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靖王挽了挽湿漉漉的袖拢,并没时间听他废话,“那便不讲。”一抬脚大跨步向营帐走去,皂靴下山道泥泞不堪,眉头重又深深蹙起来。

章路大是意外,忽听得殿下命令自己,“澹台云卷呢?把她叫来!”

说着掀开帘子进了大帐,剩下章路撑着伞呆怔在原地。

这方一回来,却要寻那位帝姬做什么?章路转过身,脚下突然一顿,他根本顾不得乐容帝姬的事了,现下谁还不知道么,德晔帝姬昨儿夜里不见了啊——

自己到哪里去通传?!

他急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就在这时,曹副总兵脚步沉重地过来了,章路眼睛一亮,拦路道:“哟!您来了,眼下有宗大事,曹副总兵才同殿下一道儿回来不知知不知情?”

曹佳墨就是来说这事的,脸黑得墨汁一样,“岂能不知,我看而今只有一位不知。”拿手往大帐比了比,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殿下素来脾气不大好,一心一意要整治的人,眼下插翅而飞,只怕有人要送命。

章路缩了缩脖子,隐瞒了靖王叫他通传德晔帝姬的事,腰背一弓殷勤地为曹佳墨掀开了帘帐,“副总兵快快进去吧,此事需得早早禀明,是真真的宜早不宜迟啊!”

大帐内,靖王换好了衣裳,并无人服侍,自行系着祥云纹腰带,头发擦了一半,还在滴答滴着水。

抬眸见是曹佳墨,微挑了下眉。

“殿下…那位德晔帝姬,”他有些为难,假使说德晔帝姬是逃走的,那么等到她再次落到靖王手里,真不晓得会被怎样对待,然而事实确实如此,曹佳墨放低了音量,缓缓道:“底下人回禀,德晔帝姬昨夜里打晕了看守的士兵,目下,不知所踪了。”

不知所踪,这是个叫人不悦的词。

靖王在案后坐下,两手平放膝头,微微阖上了眼睛。

就这样?这反应委实出乎曹佳墨意料,他以为自己会被靖王一个窝心脚踹出大帐…余光里忽扫见章路也进来了。

章路呵腰道:“殿下,不知怎样处置昨夜看守德晔帝姬的守卫?”

靖王抬眸,尽管脸色仿佛同先前没有丝毫变化,可眼中流动的汹涌神采分明透露了他的不郁。

帐内光线昏暗,他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的,却问:“只她一个跑了么,没带着升平帝姬一起走?”

曹佳墨与章路对视一眼,章路是知情的,忙回话,“确实只德晔帝姬一人没了踪影,升平帝姬尚在…要不要,传来问话?”

靖王没作声。

显而易见,打不得骂不得,即便传来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何况升平帝姬大约一无所知。

他支着腿慢慢靠坐在软垫上,想起桩事,唇角徐徐拉出条并不明显的弧度,“本王昨日在庄王城,听闻一件趣事。”

曹佳墨愣了愣,须臾明白过来,这一瞬间他也不晓得自己是希不希望找到德晔帝姬的,声音飘出喉口一般,“那位庄王世子曾向宁帝求娶德晔帝姬…”

昨日庄王世子向靖王提出以德晔帝姬来交换殷军改道通行的条件,虽然靖王不置可否,但明显是拒绝的意味。

庄王世子能有这般的表态,莫非同德晔帝姬关系匪浅?

如此说来,德晔帝姬此番出逃去投奔的可能性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

雨停了,空气清新无比。

远方山鼓声声,天空在摇晃,云朵也在摇晃,眼前的树木依然在摇晃。

德晔捂着头坐起身,晃晃脑袋,她真是记不得了,自己到底是踩了什么一路滚了下来,好在除了脑袋有点晕沉沉的,身上并没有受伤。爬出山洞,走了两步地面还很是潮湿。

她极目远眺,不远处有一片荷塘,再远些的地方便是官道了,沿着走就能够进城了吧!

颓丧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德晔是个很会给自己鼓劲给自己力量的人,肚子饿也不是什么大事,喝两口水就好了。她蹲在小溪边捧起两口,又稍稍洗了把脸,水影波光潺潺的,忽然现出一棵歪脖子树,树下的年轻书生正努力把脖子往麻绳里套。

真傻,为什么不在脚下垫点儿什么?

德晔恍惚地想,自己倒是看过不少妖精鬼怪的话本子,莫非遇到了水妖?

她退开小溪好几步,小溪另一面活生生的书生便映入眼帘,原来是真有人自杀!德晔这才清醒过来,真是摔糊涂了,忙大喊一声,“这位小哥,你且慢!”

那对岸的书生居然真的停下了动作,本是荒僻之地,居然有人这叫他十分惊讶。

只见一个满身泥浆的小姑娘涉水而来,头发乱七八糟不说,连衣裳也辨不出本来颜色,这活脱脱的倒霉样子…

书生叹了口气,把脖子从麻绳里退出,“那好吧,就让姑娘先来。”

德晔听见差点气得不管他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扁扁嘴,跳了几下够着麻绳把麻绳扯了下去,气喘吁吁道:“谁要上吊了?我看是小哥你要死了,真是,大好的年华,怎么在这里寻死觅活?你娘回头不知道要多伤心难过呢!”

书生摇摇头,欲言又止,伸手道:“烦请姑娘将绳子还与在下。”

说话文邹邹的,长得倒白净的很,看穿着也像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怎么就闹自杀呢?德晔把绳子攥得更紧了,惑道:“难道,你娘子给你戴绿帽了?”她使劲地劝人,“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呀,做什么偏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

“非也,非也——”

她说话连珠炮似的,他插不进话头,急得脸都红了,“小生尚不曾娶亲,何谈绿帽子,姑娘莫要胡猜,此地偏僻,姑娘竟是早些归家去吧,何故一人在此?”

德晔蔫了,对着手指头看看这书生,可怜巴巴说:“那这样吧,我今次也算救了小哥你一命…”见他瞪圆了眼,她忙摆手说不用他报恩,“那个,要不你给我几百两银子,再来几身衣裳?唔,最好还有一个新身份,我护送小哥你进城,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你走投无路就来讹我一个要死的人?

书生颤抖着手,抖出一包银子塞进德晔手里,“姑娘行行好,快将绳子还我,我那未婚妻要被她爹爹强行嫁与旁人,我做任何努力都是螳臂挡车。此生若没有缘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德晔听着听着,依稀明白了,“小哥是为情?”

情之一字,确实耐人寻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她读过一些饱含情意的诗句,却还没有爱上过一个人。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到为他去死吗。

德晔觉得书生很可怜,她赶紧把钱袋子揣进怀里,想了想,问道:“你说缘缘?莫非是庄王府的小郡主乾缘缘?”

她可是有过耳闻,庄王不晓得怎么想的,意欲将自己最美貌的小女儿送进殷王宫里去,说起来,殷帝不是正对升平念念不忘到如今么?

“你?姑娘缘、缘何而知?”书生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起面前满身泥浆的姑娘。

犹记得出城时城里正在悬赏通缉一位打他们庄王城路过的靖王身边伺候的使女,瞧这相貌,竟然肖似非常?如果…自己拿了她去见那位靖王殿下,是不是代表自己与缘缘尚有一线生机…

德晔不知书生的想头,她是一副老道的模样,就差抚抚不存在的胡须了,不禁担心起郡主的未来,“那位大殷的陛下恐怕心里有了旁人,缘缘郡主嫁过去,我是不大看好。”

太阳从灰云后探了出来,霞光四射,他得以看清了面前姑娘整个容貌,雪腮杏面的,岂是寻常人家之女。

“殷帝?”

书生指出她言语中的错漏处,“姑娘错了,昨日大殷的靖王殿下造访庄王府…”他神色抑郁下来,“庄王已决定将缘缘嫁与那位靖王,且那靖王对缘缘亦是极为中意,我是什么人?人家却是手握重兵权倾一方的王,我拿什么去比?”

他心灰意冷,寻死的劲儿又蹿了老高,不用比,自己死了算了。

德晔腿一软,不敢置信裴若倾竟然去过庄王府了,而且他竟然、竟然可能是就因为看上了别人姑娘的美色,要拆散一对鸳鸯——

他居然要拆散别人,怎么这样呢,居然要娶亲?

太突然了。

德晔越想心里居然越不舒服,盘腿坐了下去,揪着地上冒头的青青小草,腮帮子一鼓一鼓。

裴若倾居然要娶亲,他的心头爱呢,那个翡翠坠子的主人,他都不在乎了…?

第8章 逃不开

天色一寸寸暗淡下去,仿佛纯白的棉布被逐渐晕染,厚实的云层时聚时散,湿气积压着,蜻蜓低飞,是风雨将至的征兆。

书生眼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得酣畅落一场,倒也不执着于把自己在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耷拉下眼皮看看这坐在地上的泥浆姑娘,她人瘦瘦的,精气神却是他平生见过的女子中最充足满溢的一位,眼下嘴里还没有停止嘀咕,念叨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倘若她果真是殷国那位靖王所通缉之人,他便真得考虑拿住她了…

书生在袖拢里一阵摩挲,未曾发现任何尖利刀具,便连唯一能绑人的麻绳都在人家姑娘手里,这使他万分沮丧。

这当口儿,德晔猛然抬眼望住了他,双眸炯炯的,“喂,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在下、在下只是…”

“好了好了,怎么还结巴起来。”德晔拍拍衣服站起身,眼睛转了转,倏地笑呵呵和他称兄道弟般的口吻,“小哥,还未曾请教如何称呼?我想过了,相逢即是有缘,我又救了你的性命,便是有恩于你,作为恩人我呢也不图你以金银相报——”

不待书生插话,她抱起双臂围着书生打转,一头转一头道:“过会子约莫还要落雨的,依着我说竟是速速进城为是,咱们回家换身干净衣裳,吃顿好的,接着呢,你便送我去庄王府。”

书生听得云山雾罩,这个小女子,自己被通缉了还大胆自己往城里头钻,实属反常。

“进城就罢了,姑娘却往庄王府去做什么?那里可不是闲杂人等能待的地方,虽说…”看她这谈吐样貌恐非小户人家出身,却也难与庄王府扯上干系才是。

德晔是真心可怜书生,当然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朝书生俏皮地眨了眨眼,书生反倒呆致致的,被她拉着矮下身子听她说话。

等叽里咕噜说完,书生都懵了,震惊脸道:“可当真?!只要在下带姑娘去一趟庄王府,缘缘便仍是我的?”

德晔就算没有把握此刻也不敢在书生面前露出来,半哄半骗说道:“骗你作甚,骗你有我什么好处么?便信了我吧,反正小哥你又不会损失什么,喏,绳子还你,大不了我失败了您再来上吊就是。届时必定不敢阻拦,要帮忙搬石头垫脚底下也不在话下的。”

确实,她是话糙理不糙,书生听着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寻常女孩儿家莫说亲眼见人寻短见,便是听见个“死”字也要白了小脸儿的,面前这位倒好,一本正经谈论起他上吊的事来,真真有些气人。

不过他毕竟仍是动摇了。

先前打起了送她去见靖王的心思,仔细想想难度未免太大,自己这身子骨,不晓得打起来有没有人家姑娘灵活还有的一说,最最要紧是他并不十分确定她便果真是靖王所寻之人,万一出了错,自己失望在所难免,招惹上靖王更是徒增祸事。

德晔便随着一道儿进城了。

庄王城自古便是个繁华的城市,纵然不能同几个帝都相比较,却也不失为个中翘楚。德晔自打进了城就目不暇接起来,倒不是她是村妇没有见识,委实因她被笼中的金丝雀般关在宁宫十来年,而今阴差阳错才飞入这花花世界,想要不兴奋不快乐是不可能的。

书生給她的散碎银子是好东西,糖人儿糖葫芦油饼子小炸糕她买了不知多少,吃两口便扔给书生另寻其他新鲜,短短半个时辰钱袋子就见了底。

把书生心疼的哟,脸都揪了起来,心话说日后不知是哪位倒霉仁兄娶这败家娘子,瞧这架势,真要有金山银山才能讨她尽兴吧?

“云卷姑娘,您看这天色也是不早了,银子也都花完了不是…”

她回身瞅他,蹙起眉来,他咳了咳,耐心解释与她,“我们这不比大宁大晋,入了夜同大殷一般是有宵禁的,你看,路边都收摊了。”

德晔兴致仍高,但书生说得在理,她就只好跟着他先回家再说了,等明天天一亮就去庄王府。

走在路上,方才书生的话叫她十分在意,庄王城过去分明是受大晋管辖的,是从何时起呢?他们学起了殷人?

这个宵禁,没有夜市少了多少乐趣,裴若倾算是在晋国长大,他也同自己一般感知到其中的差异么。

靖王无波无澜的面容在眼前不住闪现,德晔拿手对着空气气恼地挥了挥,想他干什么?这个人一心要她死,她才不要想他。

“云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德晔歪着脑袋笑容可掬,“凌哥哥有话直言。”出门在外,嘴巴甜一点总是好的。

凌玉倒怪难受的,指指前边的布告栏,因不存着拿她面见靖王的想头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云姑娘,你瞧见前头的布告栏不曾?我想那画上之人怕就是你了。”

德晔虎躯一震,不一会儿恰逢乌云飘来,这一片下起了雷阵雨,围在布告栏前叽叽喳喳的百姓们便相继离去。

她左瞧瞧,右望望,终于来在了画像前。

看到落款是靖王的印章,德晔身形一晃,立时手脚冰凉。

闪电划过,照亮她苍白的脸,这下凌玉十足确信靖王通缉的使女便是这位云姑娘了。一个婢女,却也识文断字?

德晔是个理想化人,她总觉得自己逃出来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事实也确实如此。好比现下,她能够平安无事立在布告栏前思考:为什么靖王能够在庄王城放出这样的通缉告示?

庄王是对大殷妥协到了怎样的程度,曾经天下二分,晋宁相安无事,如今——大殷果真崛起了么,崛起到这样强势的地步,所过之处皆臣服,难道这才是她面临的现状。

她开始怀疑自己盲目的自信,庄王世子会帮助自己吗,同靖王为敌?跟裴若倾作对无异于站到整个大殷对立面,乾殊桓又不傻。

雨不住地落下,敲在脸上,德晔仰起脸来看着天空,只觉得无望。

裴若倾是个阴魂不散的存在,她心事重重的,夜里便做了梦,梦见了裴若倾满是伤痕的手臂,少年如花的容貌,唇角却挂着鲜血。

他看见她,狞笑着走了过来。

炎炎夏日,德晔清早醒来出了一身的汗。噩梦实在伤神。

凌府的使女闻声而入,她呆呆的,问什么也不说话,任由人扶起穿衣梳洗。一直到去花厅用早饭,凌玉早早便坐在那里等她,他是等不及恨不能她立刻就去庄王府的。

“云姑娘梳洗打扮后当真光彩照人。”凌玉倒不是纯粹捡好听的说,委实昨日的泥人叫人印象深刻。

有这般姿色,也难怪那靖王大费周章,不惜搅得整个庄王城不得安宁也要寻回佳人。

不知情的往往想法旖旎天真,德晔若有所思,随便吃了几口就没心情了,在凌玉三催四请下赶鸭子上架似的上了软轿往庄王府而去。

凌玉在后面满怀期待地挥手,“云姑娘,静候佳音——!”

事已至此,德晔便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打迭起了精神。此番一旦成功,她就能摆脱靖王了。

王府管家前去书房通传时,庄王世子乾殊桓正把亲妹妹乾缘缘拒之门外。

“哥哥,你就帮帮我吧,哥哥真的忍心缘缘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么?”乾缘缘哭得梨花带雨,拭泪的绢帕都被染湿了一截,“缘缘听闻那靖王膀大腰圆,生得粗鄙模样,其人更是残暴,仿佛、仿佛曾经活活坑杀三万人…”

话到了这里,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延绵不绝。

管家看得不忍,摇摇头却也无可奈何,敲了敲门,低声言道:“府门外有位姑娘求见,自称是少爷您的旧识,姓谈。”

一时寂寂。

好半晌,屋里陡然传出椅子倒地的声响,紧跟着,庄王世子风一般卷了出去。管家和乾缘缘都没来得及说上话他人就消失了。

德晔被请在门上的小房里等候传话的结果,保不齐里头是没有回音的,因而门上婆子小厮都不把她当一回事,只是瞧着人长得水灵,往世子爷的风流韵事上联想过去了,躲在一处叽叽喳喳个不休。

小房里本是仆从待的地儿,夏热冬冷,德晔枯坐着,心一点点沉下去。

报大名她不敢,一个模糊的姓氏,他懂不懂?两人并不算太熟悉,只是乾殊桓随父入京几回,宴会上他们见过的。

他大概钟意她吧,否则去岁为什么要向宁帝求亲?她脸皮是厚,但也不敢奢想太多,自己最终能平安见到外祖母那就是母亲在天上保佑了。

正祈祷着,打门上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把婆子们都吓了一跳。

好家伙,世子爷亲自来了!

门上人背光,德晔呼出一口气,徐徐立起身来。

“你…”乾殊桓来时并不敢给自己太大的希望,直到亲眼得见,顿觉面前一片雪肤花貌,塞满了整个视觉。

一挥手叫众人都退下了,他双眼亮得可怕,这才道:“竟真的是帝姬你,我还只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话毕向她进了一步,想想不妥,怕帝姬吓着,便又退在了原地,不错眼只是把她凝着,仿佛她会凭空消失。

互相见过了礼,他太过热情,德晔略觉尴尬。

乾殊桓怕委屈了德晔帝姬,只想带她去花厅里说话。德晔却说不必,静了静,欲言又止。

乾殊桓揣测着问道:“帝姬是希望乾某为你置一妥当藏身处?”

视线仍是灼灼滚烫落在她身上。德晔帝姬先前落在靖王手里,裴若倾又忽然四处寻人,可不就是帝姬跑了么?她能来找他,他很庆幸。

外头树上知了叫得撕心裂肺,德晔垂眸看自己鞋面,没有底气,声音便低若蚊吟似的,“不是的,我是想去晋国…”

“大晋?”

乾殊桓一窒,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犹豫再三终是道:“晋国路途遥远,且难保帝姬此去将有怎样的结果。乾某对帝姬你”他不觉得自己的心意需要隐瞒,直言道:“乾某愿迎娶帝姬,此生我庄王城在一日,便护帝姬一日周全。”

德晔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讪讪别开了眼,“我觉得——”

“你觉得如何?”

冷不丁,打门外响起一道叫人头皮发炸的男声。下一瞬,靖王闲庭信步般步入房中。

他无甚情绪地望住她,眼眸深邃,“澹台云卷,你叫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