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跟夫人说呢?只怕她不答应。”母亲算是同意了韩嫣的想法。

“便说父亲去世前已经分了家,咱们不能再厚颜呆在这里蹭吃蹭喝,收拾着搬到小庄子上守孝也就成了。”

母亲最终是答应了。第二天便找到了嫡母大人说了要搬出去的事儿。嫡母大人心力交瘁,刚死了丈夫,儿子身体又不好,正在焦头烂额之间。韩嫣都觉得这时候过来谈分家,有点儿欺负寡妇的意思。只是自己实在不想再住下去了,趁这个机会分出去单过是个极好的机会,便硬压着一点点对嫡母大人的同情,与母亲一起到了正房。嫡母大人正在烦乱,脾气也不大好,眼看着要谈崩,不得已,韩嫣便插了话:“夫人,论理,长辈说话没我插嘴的份,只是您看现在这样子,生气也于事无补。”

“侯爷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分家,你倒懂事了?”嫡母大人拨高了嗓音。

“夫人请息怒。您看现在这个样子,三位大人已然过逝,可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现在您的首要大事,是兄长大人,他的身子这几年一直不好,您该多关注他才是。父亲生前已然分好了家,我们母子住在府里,大小也是个动静,也有要劳烦您的时候,要是因此误了照顾兄长,我们也于心不忍。既如此,不如趁此时搬了出去,您也好安心管家。您说呢?”

嫡母大人沉默了,寡妇最重要的就是儿子,况且父亲临终前也确实做了财产分割,已经分家了的说法也算有根据,她得掂量一下。

“罢了,我应了你。你们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出去吧。”

临走的时候,韩嫣把母子三人的东西统统列了单子,让嫡母大人过目,以前攒的那些金丸之类的被他夹到宫里赐的布匹里了,御赐的东西,自是没人敢动的,便成了他的私房。被请来见证的同族长者也检看了一遍,确定了之后便正式分家了。

期间,这位长者见了单子还瞧了韩嫣好几眼:“你倒仔细。”老人姓韩名泽之,按辈份算是父亲大人的堂侄,年纪却与父亲大人差不多。其父韩婴是韩王信的嫡长孙,文帝时与祖父大人一同归汉,封襄城侯。如今韩婴已逝,他的儿子韩泽之便是这一代的襄城侯了,韩氏宗族不多,祖父去世后他便是韩氏的族长了。

“现在仔细点儿,把东西都查清楚了,以后便不会为了这事夹缠不清。勺子还有碰到锅的时候,先小人,后君子,也就是个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韩泽之挑挑眉,不再说话。分家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商定,韩嫣母子三人分出去住,父亲大人生前分的财产也带了出去,侯府另给了三人一共五百金,算是韩嫣和韩说成年之前的生活费。族中大祭、府中的祭祀韩嫣和韩说都要回来参加。立了文契,两边儿画押,韩泽之也做了见证,因韩家是有爵位的,除了到官府登记存档外,在专管诸侯事务的衙门里也存了份档。

分家的事儿算是了结了。

第20章 暂别

韩嫣母子三人带着贴身伺候的几个奴婢来到了长安西郊的小庄园里。这是一座乡间的别院,周围有五十顷的田地,一些菜地、林子,也一并算是韩嫣的了。小弟韩说的庄园紧挨着这里,规模也差不多。这两个庄子原是连在一起的,一共一百顷的地,后来从中划开了,两边地上各建了一座宅子。提前打发了人提前过来收拾屋子,直接就能住人了。

搬家之前韩嫣捎了封信给刘彻,告知了要乡居守孝的事,也告诉六儿新的地址。韩嫣觉得他跟刘彻现在更像是一对笔友。距离远了,反而能够放开来聊天。唔,唔,当面生怕说错了话,所以说什么都要先在心里过一遍,现在是写信,还能打个草稿什么的,让韩嫣觉得轻松了不少。

刘彻对韩嫣说阿娇姐姐越来越漂亮了,就是脾气有点坏,老是指使他做这做那,让他亲自采花捧镜子什么的,有时候还会到太子宫里骚扰一下他的正常课程,惹得太傅、少傅翻白眼。

阿娇说是比他大三岁,其实要按月算的话要大上三年零十个月,差不多是四岁了。她现在已经算是个大姑娘了,情窦已开,又是打小被外祖母、母亲捧大的,娇贵已极,想让她的小未婚夫对自己殷勤点儿,这很正常。偏偏刘彻刚刚虚龄十二,还是个处于儿童和少年的尴尬年纪,虽然有个漂亮的未婚妻让他觉得有面子,却仍不能理解她的少女情怀。大汉朝的皇后嫡子、太子、未来的皇帝,本是天之骄子,便是在被立为太子之前也是被捧大的,而不是个受气包,可这位未婚妻比他还骄纵,迫于各方压力他还得把这位表姐伺候得好好的,一边儿是大家的奉承,另一边儿他还得讨好未来老婆,巨大的反差,加上阿娇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刘彻身边伺候的人,选的是老实稳重的人,与刘彻年纪相仿,之前得了嘱咐,尊敬太子权威,却也不敢冒犯宫里的太岁窦太后、长公主一系,夹在中间,比刘彻还难过。这让韩嫣庆幸自己以前没跟阿娇打过什么交道之余,不禁怀疑:不是说刘彻打小就看上了漂亮的表姐,非要娶人家的么?他痛苦个什么劲儿啊?以前虽不常见,有限的几次会面里,阿娇表现得也不是很差劲啊?这都怎么了?

郁闷之下,刘彻便通过六儿对韩嫣诉苦,可是韩嫣能说什么?人家以后是夫妻啊,床头吵架床尾和,不是说刘彻开始是疼阿娇的么?如果他一不小心把韩嫣说的话透给老婆,韩嫣准落个里外不是人。其实韩嫣是能理解阿娇的行为,只是刘彻他不理解,只拿了两卷手抄的《诗经》给他,一篇《旌丘》、一篇《淇奥》再附上一句“翁主近日所为,原因尽在此间。”两篇都是有关少女情怀的诗。

刘彻回信了:“女人真麻烦。你快点儿回来陪我吧。”

韩嫣囧了,这是汉武帝说的话么?嫌麻烦?如果女人是麻烦,那他刘彻这一辈子都是在自找麻烦当中度过的。

与刘彻的书信来往,渐渐从一天一次变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等到父亲的整套治丧过程结束,就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待到韩嫣说服母亲带着弟弟韩说搬到长安外的小庄园里居住后不久,便音信渐消了。

刘彻有了新的伙伴,忘了以前的旧同学也很正常。这跟刚上大学的时候是一样的,最初一个学期,是老同学联系的高峰期,信件、电话、电邮都很频繁,慢慢的有了新同学新朋友,跟老同学的联系就减少了,到了第二学年,搞不好连人家的地址都丢光了。

而据六儿说,景帝又为刘彻选了新的伴读,太子殿下有了新伴儿,这个、那个,就…

对此韩嫣并不遗憾,清点了资产后,他正抱着地契高兴得睡不着觉!从来没有这么踏实地拿着自己的钱。五十顷地,就是五千亩,还是良田,一亩差不多能产两石的粟,合起来差不多就是万石,抵得上一个丞相的年收入了,还拼个什么呀?!三进的大院加花园、练武场的房子、各种小作坊,俨然是个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了。又何必再往宫里面凑?那句“瞧,又是一群送死的。”的台词,可是令韩嫣记忆深刻。

住在这里,不用陪着太子读书,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练武、抬起头来看人、不用见人就行礼…真是美妙的生活。

所以,韩嫣有些好笑地看着六儿一脸忐忑的表情,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太子殿下伴读的位子也不是专为我一个人设的,我现在要守孝,不能伺候殿下,陛下另挑人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因为我不在,就不让太子有伴读吧?”

六儿看着韩嫣真不像闹情绪的样子,也舒展开脸道:“您说的是。要不陛下怎么说您是个明事理的孩…呃,人呢。”

“得啦,你也甭说这些好听的了。”见六儿还要说什么,摆摆手,“现在说这些一点意思也没有。”回过身从匣子里拿出一小袋金子,递给六儿,“好歹算是相识一场,以后怕是不得相见的,这些你拿着。”

“这…这怎么使得?这几年奴才可得了您不少东西呢。”

“扯淡!”韩嫣轻骂,“那些不过是些打赏钱,顶多是我给的丰富些,可也不算什么。只是在宫里,给得礼重了,被人说是交通内官,咱们俩都得不着好儿,还着连累家里人(所以我污了不少活动经费当私房),如今我不在宫里当差了,这算是给熟人的东西,谁也不能挑这个理儿。”

“公子真是好人,您这儿刚分家,还得过日子,奴才怎么能拿您的东西呢?您…”

“什么都别说了,我这些是给你母亲看病的,以前在宫里也不能多做些什么,怕招了忌讳,如今这样,便也没什么了。打七岁住到宫里,直到搬出来,你在我跟前儿也有四五年了,这宫里,除了殿下,就你跟我处的时间长了,这就权当是你照顾我的谢礼吧,别嫌少就行了。”韩嫣挥挥手,不以为意。能挺圆满风光地结束宫廷生涯,韩嫣心情还是不错的。

“哎…”六儿有些哽咽,“公子好人必是有好报的,且安心,新伴读比您可差着些儿,陛下、太子终有召您回去的时候…”

韩嫣一听,寒毛倒竖我现在小日子过得舒服着呢,谁想再回去当奴才啊?忙打断他:“这种话以后一定不要再提!”急切、严厉的口气让六儿有些惊疑地看着他。

韩嫣顿了顿,道:“六儿,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以为我这是在替自己在宫里埋线,让你帮着提醒陛下、太子别忘了我么?你在宫里时间也不短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要自己有分寸才是。太子有新伴读岂有再召我回去的道理?况且,你这么说传了出去让别人怎么想呢?让新来的如何自处?如今这样,我倒宁愿宫里头已经忘了有我这个人。你再看我现在,还有母亲和弟弟要照顾,能把这片家业打理好,已经够我操心的了,怎能再生妄念?我本是庶子,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够了,知足方能长乐。况且宫中贵人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随便猜度左右的?画蛇添足的勾当是万不能做的,这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的把自己给折了进去还落人埋怨。算我拜托你,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定定地看着六儿,半晌,六儿神色渐敛低下了头。

“喏。”

“以后咱们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今天算是告别吧。我这是居丧之门,总有些不便,我瞧着你也未必能得空再来看我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六儿深深躬了一礼。盯着韩嫣许久,韩嫣也静看着他。末了,六儿开口道:“公子对奴才说实话,奴才也就不跟您客气了。只是有些话,奴才也得跟公子说。”

韩嫣挑眉,颔首。

“公子在宫中,历来循规蹈矩,哪怕是打赏宫人,也是有理的据的,没有乱使钱收买人的事儿,这些陛下、王娘娘、太子都是知道的。”看着韩嫣睁大了眼,六儿笑了,“奴才是陛下调到公子身边儿伺候的,跟着太子的阿明是王娘娘选的,您做过什么事儿,上头的人都看着呢,哪家父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随便交朋友呢?何况是天子家。公子一向都做得挺好。今日的事,公子也做得很好。奴才瞧着公子是个实在人,这么多年了,一向如此,奴才这才对您说的。”

无间道!额,不!人家从头就不是跟韩嫣一拨的。敢情连刚才的感动也是有作假的成份在内的,到现在一脸平静,哪有一丝卑微的样子?这宫里就没有一件简单的事儿,早出来早好!

“奴才是个阉人,被人瞧不起的,纵有人因着奴才在太子宫里还有点儿地位,上赶着巴结,奴才也看得出他们脸上在笑,心底指不定怎么鄙视奴才。唯有公子不但待奴才,就是待宫里所有的人,都没有瞧不起的样子,大家都挺喜欢公子的。公子如果不愿意再回去,奴才尽力让大家都不再提公子的事儿。”这算是真心话了。

韩嫣对太监一向态度平等友善,倒不是什么笼络的手段,只是一直以来都不认为太监有什么不好,在后世长大的,想法与汉代瞧不起宦官的主流观点自是不大一样。没想到这样的态度,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新伴读,是太子殿下的表兄,田蚡的儿子田恬,跟他父亲一样,似着股机灵劲儿,只是聪明用不到点子上,书读得虽不差可也好不到哪儿去。虽说算是表亲,太子殿下也就是拿他解个闷儿,不怎么跟他说功课。宫里也没留他住下。堂邑侯家的那位小姐对他老是跟着太子可不太满意…再不改改,保不齐他就要被赶出去。这次选侍读,奴才跟着瞧了,没一个比得上您的,都差着火候呢,您自己小心,不想回去,就尽早想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韩嫣对着六儿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六儿回礼。这算是平辈论交了。

第21章 齐家(上)

送走了六儿,韩嫣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宫里这桩麻烦给了结了。至于回宫,不想去的话,借口也简单的:祖父母一年丧、父亲三年丧,按规矩,中元六年十一月便可除了祖父大人的服,除祖父服后一个月是除祖母的服。中元五年后过三年就可除父亲的服,三年就能守了三个人的丧了,要是想博孝顺名声,又不想多捱苦日子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算是讨了便宜了。但如果韩嫣要守个三加一加一等于五年,谁也不能说不好。五年以后,谁还记得有韩嫣这个人呢?

下面可以安心盘算自己的小日子了。

自打穿到汉代以来,韩嫣睡觉都提防着自己说梦话,尤其是跟刘彻住一块儿的时候,生怕梦里蹦出句“革命有理、造反无罪”或者“我怎么跟野猪睡一块儿了?”要不就是“景帝死了,我得怎么不让王太后杀了我”之类的话。现在,能有间专属自己的屋子,他真想趴在床上不起来了。

自从确定不是在做梦还是遇上了穿越,尤其是知道自己穿成了历史上出名的“佞幸”之后,从根本上说,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整天担心自己会英年早逝,拼命在想摆脱命运的枷锁,心里压力可想而知。因为是穿越来的,心里有鬼,生怕别人发现瓤儿不是原装的,提心吊胆地在侯府里讨生活,想着早点儿能够独立。为了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根基又硬着头皮当可能会重蹈历史复辙的伴读,真有点儿饮鸠解渴的意思了,一度对自己能否在这个时代存活下去失去信心。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真是没一刻安心的时候。说到底,他就是没有一点安全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除了攒了点儿宫里赏赐和克下来的金子,没有任何力量,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土地才是根本呐。

如今,得了自己的地盘,生活算是有了保障,终于摆脱了多年来缠在头上的紧箍咒,被压抑的个性便释放了出来,十几年来实在难为他了,80后的孩子,纵使不是飞扬跋扈,也不可能长成个受气包啊。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再好了,远离危险,也就不用那么战战兢兢了。

所以,韩嫣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把自己的庄园给料理好行动中。首先,是了解一下庄子的情况。

父亲大人虽然早年防范韩嫣对家传爵位“有什么想法”,不过去世前对韩嫣兄弟还算不错的,至少给了一份比较丰厚的家产。庄子是连同土地、财产、奴婢一块儿转到两人名下的。算一算,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第一步就是清点仔细,虽说民风纯仆,但是一个从来没有当过家的庶妾寡妇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欺负。哪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韩嫣还是决定先小人后君子,清理一下自己的地盘。

大家大族的,主人不住在庄子上,管家便是这里作主的人,韩嫣便找来了这里的管家韩禄。韩禄与父亲大人同年,管这庄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在这里算得上是半个主子。韩氏在文帝十四年才投汉,置下的家业不超过四十年,庄子里许多奴婢都是世代为奴的,在这里扎根的时间都比主子都长,韩禄便算一个。

在没了解具体情况之前,对韩禄,韩嫣还得客客气气的,以叔称之。韩嫣才十二岁,年纪还小,又长得一副小媳妇儿样儿,不被重视也是常理,韩禄对韩嫣,也是客客气气的,客气得真像是在哄自家侄子。

“禄叔与父亲同年,气色却还不错,我们母子初到,一切还要劳你费心。”

韩禄连称不敢:“爷说哪里话?韩禄就是韩家的奴才,有事您吩咐。”

没想到自己也成“爷”了,乍一听还真不习惯。韩嫣只道:“以后少不得要麻烦禄叔,如今且把母亲弟弟安顿好便是。庄子里的事儿,禄叔是老人儿了,看着办就是了。”

“喏。”

此后,韩嫣便静心观察庄子里的情况,一一记在心里,韩嫣本就耳聪目明,习武之后对外界更是敏感,丫头、仆妇们隔着几道墙聊天儿,他都能听个八分。众所周知,在没有什么娱乐的年代,八卦新闻就是最大的娱乐,尤其对女人来说。话又说回来了,哪怕在各种娱乐极其丰富的现代,八卦也是人们必不可少的乐趣来源之一。

“这位新主子长得可真好,哎,你们说,他到底是男是女啊?”三姑甲。

今世是男前世是女,韩嫣在心里咕哝。

“应该是男的吧?这位可是小侯爷呢。”六婆乙提供情报。

小侯爷正呆侯府守孝呢。

“可我瞧着,天下的姑娘都没他长得俊呐。”厨娘大婶评价道。

您太抬举我了,而且,您把天下姑娘都瞧过了?专门往景帝后宫塞美女的馆陶长公主她老人家可没有这么说。

“听说还是太子的伴读呢,因为给先侯爷守孝才搬出宫来的,前途大着呢。就算不为这个,光看主子每天骑马射箭的那身本事,能嫁到他这样的人就是烧了高香了。”小丫环开始出现花痴倾向。

我在大家面前舞刀弄枪,可不是为了让丫环仰慕,是想镇住一堆管事,让他们少乱动,不然光我自己就能捏死他们!这是暴力恐吓好不好?再说了,我这状况,不把自己嫁了就不错了…韩嫣听得冷汗直冒。

“小蹄子!发什么浪呢?!主子在守孝呢,别乱说话。”这位管后院的管家娘子还算有点儿见识,“人家是有大学问的人,怎么会没事儿就想着小丫头?”

“有大学问怎么还放任韩禄,呃,是管事,污他的钱呢?”

“不要命啦!敢这么说大管事!”年长的开始呵斥不懂事的后辈。

“我又没说假话,他们这些大管事儿,扣赏钱、偷库里的东西、买东西多报账、造假账哪样没干过?不就是因为识几个字儿么?听说主子要给小主子选伺候读书的人呢,我兄弟准能被主子选了给小主子当以后的伴儿呢,肯定也能学字儿,准比他们强。唔…嗯…”被捂住嘴巴消音了。

“都散了吧,不许乱嚼舌头!”

一干八卦女作鸟兽散。

早上,韩嫣在看望弟弟的时候便顺道儿提了给韩说选几个可靠孩童,预备以后做伴儿的事儿。当时没忘说了选择标准:要能诚心伺候韩说。如今这后院就已经知道了,想必不久,全庄子都知道了吧?

晚上,韩嫣例行骑射练习,骑马经过下人住所的时候,便有人偷偷摸摸地告密了。再然后,韩嫣放出风声要给母亲选丫环的时候,向主人表忠心顺带打击对手的人也出来了。

连自己观察分析加偷听八卦和告密,半个月的时间,韩嫣便对庄子的大体情况心里有点数。心里计划了一下,便开始行动了。

先从庄户上挑选了十户没有什么根基的人家,许他们改回自己的姓氏,得供自己的祖先牌位。能奉回祖先的祭祀,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大的一件事了,因此这些人家虽不至于对韩嫣誓死效忠,但也算是向韩嫣这边儿靠得极近了。

从中选了其中八个身强力壮、地位不高的老实汉子,给了头等的月例,充作自己的护卫。又从这些人家里挑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媳妇子、两个年轻的小丫环给母亲用,从侯府出来,母亲身边的丫环就只有一个阿娥了,不太够。允了其中两户有小孩子的人家,待长大了给韩说作伴,另给韩说又配了个乳母。挑了两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在自己院里伺候。一番安排下来,这几家人对韩嫣有了初步的忠心,算是心腹了。

再稳半个月,待庄里奴婢对这十家“新贵”有了印象,接受了他们地位的时候,韩嫣开始了下一步计划。

再次召来韩禄。

“爷召小的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如今父亲去了,弟弟还小,我便要撑起这里,只是对庄子的事不熟,怎么着也得先弄清楚能不能养活自己不是?大冬天的,秋收过了,春耕还没开始,该入库入账的都入了,要启用的都还没开始,现在清点也不妨碍正事。”

“您说的是,那…老奴把账给您拿来?”韩禄说话间有些犹豫。

“唔,先不急。招呼所有人到前院儿来,我就给两刻的时间,过了时的就别来了,该卖到哪儿就卖到哪儿去。有些话,我得先说在头里。”

“喏。”韩禄急匆匆地出去了。这边,韩嫣也吩咐身边经过急训的八个护卫拎着大棍先一步把院门给关了。

提一句,这几位改回自己原先的姓氏以后,因觉得自己名字不好,便请有学问的新主子给赐个名儿,可韩嫣实在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儿来,而且汉代人取名跟后世取名标准挺不一样的,至少后世没有皇帝给自己儿子取名儿叫小猪。实在想不出来又不能“编号零零七”,韩嫣只能取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来代替了,虽然也是编号,可至少比阿大、阿二之类的强多了。

跑题了,说回正事儿。

韩嫣不想费二遍事儿,所以,有些话,还是先说比较好,堵死了底下犯奸的念头,也省得再抓贼拿赃。韩嫣腰悬利剑(程不识送的,估计喝过人血)站在前院正房门前,看着人都齐了,一共有五十户的奴婢,清点人头,也有二百多人,好大院子足够大,还站得开。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怯场,到了一看,他们比自己还害怕。

“我虽年幼,却是不是不通世事,给太子伴读,在宫里也是经过见过的,略知道些底下的事儿,只有一句话,贪的超过该得的,给我还回来,我就不追究了,想着侥幸能逃脱的,就尽管试试,千万做得仔细些别让我抓到。我可就给三天的时间,过了时间没还上的,爷可不是好性儿。”说完,重重一哼,八大金刚也十分配合地将手中的大棍往地上重重一顿,威风十足。

底下的人听完了不免窃窃私语,韩嫣清清嗓子又加了一句:“办完了这事儿,爷还等着重新排差使呢。甭在这儿啰嗦了,有什么悄悄话儿,回自己家说去。爷不是不讲理的人,经手没好处,鬼都不相信!”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一成,过手的差使,我给你们一成的利,算是额外的辛苦钱。拿多了的,可别自己作死!都散了吧!禄叔把账册拿来,我要看。”

“喏。”底下的人,一哄而散。

第22章 齐家(下)

在训话之前,韩嫣已经趁着溜马的机会对庄园财产进行过初步的摸底了。庄园里的所有东西本就是列在单子上的,韩嫣到之庄园之前,手里就是有一份这样的单子的。一样一样的看过来,先是房舍、田地、作坊,剩下的是库房、人口、牲畜。对庄子早就有了一些了解。

训完话之后的三天,韩嫣又一次召来所有人,照例是关上大门,恶神站岗。

“人都齐了么?”

“回爷的话,一共五十户,都齐了。”韩禄回道。

“齐了便开始吧。”

“喏。只是…”

“嗯?”

“不知爷想怎么查?”

“自然是一样儿一样儿的查,查不完的不许走,查完的人,也得等别人也查过了才能走。爷再最后给作耗的一次机会,现在认了还来得及!”

底下鸦雀无声。

“很好,那就开始吧。”

清点下来,总体来讲,还是不错的。库房纤尘不染,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各处房屋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庄园里的人都是韩嫣名下的奴婢,一家子的卖身契都抓韩嫣手里呢,真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韩嫣之前放话,做不好的便卖了。对奴婢来说转卖出去算是下场好的,要杀他们,也只是到官府报备一下而已,理由都是现成的,主人新丧便欺瞒幼主,放到哪儿都是一个死,地主阶级还是有共同的价值取向的。因此,大多数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按要求做了。

一番清查下来,大部分的人都比较老实,也没揩什么油,沾了小便宜的也老老实实地归还了东西,据韩嫣观察,连自己许的一成油水都还回来了。话又说回来,老实人还是多的,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大奸大恶的人,一个小庄园要是能出一堆和珅来,那这世道得败坏成什么样儿啊?再说了最底层的奴婢,也没什么可以贪污的机会,能有机会揩油的,都是有些脸面的管事,根据金字塔原理,管事的只占奴婢中的少数,而且也不是所有管事都是坏人。

可这是什么状况?级别高了,手段也就高明了不少,可还是低级!韩嫣抱着他们改过的账册,真是无语问苍天!在心里直翻白眼,这样的级段也敢在我面前丢人现眼!真以为改个数字我就看不出来了?写字重在流畅,中间有改动,光看墨迹就不一样,哪怕世事不通,光看改动的笔迹就知道这中间有问题了。有两册除年旧账本儿居然是崭新的,这不分明告诉人,你这是现做的么?真以为我不知道一亩田产多少东西?天禄阁里可存着自秦代继承下来的数据,萧何整理的户籍田册!我读过!最近两百年的产量变化我都能告诉你!怪不得朱元璋想活剥人皮,谁看着自己家东西被人给吞了能不生气啊?

这样的管事也不多,就是试试水的两三家,都是小管事。其他人都在观望,要是新主子软弱无知被他们混过去了,大家再一起上,把损失拿出来,老实的也保不齐跟着揩两把油;要是主子是个精明强干的,大家就都做个老实的奴才,谁都别想造反。

账册一卷,顺手扔一边儿。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挨个儿挑了出来,也不要他们还东西,直接罚了算完。发卖?那是便宜他们了,而且,韩嫣需要立威,手段要重得让大家都害怕,又不能留下个暴虐的名声。减了这些人全家的待遇,除了果腹的御寒的,其他的全不给,干活抵债吧,刷马桶、洗厕所一堆的活儿正愁没人做呢。也不打你也不杀你,让堂堂管事做杂役粗活,另提了被他们欺压过的同样不太老实可没犯事儿的人来管他们,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一番整顿,全都老实了。正月刚过,还不到春耕的时间,理顺了正好“以管理促生产”。

多数人都保留了原本的差使,另提了几个补了管事的缺。从此,韩氏庄园的上下奴婢对这个年少的新主子存了敬畏。

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一开始上来占了上风,留下个不可欺瞒的印象,就没什么人敢耍滑头,事情也就顺利了。如果一开始软了,后来再想重新树立形象,四处补窟窿、收拾残局,那就要费劲了,有时候费了劲还达不到效果。现在,这个头开得还不错。

剩下的来年工作安排,更让让这些成年人对韩嫣刮目相看。韩嫣一个三脚猫也没有什么新办法,就是把王熙凤管宁国府的手段照搬了过来,谁管什么事儿都分得清清楚楚的,厨房就归厨房、作坊里的人专管做自己的本职工作、管帐的不许去采买、该在内堂伺候的别跑书房去、要领钱得韩嫣同意,各项事务都选一管事的,哪里出了问题就拿负责的人是问,别想推卸责任!一条一条清清爽爽。

最后规定了严禁私下传主人家闲话和外院和内宅不得随意走动的条例,加上先前不许贪账等等确定了初步的家规。

“行了,都别挨这儿了,领了活儿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管事的、记账的给我留下。”韩嫣遣散众人,留下了头头脑脑。

“跟我过来。”韩嫣转身,带着一干人等来到了账房。身后两个壮丁抬着一堆账册跟着。

账房在正院东边儿,是个有三间房子的小院子。进得正房,韩嫣坐定,管事们由韩禄打头,在底下垂首站着。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采光也不错。韩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许久,直到下面有人开始摇摇晃晃了,方开口道:“以前的事,到刚才就算了结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以后我也不希望再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要是有人做了~”拖长调子,果然,众人又拉长了耳朵,“那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可别想着能逃!”

“哪儿能呢,奴才们一定老老实实伺候主子。”韩禄带头表忠心,余下的人也一叠声的跟着应和。

韩嫣挑挑眉,摆摆手:“你们说了,我便信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看人,不但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大家好自为之。取笔墨来。”

早有机灵的奉上了笔墨,韩嫣掂起笔,写下了“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仟、佰、萬”几个大写汉字,旁边缀上对应的小字汉字,写完了,扔下笔,道:“以后记账用这些个写,省得夹缠不清,最后又多事儿。”朱元璋的首创,拿来记账还是挺有用的。

“喏。”

把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之后,韩嫣带着人到库房,看着自己的财产,高兴得要死,亲自指挥人重新分类摆放物品。女孩子大都有整理自己东西的爱好,韩嫣也不例外,前世没有能摆弄这么多值钱东西的机会还没有非常彻底地认识到性别的改变现在逮着了,自是干劲十足。

金银玉器等贵重物品,除了屋里摆设,其余的单独开间屋子存放。布帛类的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防止霉坏。有纹彩装饰的东西先收起来,待孝期过了再拿出来用。铜钱、金、银,清点数目各归各的一堆,铜钱串起来将数目点清楚了,装箱,箱子上韩嫣亲笔写了数目、清点的年月,封箱。金、银称了重量,也记录封箱。都列了单子,一式四份,韩嫣一份,库房一份,管家手里一份、账房一份。库房的钥匙韩嫣亲自掌管。

所谓恩威并施,通俗的话讲就是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棒子打完了,该给枣儿了。整理完库房,再看了下粮仓,确定没发生有人偷空自己粮食的事情发生,而且自己的粮食够吃个好几年的,高兴之余,韩嫣决定每户人家另给半石粟米作为新主人的仁政,自是引来众人一片感激之声,也淡化了之前处罚事件带来的隔阂。

韩嫣领着人,亲自押着粮车,挨家挨户送粮食,既防止有人从中克扣,又让底下的人能感受到新主人带来的温暖,顺便还能了解一下各家奴婢的生活状况,一举三得。

此后,韩嫣还会时不时到奴婢家里看看,遇到高兴的时候,给年老的发半匹布做衣服,给小孩子几个铜板当零钱,遇着生病的赏钱给看大夫,遇着喜事儿送点儿贺礼,他本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和气,很快便建立了亲民的形象。

韩说的庄子,有了头遍的管理经验,做起来也顺手,不过是照此办理罢了。

整个过程,母亲并没有插什么话。一来这些事男子出面管理也没什么不对,二来她也没管过家,况且,韩说还得她照看呢。再者,韩嫣要行动前,都会跟母亲打个招呼:“阿娘,我想把家产清点一下。”、“阿娘,咱们身边使的人不多,我想给您再添几个。”、“阿娘,我想把几个耍滑头的管事给换了下来。”母亲开始还会说:“你有把握么?要小心啊。”

后来,见韩嫣做得有板有眼,自己也挑不出错来,连问都懒得问了,就放手把若大一片家业交给十二岁的儿子处理,自己避居后院抚育幼子,当起舒心老夫人来了。

第23章 生活

确定自家庄子上没有什么纰漏,韩嫣决定把外祖母接过来照顾。

老太太年纪大了,外祖父早逝,又只有一个女儿,以前母亲的月例除了自己花用和韩嫣添补点东西外,也拿出相当一部分来赡养老人。这些韩嫣都看在眼里,现在自己能当家作主了,韩嫣便主动承担起赡养老人的义务。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庄子上居住,跟母亲住一院儿里,互相做个伴儿,给老太太配了两个丫环,其他的按母亲的份例供奉,让两位老人对韩嫣这个儿子、外孙极为满意。小韩说快一岁了,开始咿咿呀呀地讲外星语,让两位寡居的女士非常喜爱,伴她们消磨了不少寂寞的时光。

韩嫣在接回外祖母的同时,韩嫣打着照顾母亲亲人的名义满收留了几位骑射师傅。都是匈奴人,跟外婆以前是一个部族的,没有直接血缘关系,却也比常人亲厚几分,这些四十岁左右的人,前半生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后半生本领也没丢下。韩嫣收留他们,一来算是报答几年的教导之恩,二来他也喜欢上了纵马驰骋这项活动,想请这些人继续教导自己,哪怕不教了,当陪练也是不错的。

穿到没有现代社会发达的时代,难免会觉得各方面不习惯,看到比熟悉的东西落后的事物,就会想把它改进一下,让自己过得更舒服。没有条件改进的时候,只能忍着,等到有条件的时候,把想法付诸实施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所以,有了自己能做主的地盘的时候,韩嫣开始琢磨着改良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