的爵士乐俱乐部,而Lucy更是爵士乐发烧友。

那天晚上林薇安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了,起先是晚餐时和柳霄喝了一整瓶马丁尼酒,后来到酒吧,又一杯接一杯地喝。连平日里不喝酒的Lucy也受了气氛的影响,喝了几杯Vodka后也醉态可掬,变得活泼和大胆起来,微醺的眼神,红红的面颊,惹得不断有欧洲男人过来搭讪。

林薇安把Lucy往柳霄怀里一推,把她交给他照顾。自个儿拿了杯子挤进人堆里,台上有歌手抱着吉他在唱着不知名的法文歌,撕心裂肺般的声音灌满了整个地牢——这间俱乐部最早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逼仄昏暗里,林薇安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挤压了,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随处都是接吻拥抱的人,心里不由地骂了句,法国人真他妈的爱接吻!

她也要找个欧洲男人来吻吻,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她这辈子就吻过一个男人,她都快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她16岁就开始谈恋爱,但现在都25岁了却还只谈过那一场恋爱,她就是个死心眼,就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但要怎样开始?她的心里,烧着一团火,她恨不能跟任志远同归于尽地好,恨不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要嘛爱,要嘛死!

她颓败地蹲下去,在喧嚣的音乐里,在疯狂的人群里,抱着自己的身体,潸然泪下。她以为她够坚强了,以为她再也不会被打败了,但在某一个瞬间,脆弱还是敲了她一棍子。

到家时,任志远并没有在客厅。她在他的房间门口伫立了许久,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秒,一秒,再一秒…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她在长久的对峙后,终于深吸一口气,一把打开门跨进任志远的房间。

他就在面前。他看到她下出租车,听到她进来,知道她停步在房门之外,但他却在踌躇要不要走出去。他们在一门之隔,任由两个灵魂纠葛和折磨。

电光石闪之间,林薇安几乎是“扑”上去,一把吻住了他。因为力气太大,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还是稳稳地搂住了她的腰。他有想过要松开,但他的手却揽得更紧了,她像蛇一样缠着他的身体,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最后一丝理智撤退,只有激情在燃烧,只有抵死的渴望在汹涌,他们就像两个溺水的人,除了紧紧抓住彼此别无他法。

夜色缠绵。

林薇安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疼,口干舌燥。旁边的枕头有凹下去的痕迹,提醒着昨晚发生的事。她赤裸裸地从白色的床单下站起来,抱着自己的衣服打开门径直走出房间。

“洗个澡,吃早饭。”坐在餐桌边翻着报纸的任志远头也没有抬地说。

她把自己长久地泡进浴缸里。水温有点凉,皮肤上一阵寒颤,她动也不想动,她很累,心累身体也累。她在浴室里呆了太久的时间,长到确定任志远已经上使馆了。她不想要见到他,不想要见到他后悔歉意的模样。这种事她并不觉得自己亏,虽然她把她所有的第一次都交给了他,但同样,那也是他的第一次。

镜子里的自己,有张宿醉的脸,黯淡的皮肤,皻裂的嘴唇。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看到任志远还坐在餐桌前翻着报纸的时侯,她怔了怔。然后豁出去似的走到他面前,拉开椅子坐到他面前:“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也许她只是借了酒精壮胆。

任志远放下面前的报纸,抬起头深深地凝视她:“所以?”

她只穿着宽松的衬衣,纽扣开到第三颗,露出胸口大片的皮肤,让他的目光烫了一下。

“一时失身而已。”她迎着他的目光。

“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他缓缓地说。她的话就像一面放大镜,在太阳下把他的怒意引燃。

还是她睡着的样子比较可爱,她会自动地蜷进他的怀里,紧紧地贴着他。在他动一动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抓紧他。他的心酸楚得如一枚柠檬,她不知道这五年来,他有多想要这样紧紧地抱住她。

“那么,很喜欢和我做爱?”她直白地问,一点羞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