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歪头看着刘彻:“唔,其实,你现在这样子,挺好玩的…”

刘彻的脸一下耷拉了下来,呲牙咧嘴了一下:“过奖了,阁下倒是依然貌美如花…”

韩嫣的脸也耷拉了下来,明明自己相貌已经没那么女气的。

面面相觑,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两人,都不是职业花花公子啊,也都过了为爱昏头的年纪,要怎么说甜言蜜语?

“我还记得那年,你翻墙到了我家,”韩嫣握住了刘彻的手,“比说什么都让我高兴。”

刘彻用力回握住:“是我犯傻了,事到如今了,还要怎么说?”

“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傻上一回的。说,也是要说的,不说,怎么知道?咱们,不是都说过的?”

“唔,确认一下。”靠拢了来。

“呃?”这算什么?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被吻得脑袋昏沉沉的,记忆深处翻出几句不知何时看过的话。

“咳、咳。”推开刘彻,韩嫣摸摸脸,再清清嗓子,理正衣襟坐好。刘彻抿着嘴,看着他的样子暗自发笑。直看得韩嫣坐不下去,开口道:“好久没赛一场了,今儿正得闲,跑一圈去?”

刘彻知他是抹不开脸,也不点破,当下应允。

第121章 立储(上)

小龙女说:“既有其生,必有其死。”

反过来说,也差不多。

刘闳的娘死了,刘彻的外孙降生了。曹宗,未来的平阳侯,他的祖母是大汉朝的长公主,他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长女。满月宴的排场,出奇地大。

韩嫣接到阳信公主的请柬,只得去了。阳信公主的面子,虽然不小,倒不至于一封书柬就让韩嫣非去不可。韩嫣去平阳侯府,是因为阳信公主以如今的身份出面张罗这事,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阳信长公主殿下,如今不是平阳侯家的媳妇,她在曹时死后,又改嫁了汝阴侯夏侯颇。这样的场合,她是孩子的祖母,不出席说不过去;可她又不算是曹家人,出席又不大好安排。最终,夏侯颇没有出现,阳信自己去看孙子了,也免了彼此见面不知怎么称呼才能合适的尴尬。

都是喜欢向自己弟弟推荐漂亮女人的长公主,阳信却无疑比刘嫖要高明一些,不是因为她荐的人生了皇子,而是她从没觉得单凭一项功劳就能坐吃山空受用一辈子。再者,同样是选男人,阳信三嫁,先是万户侯,再是高祖功臣之后,最后一位丈夫则是军功侯万户的卫青。比起自降身价在丈夫未亡前就养情夫的刘嫖,阳信哪怕嫁了三次,都显得更庄重些。

阳信的脑筋,比起刘嫖更清楚一点。哪怕卫氏是从她家门口走进未央宫的,儿子娶了当利公主,她也没有打算把自己与卫氏绑在一起,更别说为卫氏筹划卖命了。后宫产子者有三,卫子夫年纪渐长,色衰爱驰,李姬向来无宠,唯刘闳之母风头最盛,卫青甚至给王家送了五百金贺寿。阳信心里一琢磨,情势不明,不能太近着卫氏了。心里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说的就是,虽然她是个重利益的女人,却也好面子重身份,曾经的家奴现在大翻身,再让她硬贴上去百般扶持,实在抹不开脸。

卫氏兴,她是卫长公主的亲婆婆,卫氏过得不好,她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所以,她人还是照样改嫁,听到李延年唱曲也没有犹豫地把李延年妹子长得不错这事给说了出来。

然而现在,情形又变了。王氏死了!李姬就没得过势,最有胜算的就是卫子夫了,刘据又占了个长子的名份,这样的情势下,再不推卫家一把,就是傻子了。

于是,曹宗满月宴,阳信以自己的名义邀了不少人。须知曹襄与当利两人毕竟年轻,说话的份量比起阳信要差一些,他们相邀,有些人未必会到场,阳信相邀,大家就得更慎重一些了。

能被邀请的,都不是傻子,大家心照不宣。公孙家、陈家、卫家自是知情的,心下也是暗喜。刘彻的情性,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因此一向还算守规矩,老一辈自不用说,小一辈的卫伉兄弟还小,公孙敬声虽有些纨绔习气还没有闯什么大祸,霍去病更是个“寡言少泄”的。但是,这样的情形下,太子宝座唾手可得的时候,圣人都难免有点想法。想与朝臣拉近点关系,又怕动作大了刘彻不喜,先帝时大行请立栗姬为后的教训真是鲜血淋漓,那还是太子之母呢。于是,心里躁动,面上还得老老实实。可巧阳信太善解人意,曹宗生得实在是时候,给大家提供了机会。

两位姨母,亲自跑到平阳府上帮正在月子里的外甥女筹划安排宴席,两位姨父保证当日会相帮外甥女婿招呼客人,舅舅也允诺一定出席,招呼客人的事算他一份。连因为接了异母弟到长安照顾而与母家发生不快的霍去病,也答应过来。亲戚之间,空前的团结。

韩嫣到的时候,平阳侯府正是热闹的时候。曹襄站在门内迎客,见到韩嫣,忙趋了上来,行了个晚辈礼,寒暄几句亲自引着韩嫣到了正厅。韩嫣的座次很靠前,旁边就是公孙贺。一般宴会,如果主人家里人手不够,关系好的亲戚也会多担待一点,帮着与其他客人聊聊天,显得主人家没有怠慢了客人。公孙贺现在充当的就是这个角色,与担负着同样任务的,还有卫青和陈掌。

一个月大的婴儿,正在娇贵的时候,怕风怕光怕吵闹,寻常人家也不会抱出来随便炫耀。于是,这场名义上的满月酒,在客人说完了祝语,送完了礼,主人举盏答谢之后,便成了彻彻底底的成年人的舞台。

韩嫣环视了一下场上,宾客三三两两聚成一小团,略交换一下意见,又散开,再与其他人又聚成一小团,再八卦一下。此时,阳信却到跟前来了,韩嫣忙起身。

“我倒没想到你还肯赏脸呢,”阳信笑道,“先前还好些,这些日子,却是连人影都不见了,你就那么忙?整日不是宫里就是闷在家里,大小宴上就没见过你。”

“家里乱糟糟的,哪有心思到处跑。”

“怎么了?”阳信皱眉,忽地明白了,“你不如续弦吧,身边没个人照顾是不行。”

韩嫣连连摆手:“不是为这个。现在这把年纪,阿靖都快成人了,我还折腾什么呢?是家兄,身子不好,正愁着呢。”

哥哥病得七死八活,弟弟还想着续弦就有点不厚道了。

“他身子一向不算好,说句难听的,一向康健的人病成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吓人,他这样一惯不好的,现在这样子算不得很糟糕,还有得熬,一时半会儿啊,没什么大事。只管放心。你别不信,先帝和襄儿的父亲,都是身子不好的,也都熬了许久。”

韩嫣点头应了。

“瞧瞧,光顾着说话了。”阳信举盏。

韩嫣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好。”阳信高兴了,再举杯。一旁的侍婢忙给韩嫣满上酒,韩嫣只得再饮。如是者三。韩嫣暗暗叫苦,该死的性别歧视,阳信拿酒水润润唇,自己就得陪着喝一盏。

听到阳信叫好,韩嫣喝得爽快,便有人凑了上来。主人家是皇帝看重的皇亲,客人自是乐意凑趣;现在喝酒的是当朝丞相,更是要多巴结一下,于是逮着机会的人开始朝韩嫣敬酒。

位份再高,也不能与广大群众作对,在正厅上的人位份也是不低的,面子也是要给的,少不得是要一起喝一盏的。于是,推杯换盏,彼此喝得不少。

“我向来不善饮,已是醉了,不能再喝,”韩嫣见后面还有人跃跃欲试,心道不好,站了起来,举着酒盏,“这盏酒,仅谢诸位,此饶了我吧。今日可是平阳侯与当利公主的喜事,大家还是找正主去吧。”

众人看他喝得确是不少,又是身份贵重,话说得也委婉,给足了大家面子,倒不好强灌他了,慢慢各自归席了。

“王孙若觉不适,不如且去更衣。”公孙贺在旁劝道。

“更衣”真是个好词汇,韩嫣心里直抽搐,可以指代许多不好在明面上说的事情。一抬眼,发现公孙贺还在看着自己,韩嫣眯了眯眼,点头。

有钱人家的厕所都比穷人家的卧室舒服,这绝对不是夸张而是实情。只是,韩嫣再没见识,也不会把这地方当成“更衣”的地方,这分明是间装饰考究的小客厅。

掬起一把清水拍了拍脸,韩嫣打起精神。

果然,有人来了。

“可醒了酒了?这么些年,酒量也没见长,你怎么混的呀?”虽然是在打趣,能这么不客气地跟韩嫣说话的人,这世上也是屈指可数,在平阳府里,怕是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公主说笑了。”

“唉,”阳信叹气,“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板一眼的。”

“到底,比小时候要好点好吧?”打太极,其实是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的必备技能。

“说起小时候,才想起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刚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是小不点儿,”阳信笑出声儿,“明明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偏要装小老头儿。”

见韩嫣有些尴尬地转了眼,阳信移了脚步,坐下,招呼道:“坐吧,在这儿甭拘束了。外头吵得很,陪姐姐说说话。”

“您这个姐姐,臣可不敢乱叫。”韩嫣到阳信的对面坐定。

“自打你入宫,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外人,三十多年了,还跟我装!守规矩?守规矩能把太子打得鼻青脸肿?”

“那不是小时候,那个,切磋武艺么?”

“切磋到那样?可怜父皇母后问的时候,陛下还说是习武太用功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倒让程太傅背了黑锅,被父皇训了一顿。”

韩嫣只能傻笑,那时自控能力不好,开始还想着那人是太子,不能打得过份,挨了两下之后,就红了眼,狠狠地饱以老拳。现在想来,居然没有因此挨罚,不只是运气好那么简单了。

阳信似乎来了谈兴,开始说起当年韩嫣做伴读的趣事来了。平常规矩的人,一旦闹出点笑话来,倒是让旁人记得分外清楚。

说着说着,阳信叹道:“如今皇子们也到了你们那时的年纪了,我那些侄儿,都还好吧?”

“陛下的儿子,自是极好的。”

“谁最好?”阳信问得直接,东拉西扯了这么多,她相信韩嫣应该想明白了,干脆挑开了问。摆明了你别拿官面儿上的那一套糊弄我,大家都是熟人。

“您问哪一条呢?”

“就没有一个哪条都好的?”

“各有千秋。”刘彻都在犹豫的事情,我下什么定论?就算有偏心,也不能到处乱说吧?

“不信!”

“陛下也是这么觉得的。”

阳信垂下头:“这么说,事情还没定?”

“一切自有圣断。”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要听你说。”

“圣心未定,不敢妄度,”看到阳信有些不满的目光,韩嫣平伸出手,五指上竖,“不能泄禁中语,”收回手,“今日府上的客人真是不少。”差不多都是来趁热灶的,几乎都在等着最后定音了,刘据的呼声很高,高到让韩嫣开始为韩说发愁。

“我心里还是不宁。”

“皇子们,哪个不得喊您姑母呢?”

“难道?”阳信一惊。

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您也别再问了。统共一个位子四个人,跟您说实话吧,我心里,也没底。干脆就不猜了,我已是太傅,何必自寻烦恼,您说是吧?”

“这么些年,你少有看岔过眼的,实话跟你说吧,我也不为别的,你也看到了,今天是我孙子的满月。”孙子她外婆姓卫。

韩嫣坐正了,笑道:“您要是这么说,那也简单,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一动不如一静。不管是您,还是旁的什么人。这么些年,我是没出过什么岔子,不是我有什么眼力,只是我只要看到一条就行了跟着陛下走。”车轱辘的话说了一圈,韩嫣就是围着“陛下的主意”打转。

阳信点头,她当然知道最好不要跟皇帝弟弟拧着干,不然会死得分外凄惨。

“我当然随着陛下走,你陛下定下的人,你”

“陛下不是庸主。”

“你是丞相,立储大事,怎么能没有个主意?”

“陛下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公主知道,我也不是那么拘谨的人,何必拧着来?”

“你觉得只要是陛下定下的人,你都能接受?”

“反正,我是不会反对。”爱怎么折腾都随你们,我只管看结果。胥和旦是没戏了,不过闳、据二人。

作壁上观,阳信明白韩嫣的意思。心下明白他这算是说了实话,到了韩嫣现在的位置,实在不必在立储的事情上头投机一把。韩嫣也没有触到她们的底线反对刘据,阳信对此还算满意。

话已说完,再略寒暄,韩嫣便借口酒醉告辞了。得到他的表态,阳信也不多留,命曹襄亲自送客。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昨晚喝多了,阳信公主灌酒可真狠。”

“哦,想起来了,昨天是宗儿满月,你去了?”

“阳信公主下了帖子。”

“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让你喝得忘了今儿还有正事儿。”

“说了些小时候的事儿,”韩嫣凑上去,笑道,“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实话?反倒让程太傅跟着被骂不小心。”

刘彻咳嗽一声:“什么跟什么呀,我早忘了!”扑,把韩嫣压在席上,“笑什么笑?我可替你遮掩着,你还不知道,到现在都没谢过我。”

“你要怎么个谢法?”屈起手肘勉强撑着上身。

“以身相许如何?”

韩嫣但笑不语,看着刘彻逼近,忽地眼波一转,屈起的手肘又放下了,整个人平躺在席上。刘彻不防,整个人都趴到了韩嫣身上,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发现跟韩嫣的位置掉了个个儿。身上的人笑着靠前,两张脸贴近,嘴唇都能感受到他呼吸出来的热气,有些痒。当韩嫣的唇准确地贴上自己的唇,甜代替了痒。难得韩嫣肯主动,刘彻索性由着他了。

舌头扫过牙齿探入口腔,遇到等候已久的同伴,纠缠共舞。放开刘彻的舌头,舌尖继续向上勾起,轻轻舔到了上腭,心痒难搔,刘彻呼吸加重,腭上的酥痒直传到了心底。实在痒得不是地方,想止住这样的痒,刘彻终于反客为主,狠狠抱住身上的人,缠住作怪的舌头,用力吮吸。韩嫣今天很乖,乖乖地任君采撷,刘彻不会与自己的好运作对,直到嘴巴发麻方才满意地松开了。

分开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彼此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眼中激荡未退。刘彻咳嗽一声:“朕心中正有一件大事,欲与丞相相商,怕要费些时间,丞相不如且留宫中。”

“喏。”

刘彻的确实有要事相商,却不是立储,而是匈奴。汉之国力日盛而匈奴几经打击,刘彻觉得最终决战的时机已到。关于最后一击,汉廷已谋划了好久,军需上的准备也早已到位,将领的名单也大致确定。刘彻现在提出来,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

一项一项把准备工作再细看了一遍,两都有些吃不消。战争,不是两边各派一名大将,领着一群小弟兄互砍那么简单。那些只是表面,何时出击、走什么样的路线、目标为何、计算兵力、需要的物资、各部之间的配合…都是需要注意的,甚至可以借用一句“功夫在诗外”来形容战争。

基本的配置倒没什么疑议,看到最后的统帅时,刘彻有些犹疑。吱吱唔唔,还是含糊地提出让卫青、霍去病两路出击。

“他们俩,是再合适不过的人了。今天这事,很该一早召他们过来相商才是。”

刘彻有些黯然:“是我误你,竟成笼中鸟,可我实在不愿你远离。”

“笼中鸟?”韩嫣失笑,“你把我关在哪里了?我照样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我自己要退的,与你什么相干?”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自己还是知道的。哪怕你让我出征,我都不愿意再去。卫青在这上头的天份,实是强我太多。我若强出头,才是误国误己。”

只是这样,刘据的份量会更重。

韩嫣沉默半晌:“若是他,也好。”

“你先前对据儿,评价不算太好。”

韩嫣承认了:“是担心。皇子,自幼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能生皇子者,无不将己子视若珍宝。外家对皇子,也分外重视。据有个能干的舅舅,是好事,总比有个无赖的舅舅给皇家长脸。但是,换了你,你这么争气的舅家,能没有一丝得意?不会更依赖舅家一点?”

刘彻点头,他是从皇子长到太子再成了皇帝的,对于外戚的理解,比韩嫣更深。皇帝更希望有个无赖舅舅了不起来个大义灭亲,太子、皇子,只会希望有个能干舅舅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不是说有个争气的舅家不好,只是,这样会忽略很多其他的事情,反而于成长不利。只有在逆境中,在没有助力的时候,才能放宽眼界,努力寻找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磨炼自己的能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太子立得早了,经得磨炼太少,立得晚了,诸王又会生异心。实在是件难为的事情。”刘彻也担心。

“实在为难,倒不如先立一个看看,”韩嫣想了一回,“这样稳妥些。再等下去,真要让所有人觉得自己都有希望、生出异心,就不好办了。”

“真的立据?”

“立谁都随你,我倒没意见。”

“是么?”

“当然,”笑了,“谁问都这么答。”

“除怎么还有人问么?”

“阳信长公主,在她家喝酒时闲聊了几句。”

“还以为你更喜欢闳呢。”

“他确是招人疼。可是不能谁招人疼就立谁。”

“姐姐到底是女人,沉不住气,老爱瞎打听,”刘彻似是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复又笑道,“想了一天的事,累了,咱们歇了吧?”

[不是我疑你,只是,我想确认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安心。你对几个孩子的偏向让我担心,你对据的改口让我愤懑。你不知道,当我听到你与阳信密谈的时候我有多害怕,真怕连你也在立储的事里搅风搅雨。我很想能抱着一个人安心地睡一觉。][不是不知道你在问些什么,只是,我从来都不认为信任这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然后就粘在一个人的身上不会跑掉,没有一次次的确认,怎么会有深信不疑?我也疑过你,所以,我接受你的怀疑。但是,刘彻,别确认了太多次,多到让我不想被确认就好。]

第122章 立储(下)

元狩四年“将军卫青将四将军出定襄,将军去病出代,各将五万骑。步兵踵军后数十万人。青至幕北围单于,斩首万九千级,至阗颜山乃还。去病与左贤王战,斩获首虏七万余级,封狼居胥山乃还。两军士死者数万人。”

《汉书?武帝纪》

这一场仗刘彻是下了大本钱了的,光是战斗人员便有数十万,后勤还没算在内,他是希望能够在这一仗里把匈奴彻底打趴下,就算不能灭其国,也要匈奴几十年里缓不过气来。目的是达到了,可是问题也来了。攒了若干年的家底,又空了。随着漠北大胜而来的,还有对有功人员的封赏问题,让朝上局势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筹措军费的时候,经过前些年的努力,还没显出财政紧张,待到打完了仗,算算成本,缴获的东西值钱得少,打仗花的军费多,战后封赏又是一大笔开去,刘彻开始心疼了。一心疼,便要想着法子搂钱。

造皮币?跟20世纪40年代末“法币”的唯一区别就在于这个皮币没有发行得太滥。却同样是扰乱金融秩序的白目手段。这么多年,前世的知识,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都忘得差不多了,韩嫣的政治经济学水平公限于背诵几条原理,自己理解都很吃力,满头大汗地解释了半天,才让刘彻打消了这主意。改以下狠手地收了盐铁的经营之权,并且决定认真进行算緍。

国家财政,到了刘彻这里,很倒霉地碰上了个烂摊子花钱买爵的人越积越多,到了一定的爵位便可以不用纳税,问题是,有钱买爵位的人,商人占了很大一部分,商人本来要出重税的,人头税是常人的两倍,他们一不用交税,财政收入登时少了一项长期稳定的来源,只好从别的地方再想法子找补。刘彻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不能再卖爵位了。

有功的要封赏,有过的也要罚。各有升降,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广终是自杀了。对此,刘彻耸肩:“既是与匈奴决战,便要用最稳妥的办法,难道要为了李广一人的心愿,让五万大军陪着他玩?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只是他若拒关而守,匈奴人不敢前,若出城野战,他好像从来没赢过。让他出征,实在是碍于老将颜面,再让他打先锋,我还没有昏头。”韩嫣沉默了,李广出塞,实是少有胜绩。

说他不行吧,放到边境从来没让匈奴前进过一步,守境有功,可一旦北进,不是他自己出毛病就是跟他配合的人出毛病。实在是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只好和个稀泥,用是不用、不用是用了。

韩嫣曾经委婉地表达了请李广再任卫尉的意思,刘彻倒没反对,李广却不愿意。

“三个儿子的运气比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好,他们都是关内侯了,我还是这么不上不下的。敢看来是不用我管了,可是阿陵还小,他父亲早逝,我这个做祖父的,在有生之年能给他挣个列侯回来,也算对得起他父亲了。”看来有些热衷于封侯的李广,并不只是为了自己才如此执着。

无法阻止李广踏上宿命的旅途,还有一件事情,韩嫣却是能够阻止的李敢。李氏三兄弟,是他除刘彻外最早交到的朋友,不能坐视不管。韩嫣找到李敢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李广的死因,只知父亲兵败自杀。告诉他实情,总比日后从不知道谁那里听到夸张了不知多少倍的解释然后脑袋发热去找后账要强。李敢不是不知军规的人,固然对卫青不满,总还没有打上门去,让韩嫣松了一口气。

刘彻终于确定了他的太子。

先是刘彻下令赐已故的王美人夫人的印绶,并以夫人的规格葬了王氏。在大家惊诧的时候,又册封了还在世的卫子夫为夫人。

一活一死,都是夫人,无疑活着的那个,胜算更大。活人固然无法把死人摇醒了一较长短,可是阳间的一切,死人却是再也享用不到了。死了的王夫人,正在青春年华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皇帝还念着她的美貌,活着的卫夫人已是人老珠黄,被封的原因就耐人寻味了。卫青、霍去病的凯旋,让人更是侧目相视,她,会不会再高升一步?

确实高升了,卫子夫被刘彻正式册封为齐王太后。在刘彻下令准备立太子大典之前,诏书下到卫子夫处,殿中诸人激动万分,还以为是册封皇后的诏令,册子先册母,给太子一个嫡子的名份,是景帝行下的先例。元狩五年,刘据被封为齐王,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太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