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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各怀心思,气氛尴尬又诡异。

太子爷那些话说个一次两次还受得了,三次四次锦笙就有点儿毛毛的了,五次六次的时候锦笙开始怀疑太子爷是不是对她一个月前捏了他脸的事情依旧怀恨在心……

鬼晓得她经历了什么。

诸如,端茶的时候太子爷忽然一句,“阿笙,这茶重不重?你受累了。”吓得她手一哆嗦,险些把杯子砸他脸上。

又如,拿书的时候太子爷又忽然一句,“阿笙,够不够得着?我抱你吧。”明明够不着的地方她愣是被逼的跳起来一个抢杀。

再如,写字的时候太子爷再忽然一句,“阿笙,这笔好不好写?用我的吧。”瞧着他那支金色笔杆子上的龙纹,她镇定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锦笙怕了他了,愣是生出了跑到茅厕里躲他个把时辰的想法,谁承想门都没出,太子爷的声音再次淡淡飘来,“阿笙,腰带解得来吗?我帮你吧。”

这一定是在暗示她一个月前帮他更衣却不敢解他腰带的事情!总之害得她硬生生憋了一下午。

而纯真无害小白花儿似的秦衣一边磨墨一边面露担忧地看了一下午猴戏。

一整个下午锦笙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跌宕起伏的心情让她明白了何为人生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明白了仇这个东西,太子爷是当真能记你一辈子。

于是傍晚从后门回去的时候,她就跟秦衣讲了,“我以前得罪过太子爷,他现下还看我不爽着,你以后千万千万别来等我了,免得殃及池鱼。今日你也看见了,太子爷一天不怼上我一怼就神特么浑身不舒服。”

秦衣蹙着秀气的眉,他也摸不准太子爷是什么意思,可是他隐隐觉得……锦阁主你似乎误会了太子爷对你的态度,而且是误会大发了。

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一双眸子里没有神采,颇有些失落,“那……你要记得多来秦淮楼,我给你弹曲子。啊还有,我以后可以到天枢阁里来找你吗?我保证!没有歹心的……”

锦笙点了点头,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兄弟,当然可以了。”

见她冲自己笑,嘴角左边的梨涡又实在温暖好看,他心中郁结登时一扫而光。

***

一年一度的围猎在喧天的锣鼓声中来临,万物复苏完毕,热闹的夏日就是拿来给人折腾的。

远山被雾气缭绕,朦胧得好似仙境,但一轮新出的骄阳又将人拉入烟火气儿十足的俗世,举目可见,重岩叠嶂间绿意早已盎然,群山荟萃,枝繁叶茂,落往九天银河的瀑布欢快奔腾,不知尽头,最后在河水中旋转成涡。

浓墨重彩的山水中便是肃杀的万里猎场,郁郁葱葱的树和狂傲疯长的野草挺立在排空的热风中。周围是金黄、银白二色的帐篷,上绘古朴而繁复的花纹,精细结识,巧夺天工。

“轰隆隆——”

“驾——!!”

“驾——!!”

“……”

树林中的猎物被倾轧而来的马蹄声惊醒,旌旗飘摇,马蹄轰隆,爽朗的笑声势要穿透苍穹,这浩大的声势吓得林中群鸟惊飞,一瞬间尖啸的鸟鸣声也要刺破人的鼓膜。

锦笙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开阔的场地了,纵马驰骋,放肆豪情,一箭夺命的快意也甚是久违,但她还记得今儿个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因此拍了拍红巾的脑袋,惆怅道,“没得跑了,你就跟着我吃吃草吧。”

红巾不满地偏了头不让她摸,目光却放在了不远处飞驰而来的绿酒身上,然后兴奋地甩起前蹄朝绿酒疯跑而去,锦笙猝不及防,赶忙绕紧缰绳。

两匹马撒欢似的交颈奔跳,互相逐尾,锦笙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太子爷。”

红巾果然是个有脑子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要讨好尊贵的太子爷那尊贵的坐骑,怎么的,讨好了他就能把绿酒赏给你配个好点儿的种还是怎么?

“这身衣服,挺好看的。”君漓的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淡声道。

锦笙低头看了一眼。她今日穿的是马装,因为红巾是枣红色的,云书一早给她配衣裳的时候就说穿个红色的,既显眼又好看。

显眼当然是为了那些埋伏在猎场中的手下能够看见她。

至于好看么,其实就是胸前类似于凤凰的织金青鸾很有特色。梁朝有规定,龙凤纹饰只能皇室用,但是鸾鸟一类的无妨碍。

“多谢太子爷夸奖。”锦笙照例赞扬一番道,“太子爷今日这身也很好看。”

大概是没懂他说的是什么吧,君漓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可差了那么点意思,若胸前这只是凤凰,就完美了。”

语毕,他扯了缰绳往帐篷那方走去,“跟着我。”

锦笙连忙跟上。

尊贵的皇帝陛下正骑着马在帐篷外声情并茂地背诵一年一度的围猎开场致辞。

其实没有什么意趣,为官多年的大臣们表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两朝为官的大臣们更是表示你老子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句子,都不晓得改几个字。

其内容,先是赞扬大梁朝的大好河山,再赞扬在座诸君不论文武都忠肝义胆,最后谦虚含蓄地说自己治理国家得当,拥有一群一级优秀人才,为彰显我朝男女皆强,边境不敢来犯,为鼓励我朝男女重视锻炼,保重身体,特设围猎并希望传承。此地山河齐聚,此时良辰美景,围猎正式开始。

就在大家以为也如往常一样可以开始围猎时,皇帝陛下竟然意外地加了一句台词,“朕思来想去,每年让你们这些老滑头这么容易得了赏赐,心里就不是滋味,此次围猎,须得给你们加些难度才行。”

听致辞要听睡着的文官都清醒了,纷纷表示这不是去年的台词,换花样了?

锦笙的嘴角微微抿起,眸中有光彩潋滟。

“路德忠。”皇帝陛下拈着高深莫测的笑,拍掌吩咐道,“去把人都带上来。”

路德忠微笑应是。

不消片刻,在众人诧异惊讶的目光中和疑惑不解的窃窃私语下,皇帝陛下身后帐篷内有序地走出一溜儿肤白貌美的婀娜女子。

“今日但凡狩猎者,身边皆随侍一名婢女。”景元帝笑得深不可测,“宫中女子身娇体贵,若是磕了碰了,受了什么伤,弄丢了,朕可要治你们的重罪!”

“这……?”一干大臣暗暗揣测,这是在给他们此次围猎加难度吧?

毕竟有些人骑射本就不好,还要带上一名碍手碍脚的女子,那还有什么赚头?

皇帝就是皇帝,什么便宜都不让他们多占了去,偏生又不容反驳。

毕竟到手的这么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岂有不要之理?

很快大家就看开了,各自带了一名婢女出发。

整个猎场中的角逐游戏也正式拉开序幕,锦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驰马冲进树林中的景元帝,手中的缰绳握得更紧,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李承运走的那边。”君漓轻声道,“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帐篷里就冲出一个人来,笑吟吟地看向锦笙道,“锦阁主!我们又见面了!皇后娘娘让我来问你是不是也要进树林中围猎?”

锦笙低头一看,是程心燕,“是啊,我和太子爷一起。上次输了太子爷骑马,这次想赢回来。”

程心燕惊喜笑道,“那锦阁主可否带上我一起去?我……我就坐在你前面,保证不吵你狩猎!”

这……

君漓平静如水的眸子缓缓移了过来,径直看向程心燕,然后抿了抿唇。

气氛忽然就有一些微妙的尴尬。

锦笙咳了一声,觉得难以摆脱,“我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程小姐若是有心围猎,倒不如自己去找一匹马,要能拔得头筹的话还有不少赏金!”

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程心燕赌气似的哼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想骑马,就想坐你的马,而且以我的骑术,怎么可能拔得头筹?锦阁主,你就带我一起玩儿,我不会打扰你的!”

“……”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就在两人僵持不定之时,远处的帐篷内忽然跑出来一个婢女,莲步轻移,小跑了过来,她笑着先问了太子爷安好,随即看向锦笙道,“锦阁主,皇后娘娘让奴婢问你现在要不要去围猎?如果不去的话,要不要去娘娘的帐篷里坐坐,大家都在那里,世子也在那里。”

“我?”锦笙蹙眉,“娘娘为何会邀请我过去坐?”

那婢女轻声一笑,道,“锦阁主忘了吗?皇后娘娘说要让你见见安丞相的夫人,让安夫人看看阁主你生得是不是像她年轻的时候。”

一不小心撞破了你的女儿身我很抱歉(二)

这么一说锦笙就想起来了。上次在皇宫跑马场, 皇后娘娘指着穿红色斗篷的她说像按安丞相的夫人。

本来也是冲着见安夫人来的, 只不过半路出了刺杀之事, 这才把这些玩笑都抛之脑后。

围猎刺杀和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比起来, 自然前者重要些, 可偏生这是皇后娘娘的邀请, 若直言拒绝, 怕是不大好。

锦笙挠了挠头,正想找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推脱,还没开口, 太子爷就帮了腔,“回去禀报母后,我和锦阁主已约好了一同围猎, 结束后再去拜见。”

婢女也不多话, 盈盈福身应是,而后告退。

丝毫没有自觉性与廉耻心的程心燕依旧笑吟吟地望着锦笙, 伸出手作势要锦笙拉她上马, “锦阁主, 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 身旁突然有一阵风动, 紧接着一声长长的马嘶, 绿酒前蹄高起,起落间几乎是擦着程心燕的后背疯跑而过!

“哇啊——!”程心燕一声惊呼,瞬间朝两边退开, 刚好就与锦笙的马拉离了一段距离。

锦笙再转头的时候太子爷已经朝着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还轻飘飘落下了一句,“限你七弹指内跟上来,否则后果自负。”

“好嘞!”锦笙开心地应了一声,而后急急忙忙地冲程心燕致歉,“程小姐你也看到了,太子爷这个脾性,不得不从啊!你还是快回帐内休憩吧!”

语毕,没有等程心燕说话,锦笙迅速拉转马头,一夹马肚,朝君漓驰骋的方向跟去。

“诶?!锦阁主——!”程心燕急声大喊,蹙眉跳脚。

红巾在树林中肆意穿行,不消片刻就脱离了程心燕的视线,与此同时,锦笙也看见了刻意停住等她的君漓。

她在君漓前面刹住马,笑着拱手,“多谢太子爷!”

“用了八个弹指。”君漓睨她,不假思索道。

“难道不是为了帮……”锦笙指了指脑后的方向,又在君漓的眼神下悻悻地收回手,讪讪地道,“……那超了一个弹指会怎样?”

君漓拉起缰绳,御马而行,边走边道,“今日还算乖顺,深得我心,放过你了。”

“……”锦笙也拉起缰绳,顺着他的意,“谢太子殿下高抬贵手。”

“青崖已经先跟过去了。”君漓示意她,“朝这条道走,跟上去就能找到李承运。”

锦笙点了点头,“傅德那边草民也派了人盯着。”

距离这句话毕,好半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锦笙就是这种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要是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觉得耳根子清静得浑身不舒坦,尤其身边走的还是君漓,太子爷不说话的时候更是让人尴尬到了极致。

当然,除了谈正事以外,太子爷大多数说话的时候也让人尴尬到了极致,锦笙作为常常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诸君之一对此深有感悟。

君漓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打破沉寂,“李承运身边安排的人是谁?”

锦笙愣了一下,赶忙回道,“是草民的姐姐,名叫云书。殿下放心,云书亦是天枢阁内少有的高手,有她在,李承运的命算是保住了。”

至少对付预估中那十来个杀手是没有问题的,且这附近还有御林军和天枢阁的人,就算打不过,撑到有人来救援的本事还是有的。

君漓挑眉,“姐姐?”

“是。”锦笙点头,为了不让话题就断在这里,她愣是多补上了一句,“义父收养过很多孤儿,不过大多数都被送走了,在柳州那么多年,只有云书是同草民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所以草民唤她一声姐姐。”

君漓忽而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晓得了。

“……”不想跟着太子爷一起走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没意思,太子爷都不喜欢跟人说话的。

锦笙叹了口气,垂眸时忽而想到今日还没有看见顾勰,方才似乎听见那名婢女说他正和一干女眷在帐内打堆,一时好奇便问了一句,“殿下?”

君漓头也没回,“嗯。”

“今日这么好的天气,顾世子为什么不出来围猎?按他那个性子,应该没办法在帐内坐得住才是。”锦笙蹙眉狐疑道,“更奇怪的是,近日我都不见他上街来玩儿了,也没有来找我,嘶……世子是不是生病了?”

君漓抿紧唇,眸子里滑过片刻的不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清冷寡淡的声音,“好着呢。”

不过是在誊抄书籍上又有了新的境界,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灵魂和思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知识与智慧与时俱进地提高,并为梁朝的历史编撰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为未来历史文化完整传承不间断略尽了一丝绵薄之力。

通俗点儿说就是,顾世子他不晓得招谁惹谁了,人在家中吃喝享乐,祸从天上七零八落。

那是君漓搬进皇宫的第三天,天朗气清,和风送闲,因得知君漓去了皇宫而心情大好的顾世子起了个大早,拾掇拾掇自己就准备照例出门找上他的阿笙一起去狎几个妓。

心中还想着这下总不会遇见君曦见了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点儿头头,他连门都还没跨出去,宫中就传来消息:今日天朗气清,和风送闲,心情大好的皇帝陛下诚邀顾世子前去御书房里抄点文献史记。

怎么的呢。

怎么的呢??

怎么的呢??!!

他门都还没出!脚后跟儿都还没落地!又是犯了哪一出?!

猝不及防的风雪使得顾世子的心灵受到了重创,在御书房中看见君曦见那一瞬间,风雪又成了暴风雪,得知桌上一摞……对,一摞,得知那一摞书籍都是由君曦见精心挑选的,暴风雪瞬间成了雪崩。

为什么???

招你惹你了?!吃你家大米了?!抢你的女人了?!

面对抓狂暴跳的顾世子,君曦见给予的意见是,先抄完,再细谈。

景元帝也对此事十分费解。

在此之前,君漓回皇宫的第一天,景元帝于御花园召见了君漓。

不晓得自家儿子在想什么,神情低迷,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地,有时候还会露出较之寻常更为冷若冰霜的表情。

问他怎么了,他说,“见不到顾勰的第一天,想念。”

“……”皇帝被噎了片刻,才慢吞吞道,“不成想皇儿与子渊的感情竟如此要好。”

第二天,景元帝在御书房中召见了君漓,就更不晓得自己儿子在想些什么了,常常是家国大事谈着谈着他就开始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诸如,“母后若是和闺中好友出去玩耍不带上您,您心里难受么?”

“……”

或如,“母后若是和闺中好友的感情甚好,您完全无法插足,该怎么办?”

“……?”

又如,“母后若是和闺中好友趁您不在去逛花楼,您会惆怅吗?”

“……!”

问他怎么了,他说,“见不到顾勰的第二天,想念。”

第三天,九五之尊表示打从安清予不见之后,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皇儿露出这么难受的表情,那真是憋在心里闷得疼,虽然面上还是冷若冰霜故作平静,可是总有些什么情绪隐隐泄了出来,藏匿不得。

问他怎么了,他说,“见不到顾勰的第三天,想念。”

“来人,去把顾世子召进宫……”景元帝蹙眉,沉吟片刻,不晓得该寻个什么由头,“就说……”

君漓在一旁面不改色地提出建议,“近日御史台正在整理文献史记。”

一拍即合,“就说朕诚邀顾世子来宫内抄写些文献史记。”

就这样,顾勰被拉到皇宫抄了整整一个月的历史文献,手还是那双手,就是不听使唤了。

如今他是连马缰都拉不动的人了,更遑论射箭狩猎。顺理成章地,他也就只能待在帐篷内和一干女眷插科打诨。

锦笙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便也没多想,只说,“方才来的时候看见猎场中有好多猎物,要是烤来吃一定美味,世子不亲自来猎几只当真可惜。”

想了想,她抽出马鞍边的弓箭,随手一提在指间搭好,冲着不远处一只被他们说话声惊扰而飞奔想逃的小鹿射去,“嗖”地一声呼啸,一击命中!

锦笙咧嘴笑开,一夹马肚朝那只鹿奔去,弯腰提起,一气呵成,“开门红!这只就给顾世子拿去好了。”

君漓抿紧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沉了眸子,骑着绿酒从她身边走过,“锦阁主今日来究竟是干什么的,不去追李大人,竟还有时间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