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见我扭扭捏捏如临大敌地形容道:“哎,叫你来抱我儿子,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又不是叫你去抱凶兽。”

小祸害约莫是小胳膊举得酸了些,又千伶百俐地瞧出来我不愿意抱着他,眼睛里立马蓄上一包泪,小嘴微张好似就要哭出声来。

我忙箭步一冲将他揽在怀里,对嫂子讪笑道:“子汀长的真快,这小模样俊俏得,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认不出来。哈哈,啊哈哈”

小祸害羞答答地瘪瘪嘴,从善如流地抓着我的衣襟擤了擤鼻子。

嫂子听了很是受用。

墨机走到我跟前,伸手逗了逗小祸害,笑道:“小侄子跟你倒是挺亲。”

我吞了口口水,讪讪道:“原先带过他一段时日,约莫他还记得。”

那厮笑得愈发开怀:“才带了几日他便这般恋你了,以后我也好放心。”

我这榆木脑瓜子登时清明起来,他这一路上调戏我调戏的很是欢畅。我在上清闷得久了些,对这些男女之事不太敏锐,白岂曾教育过我有了婚约的神仙们都是这样打情骂俏的。敢情我那天骂他算是白骂了,遂平白生出些伤感,怅然得很。

怀里软绵绵的小肉包子满眼戒备地瞪着墨机,表情不合年纪的肃然。

我哑然一笑,却不晓得这小祖宗是怎么了,只怕他不高兴了又来一次魔音灌耳,忙对着他又亲又哄,抱在怀里哼着小曲儿逗他。

小祸害立即换上一脸灿烂笑容,粉嘟嘟的脸蛋埋向我的颈窝,顺便吧嗒吧嗒地流些口水进我领口。

嫂子满意道:“明,你看陵光妹子多会哄孩子。”

执明点点唔了一唔:“如此这般,下次我不在身边,也大可以放心了。”

本神君虎躯一震,险些撒了手。

郁芬嗔笑道:“你若是敢再一去数月不归,就莫回来了。陵光要抓紧了,若是生了个女儿也好定个娃娃亲。”

本神君双眼已经开始冒金花了。

墨机十分体己地将我半拉半抱地安置在檀木凳子上,幽幽道:“正有此意。”

子汀忙从颈窝立起脑袋,双目泪光莹莹,无限幽怨地看着嫂子又看了看我,小手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嫂子这孩子真真聪颖。大抵是明白他们几个不怀好意的神仙正合计着给他安排媳妇,小小年纪已经被人排好了下半辈子,这才摆出这等忧郁的表情。委实让看者辛酸。

我升起一种找到难友的感觉,遂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子汀啊,姑姑疼你,一定加油给你生个弟弟,以后子汀自己去找媳妇。”

本神君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没经过脑子的。

嫂子留我吃饭,我找了个理由推了。

临走时,子汀一包眼泪蓄了许久,眼看着就要流出来时,墨机凑着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立马瘪着嘴作出凌烈的形容,不再扯我的袖子。

唔,长大了果然听话些。

离开太清时,领路的小仙娥眼睛瞅着我,又羞答答地低着头,过儿又偷偷地瞅了瞅我。我看她欲言又止的形容道:“小仙子有什么话直说了罢。”

那小仙娥泪光闪闪道:“神君,鱼贤君让、让云罗跟我说……他、他……说他是个……是个断袖……”

本神君默默抚额汗颜道:“杜蘅仙子,那日是我失礼了。你莫难过,上清还有很多比鱼贤更好的男仙,改日我一一介绍与你。”

杜蘅泪眼汪汪地扯着我的袖子道:“神君,小仙、小仙又做了个香囊……能不能劳烦神君,替我、替我送给云、云罗小哥……?”

镜湖之塔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拖沓剧情鸟……

直奔主题………

话说 其实洛云小朋友也该出来了罢……半路上墨机那厮摸着鼻子笑着飘出一句:“儿子也好。”

我愣了愣,我俩顶着风吹着,他这句话夹在呼啦啦吹过耳边的风里听的不甚真切。再者我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这句无头无尾的话是个什么缘由,便只当作没听见,专心致志地数着盘旋于云海的吉祥鸟。

他也再无下文。

祥云飘到镜湖上方时,有些不太平。我先前只道是墨机驱云的技巧不好,谁知这云竟十分生猛地使劲抖了抖。

墨机扶着我的胳膊帮我稳住了身形,往云海下面瞅了瞅。我也像模像样地学着他看了看云海,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清。

他回过头来淡淡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别先跑了,也别下去。”

我面上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对着蓝洼洼的天千恩万谢,有了计较:好不容易得了个正当合衬的缘由,哪里有乖乖等他的道理。

墨机伸手,又招来一片儿七彩祥云,踏上款款飘向镜湖。

本神君不由愤怒了。这厮才长我多少年的修为,为啥我招来的祥云都是灰巴巴的一小片,他招来的都明晃晃地闪着七彩仙光。

真是他奶奶的了。

我十分谨慎地趴在云边看了许久,直到那个黑黑的小圆点被云海彻底淹了才站起身,顺顺裙子拍拍手,心满意足地念决驱云。

然还没走出一里路程,便听天雷轰隆一声,脚下又生猛地抖了抖,本神君甚不体面地跌在祥云上。

待周遭静下来,我忙捧着心一阵接一阵地唏嘘。想来这没有鱼贤指点,偷鸡摸狗的事断是擅自做不得,做不好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正想到此处,耳边隐隐传来些许兵刃相接之声。

我左思右想,只怕现在若是偷偷遁了,保不紧再来两三道天雷吓吓人,显然停在这当空委实是件历练胆子的事。遂站起来提了提精神,准备下去探探究竟。

镜湖镜湖,静若明镜。左右看了看并未瞧见墨机的身影。

镜湖面上雾气浓重,周围丛林环绕,偶尔传来几声吉祥鸟的啼鸣,静谧得让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湖中央赫然立着一座尖尖的塔,塔顶还贴着一片儿黄澄澄的符文,随着风摇摇欲坠。唔,塔里不知镇着什么妖怪。

再往下降了数十米,近瞧这塔生的十分纤细别致,小巧可爱。奇怪的是湖面上能看见十层,入口却沉没在湖底。显然是座不一般的宝塔,里头定关着不一般的妖怪。

将祥云降至水面后,我小心翼翼地捋起袖子撩水试了试温度。刚拨弄了拨弄,水里的重重的寒气便顺着手指尖一路畅通无阻地爬到心窝窝,这个冷战打得委实扎实。

我就着袖子擦了擦手站起来,放弃了下水的念头。这水里寒气这般阴重,里头的妖怪定不简单,我既然仙术不昌,还是不趟这趟浑水好些,遂转过身来准备将云驾得高些。

我这个转身才转到一般就转不动了,直僵僵地愣在那里。

墨机的七彩大祥云那头赫然立着一名少年。

我这回一惊一乍是有缘由的。

先是这名少年不知何时停在了祥云上,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再者少年身上既无仙气环绕又无妖气扑鼻,又大又黑的瞳仁嵌在细长冰冷的眸子里,映着他青白的面色,委实诡异的紧。

少年往我跟前走了两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淡淡道:“终于找到了……”

我微微挣了挣,没挣开。遂赔笑道:“少年,你认错了人罢。”

那名少年并不松手,歪了歪头,将我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看过一番,才轻叹一声,语气十分肯定地吐出两个字:“青鸾。”

我怔了怔,嗡地一声,脑海里浮出雪地里他苍白的手指,眼睛不由地落到紧紧扣着我手腕的苍白骨节上,讷讷道:“你是谁?”

少年仍是面无表情:“你原来叫我初尘。”

我抬起头,正好对着他的幽深的眼睛。这是我头一次不在梦里看见他的眼睛。

他这双眼睛生的真是妙得紧。细长却带着英气,瞳仁毫无杂质,亮闪闪地清澈。虽是一双甚美的眼睛,坏就坏在没有融进情绪在里头,倒显得冷冷冰冰毫无感情。

我咽了口口水,慎然问道:“……你杀了她?”

少年张开嘴正欲回答,一声利器破空,黑色的沧阳剑从我耳边飞过,准准地刺进少年的胸膛。

我惊叫一声,那名少年面容渐渐模糊,化作氤氲白烟,散了。

我怔怔的里在原地看着那名自称初尘的少年原来呆着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祥云也没叫他踩下去一个坑,仿佛……仿佛他从没出现过一般。

脚边的云彩略略陷下去一些,我转过恰恰看见面色铁青的墨机。

墨机一向是笑脸迎人,他这下不笑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两般的陌生。

我心想他约莫是怪我没好好在原地等着他,忙回过神来赔笑道:“我见你许久未来,有些担忧,这才下来看看。”

沧阳剑凌空绕了个剑花,悠悠然回到墨机手里。他并不接我的话,竟挥袖拿起沧阳剑细细地端详起来,许久都不言语。他那厢不言语我这厢的心里却慌乱的紧。

以我对墨机浅薄的了解,我就算不等他蹬蹬跑回上清,他那厮也能笑眯眯地瞅着我屁颠屁颠往回跑的背影,过后再瞅准机会拿腔拿调地坑我一番。这般动怒的模样定和我等没等他扯不上半点联系的。如此,真相就只有一个——那名少年。

我这才胆战心惊地问道:“刚才那个少年……是幻影吧?”

墨机抿着嘴,目光灼灼地瞅出了我一身鸡皮才拉起我的袖子,我低头一瞧,右手腕的袖口上,还印着一抹清晰地手掌水印子。

头顶墨机叹了口气,语气有所缓和道:“他伤了你没有?”

我不敢抬头,盯着他皂靴上的金丝纹闷声道:“没有。”

墨机扣着我的下巴迫我仰起头来,皱着眉盯着我的眼睛:“你认得他?”

这个问题委实是个好问题,因为本神君也不晓得自己认不认得他。梦里亦真亦幻,说出口也不是个站得住脚的缘由。此情此景,本神君煞是英明地转了个弯儿反问道:“你却是一副认得他的形容。”

墨机这才松开眉头,恢复到往常的模样微微牵起嘴角道:“我刚才看他拉着你,两人一副认得的形容。虽是幻影,吞了盘古幡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好一声闷雷,直梆梆地敲上我的天灵盖。

本神君煞没风度地抖着嗓子问道:“盘古幡……那……他是……他是……”

墨机微笑点头,一副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道:“刚才是混沌的幻象。”

本神君这榆木脑袋闷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塔里镇着的大妖怪便是混沌,我梦里那只保不住也是混沌。方才十分熟络地拉着我的袖子跟我说话的那位是混沌,六千年前将墨机送去凡界历劫的还是混沌。

混沌混沌,真够混沌。这羁绊委实够深厚。

墨机抿嘴笑了笑,道:“若是没有这么只凶兽,镜湖也是片圣地罢。”

我理了理方才被剑锋吹乱的头发,随便唔了一声。

他往远处看了看,又是一副天气不错的语气道:“央歌真人在前面的林子里,受了点小伤。”

渡气的两种方法

师父歇息的木房子是座十分简陋的木房子。

进门前,墨机道:“方才下去探究竟时,看见真人正在与那幻影交手。伤的有些重,还好阿虚到了。”

木门吱嘎一开,我便瞧见师父歪着床上喘着粗气,面色蜡黄。

坐在床边假寐的阿虚听见动静才缓缓睁开眼,长叹一声道:“旧疾尚未痊愈又添了新伤。丫头,你快快与他瞧瞧。”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在床边,颤巍巍地伸手切脉。

静听片刻我略略宽下心来。脉象沉缓,加之师父早年身子骨算是硬朗,应没有什么大碍。现在师父这副重伤的形容,想来是调养期间身子骨弱了些,又跟混沌动了真格地战了一番,动了些许真气。

师父不算是名长于武的神仙,想来也是有些吃力的。

好在阿虚可巧跟他在一处。

阿虚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

我站起身来,顺手掖了掖师父身上的薄衾,宽慰道:“唔,伤到了壳儿,幸而没有伤到里子。师父万火噬心之苦都能生生挺过来,何况今日皮肉之苦。只是师父正在服药养病,血玉多多少少折了师父些真力,这副形容才瞧着重了些。我这就为师父渡些气,休息几日就能缓过来了。”

阿虚满意地点头嗯了一声。

一直靠着门框子的墨机在这个当口款款走了进来,从善如流地拉过一只歪歪扭扭的木头凳子坐下。

他见我一脸疑问地盯着他,遂十分和气地噙起淡笑道:“神君快渡气吧。”

阿虚忙拉了拉我的袖子,一脸严肃道:“丫头,我方才跑了神儿,怎么治倒没在意听,你刚刚说要给央歌……渡气?”

我诚恳地点头嗯了一声。

阿虚吞吞吐吐了半晌才缓缓道:“我素来不重视礼数……但是,这个、央歌多少也是你长辈,你来渡气……不好罢?”

我不由得惊诧了,脱口道:“师父先前月晦犯病也是我渡的气啊。”

阿虚一副吞了耗子的形容。

墨机悠然地靠在椅背上,笑得相当慈悲。

我呆了呆,这、这却是什么场面?

阿虚小心翼翼地往我跟前挪了挪,又挪了挪才谨慎问道:“你哥哥……白岂那小子……怎么不叫他给央歌渡气,左右……左右他修为还比你多了些年的?”

我又呆了呆,讷讷道:“哥哥不懂医理,叫他渡气,他多多少少掌握不好分寸,到时候还是要让我来补上……阿虚,不就是渡口气么,你们这是……”

我偷偷拿眼风瞟了瞟墨机,那厮笑得愈发慈悲。

阿虚毫无焦距的眼睛抬向屋顶,道:“丫头,你渡罢……左右、左右我也瞧不见……”竟摆出一副千年一叹、沧海桑田的形容。

我揣了一兜莫名其妙捋起袖子,将真气运到指尖,这才缓缓地点上师父的额头。一股股细若泉水的真气从师父的印堂穴注了进去。

不多时,师父呼吸顺畅了许多,沉沉睡了过去。

阿虚侧耳听了听,忽而大松一口气小声自语道:“已经好了?唔,这样竟也叫渡气的……”

我拧着眉毛看了看他,又瞧了瞧笑得过分和气的墨机,点评道:“自从我说要渡气,你们两个就开始不对劲了。”

墨机扯着笑脸道:“你这个‘渡气’的法子很是新奇,我跟阿虚怕是寡闻了。”

阿虚欣然接过话茬,朗声笑了笑才道:“原先听说,渡气多是口对口,以唇舌撬开牙关再将真气缓缓送入的……今日生了见识,医神陵光渡气的法子……哈哈,果然是不落世俗套路啊。”

他这话倒是顺口就出来了,我这名女神仙也好歹顾及仙格,矜持地红了红面皮。

本神君一世英名,堪堪在这个当口糊涂了一回,叫这两个人钻了空子。

我恶狠狠地对着他俩磨了磨牙道:“诚然二位寡闻了些。”

墨机这才拿腔拿调地揶揄道:“这个见识固然长了些道理,却远远不及先前想看的那个见识新鲜。叫人生出些遗憾。”

我身形一歪,耳听见阿虚慌忙咳了咳。

当夜师父睡的相当安稳,呼噜打得响亮。

墨机自告奋勇道:“只怕那混沌添乱,我今晚去镜湖守着。”说罢便遁了。

我也慌忙伸手拜了拜阿虚,笑道:“老祖宗,左右我是飞禽,睡了这么些年的床铺,近些天竟十分怀念那些个老树丫子。今日可巧,周围都是林子,且容我去寻个舒坦的树枝子捱过一晚上罢。”

老祖宗似笑非笑地顺了顺袖子,道:“今晚月亮倒挺圆。”

我从窗口瞄了瞄,外头天幕上挂着一饼硕大的圆月,遂诚恳道:“老祖宗英明,今夜是月圆,细看还能瞅见广寒仙子迎风起舞。”

老祖宗高深莫测地抿了抿嘴,眼睛映着月光亮闪闪的:“圆月轻风,这林子又生的这般茂盛。唔,是挺适合幽会的么。”

我哈哈干笑两声,慌忙起身遁了。

围着镜湖的这片林子委实茂盛,没过几步我便相中了一处甚好的树丫子。

我腾身坐上去试了试,便欢天喜地和衣躺了。

仰面看见的是层层叠叠的树影。

此番既然得了这个空闲便忙思索起白天遇见的那名少年。

本神君现下这个年纪在神仙里头也算是正值青春的年纪。

要在这个正值青春的年纪回忆过往,不禁有些唏嘘。

我揪着头发,仔细思量了思量我到底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过了五万岁。然左思右想,头五万年我都是过得十分不济,不单单领悟道理不甚积极,打架闹事,惹祸坑人却是一样都没落下。师父是名文仙,并不催促我跟着他研习武艺。我这一身技艺都是遇上少离后才渐渐切磋出来的。

只要我不添大乱,师父跟哥哥便对我的诸多行径睁一眼闭一眼。久而久之,从卜罗罗谷带出来的壮胆子又毫不犹豫地肥上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