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顿时心里又酸涩了,他回身对细仔说:“去,把热好的滚水给阿润师傅送去,叫他别用冷水擦自己,仔细被风刷了裂子出来。”

细仔点点头,两手各提着一只大铜壶的去了阿润的屋子,到了那边,他并不敢进屋,只是将壶放在门口小声道:“阿润师傅,这是刚做的滚水,您仔细烫着。”

阿润在屋子里道了谢,出了门提了水进屋,没片刻又把空壶放在门口。

听到那边关门的声音,顾昭忙叫细仔去看看,没片刻,细仔笑眯眯的提着空壶进屋,打开壶盖给顾昭看,壶内煮好的十个鸡蛋已经不见了。

前些日子顾昭才发现,阿润是吃不饱的,他那所谓的六层食盒内放着的不过是一碗粗米饭,几块咸菜,但是每日里却用那么好的食盒送进阿润的屋子里,这便又是一个谜。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顾昭的脚更好了些,能丢了拐,能穿进鞋子里,也不必再裹着了。他很想家,最想的还是荤食,可惜老和尚不许他下山,打了手势说,没有断根,若下去,来年还会再犯。

“我好想吃肉啊!!!!!!!!”顾昭猛地对着庙里的大殿一声呐喊,惊起麻雀无数。

昨日他遣人下山,山下却说,没有断根,叫七爷收了回家的心思,乖乖的在山上好生呆着,回来的时候嫂子倒是给带了很多吃食用品,可惜,依旧没有肉。

顾昭在这里唉声叹息,阿润站在门口看他笑,笑完拢着袖子走过来问他:“细仔他们呢?”平日难得见他这样清闲,看看气色,想必是这些日子吃的好了些,原本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如今也有些红润了。

“我叫他们去山下偷吃去了,我便是吃不得,也不能连累身边人都一起受苦吧。”

阿润皱着好看的眉头看他,怕他难过,便低头悄悄叹息:“嗯…我也想吃,我都八年没吃了。”说完调皮的眨巴下美目,眼睫毛扑簌簌的像蒲扇。

顾昭如被雷击,手脚不知道往那里放:“哎…对不起…我忘了你要出家的。”

阿润不在意的依旧笑,笑完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蹲下说:“上来?”

“啊?做啥?”顾昭瞠目结舌。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带你去耍子。”阿润催他。

顾昭四下看看,心里七上八下的,大象跳舞,看看这背,有磁石一般,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伏在了阿润背上,爬上去后,心如擂鼓,咚咚的跳个不停,怕阿润感觉到笑他,他只好捂着心,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

阿润的背很宽大,很温暖,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弱,他走的很稳,一步一步的就像脚底有坚实的基石。阿润很香,带着一股子佛香,淡淡的似有若无,也有肌肤香,清清楚楚,透透彻彻的好闻。

顾昭不敢说话,伏着一动不动。

出了小院子,穿过一些已经旧败的庙宅,左拐右拐的他们来到一条两步宽的小路上,顾昭举目四寻,这里虽没有看到梅花,却已经闻到了梅香,那香气真好闻,清清凉凉的,新新鲜鲜的一股股的似有若无的往心里钻,就像阿润那般的感觉。

又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高地,高地前是一处山涧,有十丈多甚至更宽,往山涧下面看去,黑漆漆一片不知道崖底在那,而山涧那边看去,却是扑簌簌成片盛开的梅林。

那梅花林悄然盛开着,就如几万点粉色的胭脂不知道被那一双手推开,散在这里,没有一片绿叶,一团团的只是花。

顾昭呆了,拉拉阿润的衣服急说:“我们下山!下山近前看。”

阿润把他放在石头上坐好,摸摸他的脑袋,温和的笑着说:“阿昭可以去,阿润不能去。”

顾昭依旧不懂,却没有问,只是心疼的很,很多东西,犹如一根线一条条的卷成乱线头,他好似明白,却又好似不明白,他无法深问,因为阿润不想说,他们便并坐着,看着远处的梅林。

“这里看,比近前看漂亮多了。”

“呵…恩。”

“谢谢阿润。”

“嗯…?”

“阿润…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了。”

“哎?不信!看着比我还小,阿润是出家人,出家人呢…不打诳语的。”

“呵…真的,二十五了,马上就二十六了。”

顾昭闭着眼,深深的呼吸,贪婪的闻着美景的味道,阿润侧头看着他,其实…阿昭也很美,他只是不承认。只要细看他,他会发怒的。

崖顶的光线淡淡的给顾昭的脸颊上铺了一层莹白,他的毛孔很细,肌肤很白,表情柔和亲切。

阿润心思一动,不由的犯了嗔念,若是…若是永远跟阿昭在一起就好了,永远跟阿昭在一起,坐在这里看梅花,看日月更替,便是死了也甘愿的。

阿昭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只瞄他:“看我作甚,看梅花!”

阿润笑了起来,顺手拧他的脸,顾昭咯咯笑着躲了,顺手拿起一团雪,塞进阿润领子里,阿润不躲,只是扶着他:“不要摔倒,下去就烂糊了。”

顾昭看看崖底,吐下舌头,打了个寒战。

这天晚上,阿润再也无法安静的抄佛经,他甚至奢侈的点了一对黄蜡烛,从柜子里取了一把飞鱼壶并一个素葵酒杯,倒了顾昭给他的酒出来自斟自饮。

若有识货人此刻见到他这把酒壶跟酒杯一定惊讶,因为,只这把飞鱼壶在山下可值千贯。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阿昭却不在屋子里,他的脚没有好,却喜爱乱跑,总是跑到前面逗和尚,这山上没有不喜欢他的,便是惠易大师,也总是看着他笑,悄悄打手势告诉阿润,阿昭有大智慧。

那里有大智慧了?就冲他每天早起,对着大殿乱喊吗?什么…大海啊!!!!你都是水!庙里啊!都是秃驴吗?

阿润从不觉得阿昭有大智慧,他任性的像个孩子,可爱的孩子,令人想拢在怀里细细呵护的孩子。

顾昭要知道阿润这么想他,怕是老脸都会羞红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被人当成十几岁的对待,多少也有了些孩子气儿。只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偶尔还是好为人师。

此刻,他也在想,阿润多么好,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应该放在家里,好好呵护才是,那么好的人应该拢在怀里好好疼爱才是。

几杯酒下肚,阿润有些醉意,便掩了炭火,摊开被子睡。阿昭给他的竹炭很清香,他最是喜欢,因此每夜只用几根。

红碳烧完,化为细灰,阿润朦朦胧胧的熄灯躺下,院子里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往这边门走来,又有阿昭带着足足笑意的招呼声。

“阿润,你快出来!”

阿润笑了,不想动,便躺在被窝里拒绝道:“明日我要早课,已经睡了。”

门外的声音也不在意,带着一丝丝炫耀的语调哀求道:“出来吧,看看我,我有好东西给你。”

阿润笑了,只好起来,披了衣服,打开门。

门外是阴天,朦朦胧胧的,地上有一层刚刚铺好的白雪印出一丝微弱的莹白色。

阿昭伏在细仔的背上,手里抱着一大枝梅花冲着他笑:“阿润不能去看梅,我便帮你取来了!”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人这样为他想了,阿润不说话,害怕一说出来,声音会有异色,他只能站着盯着那枝梅,那梅花,开的多漂亮啊,一个花骨朵都没,竟是盛开的一支。

 

第十七回

那两人,傻乎乎的互相看着,看的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新仔哀求:“七爷…小的实在背不动了。”

“哧…”顾昭笑了,一只腿蹦下来,蹦进屋子里,摆手对新仔说:“去屋里把我的银花净瓶拿来,剪子也要的。”

新仔点点头去了,没一会捧了一个镶嵌了银花的素色瓶子进来并一把剪刀捧给顾昭,顾昭怜惜他,叫他自去睡,自己今晚要住在阿润这里。

细仔看下阿润,看他不反对,便点点头去了。

阿润的屋子,顾昭还是第一次进来,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有些失望,阿润的屋子好简单,只有靠着墙的一张矮床,床上的布被是摊开着的。靠着床并了两个特别大的四件柜,柜子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乌突突的顶着屋顶,看上去倒是可以装不少东西。

屋子的正中有一个竹屏风,将睡觉那边跟这边隔开,平时看不到这边,只能看到两个大柜头,今晚这屏风是合着的,于是顾昭饱了隐私福。

这边屋子,只有铺地的毡子席跟案几,那边靠墙,竟是成千卷抄好的经卷,已经堆成了小山样子,隔着小山,那边却又堆积着数倍的空白竹简等着人填满。

“看什么呢?”阿润不明白。

“在看阿润的秘密。”顾昭坐好,感觉脚松快了一些。

阿润连忙点起炭火,拿着扇子扇了一会子,终于屋子里慢慢的温暖起来。

“我能有什么秘密,便都在这里了。”阿润低头说着,努力掩饰着已然涨红的面颊。又好不容易的,才将四下乱飞的心逮住了,放回原位。

“那边的柜子那么高大,想必是藏了美人在里面。”顾昭心乱,便开始乱说话。

阿润依旧笑,笑完却去床下取了自己一直舍不得点的碳,放了十数根进了炭盆,放完,拿着扇子,小心翼翼的往风眼扇,生怕熏了顾昭。

点好火,阿润端坐在顾昭身边看他插花,他行的是最尊重的礼仪,跪坐,双手放在大腿上,背线笔直,下巴含胸,因为插花是一件很高雅的事情,他也要用最高的礼仪报答顾昭对他这片心。

正当他以为他要看到一场精妙绝伦的插花表演,可惜…嗯…阿昭不懂插花吧?基本就是拿着剪子剪了花枝,死命塞进素瓶里。

“嘿!”阿润终于忍不住了,笑的声音都古怪。

“笑屁!我又不懂,也没人教我,自…阿父死了,我就被送到乡下了…嗯…你随便看看,有个意思,乐呵乐呵得了!”

阿润不懂顾昭在说什么,后面那段甚是古怪,他一伸手,接了顾昭的活计。

“还是…我来吧!”

“哎,等的就是你这句。”顾昭懒洋洋的坐着,他的腿往火盆那边探,身体向后倾,双手撑着一身的重量,脸上带着足足的笑意,侧脸看美人插花儿。

阿润停下剪子看看他,并未计较他的不像样,甚至他扯过自己棉袍角将阿润的脚盖住。

这一盖,阿润便跟顾昭连成了一体,前辈子这辈子,好吧,又是这句话,真的,两辈子阿润都没这样跟人享用一样的温度,他的脚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碰到阿润的大腿,阿润身上好暖和,颤抖的暖和。

不知怎地,顾昭的脚一不小心的就碰到了阿润的大腿,接着顾昭颤抖了,扬起脖子数房梁,阿润也抖了,举着剪子呆坐着数花瓣儿。

时间悄悄过去,炭盆里的红色越来越多,竹炭的香气越来越浓烈。

不知道谁先找到了自己,总之,阿润又开始插花了。

阿润插花的动作很美,就如一汪清水在自然流动,恬静而自在。顾昭并不会选花枝,只是选了一支全开的特别旺盛的梅花枝子,这个对插花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偏偏,阿润却能找到最好的角度,竟将花枝修出强烈的洒脱意味,这对梅花来说,此种修饰法却是少见的。梅花,是含蓄雅致的,虽有傲气,但是,却是遗世孤高,可偏偏阿润却给它修出了强烈的动感。

“你在看什么?”阿润忽然停了剪子,扭脸看顾昭。

顾昭盯着那一蓬梅花叹息:“阿润真厉害,竟然能插出一团火。”

阿润呆了一下,一伸手将所有的花枝都取了出来,又插。

“怎么了?”顾昭不明白,原本很好看的,那么热烈,那么昂扬,就如火焰一般的想要燎烧一切,怎么就不满意了?

阿润摇头:“不对的,不对的。”

到底那里不对,他也不说,只是小心的又继续插,插完小心的问:“这次呢?”

顾昭很认真的看着花枝:“像鸟儿,就要飞起来了那股气势。”

这样,又不对了,阿润只好再次重新来过。

“这次呢?”

“哎,挺好,就这么吧。”

“要细细看了,好好告诉我才是。”阿润认真的看着顾昭。

顾昭歪歪嘴,看着那一丛新插好的梅花叹息道:“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云彩上,骄傲的俯视,便是风霜雪雨过去,他都无所畏惧,像…藏起来的那个阿润。”

阿润眼睛又明又亮的看着顾昭,看的几乎要淹死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痛惜,他看看梅花,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拿着剪子,细细的剪去锐利,尖角,一遍一遍的凌迟自己,毫不客气的用剪子修去一切他不该有的品质,顾昭看着实在心疼,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陪着,一直陪到,阿润总算修出一丛想远居世外的梅,想隐藏在山涧里的一股子隐士的味道方罢了。

顾昭心疼,便哄他,顺嘴说:“阿润手这么巧,给我做老婆吧。”

阿润嗤笑答:“…阿润是要做和尚的。”

顾昭摆手:“那有什么,春天夏天,你便来山上敲钟,等到秋天冬天就去给我做老婆,我们也不做什么,你每天就给我插花就好。”

阿润扭脸看了他,看了一会点点头很认真的回答:“好!”

顾昭没想到,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脑袋左右摇摆,摆了一会吸吸鼻子:“你偷喝酒了?”

阿润并不觉得羞愧:“嗯,喝了一些。”

“还有吗?”

于是,顾昭又提着酒壶,喝着小酒,灯下看美人插花。怎么看,怎么雅致,雅致的他都有了诗意,可惜念书不多,实在不会吟,却实在想吟,人家都这么雅了,他好歹作些什么才撑头。于是便趴在桌子上,带着一丝被美人熏出的醉意说:“阿润,我想吟诗。”

阿润一剪子下去一个花头。

“真的,我倒是会一些,我想想啊…”顾昭抱着脑袋,深恨上辈子读书太少,妈的还长在南方,妈的…满脑袋的诗,真的,可多了,课本里,电视里,电影里也常叨咕的,就是记不得了,到底是什么来的呢?他愁眉苦脸的生憋,阿润也不理他,只是很珍惜的将剪下去的花瓣儿小心的收在一方布帕里。

“咳…有了…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这句如何?”终于想出一句,顾昭洋洋得意。

阿润有些惊讶,停了剪子看他:“还成,下一句呢?”

顾昭又愁眉苦脸了:“忘记了啊…我想想,真是记不得了,仿若是年轻的小媳妇剪了梅花,回到家里插在柜子上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一不小心…又是一错剪,阿润很哀怨的看了一眼顾昭,觉得他是故意的。

顾昭很无辜的摊手,真的是记不得了吗,谁在现代没事儿去看诗文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看呢。就是…他曾活过很多岁数,可是,那也是…每天赚钱买保险,交按揭,家长里短,社会压力大得很,那里有空看诗文。

他说的这诗句,诗名叫早梅,原句是: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少妇争攀折,将归插镜台。犹言看不足,更欲剪刀拆。是唐代,孟浩然的诗句。

他能想起来,不过是这诗句里,有梅花,有剪刀而已。

阿润叹息,略有所思,便轻轻念到:“红梅细剪裁,崖顶曾怒开。不惜金缕衣,凉人多寂哀。休怨不得归,纤尘衣轻练。凌雪院前过,胭色叩门来。”

顾昭一呆,半响之后叹息:“阿润吟的真好。”

阿润失笑:“并不好,学过几日,可惜…后来便不能上学了。不过是知道规律乱念的,要是那只鸟知道,一定会大加批判,吟上十首八首绝伦的讥讽咱们。”

那只鸟,是指薛鹤,薛鹤不喜欢阿润,阿润也不喜欢他。薛鹤叫阿润,那个假和尚。阿润管薛鹤叫,那只鸟。

顾昭笑:“咱不管他,他是以后靠十首八首度日骗官做的,咱听得好就成,只是阿润的诗句太哀怨,就像嫁不出去的小媳妇那般,这个也不好,咱不提这事儿,说些高兴的。”

阿润停了手,左右摆弄瓶子的角度,一边摆弄,一边问:“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

顾昭沉吟:“恩…我会说传奇,野话儿。”

“那你说来。”

“好…阿润知道世界有多大吗?”

“嗯,这个却是不知道的。”

“我却是知道的。”

“呵呵,那你说说世界有多大。”

“可大了,在南边,过了大海的方向,住了各种颜色的人,有黑色的人,红色的人还有白色的人。”

“休骗我,怎么会有黑色的人?”

“哎,只说是野话儿,我这般说,你要当成真的听。”

“呵呵,好吧,那你继续说来。”

“那黑色的人,住在很热的地方,那热的地方,一年四季只有苦夏,于是他们便不喜着衣,那男男女女一年到头都是袒胸露腹。”

“…!…!…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地方?”

“大家都这样,怎么会有羞耻呢?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羞耻是别人告诉你的词儿,别人不知羞,你自己羞个头呀!”

“那倒是,若都是这样,羞耻也就没了。”

“那些黑色的人,倒也不是全露的,就像黑男子,待到成年,就将一个木管子插在话儿上。”

顾昭指指自己的下身,比比长度,可怜的阿润面目一顿扭曲,又听得新鲜,就不敢插话,只能强忍。

“那黑色的女娘,待长大就集体浑身抹了彩色的泥巴当胭脂,打扮娇俏的去挑选男人,看那个男子站了一排,谁的管子又粗又长,就去找了回家做女婿,哇…夜里管子一摘,就可怜了,常有第二天夫妻打架,嫌弃对方行欺诈手段骗人之事,只可惜,夜都过了,货是无法退了,只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阿润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脑袋连幻出一个情形,一群纯黑色的人,排成两排看管子的样子…

笑得一会,他的笑声又嘎然而止,面露酸楚,皆不过是因为一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第十八回

凡是正常的人,总会在这辈子的某个时段莫名其妙的,毫无理由的会去喜欢一个人,不论这个人是谁,只要这个人有着一身自己喜欢的优点,只一见,刹那你就会扛不住,概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会是这样吧。

顾昭喜欢阿润,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了,就像上辈子这辈子他都没办法抵抗的那些特质一般,他喜欢干净的,温润的,如水一般的男子,这样的男子不必太锋利,也不必太有钱,也不必太有权,只要他温和和的呆在自己身边,就像早春的风一般,不热烈,却总有续长的温度,越来越热,越来越烈,一直燃烧到生命最后的冬,一起随着命数而消散。

阿润就是这样,顾昭确定他是这样,便是他不是这样,顾昭也装作他就是这般的,他会养成他是这般的,他确定阿润浑身没有一处不讨自己喜欢,压抑了两辈子的老男人情感,只要轻轻一点,便会炸开。

这种想要一个人陪伴一辈子的念头,从来到上京,住进阿兄家便有了,而且是越来越强烈的一种想扎根的感觉。

阿兄有家,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家,都有自己关心的,牵挂的人,偏偏他就没有,便是没有他总要找一个人,去造一个,没见阿润之前顾昭是这般想的。

一见阿润,这种感觉越发的无法遮掩了,顾昭想要阿润。想找这样的人跟自己一辈子厮混在一起,这么好的人,便是看一辈子都不会烦,每日朝朝暮暮的互相对望着,商议着,踏踏实实的一辈子在一起过日子,要是那日他招惹了阿润,那他一定先道歉,两个人嘛,总要有一个让步的。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顾昭悄悄的发愿,不管想什么办法也好,他要将阿润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保护着,呵护着,一辈子好在一起。

他却不知道,阿润也是这般想的。

一大早,阿润去做早课,顾昭从阿润的床上爬起来,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了,此刻他的头有些发沉,他的酒是有度数的果酒,蒸馏过,喝着甜,后劲却是大的。

看看四周,阿润不在,只有席地的毡子上有一件打开的棉袍子,这棉袍子,昨晚就盖在他的脚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