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桩素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当不当替苏乔高兴,“你去银堂,怕吗?”

苏乔摇头:“有什么好怕的,为了生存,杀人又有什么。近日姑娘的教导让我懂得不少,其实若说出人投地,在一叶盟里,倒是没一地比地上银堂的。”

桩素苦笑:“你还真是变了。”

“恐怕,是由不得我变不变吧…”苏乔的言语间不由也有了些涩意,回想前段时间的种种,她狭长的眼睫轻轻一覆,“但是变了也好,你不知,被抓来这里之前,我的家中虽是有钱,可是也过地并不好。娘亲死地早,爹爹后来又收了个二房,扶正后对我和奶娘是百般刁难,而爹爹也由了她闹,不曾管我。如果在一叶盟可以不用再受人欺凌,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桩素想起刚见面时苏乔小鸟依人的样子,着实和眼前神色间透几分坚毅的人儿无法联系在一起,她的眼中也尽是复杂,不曾想到苏乔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往。最种百般言语终落到了一声叹息:“罢了,你只要过地好就行。”

苏乔诚然:“桩素,我定会过地很好。待我入了银堂,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尽管找我。”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镇重其事。

桩素被她逗乐,不由温温地笑起:“好啊,以后我若被人欺负了,可就来找你。到时你飞黄腾达,可千万不要翻脸不认人。”

“呸,我才不会这么死没良心。”苏乔冲她吐了吐舌头,拉其她往屋内走去,“来,我弹琴给你听,最近我学了好多曲子,有几首当真弹奏地不错。”

桩素详怒瞪了她一眼:“不知羞,哪有自己夸自己弹的好的。”苏乔被她逗地顿时咯咯直笑。

苏乔的一曲弹奏地的确出神入化,将桩素的心也引地恍若欲随风而去。她不由地一番夸赞,本想再多待阵子,但是这时天色已不早,慕容诗派了人来找她,桩素也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别了苏乔。

“改天我定再来看我家的小乔啊…”桩素笑盈盈地打趣,忽而想起近期写的一段词,转身找了些纸笔悠悠扬扬地写了下来递去,“喏,我最近写的,你若是有兴趣,编个曲子有空再唱来我听听。”

苏乔接过看了看,回以一笑:“好啊,下次你来,我定让你满意。”

慕容诗在外面已安排好了马车,见桩素一路走来神色微黯,也揣摩到了几分。看在苏乔并未让她失望,果然将一些的事都同桩素说了。她送了桩素上车,只叫她过几日再来。桩素此时满是心事,温声应下了,马车一开,又回了笙箫谷。

桩素一路恍惚出神,无意识地下了车,本静静往自己屋走去,路过院子时,隐约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她霍然回神,眉心已是一蹙,向周围一番逡巡,她果见一人醉窝树下,周围零星倒着几只已是喝尽了的酒壶。

她出门的这么一会儿,轻尘这样的身子居然还出来喝酒?桩素顿时火冒三丈,银堂的种种抛却了脑后,蹬蹬蹬便冲了过去。

“父——亲!”一声怒吼霎时炸开在轻尘的耳边,他闻声抬眸,应入桩素眼中的竟是一双满是迷雾的眼,她本欲发作的话顿时哑在了那。

面前的人似是神智未清,桃花眼微微一眯,神色隐约间妩媚迷离。他一时并无作声,眯着眼细腻了半晌,才嘴角微微一勾:“是你…”这一笑,竟然有几分的嘲讽。

轻尘从未用这样的语调同她说过话,平时,他本应该乐呵呵地将她一把拽入怀中,左蹭蹭右蹭蹭地说:“我们的素素回来了——”

而此时…桩素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上前想把他从地上拖起,咬牙道:“父亲你太不像样子了,大白天的喝醉酒躺这里,李管家都不管你的么?自己伤都没好,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自己当回事!”她这有拉,紧贴的衣袂间穿来了些的烫意,弄地她霍然一惊——他在发烧?

这时轻尘嘴角微微一抿,顺着桩素的拉扯,忽而栖身靠了上去。是成年男子的身体,一翻之下直直地将她压在了下面,迎面的是微微炽热的吐息,擦在脸上,顿时烫作一片。

桩素大窘。她本就力小,现在一翻身之下便被轻尘压在了下面,几下推,那人也未动分毫。

轻尘的脸贴离她咫尺,很近,她看到他细长的眼睫微微上下起伏着,仿若垂死的蝶轻扑几下蝶翼。他吐息灼热,擦过她的鼻息间,带着细微的酒气。很销魂。轻尘的衣襟略敞,桩素的视线落下,隐约可以看到他胸前露出的如脂的肌肤,独到的妩媚。

桩素面上热作一团,感到仿佛自己的体温比这个分明病了的人还要燥热。心跳作一团,她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感觉欲哭无泪,周围没人,谁来救救她啊…

这时轻尘稍稍支起了身,伸手,狭长的指轻轻地搅动着桩素的秀发,桃花眼间一片迷离的雾气,拾着青丝落在自己唇旁轻轻一吻,嘴角掠过一抹妖异的邪气。

“鸢…”他的吐息恍若游丝,凝着桩素的眸,忽而温和一笑,栖身靠近。两人的鼻尖已经轻触上,眸眸相视,桩素在轻尘略略含笑的瞳内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仿若隔了层雾气,总觉看地并不是她。

轻尘的身上很烫,桩素伸手本欲将她推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双手。他握着她的腕,身体压在她的上面,微微支起,仿佛缓慢的重景,他靠近她的颊,在她的耳边轻轻一吮。如是很珍贵的物品,轻而易碎,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在她的颊上慢慢地吻过,是很温柔的吻。

桩素的瞳孔无意识地放大,正欲大声呼喊,只觉得唇上一润。舒舒软软的感觉,酒气一时浓郁,嘴已经被封锁在那。第一次感受到男子的气息逼地这样近,桩素的喉间压抑着一分什么,鼓噪地难受,但是这一吻太销魂,让她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她的思绪微微涣散,只听到轻尘在她耳边的私耳软语:“你是我的…”他的吻轻轻擦过,桩素恍惚间只看到他眼里噙着的一分笑,有些冷漠,几分妖邪。

这不是她认识的轻尘。

第七章 若只如初见(上)

桩素很想一脚踹过去,无奈轻尘醉了,还在发烧。

他是把她当作了另一个人,一个叫“鸢”的女人,原来轻尘一直不要慕容诗,恐怕就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桩素感到全身晕热,有些难耐。

轻尘一吻过后将她微微松开,纤细的指抚上她的唇,仿若在温故那一吻过后的润意。

他的眼里始终朦着一层雾气,放眼看去,是满眼的孤寂。他的嘴角依旧是笑,那一瞬,唯一真正叫人看透了他的笑,是伪笑。

桩素恍惚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笑其实只是出于习惯,并不代表更多的什么。

风吹过,轻尘宽大的衣衫微微摆动,显得他修长的身体有几分的单薄。桩素忽然有些难过,下意识微微伸手,想抱住他。隐约有种感觉,再灼热的体温,他的肌肤仿佛始终是冰凉的,隐隐透出。

“鸢。”轻尘被她这样轻轻一抱,嘴角霍然一扬,桃眸间微微一亮,像极一个得到了表扬的孩子,“你肯到我身边了么…?”他伸手也将桩素抱入怀里,这一抱,很深重,很深邃。

桩素感到眼角一凉,诧异间才发觉,这样的轻尘,竟然不觉间让她落了泪。

她一时间没有想再去推开他,安静间只是感觉他的呼吸擦在耳边。他依偎着她,呼吸徐缓而漫长,稍稍偏头可以看到一个细碎的满足的弧度。 他只是抱着她,轻轻依偎着,两人安静地躺在地上,耳边尽是微微的风。

一切一时间静下。恍惚间,旁边的人似是渐渐入了睡。

桩素睁着眼发呆,刚才的一幕似乎仍未适应。唇间依旧落有几分的酒味道,霍然想起,她的面上便如同火烧。第一次夺走她吻的男人,竟然是这个——“父亲”?

不可思议。

但是自诩千杯不醉的轻尘,今天居然醉了。

桩素想找人来帮她移动这个庞然大物,但她稍稍一动,在一旁酣睡的那人就又将她抱地紧几分,眉心皱起,仿若怕她离去。桩素大苦,睁着一双乌溜的眼却不敢动,只能眼珠转溜着留意四下是否有人经过。

隐约间仿佛听到有人一声嗤笑。

桩素霍然看向竹林,林木之间仿佛有个人影闪过,但是一眼看去,只是几只鸟雀惊起,一阵瑟瑟,分明什么也没有。

正琢磨着,却见林间走出一人。那人手中捧着书卷,正认真翻阅,仿若感觉到视线无意抬头,正好撞上桩素的注视,看到这番情景也是微微诧异。

桩素很想一头撞死,无奈被人抱着没有撞墙的机会。她微微一扯嘴角,尴尬道:“二师兄,父亲醉了,你还不来帮忙…”

流苏将书卷收起,温温笑道:“这是演的哪出?”他上前帮桩素从轻尘怀里拖出,因轻尘抱的紧,叫他也不由多用了几分力,再见轻尘却是眉心微微一蹙,依旧没被惊醒。

桩素终于得了自由,顿时几口深呼吸:“好在二师兄你路过,不然父亲醉成这样,我恐怕要陪着他这样呆着不知多久。”

流苏莞尔:“以师傅的酒量,醉成这样也是第一次看到。你怎的就将他给灌醉了?”

桩素白言一翻:“我哪还敢灌他喝酒?让他戒酒我还巴不得呢。今天我才从慕容姑娘那儿回来,就已经看他一人醉倒在这了,李管家也不知上了哪去,不是说回来照顾父亲的么,现在竟跑地没了去向。”

“师傅自己喝醉?”流苏闻言若有所思,瞥眼见不远处错落的酒坛,转身走近了,取了些坛底的残酒放在舌尖舐了舐,眉心微蹙,忽而默然不语。

桩素见他神色异样,不由问:“二师兄,怎么了?”

流苏淡淡看她一眼,温声道:“你知道他喝了什么么?”

“难道不是酒么?”

流苏摇头:“酒倒是酒,但是酒里被别人加了一些东西。”

桩素微诧:“什么东西?”

“一种叫‘醉生梦死’的药。”流苏眉目间尽是狐疑,“服了这种药的人形同醉酒,确能叫人感到畅快,但是对身子却是极损。”

“怎么会这样…”桩素莫名想起方才竹林里一闪即逝的人影,不由问,“二师兄,方才你从竹林里出来的时候可曾有遇到什么人?”

“人?没有啊。”流苏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取了书卷宠溺地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方才看师傅他似是发烧了,还不快将他带回房去?”

桩素经他提醒才想起自己险些误了“大事”,偷偷吐了吐舌。

由流苏帮忙,两人好不容易将轻尘弄回了房中。桩素慌忙叫来了李九,李九乍眼看轻尘这般也很惊诧,叫下人又是一番打点。

桩素一时间莫名很同情李九,有着轻尘这样的主子,仿佛注定要一辈子不得安生。

流苏帮完忙后又回自己的竹居继续钻研戏曲,他始终是一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戏痴模样,除了学戏,仿若其他都同他无关。

桩素同他说了将自己的那首填词送了苏乔的事,流苏也没过多表示,只是又用书卷敲了下她的头,淡声道:“以后你填的词只可以给我,他日等我走动江湖,定也让你名扬天下。”

桩素不以为然地一摆手,表示随意。

几人退出了轻尘的房,桩素本也疲惫,带着倦意回了自己屋子。

一日的笙箫谷在某时段的日闹后便也静下。

那一夜,寂静无声。孤月倚阑,遥遥错落几点星辰。夜半时,隐约只留风声。房门一声轻推,一个白衣人影隐约走了出来。

酒醉还未全消,他感到头有些微微钻痛。纤长的指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他隐约记起自己似做过什么,不禁当真有些苦恼。

她是素素啊,她不是青鸢…

悠悠一声轻叹。夜凉如水,他不由轻轻地咳了几声,微微地震动牵扯了胸前的伤口,有些钻痛,但他仿若毫不留意。一路静静地走到院子里,这时谷里的人都已经睡下,没有一人在外走动。很静。

轻尘走到下午的那棵树下,轻轻地倚上,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来了,何必要藏头露尾?‘醉生梦死’不就是你请我喝的么?”

一阵呼啸的风。

“你明明知道我给你下了药,却还是要喝?”夜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的,但不见其人。

轻尘一摊手:“我本来想服了药后借机对你撒泼,谁知道…”他笑地有些调侃,似是在说女子自己没有艳福,不该责怪他人。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那声音一声嗤笑,竹林间略有声响,渐渐走出了一人。轻衣款带,身段窈然,面上戴了一块面纱,只露出几分销魂的眼。她凝眸注视着轻尘,眼中有万般情愫:“你的‘面具’,是否只对青鸢才会拿下?”

轻尘抿唇一笑,眉梢微微一挑:“莫要提当年,只说下午,你竟然叫我在素素面前丢了当父亲的尊严,这个帐,又当怎么算?我原本知道喝了酒你必当现身,谁知意乱情迷间,素素这丫头居然回来了,哎哎哎,我的威严…”

“就算没这码子事,你恐怕也没什么威严。”女子见他一副散漫的样子,忍不住插嘴。

轻尘栖身靠近,一把揽过她的腰,桃眸里的笑却甚是深邃:“就是再没威严,总归有人喜欢吧…”

女子被他这么一抱,身子略一僵,却也没抗拒,语调几分无奈:“可惜再多人喜欢你,你的心中始终放不下。”

“想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若真跟了哪个女子成双入对,不知会碎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啊…”轻尘仿佛自我感觉不错。

女子闻言莞尔:“你始终是原来的那个你,就这世上的一祸害。”

轻尘撇嘴:“祸害就免了,你今天一来就是下药,该当不只是为了想要见我吧——疏儿。”

这个人,该当是多情,还是薄情?女子不由望他一眼,依旧是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身为男人,他始终太美。女子轻轻地一声叹息,的确,今日暗中下药,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始终放不开,奢望有那么一刻被他温和地拥着,哪怕只是别人的替代品。

柳如疏轻轻解落掩面的纱巾,定眸看他:“没错,我是来看素素的。”

轻尘散散一笑:“结果看到她反倒成了我的怀中人,你可有吃醋?”

柳如疏眼睫微微一颤,嘴角微抿,却是不理会他的话:“当初我故意暴露我们身处的地点,本就是想让你知道她的下落。你们也的确没让我失望,派人将她带来了这里。”

轻尘仰头望天,不见神色:“让素素来一叶盟,是她的主意么?”

“她?”柳如疏轻笑,“恐怕是违背她的意思才是。送素素来一叶盟,是我自己的主意。”这时她感到搂着腰的那只手霍然一紧,已然被那人一把拉住了怀中。轻尘凝着她的眼里依旧几分妖媚,但周围的气息仿若一变,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在寒气间渐渐凝固了。

第七章 若只如初见(下)

柳如疏的嘴角噙一分嘲笑:“是否只要同她有关的东西,你都如此保护?”自嘲之余,尽是落寞。

然而轻尘依旧是散漫的语调,却是冰凉:“你如果打上一分主意,恐怕,是要吃苦的哦…女人,我有很多办法对待。”

“这我信。”柳如疏媚眼一盼,几分旖旎,“只是,你说我当年何必舍弃南院色使的位置之争,而要去追随那个已什么都不是的青鸢呢…”

轻尘咫尺地凝着她,笑颜间不见喜怒:“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我么?”

柳如疏嗤笑:“你认为呢?”

“你若要恨,就来恨我。但你若是打素素的主意——”轻尘的声音忽而一低,纤指缠过女子的青丝,目落上把玩的指尖,神色空空落落地带几分讽意,“你知道的,我若看不顺眼的人,向来是——让她,消失…”

最后一个音轻轻沉沉,渐渐散落四面。虚无缥缈。

柳如疏本是不以为意,无意间瞥过,却正好对上轻尘的眼,视线相触,她分明从那万年含笑的眼中看到了一分的——杀意。

“好,好,好…这世间的女人不管再怎样努力,都敌不过一个青鸢是吗?”她怒极反笑,“当年慕容诗同我百计千翻不过是为了博你的一顾,偏偏哪个得到的都不过是一夜风流。我本以为,我同她这般的女子都入不了你的眼,这世间恐怕再没人可以得到你的心。你若不是任何人的,我便也认了。谁料,谁料啊…你竟会爱上青鸢!”

轻尘的笑在言语间始终未变,只是唇角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低,渐渐冰至极点。

柳如疏神色间几分嘲讽:“可惜人家青鸢却根本没将你当回事,轻尘啊轻尘,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你本可名扬天下,却偏偏要窝在这小小的笙箫谷中,你可知有多少人在外面四下打探你的消息?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青鸢死了,你也跟着一起‘死’了么?”

柳如疏句句尖锐,轻尘的眸色如水,始终安静地听着,仿若同他无关。他格外的安静,淡淡地看着柳如疏,月下的面色几分的苍白。听她话罢,他的桃眸稍稍一眯,眸间的神色淡漠安然:“你要说的,也只是这些么?”

不知是否该当说他冷清。

“我若告之天下,说你在这里,说青鸢的女儿在这里,你说,会怎样?”柳如疏笑,笑意颇冷,“你准备如何,保她吗?为青鸢保住最后一脉血脉么?素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你甘心帮另一个男人去守护他们的女儿么?你别忘了,青鸢始终没有在你的身边停留过一步。”

她本以为轻尘会怒,不料他只是轻轻地捏住她的下颌,气定神闲地悠然笑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柳如疏冷笑:“你怎知我不会。”

“你将素素用这种方式送回笙箫谷,不就是想看看我们会将她□成怎样么?”轻尘看着这张堪称角色的容颜,却无半分赞赏的神色,“你既然要看,又怎会这么心急呢?如果素素成为又一个青鸢,何尝不是你想看到的。你们哪一个都同青鸢无法比拟,你和慕容分明心里都清楚…”

缓缓道来,却是最残忍。

柳如疏紧紧咬了唇,分明不甘,却无法反驳半句。她自是知道自己无法同那个女人比拟,第一次见她,她就已那样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捧她如神,初时她始终只能远远地看着,同所有人一般怀着崇敬和膜拜。她见轻尘在先,起初便觉得他已是如散仙一般的人物,因而处处同慕容诗争,认为世间没有女人配得起他,只想着有朝一日能站到他的身边。然而那天,第一次见他同青鸢一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她感到,只有这个女子才可以在他的旁边而不黯然失色,然而,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嫉妒。

是。她永远也比不上她。

柳如疏一撇头,从轻尘的禁锢中挣脱,远远地退了几步,转身即走。走地落魄,有几分似是逃逸。她忽而回头,对着目送她离去的这个男人冷冷一笑:“我会看着几年后的素素成了如何模样,但是你也要记得,她是桩素,不是青鸢。”

轻尘静默的眸一霎间略有一沉,然只是唇间略略一紧。待目送柳如疏离去,他面上的笑才微微一落,最终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神色。看着远处,视线的落点却恍若遥遥天边。

“是桩素,不是青鸢么…”他幽幽的一声叹息,立在院中,风略撂起他的衣衫,白色,素白。轻尘忆起傍晚那一刻的意乱情迷,不由也是嗤笑:“她不是青鸢,我当然知道。‘醉生梦死’,果然是厉害。”

他呆呆地选了个地方坐下,身体依旧是微微灼热的体温,和周围凉静的风作了鲜明的比拟。

“看来最近真的是折腾地有些过头了。”轻尘感到身体很不舒适,脑袋有些偏沉,不由也几分反省。其实,柳如疏并没有说错。或许随着青鸢的去,那个轻尘也已经随着她死了。他的嘴角仿若丹青描绘出的凄然一笑:“青鸢?师姐…到死,她始终只是我的师姐罢了。”

想起桩素,轻尘的神色一时淡漠。

的确,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可是他是轻尘,他素来不屑同他人争。因此即使是心爱的女子,当初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别人只当他淡泊,唯他自己只是自己傲,傲到不屑争,甚至不惜因此伤到他人。

因为他是轻尘,所以他看天下的人永远是旁观者的眼光,再多人对不起他,他也只是随意一笑,仿若这种对不起,也不过是种理所当然。

也只有他是轻尘,所以那么多人看着他,那么多人说他洒脱放荡,那么多人心生爱慕。

他是轻尘,人人只道他万事不放入眼中,只当他一心只系着天下苍生。

但是,也是这样的一个轻尘,在当初青鸢死后突然仿若人间蒸发,再也不问世事。江山乱,灾祸起,都仿若同他无关。兼济天下的姿态突然离了众人的视线,多少年来的纷纷猜测,多少年来的众说纷纭,而他只是醉,独自醉,醉在笙箫谷的阴阴夏木之间,独自虚度苍生。

那个人走了,天下的所有时仿佛顿时同他无关。

也许很多人依旧相信,哪日那个轻尘还会又出现在这世间,但是,如今的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愿想。

直到那天,看到桩素。

桩素不美,也不出挑。站在一群孩子们里面,乍眼看去并不出众。但是她很淡然,是没有畏惧的淡然。几乎就一眼,他已知道自己找的人就是她。

锁不住青鸢,如今,他总能锁住一个桩素吧?轻尘浅然一笑,隐隐压下脑中泛起的昏感,有些目眩。没人知道他实则是个如此偏激的人。

如今,不论谁都没办法将桩素从他的身边带走。任何人。

桩素是他的,只是他的。但凡同青鸢有关的东西,他放过了一次,不想再放过第二次。他偏执,偏执到如今,伤地自己这样落魄。

但桩素同青鸢不同。轻尘想起桩素的那个轻抱,唇角不由微扬。的确是不同,青鸢可没有那份的温柔,如果是她,恐怕他早已被一脚揣开。桩素很温顺,那种宠辱不惊的气息,很适合当“宠物”。

“素素,你会成为又一个青鸢,一定…”轻尘没察觉到自己神色间的温存,轻轻的一声,恍若悠长的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