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过了两千年,怪不得她饿得这样凶残,回去后她要把这两千年的茶点份吃回来。

嗯,清晏和父亲没事,那太好了,少夷那混蛋总算做了件有良心的事。

昭告天下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诸天众神恨她也好,嗔她也好,膜拜也好,唾弃也好,因着都不是她关心的那些,所以她只当不存在。

剩下的事,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慢慢告诉她罢,这次她一定不会再睡太久。

玄乙再也撑不圆眼睛,慢慢又陷入熟悉的黑暗中。

*

烛阴氏那个解决了离恨海祸患的救世主公主醒了!近日上界最热传的小道消息莫过于此。

当年天帝将离恨海一事原原本本昭告天下后,早已炙手可热的烛阴氏与青阳氏两族之名又一次红到发紫。

听说烛阴氏只有三万三千岁的小公主以自身之力力挽狂澜,拯救天地万物于水火之中,其后却因为感染浊气而被不明所以的上界追杀,最后力竭陷入沉睡。这件事赚了无数神女的眼泪,也让无数年轻不懂事的神君们对这位公主产生了不该有的向往。

听说青阳氏那个年轻的凤君是涅槃重生的上上代青阳帝君,制造离恨海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手段残暴狠毒,利用凤凰心羽要挟烛阴氏一家办事,事成后还想深藏功与名。这件事赚了无数神君的暗自钦佩,也让无数年轻不懂事的神女们对这位似乎厉害到不行的年轻上古帝君产生了不该有的向往。

总归诸神对这两族的态度都挺纠结的。

但无论如何,公主醒了就好。

此刻这位被万神景仰的公主正用十分优雅的姿势端坐在椅子上,出手如电,将白玉碟内的茶点吃了个干干净净,浅啜一口华光飞景茶,她藏在黑纱后的双眼深情地望向后头的侍立女仙,娇声软语:“……再来一碟。”

还要再来一碟啊?这都第四碟了,不愧是救世主,胃口都与众不同,女仙带着敬畏的神情继续去替她拿茶点。

“阿乙,你吃这样多不要紧么?”钟山帝君担心地看着她,抬手想摸摸女儿的脸。

玄乙侧头避开,她不想再被他摸了,一摸他就要絮叨,絮叨着就要红了眼眶,烦得很。

特意从天北赶来的清晏在旁低低嗤笑:“两千年不吃东西,看把你饿的。”

他们也知道她两千年没吃东西,这又不是一梦千年时有清气缭绕震荡,怎么不早些端茶点给她?不然说不定她早就醒了。

又有一只手贴在她面颊上,玄乙扭过头,扶苍正坐在旁边,幽黑的眸子颇为关切地盯着她,显然他也对她这般豪放的胃口有些不能放心。

她微微一笑,惬意地享受他的摩挲,这截然不同的待遇让钟山帝君不由吸了口气。

延和宫的门忽然被打开,却是白泽帝君带着古庭太尧延霞他们几个进来,原本就有些喧嚣的延和宫霎时间变得吵闹无比,这个问一句“你怎样了”,那个说一句“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胆量”,玄乙被吵得脑壳儿疼,索性一概不理。

白泽帝君凑过来,刚靠近便察觉到她体内一丝丝极微弱的烛阴龙神的神力,他难得欣喜地“哦”了一声,松了口气:“原来放纯钧里面真有用。”

这话说的钟山帝君面色立变,连扶苍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先生那番话是胡扯。

“你现在的神力,怕是与刚出生的烛阴龙神一样。”白泽帝君扯了张椅子坐下去,恰好女仙端了茶点上来,他不客气地抓了一粒玛瑙白玉糕,“什么术法都用不了罢?”

玄乙默然颔首,何止是术法用不了,她连白雪都转不出来。

她居然有点怀念那个一下子能放出一百零八条黑龙的自己。

白泽帝君沉吟道:“你在离恨海吞了的那些被污染的烛阴之暗,应该是后来在帝女桑下全部化作暴风雪与黑龙用尽了。没有陨灭大约是因为再生神力渗入的缘故,何况烛阴龙神气息绵长,生命力极其强盛,能只睡两千年就醒,已经算是极快。”

他的话倒是煞有其事,可惜一面吃一面说,说出来就显得一点都不可信了。

“那我以后就这么弱下去?”玄乙摸了摸自己的手,没有龙鳞,没有术法,她简直就是一团豆腐。

白泽帝君想了想,扭头看看扶苍:“既然装纯钧里有用,便继续装着罢,待她长出龙鳞再看。”

那要多少年!钟山帝君的脸色更难看了,阿乙的鳞片长齐可是在三万岁,难不成以后就让华胥氏那小子在剑里把阿乙关三万年吗?

“终究她是在纯钧里睡了两千年才能醒的。”

白泽帝君一句话就让钟山帝君红了眼眶,默默走去一旁不吭声。

古庭见桌上堆了好几个吃空的茶点碟,玄乙那小魔头还在时不时往嘴里塞茶点,他不由皱眉笑:“睡了两千年,看样子把胃口也睡好了。”

说着也凑过去扯了张椅子坐下,又道:“你醒的巧,再过几个月婆娑牡丹又要开花了,届时请一定前往花皇仙岛观礼。”

观礼?玄乙撑圆了眼睛,因见他身旁的延霞红着脸垂下头,她立即了然,这位古庭师兄还是如此急切,遇到个合心的忙不迭就想用名分捆在身边,才五万来岁就成婚,是不是太早了?

这回古庭总算能琢磨出她的心思,当即又道:“你以为上界个个都是帝君?那些有帝君封号的都是血脉稀薄高贵的神族,成婚都得等到即位帝君,似我这般却不用了,延霞也有兄长即位赤帝。”

原来如此。

玄乙笑了笑,她怪喜欢古庭的,于是祝福也给的真心:“古庭师兄和延霞师姐真是天生一对。”

说的延霞急忙别过脸,耳根也红了,古庭一笑:“甜言蜜语还是说的顺畅。你既醒了,快把芷兮师姐接出来罢,她独个儿在天牢里已待了两千年啦。”

后头的太尧悄悄踢了踢他的椅子,玄乙对芷兮的事一点都不知道,他提这个做什么?

果然玄乙奇道:“芷兮师姐怎么了?”

古庭叹了口气,芷兮师姐固执起来也是很要命,说等到玄乙醒了再出天牢,就真的再也没出过,战部撤销后,刑部三番五次邀她出天牢,去刑部任职,她都没答应,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刑部执掌反而因此对她十分看重。

有恶念实属常情,而能待自己的恶念这般不宽容乃至苛责,却又是寻常神族做不到的。正因着这份对自己的严苛,她一定可以成为极完美公正的刑部善恶断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如止水

清透的日光又从最高处的小孔里透进阴暗的牢房,璀璨的光点落在鞋子旁边。

同样的景象,芷兮已看了两千年。

这两千年里,她有过后悔,甚至也有过背弃诺言,悄悄离开天牢的念头,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或许对她来说,留在天牢里已不单单是为了对玄乙的愧疚,而是对她自己的一种救赎与升华。

狭窄的牢房里如今堆满了各色公文,刑部执掌时常会送些事情给她处理,不管她怎么婉拒都没用。

今天又有一堆事要处理。芷兮叹息着翻开公文,忽听牢房走廊上的门被打开,脚步声一阵阵传过来,没一会儿,那脚步竟停在自己门前,一个久违的绵软声线响起:“师姐。”

芷兮手里的公文登时滑了一地,抬眼望去,隔着真言束缚的光,玄乙的身影纤细而模糊。

是感慨?是愧疚?是喜悦?是无颜以对?

突如其来的万般滋味令芷兮竟愣在了原地。

玄乙静静看着阴暗牢房里的倩影。心里欢喜她,便照顾周到的师姐;心里明明不喜欢她,却一定要秉持公正之道相护的师姐。

她启唇轻道:“那时候,能第一个遇到师姐,我很安心。”

可她辜负了这份安心。芷兮干涸了两千年的眼眶突然又一次被泪水浸透,她别过头,用袖子压住眼睛。

玄乙声音低柔:“其实我那时候是打算杀掉师姐的。”

……啊?芷兮错愕地看着她。

“我很高兴我最后还是没下手。”玄乙黑纱后的双眼眯了一下,“师姐也该像我这样,对自己宽容些才好。”

芷兮登时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好像也流不出来了。

却听这脾气古怪的小公主忽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无奈:“师姐真是一点眼光也没有。”

别人延霞好歹后来选了古庭,芷兮就一头在少夷这坑里撞了个半死。

芷兮先时被她说的愧疚而恼火,可很快,她的神色又变得宁静而清澈,这份曾让她痴狂颠倒,发散无数古怪幻想的痴恋,早已在两千年里消失的干干净净,那团她曾藏在心里、漆黑深邃万法无用的离恨海,也烟消云散。

少夷其实一次也没说错,她迷恋的终究是个幻影,就像当年迷恋扶苍一样,高高仰着头,活在自己构架出的虚幻中,不肯俯首看一看真实。

于是她低头释怀地笑了一声:“……不错,确实没什么眼光。”

玄乙的笑声细细远去:“快出来罢师姐,过几个月古庭师兄和延霞师姐大婚,咱们一起去观礼。”

就这样走?芷兮急忙追去真言束缚前,却见那几道强有力的束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玄乙扯坏了,她追出牢房,高声道:“玄乙,抱歉。”

抱什么歉?若她俩换个个儿,她可没这样高尚的情操,师姐真是爱折腾自己。

玄乙摇了摇手,藕荷色的长衣衣摆消失在阴暗走廊中。

*

合拢的窗帘被骤然拉开,不算明亮的庭院里的光透入月窗,照亮了卧间。

春日多雨,青帝宫这个时常下雨的地方更是几乎每日都在细雨缠绵,幽深寂静的庭院里一片氤氲水汽,云蒸雾缭,晶莹的水滴从楠木的回廊顶上一颗颗坠落,犹如水晶帘。

扶苍回头看了看青纱帐,里面那道身影犹在沉睡。

自醒来后,她便与刚出生的烛阴龙神一样,动不动就犯困,一睡就睡个三五天,这一觉已睡了四日,昨天开始翻身的动作渐渐变多,想是应当快醒了。

微凉的春风灌入房内,扶苍披上外衣,想了想,还是没把窗帘合拢,推开门破了云境出去,路过的神官们便笑吟吟地行礼,一面道:“神君,花园里的仙华杏花前日开花了。”

这样巧,她见了一定欢喜。

在澄江湖畔练完剑,回屋内时,却见龙公主竟已醒了,坐在床边用袖子捂着眼睛,看上去怪可怜的。

扶苍指尖一弹,令窗帘合拢,屋内顿时陷入让她安心的昏暗中。

“你故意的。”玄乙撅起嘴,好像怕她偷偷跑掉似的,他不在就把屋子弄那么亮,她一觉醒来差点又被晃瞎,这家伙怎么这样凶狠?

扶苍假装没听见,蹲在床边将她长发拨开,细细打量面色,一面低声道:“仙华杏花开了,要去看看么?”

她立即开心地勾住他的脖子:“要。”

她面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晕红,连唇色都比往日要娇艳许多,扶苍突然有点不大想这会儿就去看杏花了,指尖在她唇上摩挲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仰头去吻她。

暌违两千年,他温柔不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竭尽全力释放,连咬带舔带吮,他真恨不得把她拆解下肚,一次次在她唇齿间攻城掠地,索取她的回应,直到她柔顺地依附过来,肌肤发烫。

纠缠中,玄乙只觉他的手掌穿过衣裳,握在光裸的肩膀上。许是因为没了龙鳞,这份手劲令她感到些微的痛楚,她像被刚钓上来的鱼一般开始扭蹦,声音发抖:“好疼。”

可她的语气明明不像是在疼。

要么再疼一点罢,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过短暂,唯有疼痛才能回味。

扶苍俯首在她肩上咬了一口,辗转反复,那片玉瓷般的肌肤上很快便现出一块青红色的淤痕。他用指尖摩挲了片刻,只觉一种诡异的愉悦,不禁沿着肩膀的弧度一路重重地吮吻下去。

可怜的没了龙鳞的玄乙像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会儿身体在他手上真的就是豆腐,掐一下咬一口就留下暧昧的痕迹,有点疼,但又不是那么疼,说不出的感觉。

天翻地覆,令她安心的黑暗忽然变得燥热起来,身体被翻过去,他的唇轻轻在她后背上咬了一口,一只手又绕在身前,盖在她坟起的胸上。

她简直成了一只折翼在他怀中的鸟,腰被扣住,肩膀也被扣住,像是要喘不上气似的,上下前后无处可逃,那片极甘美的海洋般的毒酒已把她骨髓都腌渍透,大约以后要连神魂都沉溺其中。

扶苍握着下巴将她的脸转了一半过来,漆黑昏暗里,她侧面的轮廓带着微弱的雪光,他便去亲她的唇角,一下一下,伴随着手掌撩拨的动作。龙公主两只脚又在被子上乱蹬,怎么总爱躲呢?他的手顺着柔媚的弧度下去,落在她会躲得更厉害的地方。

只管躲罢,堕落天神,自寻死路,这些账隔了两千年,终究要算个清楚。他报复一般,在她唇角也咬上一口。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杏花春雨

绵绵春雨落在庭院的参天大树上,这细微的声响因着庭院的幽深安静而变得分外清晰。

窗帘合拢的昏暗房间内,青纱帐外落了一条纤细光裸的小腿,没一会儿,这条小腿便被捉回帐内,扶苍捧着手里柔若无骨的纤嫩玉足把玩,见脚背上也有数点淤痕,他便用指尖轻轻搓了搓。

又有一只脚搭在他光裸的胸前,足尖顺着修长有力的线条一路暧昧向下,落在腹部,还要继续向下。

扶苍不禁一把捉住它,轻轻一拽,龙公主的身体便落入怀中,她向来慢热,最初总归要躲闪一阵,才甘心沉沦放纵的龙性中,她的性子也是如此。

耳鬓厮磨,她的身体在怀中似蛇一般扭动,狂喜与激昂的潮水吞噬他,没顶的畅快。扶苍的唇落在她锁骨上,又多了一点淤痕。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喧嚣都沉淀下去,扶苍环住她的身体,她的睫毛都被汗水打湿了,细小的水珠凝结在上面,他低头吻去,心里又有些悔意,太放纵了,她睡了两千年才醒,不该这样早,应当节制些。

她裸露的肩膀上斑斑点点无数淤痕,扶苍撩开她的长发,果然脖子上也全是,他细细摩挲了片刻,一时继续后悔,一时又觉得说不出的愉悦。

忽听她有些沙哑地轻道:“扶苍师兄,我要看仙华杏花。”

……现在吗?扶苍一口气吹出,合拢的窗帘掀开一道缝,外面夜色深沉。

也好。

扶苍替她穿上自己的长袍,领口紧束,挡住所有暧昧的痕迹,再取了黑纱替她覆眼,即便是清冷的月光也会伤害她如今的脆弱双眼。

华胥氏屏障架在身周,挡住绵绵春雨,扶苍单手抱着她一级级沿着巨大而漫长的台阶下去,木底鞋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色中的青帝宫风雨声绵绵,这巨大而寂静的山水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相依。

玄乙静静看了一阵,忽然道:“扶苍师兄,青帝陛下呢?”

她这些年一直睡在纯钧剑里的事青帝肯定也晓得,估计他老人家可能不大愉快。

扶苍道:“父亲应当是陪母亲出去游玩了。”

他还有母亲的?!玄乙难得有些吃惊,她怎么从没见过?

“母亲是三十三天之上太乙帝君的女儿,素来追求本性不灭,可惜百世轮回劫未能成,几欲陨灭,父亲因此悟出剑气化幽明,将母亲的神魂与神躯收入华胥氏桃木神剑中庇护,她从此算是活在桃木剑内,除了父亲谁也看不到她。”

真看不出来青帝陛下这样专一,玄乙又叹了口气,对比一下自己的父亲,她顿觉惨不忍睹。

扶苍替她将耳畔碎发挽了一下,温言:“他们都挺喜欢你。”

她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信呢?不过也无所谓。玄乙勾住他的脖子。

花园里的仙华杏花果然已开了大半,巴掌大小的花朵团团锦簇,在细雨中随风款款摇摆。夜雨中赏花,落英满地,实在是有另一种凄艳的味道。

玄乙眺望远处的澄江湖,湖与半座太山都被云雨淹没,比起那天明艳的霞光与闪烁的青帝宫金顶,截然不同。

她又低头看了看抱住自己的扶苍,他也正凝视她,一如既往的目光。倏忽间,他像是忽然变成了三道身影,清冷而又柔脆的神君,干净而柔软的七皇子,执着刚烈的白衣战将。

仿佛轮回了三次,每一次都用一模一样的目光这样看着她。

她浅浅地笑了笑,忽然开口道:“扶苍师兄,那时候你和我说一梦千年不急,我其实很开心。”

她对他的那份喜欢自己也避如蛇蝎,盼着他永远讨厌自己,可当他说一梦千年可以为了她不急着去的时候,她的心里真的有过喜悦。令她恐惧的喜悦。或许也是从那一刻,她才明白,她独独对他的那份怒火与斗气从何而来。

她终究不能够控制,那样黏着他,缠着他,尽管心底一遍遍想起阿娘的鲜血与哭声,她还是期盼那些许的甜味。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隔了两万多年,玄乙终于又一次在白衣神君面前坦陈,“所以,如果是你的话……”

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很久很久过,却已经历生死与共,但这世间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外界的善变,而是漫长琐碎的时光。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不过倘若这个士是他,她十分愿意。

玄乙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天边缓缓泛起的晨光上,雨渐渐停了,枝头仍在滴水,落英满身。

“我啊,最喜欢你了。”

雨收云散,天际的晨曦开始泛出通透微薄的浅蓝,朝霞丝丝缕缕地映亮整座青帝宫,水雾弥漫,仙华杏花织缎般艳丽的色彩在霞光与水雾中也映亮了龙公主苍白的容颜。她实在是很适合娇艳的颜色。

一枝累累杏花因落了太多雨水,沉甸甸地弯下来,她撑着他的肩去够开的最好的那一朵嫣红色,宽大的袖子落在肘间。

扶苍抬手替她摘下,弹去上面的雨露,轻轻绾在她发间,红颜胜花。

他想起第一次与她在花下,她眼里流窜过的细微的寂寞,他心底那些对她的厌恶,忽然发觉自己无可救药被吸引的震撼,那真是要命的一天。

从那时起,他便盼着再有一日能像现在这样,与她再一同欣赏这片落英缤纷,明霞璀璨。

天亮了,风雨也已停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扶苍仰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爱你。”

*

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日,花皇仙岛上那株三万年才开一次花的婆娑牡丹终于有蠢蠢欲动之势,绽开了一道缝。

与此同时,花皇三子古庭神君与赤帝小公主延霞的大婚也在开满奇花异草的花皇仙岛上盛大铺开,来宾几乎把门槛儿都踩矮半截。

堆云积雪般的仙家梨花遍布仙岛,树下三五成群聚集了无数宾客,说笑声如一阵阵的浪潮,唯有仙岛边缘稍微安静些。

风过处,梨花落如光雪,树下有一位身着水红色繁复荷衣的神女静静站着,蓬松发间的金环熠熠生辉,那袅娜的背影光站着不动便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偶有路过的神君见到这般容姿,便有些走不动路,悄悄凑上前,却见她眼上罩了黑纱,纱下面颊的弧度饱满而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