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晔轻咳一声,他又叫她阿卷…这是亲近之人才会有的称呼,不知是何居心…

磨蹭着走近了,眼仁不由紧紧一缩,这才看见他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好在不是很深,但看在她的眼里已然是心惊肉跳了!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弄的?看起来像是今日?”适才靖王的手一直掩在长袖里,她都没发现,如今这么**裸暴露在眼前,只觉一阵眼晕,“伤处的血都凝住了,你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都不处理一下呢?”

她一叠声的问题抛过来,对自己着紧的神情,在他意料之外。

裴若倾默了默,莫名受用无比。

“一时有事要办,却忘了。”他慢吞吞地说,支着下巴把她望着。幽深的眼眸恍若一口古井。

这口古井,时刻诱惑她义无反顾跳将进去。

“那,吃饭怎么不忘记。”德晔软糯糯顶了一句,错开了视线。

他眼中缓缓蓄起笑意,“来啊,抱着药箱过来。杵在当中充什么树桩子。”

她知道他想叫自己给他洗伤口上药,成心闹小脾气怼他,谁让他说她是桩子的,“咦?靖王殿下仆从成群,莫非连一个能伺候您的使女也找不着么,做什么使唤起我来?”

她可不是他的老妈子。

裴若倾收起了那一点点的笑意,“此伤是因你大宁刺客而来。”

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长眸微睐凝睇着她,“他们要刺杀我…冤有头,债有主,阿卷是宁人。我想过了,但凡他们让我不痛快,我便只找你算账。”

窗外风又大起,铜铃响得急促而热烈。

“…啊…”德晔去抱那药箱,忍不住边走边嘀咕,“那我真倒霉。这么说,照着这个逻辑…”章路是靖王府的人,章路让她不高兴了,她也可以统统算在他头上咯?

话又说回来,德晔前后一联想,大致便知晓澹台逸的人是怎么落在靖王手里的了。

原是行刺来了。

想来十分凶险,否则裴若倾决计不会受伤,哪怕是手背上划拉的这一道口子,都见杀意浓厚。

她跪坐到他跟前,使人送了盆温水和几条干净的巾栉进来。

“先简单清洗一下。”

靖王看着澹台云卷纤细柔白的手把巾栉放进水里浸湿,挤干,然后,这双纤细柔白的手握住了自己的。

原来她的手不止是看起来纤白,还十分的柔软。

她在他手背上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生怕弄疼了他,皱着鼻子嘟囔说:“痛要说啊,我没感觉的,怕一时手重了自己还不晓得。痛不痛,力度还好么?”

他渐渐不专心了,没有出声,目光却在她面上游移,最终落至她微微开合的樱唇上。

浅粉的色泽,贝齿微露,很是可爱…

凭着感觉简单清洗完,德晔开始上药,她其实没有任何经验,期间有回还不小心按得重了,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靖王毫无反应。

她讪讪的,连忙托起他的手呼了呼气,“帮你呼呼,呼呼,就不会痛了…”

“我何时喊疼?”

变扭什么,她挤挤眼睛,“我知道你在心里喊了,我都懂的,呐,正所谓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轻弹,是以即便痛痛痛也要忍忍忍,总不能女儿家似的哭唧唧的是不是?”

说完,心里的小人笑得四仰八叉。

靖王是何等人物,这样的小伤行军作战时时常懒怠处理的,今日,今日却是——

他蓦地抽回手,“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为什么?”德晔气血上涌,真是莫名其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你不能这么对我。”

少见有人将自己比作驴的。

“那么,我该如何对你?”裴若倾眼睫微垂,蓦地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脖颈,带向自己,“奖励一个吻。”

她还呆致致的,他的唇便压了过来,舔了舔她,轻轻含住了。

第23章 宠

德晔脑袋里“轰隆隆”地炸开了花,从耳根子一路烧到脸上,一时如同被人点了穴般僵住身体。

芙蓉不及美人香,肌理细腻骨肉匀,无形间叫人沉溺。

他眯了眯眸,细细描绘她的唇形,温柔地吸吮。

俄而,眼睫微动了动,受伤的手便伸出来揽住她的腰身,将她贴近了自己。

她的滋味是甜蜜的,身上裹着层叠的幽香,腰肢在他掌下,纤细而绵软——

“唔…”

德晔清醒过来,蓦地支起两手撑在二人当中。

他一愕,仓促松开了她,薄唇微微地张着。

她咻咻地喘息,气息分明不稳,指着他的食指抖个不住,“你、你你你!靖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了半天,合着就出来这句。

裴若倾闭了闭眼,似是整理好了情绪,再睁眼时好整以暇把她望着。

他缓缓地舔了下唇,身体前倾,肩部的头发便滑到了胸前。

一丝凉意略过指尖,德晔一怔,慌张地撤回了控诉着指着他的手,身子往后退了退。

他侧着脸,露出一副倾听的模样,继而抚抚她的头顶心聊做安慰,“别急,慢慢说,我暂时不去旁处。”

她躲开他的手,情绪起伏波折极大,面颊上亦是火烧火燎,熟透了半边天。

羞赧也有,不知所措也有,还有些小小的,不知名的情绪,搅得她心神不宁,活像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两厢对坐着,德晔憋了好半日,终于喋喋道:“靖王殿下为何、为何突然这般?这是轻薄,对,”她搜肠刮肚,欣喜自己找着了这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你不经过我的同意,轻薄我…”

默默想了想,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任何人——

总之,脑袋里一片乱糟糟。

她没人教,亦不曾观摩过,在宁宫时便一直处在相对平静单一的环境里。身边不是女人就是假男人,宫娥扎堆,黄门“妖媚”,不男不女皆是如此了,阖宫除了宁帝便只有那几个堂兄,还是同她无关。

她那个皇叔,只顾着自己声色犬马,全然不为她打算。

去岁上庄王进京为世子求亲,人家说了求娶德晔帝姬,却遭到宁帝冷漠的拒绝。

德晔叹气,再有几年就是老姑娘了。

自己在姻缘上头,确实艰难了点。

她唯一一回,也不过是上回在靖王唇角香了那么一小小下——

他却无甚反应。

今日又是什么意思,打着什么主意?

她捂住了脸,背过身子,不肯对着他同他面面相觑了。

靖王沉吟着,轻薄二字在他唇齿间辗转,倏尔幽幽地启唇,却反问道:“帝姬不也轻薄过孤么?莫非只准你亲我,我便不能够亲你,是何道理。”

她的背影好生无趣,他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唤了几声,她并不理,便挨过去,转至她身前。

她又侧了侧,他十足好性子,也随着。

“还捂着脸,你便要捂一辈子?”扯扯她袖襕,稍稍用力抓住她两只腕子让她露出了脸。

德晔语塞,他则扬着唇,眼角掖着不易察觉的流光,“不经你同意便轻薄了你,你却说说,想是经你同意便可以了么。”

德晔心绪缭乱,哪里记得自己何处的语病被他抓住了,绕进了这个逻辑里。

蹙眉想了一时,咬住下唇,欲说还休。

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自己上次怎么是轻薄他呢?

她哪有揽住他的腰,哪有、哪有又舔他又吮他,还…

不讲理的明明就是他啊,她羞于同他理论此事,他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她要气死了。

德晔索性抬眼正视着靖王,他也看着她,一手支颐。

靠得如此近,她心跳漏了一拍,不免落下阵来,垂下了眼,“你厉害,我反正说不过你。”

视线落在他手背的刀痕上,心又软和下来,似乎就是这只手,小臂上还留有昔年在晋宫的伤痕。

她终究是对不住他,没有迟疑,自药箱里取出白布,拿银剪子剪成宽细适中的布条要为他包扎方才上药的伤口。

裴若倾生了一双好手,指骨匀亭,手指修长却有力,也白,但不是那种病殃殃的苍白。

她把他的手放在布条上缠绕来缠绕去,看差不多了,便认真结了个形状完美的——

蝴蝶结。

裴若倾起初没留神,等发现时她已大功告成,看似纯良的面上闪过一丝得逞的自得,静候他跳脚。

“蝴蝶结么。”他抬起手对着光源看了看,面上不动声色,余光里瞥见她,却和熙牵了牵嘴角。

“不错,”他满意地说:“很是衬孤。”

“…嘁。”

说得跟真的一样。

没有得逞,她悻悻的,可是他就这样在自己身边,像朋友一样谈笑,她又觉得快乐。哪怕快乐之下,是挥之不去越来越深刻的别离愁绪。

画红的声音猝然在脑海响起,如魔音灌耳,她越发不安。

羊鱼血到底要怎样处理才好?

画红必然是听从了表兄的意思,那包羊鱼血,她不得不用掉的,否则以表兄如今的孤身犯险,待在敌窝里,这漩涡中心,处处是隐藏的危机,若叫靖王得知大晋太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表兄会有危险。

他冒这样大的险,她不能让计划在自己这一环有所闪失。

眼下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羊鱼血是西域至毒的毒药,毒性凶猛…

门外有人要回话,是章路同乐容帝姬来了。

不知为的何事,章路满面急躁一把揪住门上使女的衣领,“可是那位德晔帝姬在里头陪着殿下么?!是不是她?!”

如何就这般了,使女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地颔首。

“她可曾带任何吃食过来?”乐容紧紧扯弄着帕子,心跳如鼓,“带了么,是不是拿进去了,殿下用了不曾?”

那使女怎么知晓里面情况,她只进去送过一次药箱,他们再急躁她也没法子,只是一味摇头,“奴婢不知…殿下不叫人进去。”

乐容不懂此间规矩,抬脚便要进门,章路拦住了她,“不要命了!万一殿下平安无事,你这般不请自入,横竖是求死。”

“那你说怎么办?”乐容白了面孔,收住脚退在门槛外,半点不敢逾越。

章路拿眼一斜,示意那使女,“愣着做什么,快,速速进内通传,我有要事!”

使女还想再说殿下不喜人打搅,自己进去惹得不快可怎生是好,然眼前人瞪着眼,满脸的火急火燎,她怕真有急事,一咬牙,便入内去了。

里间。

德晔正在殷勤地给靖王沏茶。

“殿下,德晔听闻大殷有个彩灯节是么?就在这个月底,”她笑得甜滋滋,把茶盏双手捧向他,“说是…每年一到这一日,宵禁便不做数了,所有人在晚间都来去自由,可以出去玩儿,看看花灯呀,放河灯,或猜灯谜吃街边的小食,湖边酒楼旁还会搭台子,有勾栏的绝色美女弹唱,确有此事?”

他接过杯子,浅啜一口,说是的。

德晔一喜,正要继续说下去,裴若倾放下了茶杯,“有这回事,不过同你无关。”

她大惊,语速都提了起来,“有关系有关系,怎么没关系?我如今住在这里,在这兰凉城,大殷的节日没道理独独撇开我呀?”

他思索着,若有所想,慢悠悠地道:“皇兄大约不愿意彩灯节那日,有人回禀——靖王带着德晔帝姬夜游兰凉城。”

语意微顿,“听起来不刺耳么?”

德晔耷拉了脑袋,他说的是,不说他们的身份,只裴灵儒是个极为小肚鸡肠的皇帝,换旁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轮到此人,他保不齐便要借此生出一番是非来。

“那,你便如此惧怕他?”

她为他不平,咕哝说:“既这么怕,不若将我送回去,让我自生自灭算了…他有何能耐?皇帝轮流做,我知道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裴灵儒快活了这样久,也该给弟弟点好儿。”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她说得一点也不卡壳,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

“怎么不说了,”靖王嘴角漾出细微的弧度,“继续。”

德晔忽然摸不准他的意思,她讪讪的,又绕了回来,“就带我去吧,好不好?我们都要去落塞关了,此一去——”

她有些烦恼,也许他们不会一起去了,却仍是说:“不知今后会如何,你不喜欢我我不强求的,难道一起去一次彩灯节都不行吗?”

“彩灯节,你从何处听来。”

“…就,就在她们的闲谈里,无意中听来。”

“谁们?”

“府上使女。”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力,她几乎要扛不住了。

谁知他突然答应下来,温和将她揽入怀中,“你想去,那便去。只是这般节日难免吵嚷。”

她错了,他没有不喜欢她。

“我不怕吵…”德晔伏在这胸口,仿佛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竟然答应了!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像做梦一样…

靖王正要开口,冷不丁的,打门边传来突兀的动静。

“谁在那里?”

德晔也听见了,忙七手八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须臾进来个使女,颤巍巍的,一见着靖王便跪倒了。

“殿下,章路公公和乐容姑娘在门外,说是、有要紧的急事要禀告…”

目的达到了,既然他有事,德晔便起身告退。

只是她听着不是滋味,乐容姑娘…姑娘?为什么自己都不晓得靖王府还有这么一位姑娘。

第24章 针锋相对

她又走出几步,将出离他的视线,忽而扭头看了靖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