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还客气什么?又说些君君臣臣的。”

“这是在说正事,当然要按规矩来。”韩嫣回了一句,被韩则说得多了,加上自己也觉得昨晚太盛大也太危险了,他便开始重拾起以前的规矩了,“按理,这朝堂上,在改元前是不能大动的。”

“你可真是!又开始没趣儿了!”刘彻有些蔫。

“实在是昨日,有些太过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还是规矩些好,别为了这些大不了的事情,再惹陛下跟皇后生气…帝后失和与太子夫妻吵架可不同…”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刘彻,大家都小心点。

刘彻的脸色开始难看了:“那女人,哼!”看了韩嫣一眼,“罢了,说正事儿吧。”

韩嫣觉得最近阿娇和刘彻因为不常见,距离产生美,虽然,刘彻还是有些不太满意的地方,可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啊?虽然昨天阿娇差点闹场,总的来说,后来还是圆了回来的。

韩嫣不知道的是,昨晚刘彻、阿娇两人同车回宫,这车上,阿娇又跟刘彻闹了个不愉快。虽然现场被韩嫣和刘彻给扭了过来,可她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哪里出了错。夫妻间要讲什么道理?不免又是一番口舌,她也想要内库的支配权。却不知刘彻就是这样,只要他想给,不管你要不要,他都会给,你推都推不掉。他不想给的,要了也白要,哪怕他捏着鼻子给了,最后还得跟你算总账!无奈之下,刘彻许了每年多给她脂粉钱,这才好了些。阿娇哪里是要钱?她其实就是争的刘彻的关心罢了,刘彻怕是不这么理解,以为这个皇后想从各方面控制他。梁子是越结越大发了。

昨晚的事,却是韩嫣不知道的了。此时,却不好再多嘴。

刘彻又说话了:“我又没说立时就做,不过是要先想好了,省得到时候现想,又得忙乱。”

韩嫣点头,有备无患,刘彻想得也是不错。

刘彻又道:“眼下却有一件是得办的,这宫中的防务,得调整一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光是朝堂上,这军务上,更是如此。后世有位伟人非常清楚地告诉大家:枪杆子里出政权!此时虽然没有上升到如此理论高度,经历过周勃收了长安防军然后很轻易地灭了吕氏的大汉朝,更是明白京城防务抓在自己手中有多么重要。军队,要放在自己手中,至少放在自己信得过的人的手中,才行。哪怕你很忠心,可皇帝不知道,也没用。新帝登基倾向于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再考查臣下的人品。

刘彻做了多年太子,无奈根基还算是浅,毕竟他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岁。要知道太子结交朝臣是件很忌讳的事情,而且他做太子的时候年龄太小,关在宫里学习文化,也没有结交的条件。他认识的也就是常常被宣进宫的那么几位,还有自己的太傅。文官还好,结交武将更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因此,刘彻对于自己手头的军事系统缺乏一个比较完整、系统的认识。程不识给他讲军事常识,不代表会给他讲军事机密,太子毕竟不是天子。再说了,这最机密的部分,程不识也不一定知道。

于是,刘彻开始想跟身边信得过的人商讨一下,询问一下。这事儿,还不能拿到朝堂上说,谁知道最后各方势力角逐,会讨论出个什么人选来?!才不要把自己的安全放交一个别人讨论出来的人的手上。

韩嫣心里明白,想了一想道:“陛下想怎么调呢?”

“程师傅是个不错的人,让他做长乐卫尉如何?至于中尉,是父皇在世时任命的,说是还信得过,先不动他了。”

中尉,放到后世简称“一毛二”,是军队里军官的倒数第二线,不客气的说,真是个一毛二的价格。可放在汉代却是不得了,他是整个长安防务的最高军事长官。能做中尉的人,不是狠得皇帝都动不了他,被他或他所依靠的势力攥在手心里,就是皇帝真正非常信任的人。

能得景帝信任的,应该还是能相信的,况且,刘彻认识的武将,或者说,他熟悉的武将,就那么三两只,能信任的也不多,当然是先尽着守卫宫室。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程不识,皇宫的安全比长安更重要,程不识便被想起来做长乐卫尉了。程不识是个挑不什么毛病的人,至少,韩嫣挑不出来。况且,这是自己的军事启蒙老师,自己也极欣赏。

韩嫣点头:“程师傅打小就教咱们的,本事、人品自是信得过。”

看着刘彻,等他接着说。

刘彻却停了筷子:“我就认识这么几个武将,还不知道合不合适,未央卫尉的人选,还没想好呢。你知道什么合适的人么?”满怀希望地看着韩同学,颇有种做不出作业想抄同桌功课的样子。

“臣也就知道这么几个人…”韩嫣有些为难,这几天好像风头出得有些过了,被十几年来终于履行起兄长职责的人狠骂了好几通了已经,要不要收敛一下呢?可是“进贤才”却是对朝臣,尤其是皇帝近臣的一个基本要求。很有些为难。

刘彻不作声,抬眼看了看四周,春陀、阿明、六儿、赵顺儿,几个得用的都在。赵顺儿嘴快:“奴才听说现在的云中太守李广,号称飞将军,匈奴都怕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却被春陀抬手打了个窝脖:“小兔崽子,少在陛下面前多嘴。”

刘彻却道:“怎么?他说得不对?李广不好么?”这却是问春陀了。

春陀忙趴下:“奴才只是教训他懂点儿规矩。这李将军自是极好的,据说与程将军并称呢。”这也是实话,春陀在景帝身边多年,多少知道点朝中事情。

“这么有名,你都知道了,朕好像也听说过,似把他给忘了…”沉吟了一下,对韩嫣道,“你也听说过吧?哎?你记性一向好,怎么也给忘了?”

韩嫣忙道:“倒不是忘了,而是没有见过这位将军,不敢妄语。卫尉,宿卫宫掖,帝后安全所系,意义重大,岂能轻易开口?”李广啊,怎么能忘掉?说起卫青,就有人提李广“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难封缘数畸”。这卫帅、卫舅舅、卫仲卿,曾经让韩嫣前世哈了好久。此时说起李广,韩嫣自然是知道的,有人说他命不好,有人说是因为刘彻偏心卫青,才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本事不够,打法不适合长途奔袭。总之,是个话题人物。

“偏你小心!”刘彻嗔了一句,却也不生气,身边有个出谋划策的固然好,可一个弄不好这出谋划策就变成了指手划脚,让人非常恼火!韩嫣这样的也是为自己考虑,没有冒然推荐人,培养个人势力,拿皇帝的安全卖人情。

“我也没见过他!这可怎么办?卫尉确实是个要紧的地方,这可难了,偏熟人里又没有合适的…”眼睛却看着韩嫣,仍然希望他能给个主意。

这里就显现出做皇帝熟人的好处了,最起码,他有个职位缺的时候,能想到把你填上去合不合适。就是你自己不合适,呆在皇帝身边,也有机会推荐个什么人做官。虽说皇帝乾纲独断,可也不能事事都独断,总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比如,现在。

韩嫣想了想,道:“既然并称程李,可见本事也是有的,盛名之下无虚士。程师傅在军中多年,想必也是知道李将军的,不如召程将军问一问?”

韩嫣对李广的看法,不算太极端,一没有认为他就是个悲剧英雄,有本事,却死得可怜,死皇帝和他小舅子太不是东西了,居然就这么埋没了一代将才,真是山河同悲;二也没有认为他就是个花架子,个人英雄主义泛滥的家伙,小肚鸡肠,死了活该。上述两种观点的韩嫣都看过,网上两派粉丝的掐架贴看了不少,自己也模仿两方观点对李广一生作了点两方面的评价,对这个人的一生也比较了解,看法在两派之间摇摆,算比较公正了。

他没有一边倒,因此到了汉代,既没想着如何助这位史上悲剧人物一臂之力,让人家封侯拜相韩嫣自己现在还自身前途未卜呢,哪有闲心考虑别人?太圣人的事情,他还做不来。但是,他也没有想过把这个爱出风头,老想着封侯的人给压着不让他出头没事犯那个嫌做什么?知道点历史就了不起了?凭什么连奋斗的机会都不给人家?真以为穿过来就是上帝了?

当然,这话对两个人除外中行说、李广利。这两个投降的败类,你投降也就罢了,一个帮着匈奴对付自己的祖国,一个拿着汉军的生命换回自己在匈奴的地位。汉朝有对不起中行说的地方,可这样反咬一口,实在不厚道。李广利更是令人不齿了,搞政变没成功就投敌叛国,就是政变也搞得恶心巴拉的。虽然不是热血沸腾的愤青,韩嫣也瞧不上这种人,有机会,估计不用思考,下意识里就能把这俩人给咔嚓了。

这种思想下,韩嫣的说法也挺客观我不懂,不乱说,给您推荐个懂的人来评价。

刘彻一想,这办法好,催着韩嫣一块儿把饭吃完了,便要宣程不识入宫问话。

程不识莫名其妙。刘彻登基以后就没有召过大朝会,皇帝守孝,没有心情举行朝会也是说得过去的。大功十五天,这儿子,怎么说也得有一个半月的假期吧?一个半月过后,刘彻先是忙着封外戚,又张罗着给韩嫣冠礼、迁居,昨天才忙完。如今召自己,是为什么呢?刘彻待卫绾也没这么急切的,那才是领衔太傅。

到了宣室,舞拜完毕。刘彻不免慰问一番,赐座。程不识入席的空档,见韩嫣对自己缓缓闭了下眼,又张开,脸上表情却没变。心下明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不是坏事。

韩嫣本是坐着的,程不识进来,他便直了身子。本来,师傅进门,弟子是要起身相迎的,无奈这刘彻是天子,不用起身。韩嫣在天子身边,不能起身去迎另一臣子,就算来的是亲生父亲也不可以,这便是规矩了。变通一下,就直了直身子,便程不识落座,韩嫣才又坐好。程不识心里点头。

待听了刘彻的询问后,程不识很厚道,完全没有嫉贤妒能,说李广有坏话,有一说一地道出了被记入《汉书》的一段公平评价:“李将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而其士亦佚乐,为之死。我军虽烦忧,虏亦不得犯我。”

刘彻点头,并不认为李广有什么不对,虽然韩嫣平时给他灌输了不少军队纪律之类的说法,程不识也是个严谨的军人。不过,这少年心性,又因汉代军事知识所限,不看到真正训练有素,有组织有纪律,令行禁止,有思想,一眼看上去就很威风的军队,他还是比较欣赏李广的这种带兵方式的。毕竟,后世中学男生都知道的军事常识,现在的刘彻还是不太清楚的。想了想,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韩嫣,他是知道韩嫣不太喜欢这样的将领的。最终,还是拍板:“程将军,朕命你为长乐卫尉。这太皇太后、皇太后,朕全交给你了。”

程不识伏地,谢过这份信任。

程不识走后,刘彻道:“那?这就召李广回来?”

韩嫣失笑:“那是当然啊。”

刘彻放下心来:“还以为你会不喜欢这样的将军。”

“臣是更敬服程将军这样的,程将军的办法,虽然繁琐,却是只要上心的人都能学会的。李将军虽然勇猛,可他的领兵方法,不好把握,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军队,必须形成规模。任何不能形成规模的东西,其价值都要打很大的折扣。”见刘彻听得认真,韩嫣继续道,“猛士固然重要,但是猛士难求,真正的军队,还是要把普通人的力量整合,形成战斗力。这样才行。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就是这个道理。然而,李将军的战法,在边郡,数年不见一败,可见还是有效的。臣不提倡这种做法,却不妨碍欣赏这种结果。”

“说到底,你是一边夸一边踩啊。也还算公正。不过,听语气,你不是很欣赏李将军,倒很欣赏程将军?李将军如此勇将,难道不足以让你敬佩么?”等程不识的功夫,刘彻让赵顺儿把李广守边的丰功伟绩背了一遍。赵顺儿得皇帝垂问,很是露脸,自是知无不言。刘彻听得颇有热血沸腾的意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很有英雄情节的。

谁说刘彻不待见李广?他根本是很待见才是!

“臣不太喜欢说人坏话。”

“那就说公道话。”

“正是勇将,失之过勇,刚则易折。陛下可查内档,先帝时,典属国公孙昆邪曾对先帝说:‘李广材气,天下亡双,自负其能,数与虏确,恐亡之。’有点太自信了…”韩嫣不想再说下去,越想,这李广性格、做人方面真有点缺陷,他又不想搬弄是非,便住了口。也不再提他七国之乱时,私受梁王发的将军印,因此有了军功还没有被封赏的事了老大,你是中央官员啊,吃皇帝的饭的,居然接了诸侯王的官印,就算这诸侯王跟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行啊。这可不是一个苏秦挂六国相印的时代。借用韩则的话说,你真是一脑子的豆腐!

刘彻不以为意:“有点胆气才好,你就太小心了,除了跟我比功课的时候有本事,不给人家面子,旁的时候小心得要死。”说完撇撇嘴。

韩嫣但笑不语。实在是没有放心大胆的资本,也没到可以不用小心的时候啊。

第52章 烦恼

程不识任命与李广的调令一下来,整个朝堂便有了一种不安的躁动这应该就是新的两宫卫尉了。

景帝去世是在二月,过了四十五天的最低哀悼期,刘彻便封了一堆外戚,人家是亲戚,大家算是能理解。然后是封了一堆原太子宫的属员,这是自己的老班底,也说得过去。如今,任命了新的中尉和卫尉,便是朝堂调动的信号了,怎么能让朝臣们不激动?一时之间,跑官的、打听消息的、说别人坏话顺便给自己制造机会的…全蹦出来了。

刘彻这坐儿却坐得稳了,整个后元三年,中央提得上台面的任命,只是把柏至侯许昌任命为太常而已。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都没改元呢,怎么会有大变动?再说了,就算不提什么孝道、规矩,现在把人事任命都给改了,拿什么做为改元后的第一炮啊?改变人事任命,一向是新帝改元后做的第一步好不好?

于是,跑官的跑得列热切了,先跑着,跑着跑着跑熟了,到要开始重新调整任命的时候,也就水到渠成了,不受这改元影响而被先升了官得任命的,无疑便是他们眼中最值得巴结的对象官场的传统就是这样的。这也是常理,自己见不到皇帝,当然希望能见到皇帝的人帮自己说两句好话。汉朝还有一个传统,就是走外戚、公主门路的人极多,这跟前一个传统是一个道理,这些皇帝的亲戚,见皇帝的机会肯定比别人多。

众外戚、公主收钱收得手软,许愿许得口干。朝廷重臣却是没有太大的心思他们也在被调整的行列里,先得担心自己。本应得到最高关注的丞相、太傅卫绾,虽然他位高全重,可是自从做了丞相,他是一个人都没向皇帝举荐过,先皇时是这样,如今新帝登基还是这样。早先还有些想走他门路的,结果发现他是个不会跟皇帝推荐人的。所以,大家对他,就不指望了。

与卫绾情况差不多的,是程不识。他也是一个老实人,至少是个规矩人,不乱说话、不乱收礼。不过,对人很礼貌,比较不会扫人家的面子。所以,人缘还可以。为人再好,程不识也不是个烂好人啊,更重要的是,他刚接手长乐宫的防务,正忙着交接、查岗,哪有功夫理别人呢?所以,走他门路的人,也就少了。

至于同样得到任命的李广还没有到长安,正在路上呢。

太子宫原先一干僚属也是属于先得升的,刘彻在升韩嫣的官的时候,把他们一起给升了。也有人想走这些人的门路,只是情况有些不理想。这些僚属,其中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朝堂官员兼任的,比如,卫绾这个丞相,兼的就是太子系统最高的太傅,以此类推。皇帝给太子配备的,都是为了太子以后接班做的实习准备,自然少不了熟手。这些人本就有皇帝系统的正式官职,朝堂现在不能大动,晋升也就有限。余下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太子的家庭后勤服务人员,家庭系统的事情有阿娇管着,走他们的门路还不如走陈家、馆陶的门路。最后的,就是正常情况下为太子准备的,太子可以自己提拔的自己的势力了。这些人一来人数不多,二是资历太浅,背景不够深厚,也不够得宠,因此走他们门路的人也不多。

那走走韩嫣的门路吧,却更是不巧,这位刚刚搬家的上大夫,非常忙。正常工作时间,他要陪皇帝,晚上都是加班陪睡、陪聊分床的,表想歪。家里就剩下老母幼弟,没有当家作主的人。休沐日,他回家了,要指导弟弟功课,要到哥哥家联络感情,还要忙着整顿内务。韩家八个家丁,活像八尊门神,得了主子的命令,觉得深得信任,死守门口,口称:“主子吩咐了,咱家新搬来,还没收拾齐整呢,不许随便放人进家门,家里乱糟糟的,没的让人笑话。”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他哥哥韩则,一见人就半死不活的样子,想曲线救国都不行。几天下来,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位,也是个不沾事的主。上门的也就少了。

大家心里一合计,得,还是走走外戚、公主们的路子吧,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虽然,钱可能要花得多些。

韩嫣吩咐完了不许随便收礼之后,心里正在烦呢。

前几日,抽了个空去韩则那里,又被阴着脸的韩则狠狠骂了一通。原因不外是刘彻。韩嫣闭门谢客,韩则挺欣赏,他自己也是宣称“前阵子忙得厉害了,需要静养”。无奈,牵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本来“静养”的韩则,就开始暴跳如雷了。

韩嫣被留在宣室里,背后说话的人就多了。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事关注的人不多,当刘彻成了皇帝,这件事情就大了。虽然以阿娇的个性,能没有当面给韩嫣脸子看,已经让许多人认为韩嫣很清白了。无奈这被留宿宫中不出的事情,实在太震憾。宫中有卫士号称“宿卫”,是夜里要轮住值班房,警戒守卫的。可韩嫣情况不同,你值班值到宣室了啊?还是宣室内室!侍中也不是这个侍法,备咨询也不用一天到晚咨询吧?上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不归南军编制的是邓通。文帝宠他,给他休沐假,他自己不要,宁愿呆宫里。可这位,是皇帝不让出宫,休沐日,真是休沐“日”,就许一个白天,这事儿,有点严重了。

韩则掌握了韩家这些年来经营的人脉,自是听到了这些话,虽然绝大多数正忙着担心自己的前途,还没反应过来传这些流言。可韩则不敢大意,少不了耳提面命一番。当韩嫣说出实际困难的时候,韩则的形容词便由“豆腐”升级为“豆腐渣”。

“他不放行,你不好硬辞,还不会想别的办法么?就算不好辞,也别粘在一起啊。劝他多陪陪皇后,他要是不喜欢皇后,那就劝他多陪陪皇太后,尽孝心嘛!再不行,我给你物色几个漂亮的人,你进给他!”

这位兄长实在是气糊涂了,给皇帝进美色,平阳能干,她是公主,这么做是关心弟弟。这要是韩家兄弟做了,就是撺掇皇帝做坏事了。

“你别是傻了吧?咱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陛下进美女?皇后会吃了咱们!”

“谁说是女的?”

难道是男的?韩嫣抽了。

“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已经有闲言碎语的传了出来,不过是大家忙,没有来得及注意罢了。你给我说实话,你们俩!你、跟陛下,到底有没有什么?我好有个数啊~”韩则已经要吐血了。

“当然没有!”韩嫣极是恼火,怎么小心翼翼了这么久,还是跟这事扯上了。瞪一眼韩则,你也跟着这样想!“找几个漂亮的男人?你怕别人还想不歪啊?!跟要把我换出来似的!送上去,没事儿也整出事儿来了!”

“瞪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这样啊?!跟赎你也差不多了!!!已经有人想得很歪了!留宿宫中、年幼加冠、位居显职、他还开了内库,”这气急了的哥哥,也顾不上敬语了,直呼皇帝为‘他’,“你别跟我瞪眼,你跟外头说这些话的人解释去啊?!这要怎么解释?!嗯?!解释了就有人会信了?!”

一拍桌子:“祖父在日,是怎么说的,这种事情,这些流言不可以让它沾身,沾上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还显得欲盖弥张,不解释,它也不会消散。别跟我说清者自清,你觉得这样的的说法能安慰自己么?”

韩嫣冷静了下来,看着韩则:“别激动好不好?你身子还没大好。”

“亏你还记得啊?记得就少惹麻烦行不行?”韩则不吼了,开始哼哼。

“不是我惹麻烦好不好?”韩嫣小声咕哝。

“是~是麻烦惹上你,那个家伙就是个大麻烦,谁沾上谁倒霉。”癞痢头的孩子也是自家的好,韩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刘彻不好,自家弟弟看看韩嫣好吧,还是挺不错的,允文允武,家事也是一把罩,长得又漂亮。诅咒一下这倒霉的“长得漂亮”!

韩嫣无语,听着韩则发牢骚,心里也挺郁闷的。听着韩则骂刘彻,觉得骂得挺对自己招谁惹谁了?都是刘彻!

韩则骂完了,觉得解气了,丝毫没觉得自己骂了皇帝有什么不妥,韩嫣更不会觉得不对。两兄弟开始商量要怎么处理,毕竟,韩家现在要由他们来主持。

“挑人的事儿,休要再提想,不管男的女的。就是不想着皇后的怒气,也该想想自家的名声,这给皇帝找人的名声,比跟皇帝真那什么什么了,也好不到哪里去。”韩嫣郑重道。

“知道,我那不是气急了么?可外头已经有话传出来了,不想办法是不行了,最好在大家都还不怎么注意的时候把些话给掐灭了。”

“只怕越描越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韩嫣说到最后开始小声咕哝。

“你很遗憾么?你还想着有什么事情啊?要是有什么事情了,说什么都晚了!”一个暴栗子打下去,韩家大哥心里痛快了不少,“没什么事情已经说成了这样了…”

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更糟了。韩嫣摸摸脑袋,心里默默地接了下句。

“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让他跟你靠得太紧了,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是。同学也没这样的…”韩则摸下巴,“不行!你觉得自己清白了,就不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直言当耳旁风,无耻到家了呢。”

韩嫣脸色发青,韩则说的太对了!开始考虑对策。

“给他找点儿事做怎么样?他粘我,不过是因为没事情做罢了。现在奏章不多,又不好太过嬉乐,连打猎都不行。”韩嫣开口。

韩则倒没有再教育韩嫣对刘彻要用“尊称”,也在思考:“成!我看他就是只猴子,闲不住!不过别找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知道啦~读书吧,自先帝驾崩,功课已经停了,他年纪不大,再召太傅来授课,也是常理。”

“他能坐得住听卫老夫子念叨?!”韩则一副“你很傻”的表情。韩家大哥从韩嫣对刘彻的一贯描述中得到的结论就是:这是一个精力旺盛、善变、心高气傲、坐不住的人。

韩嫣默。想了想:“他对新奇的观点还是挺有兴趣的。”

“你的想法就够新奇,你跟他聊?!”

“实在不行,就劝他召人?天下想法奇怪的人多了去了,有意思的人也多得很。”貌似刘彻真的下过这样的诏书的。桑弘羊就是因为数学好,所以被留下来的。

“那是改元以后要做的事情。”

“那怎么办?”

“自己慢慢想!对了,听说,姨娘病了?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这个做儿子的,可得上心呐,回来侍药,也是应该的。”

“谁说的!”韩嫣大怒,谁敢咒我娘?“我娘好…好…的…”对上韩则别有深意的双眼。

“是啊,刚挺家,车马劳顿,等我把家里不份的先收拾了,她就病了,啊,不,是帮我,把家里不安份的先收拾了,才病的。”

两人相视而笑。

世上没有最烦,只有更烦!

韩嫣回到自己家里,韩禄便迎了上来。三言两语下来,韩嫣气个半死。本来想快刀斩乱麻,整顿一下家里新添的奴婢,然后暗示母亲装病的。谁成想,这个新宅,居然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总共一百个新奴婢,倒查出十来个别家眼线来!各方势力不一而足。皇帝赏的,自然是有他的眼线,那位宅子的总管大人就是领头的那一个,配在韩嫣房里的侍女、小厮,其中便有一男一女是总管大人的下线,厨房有一个、马厩里也有一个、盯着母亲和韩说的各有一个。这是最大的势力了。所以说,不要以为皇帝赏你奴婢,就是对你很大方。

馆陶一脉,多年经营,也塞进了两个,其中之一,就是韩嫣房里的另一侍女,另一个,也是呆马厩里的。

窦太后跟王太后的人倒不多,各一个,是正堂杂役。

最让人惊讶的是平阳长公主殿下,她也塞了人进来,却是韩嫣院里负责洒扫的一个小丫头了。

韩嫣叹气,韩禄脸色发白。可也不敢不报,报到总管大人的来历的时候,韩禄声都抖了。

“怕什么?自开国至今,哪个得用的人,不蒙陛下赐几个奴婢呢?”所以皇帝的情报网才那么发达啊~可怜的田蚡,怨不得刘彻越来越不待见他!想想上回回家,说了句羊肉汤味道不错,就是羊老了些。第二天便在宣室吃到了羔羊肉,心情很复杂。这刘彻他到底想做什么?!

“禄叔,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老奴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那个扫地小丫头,做得有点儿明显了,她打听得太多了,老奴便想法儿查了她。他们做眼线的,咱们看不大出来,可相互,都有些知道对方,老奴便盯着她,看她看哪些人与旁人不同,就给查不出来,不然,老奴也不可能查到这些人。”

精采!“就这些人了?”

“就这些人了,盯到了那位总管,”韩禄口里有些酸,“老奴便特别留意他,他倒老道,可架不住老奴知道他!他看人眼睛毒啊,老奴就是跟着他,才找全了人的。”

原来,韩禄最初没有盯到那位总管,韩嫣规矩严,内宅、外宅不许交通,他只盯到了后院的那几个,后院的人再与前院偷偷联系,让韩禄高兴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奸细!更是卯足了劲下了死力气抓人家小辫子,倒真让他找出一串人来。

韩嫣大汗,接着往下问。

“怎么知道他们各是谁派的?”

“这就更简单了,”韩禄不害怕了,开始显摆了,“看他们出门跟谁碰头就行了。除了总管,那拨人费劲,其他的,挺好跟踪的。”

韩嫣点头,寻思着自己还要再暗察一番,确认了才好。

“既这么着,这些人,先别动,找人盯紧了,那位,管前院吧。招呼客人,他必是在行的。禄叔便是我这些产业的总管了,这宅子,帮我多照看一下。先前的庄子,且交你侄子吧。他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还乱混不成话。”

韩禄大喜,忙谢了。却听韩嫣又说了:“陛下的人,自是留着的。马厩里的另外一个,寻个错,让他去皇后那个庄子上。”韩禄忙点头。

“至于其他的人,”韩嫣想了想,“旁人派来的,要让陛下的人知道,陛下派来的人,就不要管了。其他有数的眼线,都盯紧了,书房、卧房、厨房、马房不许他们进!还有,全家上下都招呼一下,给爷管好自己的嘴!乱嚼舌头,爷就割了他们的舌头,让他自己吞下去、嚼个够!”少有的狠厉,事关身家性命、全家安危!

韩禄一个哆嗦,终于决定继续老实,这主子还是以前那个主子啊。

人一旦认起真来,往往能够办成许多平常状态下做不成的事,当然不是说一下子会变成超人,只是能在能力上限附近完成不少任务。

韩禄便体现了这一点。还是拿最容易看得出来的人开刀,他不过是在韩嫣房里众人面前点了扫地小丫头的名,非常慈祥地说:“你不是请假要的去看家人么?你家人可不在咱们府里,是在谁家当差?你跟那家主人家熟么?他们会召你说话么?那家主人家好说话么?他们待你好么?就是好说话,也不能误了时辰,不好说话就更坏了。你还不快去?”剩下的便让一干玩无间的人物自己去猜测调查了。其他的,也就照此办理,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做得不露痕迹。

马厩里馆陶的人也被寻了个小错赶到了庄子上,房里的那个也被降成了杂役。

前院正堂里的杂役,却是吩咐那位总管去管,就不相信他看不出来、查不出来。这总管大人原本是有名字的,韩嫣便也没有改,还让他叫“吉利”去。

韩嫣对韩禄挺满意,以韩嫣自己有限的居家时间,也没有查出更多的探子了。这次,打着自己不在家,请兄长帮帮忙的名义,还把韩则母子请过来小住了几天这两位也没发现什么,算是初步放了心。这新宅专为他们母子准备了房间,比着韩嫣母子的例来的,供奉还要好一些,却不是客房而是主人房。

剩下的,便是执行与韩则事前商量的问题的时候了。不想,却颇费了一番周折。

第53章 “生病”

知道刘彻在自家安插探子,韩嫣心里有些不大对味,也更警醒了这简直称得上是当头棒喝。那个人,毕竟是皇帝,哪怕现在还看不出来日后汉武帝的样子,但他还是皇帝。再想想这长安城里里外外,类似的探子怕是更多,景帝时期的,怕是已经进了刘彻的系统了,加上刘彻自己赐的,这个网络,真的很大啊。

虽然,目前韩宅里的眼线,已经被控制了起来,韩嫣还是很惊心。虽然,或许刘彻也是有关心自己的成份在内,韩嫣还是高兴不起来。现在有关心,大概,以后就会有疑心了吧?然后就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尘封已久的东厂、西厂、锦衣卫、血滴子…再扒拉一下,N多小说里的暗卫、影卫之类也就这么自然地出场了…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够本!

再想想韩则透露的流言,更是深身都难受。最初有意扮老成,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后来没见有什么兆头,加之见刘彻在景帝临终询问下也没有承认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也就放下心来。一直以来,自觉处理得还算不错,谁都没得罪,跟刘彻关系比较铁又没觉得有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发生。

原以为一切都很美好,谁料又出现这种情况。韩嫣不是那种刚愎自用,认为自己就一定对的人,所以,韩则说得多了,他也就开始反省,努力回忆与刘彻的相处情况。越回忆就越觉得不对劲。哪怕把两人相处的情况又最平实客观的语言描述出来,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非常公正地得出的结论,也不是那么美妙的。就是自己,也会得出,这两人关系不同寻常的结论来。

嗯,同榻而眠、夜宿深宫、与帝共食、朝夕相伴、赏赐巨万…很正常的说法,没有任何直称“佞倖”的语言,大家也会想歪啊~除非加上一句“此人有经天纬地之能,扭转乾坤之力,帝深赖之”,可韩嫣现在,他有这本事吗?

想来想去,韩嫣就更难受了,甚至觉得这宅子都想是坟墓。听着韩禄来报告负责新宅内部装修的人手已经到了,明天就可以开始浴室、厨房、地龙的改造工程,以及内部粉刷时,韩嫣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晚上还得回未央宫,韩嫣只得强打精神扒了两口饭。

到得未央宫,刘彻见他精神不好,不免问了几句。做贼心虚,或者说“疑邻窃斧”,韩嫣总觉得刘彻语气未免太柔和了点儿。打个哆嗦,有引来询问。韩嫣更毛了,含糊了一句:“没什么要紧的,许是这几天忙,路上马骑得又快了些,有些着凉,休息一下就好,”说着,便顺口道,“要不臣挪一下吧,没的过了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