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让流苏感到眼前一暗,紧咬的的下唇间沾到几抹腥味,不自觉竟是自己将下唇咬破,微微泛出血色。

沈三思看他煞白的面色间衬了几分红液竟然更显娇媚,心中不由痒痒,听桩素在背后嘶哑地怒吼,不由心中更是得意。

手中的鞭子扬起,狠狠地打在了流苏的身上,他的衣衫渐渐被溢出的血染红,眼前的景象在剧烈的痛楚间略有模糊,体内的力气仿佛被生生地抽离。然而两边各有一人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身子提着悬在空中。萧瑟的风间微微也泛上了红色的血意,轻衣微微地翩曳着,依稀间仿佛断翅垂死的蝴蝶。

鞭子如雨点般砸上他的身。他的气息有些微弱。

“沈三思!放了他!我叫你放了他——!”桩素在两个大汉之间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挣脱,一时间感到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心里有一处被怒意侵蚀,强烈地绞痛着,“快放开他!要对付就对付我!放开他听到没有!”

一声又一声,凛冽间透着绝望。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嘶哑,声腺疼痛。

桩素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沉简为了不让她出头而替她挨了鞭子的那一天。今天仿佛将那天没有喊出的话悉数发泄,一时有些怒,怒的是自己为何每每都让别人替她承担暴虐。

七岁那年,如果不是她曾想出面,沉简就不会落上一身的鞭伤。

如今,如果不是她喜逞英雄,流苏也不会处在这样的险境。

她感到被人抓住的两只手臂因抓地紧,已经依稀可听骨骼摩挲的声音。但是神经仿佛麻木了,似乎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痛,只是看着眼前血迹斑斑的流苏,下意识间她冲着沈三思吼着,眼里隐约有着几分的杀意。

脑海中一片空白间,仿佛看到流苏一瞬间投来的一眼视线。很平静的一眼,一现昙花般,转眼也没了去向。她感到他仿佛有什么要同自己说,不由停了挣扎,呆呆地看着那人,霍然一静。

“怎么,知道怕了?”沈三思听她不再呵斥,嘲笑地看着她,“如果会知道怕,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本少爷。”他痞痞地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看着流苏啧啧道:“你看看你,都是你的错,不然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儿,又怎么需要受这样的罪。”

流苏发线轻垂,掩下的面容微微一扬,嘴角似笑非笑。他留意到桩素担忧的视线,吃力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没事。

沈三思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衣衫残破的“女子”,眼里渐渐起了几分歹意。他走到流苏身边看着那纤细的身子一番打量。旁边来了个人接走了他的鞭子。沈三思手一扬,忽而扯过流苏的衣服一撕。

原本冰凉的天让血液已经微微干涸,同身体牢牢地粘在一处,这一撕,将伤口也一并给撕地一裂。流苏终于每忍住,面前的景象一时昏暗,沉沉地闷哼了一声。刚凝固的伤口又开始淌血。

桩素看到流苏原本白净的膛前步满了狰狞的伤口,不忍地微微瞥开视线,紧咬的唇间也有了几分涩意。

然而,沈三思在这一扯之后显然一愣。平平如野的胸,显然是个男人。他的手一扬,原本抓着流苏的人慌忙松开,流苏此时已痛地几分麻木,一踉跄之下险些跌坐地上。但他感到头皮一痛,竟是被沈三思硬拉着发给生生地提了起来。

“你是男的?”沈三思言语冰冷地问。

“我…似乎…从没说过…我是…女的…吧…”流苏强忍着铺天盖地袭来的黑影,从嘴中挤出了话语。

“敢玩我!”沈三思捏住了他的下颌,力道极大,隐隐间可听到骨骼的声音。

流苏被他一把甩到了桩素的脚下,桩素死命挣扎,抓了她的人终于手一松,由了她扑过去死死地将流苏护住。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搀起,指尖轻轻地划过他的伤口,禁不住的颤抖着,生怕弄疼他。

流苏看着她凄然的神色不由微微蹙眉,嘴角勉起一抹笑,气若游丝:“不要…这样。我没事…”

桩素已经静下,轻轻地“恩”了声,看着流苏此时的狼狈,心里极苦。

沈三思看二人的情形,怒极反笑:“啧啧啧,真是情深啊。但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让你们再相见了。”

流苏强撑起几分的神智,问道:“你口中的‘主人’,是陌离渊么?”

沈三思的神色顿时僵持,感到周围手下们也因惊讶投来视线,他的脸色一时难看:“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他的话却是没有说完,惊恐地长大了眼,他回头看去,但还没看清背后的人,就已轰然倒地了。

沈三思的身体在地上稍稍抽搐,随即气息一弱,就再也没了声息。

旁人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林木间一片寂静,忽然有什么东西飞出,顿时一片银光闪过,原本立满人的场地间霍然一阵尘土飞扬,只留了一片狼藉的尸骸。

“这是…”桩素看着沈三思的死状,知是中毒而死,不由诧异。这时见倚着他的流苏竟挣扎着要站起,慌忙间搀住他,责道:“二师兄你现在这样的身子,还想做什么?”

然而流苏没有听她的,可是失血过多,他勉强才站起,却有几分摇摇欲坠。

沈三思的人马已经全军覆没,这时只有风声,却不见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现身。

这时东面的草丛间仿佛起呼啸的风,有一人缓步走出。青年男子,独有几分沉默冷峻,神色淡淡的。他瞥了眼流苏,嘴角略扬:“哟,原本以为这么点小事交代沈三思就够处理了,没想到竟然又节外生枝。要是让人知道我们流云山庄绑了一叶盟的人,恐怕不大好。”

流苏看到此人时面色不由又白了几分:“陌——离——渊…”

男子挑了挑眉,略困扰:“虽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人认识我,但即使你认识,也不当说出来。说出后,便是你的错了。”他的话语间带着股风的气息,流苏竟也觉得耳边似乎起了微妙的风。他略浑浊的神智间忽而意识到什么。

“素素,小心!”下意识地出言,却也已经慢了,他转身间感到迎面来一阵强风,有一个人影临近到桩素身边,伸手在她的颈边一下。虽然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极重的手法,桩素被打晕之际已被那人顺手拉过去,一带带到了陌离渊身边。

“放开…她…”流苏几步上前欲抢,终于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尘土染上他的身,刺入伤口里是撕心裂肺的疼。他迷离间抬头,紧咬牙关:“流云山庄…同一叶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使…不如当年…关系…亲密,却…也不该…互找麻烦…”

陌离渊几分诧异这个伤势不轻的女装少年竟然会知道那么多事,不由将流苏一番上下打量。看着他的面容忽而想起什么,陌离渊的眉目间露了一抹笑:“难怪会这样了解。我当是谁了,你不就是那老头家的公子么?”

流苏不料会被人认出,胸膛略起伏地微微喘息,面色古怪。

陌离渊看着他轻笑,几分意味深长:“好歹说,老头跟我流云山庄是合作关系,以你的立场——来阻止我没有关系么?”

流苏艰难地抬起头,万年温存的眼中难得地深邃而冷漠,但眼里仿佛有个无底的漩涡,黑影疯狂地乱斗着。他有些目眩,即使紧绷神经,眼前的景象却依旧在一分分地模糊着。

“你们…的事…同…她无关…放…开…她…”他的话语随着他的昏迷一点点地轻下。虚无缥缈,却是抉择过后的决定。

陌离渊冷眼看着流苏终于不支倒地,淡淡看了眼旁边已然断气的沈三思,冷哼道:“我本已交代过不许伤人,就知道给我找麻烦的垃圾。”

旁边挟了桩素的男子略忧虑地看了眼流苏,迟疑道:“主人,这位公子怎么办?”

“如果他死了,老头肯定找我算帐,会很麻烦。”陌离渊的视线落在远处茂密的林道间,却是笑,“但是,如果没有人给那家伙报信,我也会很头疼…云清,走吧。”

看着转眼已走出几远的主人,云清担忧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流苏,终究没多说什么,带着桩素慌忙追上。

尘道上经风吹过,扬了几分微尘。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

原本的嘈杂吵闹随着两人的离开静下,只是一地的尸骸。

不知过了几久。

一个白衣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道上。只身一人,牵了一匹白马,漫步走着。

他面具后透出的视线淡淡地略过乱尸堆,落在流苏身上时才稍稍一顿。足下一动,也不见他怎样动,却已落在了流苏的身边。他的眸色始终淡漠,将流苏放上马背,继续缓缓地上了路。

夕阳的余晖落下,将他的身影扯地狭长。

第十三章 流云蔽白日(上)

桩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大床上。雕栏木纹,檀木镌丝。旁边一看,却是藤椅萝桌,边上一只妙手独制的香鼎,正袅袅冉着轻烟。她警觉地上前嗅了嗅,不是迷香。

此时她身上的衣裳已换,轻薄华丽。桩素皱了下眉,正准备下床,门恰好“吱呀”一声推开了。丫鬟乍眼见她醒了,不由一愣,回神慌忙将端进的一盆水放在桌上,上前扶她,喃喃道:“姑娘可算醒了。”

桩素将她一番打量,问:“这里是哪?”

丫鬟扶她回床,闻言不由诧异:“姑娘不是庄主的客人吗?这里是流云山庄啊。”

桩素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嘴唇几分干涩,急急问:“就只有我一个人吗?还有一人呢?和我一起还有一个少年公子,你可有看见过?”

“这我不知道,姑娘被送来的时候只有一人。”丫鬟动作娴熟地将被角掖好,说,“但是庄主吩咐了要将姑娘当贵客看待,有事不如到时直接问庄主的好。既然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庄主”

桩素目送她退出屋子,靠着床檐,神色渐渐淡下。此时她较担心的仍是流苏。既然现在自己身在流云山庄,自是不过太过担心的。天下知名的势力,她仅知几个,其中的一个便是流云山庄。

富可敌国的流云山庄。即使是以一叶盟的财力,比之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沈三思却又似乎是流云山庄庄主莫离渊的人。

微微闭上了眼,桩素略有些疲惫。

接近晚膳时那个丫鬟才来。几句话探听下来,桩素已知她名为倦儿。

当夜星影密布,如棋子遍落。

桩素换上了倦儿送来的青丝长萝衣,随她去见陌离渊。

外边围墙萦瓦,青红点一点微白,远远的灯光坠入院落,泛起青石砖的几分清冷。壁上偶有几个图腾,亦或小巧雕缵纹样,浩繁大气间不是堂皇。隐约的树影间略有几分清涩,影子映于地上,微微勾勒出异样的图案。微微眺望,浮在不远处空中的那抹殷光昭示了那里的热闹。

倦儿将桩素领到一间别院外,示意桩素需独自进去。桩素抬眼,见拱门的牌匾上落了“遗青”二字,草书,几分飘逸。院子内有着不少人,几分纸醉金迷。她在这门前一站,里面的人皆诧异地投来了视线。旁人留意到异样,也不由往她那看去,周围渐渐静下。

半晌无声,许久,却听有人喊了句:“哟,这个舞姬没见过,打哪来的?”

舞姬是很卑微的职业。

桩素闻言却也不怒,只是抬眸向园中央的高椅看去。那里坐着一个人。她依稀仍记得昏迷前看到的那人的脸。

陌离渊下颌的弧度清晰隽秀,有着极好看的唇,虽然柔和地弯曲着,却没有一丝的温存。他穿了件藏青色的丝服,轻带束身,发线则是随意地绾在脑后,但也未全部绾起,留下的一些在气浮间微微飘曳。

他远远地看着,却对旁人的无礼无动于衷。

“喂,舞姬。站那干嘛,还不来跳一曲。”有人又大声地喊了声。

桩素看着陌离渊似笑非笑的神色,见他分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却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几分的玩味。她的眼稍稍一垂,片刻的沉默,再抬眸时却是轻笑:“好。那就劳烦乐师来一曲《月出云天》。”

周围的视线各有不同,桩素倒是不介意。乐起。她随意地身姿一展,举臂婀娜。

水袖一荡轻尘似繁锦;衣摆二浮盈风作水移;衫扬三沉曲音若隔世;发逸四舞忧思转旖旎。她的视线每每落在高椅之上的那人身上,顷刻间芳菲尽展,暗暗透着几分的挑衅和倔强,可再回眸,却依旧是雪肤醉眼,笑颜微扬。

翩翩然一甩袖,当曲子落下最后一个音点时,桩素亦停了动作。她抬眸,静静地看着陌离渊,曼声问:“庄主专门准备了这件舞衣,想必是想看素素不精的舞艺。现在我已跳完,只是不知庄主对这一曲是否满意。”

陌离渊面前少有人敢这样大胆,他却不怒反笑:“素素姑娘可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让你沦为舞姬?听说姑娘有事要问我,不妨去后院说话。”他起身往西面的小道走去,淡声吩咐道:“云清。”

一直伴在他身边的男子闻言应了声,走到桩素面前,语调温雅:“素素姑娘,在下云清,来为你带路。”

桩素满心担忧流苏,匆匆应了声。

云清带了她一路去。虽然夜深,但周围仍不时有人提着灯匆匆来去。这些人见了云清都是忙于一旁垂首而立,直到他过去才继续自己的事。

桩素这才发觉流云山庄确是个尊卑有序的地方。

“到了。”云清将她带到一个园子门口,微微一笑,“祭祀就在里面,素素姑娘自己进去吧,我便不送了。笔直走就是留月亭,庄主就在那。”

“有劳。”桩素客气地道过谢,独自踩着细碎的石道走去,不时留意着周围的布设。渐渐地便看到不远处躺在斜椅上的一人。

“姑娘来了?”陌离渊淡淡地问了声,却依旧不曾睁眼,“听倦儿说素素姑娘有事要问我,现在可以尽管问了。”

“流苏在哪里?”桩素如今想知道的,始终只是这件事。

“我不知道。那日他伤地很重,昏了过去。但我要找的只有你,他同我没关系。”陌离渊答地很是轻描淡写。

桩素感到心仿佛霍然一顿,面色微白。

陌离渊久不见她言语,缓缓睁开眼,瞥见她的神色,复淡声道:“你放心,他没事,有人救了他。”

桩素这才稍稍安心,却仍不确定,不由又问上一次:“真的?”

“流云山庄的庄主,可不是什么信口开河的人。”陌离渊这一笑,在他清冷的神态下莫名仿佛有几分祥和,他见桩素看着他微愣,嘴角的弧度不由一扬,“你来这里,莫非没有想问的吗?”

“不需要问。”

“哦?”桩素淡淡的一句回答,倒让陌离渊几分好奇,“难道姑娘心里已经有想法。”

桩素不以为意地笑笑,隐约几分自嘲:“素素一人能有多大的价值,居然要劳烦地动流云山庄?想必是那日我动用了令牌引起了庄主的注意,庄主将我抓来,真正的目标该是一叶盟才对。”

“的确是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有几点貌似欠缺考虑了。”陌离渊藏下眼中的赞许,提点道。

桩素微微一笑:“的确还有几点说不通。第一,如果只是冲一叶盟,似乎知道二师兄的存在后也不该放过他。第二,我并未自报姓名,但倦儿刚见我时就已懂得叫我‘素素姑娘’,显然庄主是已经暗中做过调查,而非待我们到了扬州才知道我们的来历。第三,即使有着一叶令,在一叶盟中也未必是足以动摇其根基的角色,庄主这要劳师动众地来抓我,似乎的确说不过去。这三点,需要向庄主请教了。”

她这时一身青衣,衬着素净的面容,神色间添着一抹淡漠,云淡风轻。

陌离渊的眼略略一眯,神色间仿佛面前的是个老友,笑答道:“第一,我需要人向那人报信。第二,关于你的事,我知道地远比你想象地要早上很多。第三么——你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只要有你身为‘诱饵’在我这里,我想要找的人必定会来。”

“你想找的人?”桩素闻言方才现出分诧异,“是谁?”

陌离渊讥讽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原本请姑娘来也是为能会一会那位故人,现在他已经救了流苏,该当不久便会找来,只是要委屈姑娘再住上几日了。”他轻轻地几下击掌,声音却莫名如洪钟一般绵延数里。

不久来了几人,桩素已知陌离渊下了逐客令,瞥一眼他的神色,她也不再多问什么。

陌离渊看着那道青衣人影渐渐落出视线,依稀间有几分的出神。

“处乱不惊,也很敏锐。素素吗…”

幽幽的一声感慨,在风间略有几分的飘无。陌离渊举杯饮尽一杯酒,神色却渐渐地深邃了下来:“的确不愧是青鸢的女儿,只可惜…”稍稍一顿,他的眼间尽是一抹冷意:“只可惜…她总有一日会后悔叫了那一声‘父亲’,因为那个人——不,配!”

陌离渊神色淡下,气息清冷:“害死了青鸢的男人,怎么配得上那一声的称谓。轻尘,你说可是…?”

话语很淡,渺无地却仿若飘地很远。仿佛落在了扬州一家客栈的的风间,那里的窗棂之前,落着一袭白衣翩然的身影,青丝轻轻地旋落在他的耳边,那张面具遮住了他鼻梁以上的面容,叫人看不清容颜。

他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只是面色微白,依旧在沉沉地昏迷着。

花魁节过后的扬州依旧热闹,只有这一晚仿佛格外地静。风吹叶落,白衣男子取箫轻轻地吹着低沉的乐律,伴着他风间衣摆上下的飘曳。

第十三章 流云蔽白日(下)

轻尘面具之后的神色阴晴不定,回想那一地狼藉的尸骸,落入他眼中的光仿被他深邃的眸吞噬。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他回过身,淡淡地看着那个少年转醒。

流苏的视野一时间有些模糊,昏昏沉沉间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思绪一清。

“素素!”他霍然惊坐起来,略显大的动作拉扯动了他的伤口,一时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醒了?”耳边响起漠然的话语,有些飘渺。

流苏诧异间这才看到房中还有着另一人,白衣,玉箫,半掩面的面具下只透出朱红的唇,有些妖媚。他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你是——”

轻尘淡视着他:“你认得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然而流苏却是不答。他看不到这人面具下的面容,但却是认得这张面具。十年前代一叶盟盟主行事,见他有如见盟主的银堂堂主酒使,传言中的他永远是一身白衣,一张遮住他容颜的面具。

十年前突然消声觅迹的酒使,突然出现在面前,让人诧异。

流苏隐隐间觉察到了陌离渊的用意,但却又诧异他何以认定带走了桩素可以将这个人引来。他抿了抿干燥的唇,说:“是流云山庄袭击的我们。”

声音因虚弱而依旧有些飘无。窗外枝间的叶悄然滑落。

灯光有些昏暗。烛台上的火苗幽幽地蹿动着。

“是陌离渊么…”轻尘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间听不出情绪。

流苏凝视着他,也不作答。却见他站在窗口向外遥遥望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出房去。门“吱呀”一声关上,落上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流苏一直紧绷的神经霍然一疏,无力地躺在了床上。感觉到背上一湿,他才察觉刚才同这人的几句话竟已让他汗透夹背。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叶盟吗…不论是南院、北楼还是银堂,任何一个领主出来,都是别样的气魄。

流苏轻轻地呼吸,胸前剧烈的心跳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周围很静,一片死寂般,依稀间没有什么人声。

烛光依旧有些昏暗。

许久,白衣人没有再次回来。流苏的神色间几分迷离,却也不睡去。一夜无眠,窗外的天色由深邃的漆黑渐渐变亮,隐约投入几分晨光,落在被褥上。他的眼不由地眯了眯,面色依旧有几分苍白,但伤口已被处理,也是渐渐回复了生气。

空旷的房间。流苏忽而下了床榻,许是失血过多,满身的伤依旧让他的步子有几分的蹒跚。他走到窗边,取出一支长如小指的竹笛,放在嘴边一吹,竟是落出几阵清脆的鸟叫声。他的神色有些空茫,一阵阵悦耳的鸟啼泻出,少会,一只通体洁白的信鸽从院外飞入,落在了窗边。

流苏取了房中的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塞入信鸽脚上的空竹筒中,手一松,那信鸽翅膀几下扑闪,轻车熟路地向西面飞去。

流苏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一白点之上,待那信鸽已没了去向,也久久没有移开。

徐徐的风吹乱了他的发。苍白的面容,映衬着他那唇上的一抹朱红。若不曾留意到他紧握作拳的手,他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淡地没有丝毫情绪。他的拳握地这样紧,十指深深地陷入掌心,已是隐约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