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是一叶盟的人…”

他淡淡的一声叹息,温婉的面容中隐约是嘲讽的神态。

风一过,带着他的话随着信鸽脚上的信笺远远地荡去。一路西去,在某个院子中,有个少年高声地一吹口哨,洁白的信鸽翅膀一扑间直冲而下,那少年伸手,信鸽的爪正好抓上他纤长的指。

“纳言,是苏儿来的信吗?”

少年刚将信鸽脚上竹筒内的信笺取下,闻言将手一扬,见信鸽远远地飞去落入旁边树林间的鸽丛中,笑吟吟地应道:“是二少爷的信,大人。”

这是一座古朴雅致的别院,装饰却都是极讲究。问话的那人年纪略大,躺在庭院中的摇椅上,悠悠地晃着身子。摇椅是用青竹做的,隐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一旁桌子上的茶壶里沏着上好的碧螺春,香气袅袅。

若是来过楚国京都洛阳的人,定知道这处别院是当朝国相的府邸。

楚国国相流昆,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恰是刚刚下朝,流昆感受着杯中的茶香,不徐不缓地问:“苏儿向来谨慎,这次既然动用了信鸽,可是发生了什么?”

纳言一目十行地将信件看完,渐渐敛起了笑:“大人,二少爷说,一叶盟的酒使出现在扬州了。”

“咔嚓。”因握地紧,流昆手中的瓷杯略略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眸中透出几分精明:“这个人竟然还活着?”他的话语淡淡,凝着庭院中的绿景语调稍稍一顿:“苏儿可有说是什么原因?”

“二少爷的信中说,他同轻尘的养女在扬州遇到流云山庄的袭击,那女孩被陌离渊带走了,他因被酒使所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纳言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很是担心。

“哦——?”流昆抿唇意味深长地一笑,“陌离渊亲自现身只是为了拐走一个女孩?然后,竟然连酒使也出现了?有点意思。”他将瓷搁到桌上,从摇椅上站起,转身向屋内走去:“苏儿这次做地不错,该记一功。”

“大人!”

流昆已走到门前,听纳言叫他才站住脚,回头诧异地看他:“怎么,莫非还有别的情报不成?”

纳言手中的纸已被他紧紧握住了一团,终于将心一横,说道:“大人,请您想办法让流云山庄放了素素小姐吧。”

“素素?哪个素素?”流昆一时没反应,想了许久才“哦”了一声,“你是说笙箫谷那个轻尘的养女?”

纳言咬牙答道:“是!”

流昆眉心一拧,很是不解,“她的死活同我有什么关系?”

“大人,这么多年,从孙老的来信中不难得知二少爷对素素小姐的重视,如今素素小姐入了流云山庄生死未卜,二少爷心中定是难过!”

流昆冷笑:“所以呢?”

纳言被他看地全身发凉,却也应着头皮道:“二少爷从小被独自送入一叶盟充当耳目已属不易,如今又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希望大人看在此次少爷险些丢了性命的份上,救下素素小姐吧!”说完,竟是屈膝跪下。

“你这是在责备我吗?”流昆嘴角的弧度冰冷,看着纳言倔强地挺直着的背脊,声色无波,“纳言,你跟我几年了?”

纳言不想流昆会问这个,一愣之下答道:“回大人,纳言五岁被送入国相府,如今已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也希望你明白,身为我流家的子嗣,他们本就该有着为家族献身的准备。不论是如今远在战场的流夜还是在隐觅身世久居一叶盟的流苏。这是本该有的觉悟。我知道你怪我狠心,但这并不是你该管的事。”流昆随意地拍了拍散落身上的尘,不再看跪地不起的纳言,转身走进了屋子,“但这个素素似乎不是个这么简单的角色,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让她死的。因为——她还有用。”

浅浅的笑落在他的脸上,最终转角处随着身影的消失而隐灭。

“二少爷,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些了…”纳言感到寒意透过膝盖从地面传来,愣愣地看着手中已经显皱的信函,喃喃间略有凄楚。

他不懂何为流家子嗣本该有的所谓的觉悟,只是始终忘不了十年前依旧很小的男孩临走前独自一人蜷缩在院子的角落无声地哭着。流苏向来不喜让人担心,因此在人前从不透露出不安的情绪,若不是那天恰巧路过,他怎也不会想到那个对谁都很温和的二少爷竟也会有害怕地哭泣的时候。

那一年,纳言八岁,流苏六岁。再一想,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却要被人送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瞒下自己的身份,处处警惕小心。未免过分残忍。

十年来,流苏始终生活在到处都是他“敌人”的一叶盟中。

“伤势,应该不要紧了吧…”纳言看着信上对伤势轻描淡写的一笔,却又不免担心,“保住一条性命”,六个字,他怎想象不出这其间的惊心动魄。

纳言不由苦笑,这样的笔调,这个人,始终还是没变啊…只是似乎更为坚强了,走之前还会在他怀里掉着泪叫他“言哥哥”的流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恐怕不会再出现了吧。一叶盟,想是没有地方是可以供他哭的。

纳言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也离开了庭院。他的眸色显得有几分忧伤,身影也渐渐隐去。

或许,流苏对自己的伤势只字不提,也只是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死了,恐怕那个他称一句“父亲”的人也是不会多过问一句的罢…

第十四章 道是故人来(上)

“听说庄主带回了一个女人?”流云山庄的一处屋中,娓娓然着几点焚香。细长的指套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隐约几点浮躁。

女人一身蔓罗色锦服,腰间悬着紫裟霓佩,云鬓轻挽,深邃的眸沉若夜影,眉目间却有一缕的阴毒。见身后的人没有答话,她冷冷地问:“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侍仆本是噤声不语,突然被一瞪,吓得一哆嗦便跪在了地上:“小…小的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只看到她的舞姿很是漂亮,其他的不曾看清…”

“善舞的女人?”女子嘲讽地一笑,挥了挥手,“她叫什么?”

“庄主让我们称她素素姑娘。”

“素素?”女子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若有所思。略一摆手,那侍仆慌忙退下。

说到精通舞律,倒叫她想起了一个人。

女子微微有些感怀,视线幽幽地落在了屋外,是一片冰凉。曾经那个一身青衣的女人,叫陌离渊为她痴狂过,也正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才叫她始终落了个不主不客的尴尬身份。

陌离渊久久不再娶妻,无非是那个女人的关系。而她留在流云山庄久久未嫁,也只不过是为了一个陌离渊…

女子不由对这个传闻中的“素素姑娘”很是在意。

指尖轻轻敲打桌面,隐约烦躁。

她细长的眉梢霍尔一抬,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待这个女子是否同其余的相同,试一试便知道了…”

她起身,轻轻地吹灭烛焰。

夜间的流云山庄很静。

次日,因陌离渊的邀约,桩素换了一身简便的青衣随来接行的云清出了门。走过西厢时,她看到房间的门口站了一个女子,不由留意。那人穿了一件竹青色撒花烟罗衫,形如几分章台杨柳,似乎也正淡眼看着她。只是神色略显凉薄。

云清见桩素慢了步子,留意到她视线的落点,介绍道:“那位是半梅姑娘,是庄主的旧识,如今在流云山庄借宿。”

“哦…”桩素应了声,也不多过问,转身随着云清走去,只是感到那个女子始终注视着她,直到离开了她的视线。她莫名感到,那个名作“半梅”的女人对她似有敌意。然她着实想不出来自己何时得罪过人,略一思索也就作罢。

陌离渊叫她来,却是下棋。

桩素到时,看着那张桌上一片狼藉的棋子,不由蹙眉。空空落落的院子间没有他人,这个男人方才显然是在自己同自己对弈。下棋却无对手,此人也是寂寞。桩素坐上旁边的石椅,轻叹了口气,认真地将错落混杂的棋子放入棋盘。

陌离渊淡眼看着她,却也不帮忙。

然而桩素也不恼,她的神色淡淡的,开始一颗一颗地分。

两个盒子,她先把黑子一颗颗挑出来,放进其中一个。动作慢慢的,极好脾气也极好耐心,单从表面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一切都做地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虽然动作慢慢的,但收拾地极快,不一会,已经完全没了方才一团糟的局面。

陌离渊的眼瞳间落入了纤瘦的人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忽而嘴角一扬,一笑间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虽然是青鸢的女儿,但是性情差地太大,除了那一舞的倾城,恐怕再也没了相似的地方。如果是叫青鸢来收拾这一桌的残局,她恐怕宁可不再下棋,直接转身走人…

想着,陌离渊不由轻轻一笑。

桩素将棋子理罢,抬头见陌离渊这般神色,不由眉心一拧:“庄主你是大人物,即使我理棋子时做错了什么,也不必取笑的吧?”

“我没有笑话你。”陌离渊含笑看她,清冷的气息此时稍稍散了些,“只是觉得让一个客人动手整理,有些不好意思。”

“庄主有将我当作‘客人’吗?”桩素将盛白子的盒子递上,微微一笑。

陌离渊对她话中的嘲讽仿若不知,边开始同她落子对弈,言语也是泰然:“只要不离开流云山庄,素素姑娘永远是庄上的客人。”

桩素将手中的黑子一落,却不作答。几天来,她也知陌离渊是不会同她说那个所谓的“故人”是谁的,但既然已知流苏无恙,她心头的石头也已落下,自然也不会再强求什么。她正一心一意地下着棋,却忽听陌离渊道:“那天竟然被沈三思那么欺负,在一叶盟的那么多年,你竟然没学什么自保的功夫么?”

这一问,问地她本欲落子的手稍稍一顿。

抬眸看去,陌离渊却没看着她,只是视线落在棋盘上,诺有所思。

桩素一子落下,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本燕叔的确是准备教我,是我自己不想的。”一想眼前的人是流云山庄的庄主,她也不诧异对方对自己的过往这样熟悉,淡声答道。

陌离渊也落下一子:“你不想?身在一叶盟中自然未必会需要用上那些杀人的本事,但是一旦入了江湖,这些却都是保命的伎俩。即使你不想杀人,恐怕也如不了你愿。比如那天的情形,你现在可曾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他们安排?”

“我不后悔。”桩素微微咬唇,声色清清的,“有人不希望我杀人。”她想起幼时沉简护着她走出那间暗如地狱的屋子时的情形,眼睫却不经意地一垂。

“但是你不杀人的后果,就是害了别人。”陌离渊很残忍地揭开了最后一层窗纸,他静静地抬眼看着桩素,眸间深邃,“这份妇人之仁,为何你偏偏也要继承过来…”

似是探索,也似自问。

桩素茫然间却也没留意到他语调中的古怪,举棋的手缓缓落下,看着驰骋撕杀的棋局,唇角略略冰凉:“其实…那一刻,我也希望沈三思死。”

朱红的唇,略显苍白的面,她的视线似乎透过棋盘落在了很远的地方,叫陌离渊也不由一时的恍惚。

“如果不是你们出现,我本准备——杀了他。”桩素此时却轻轻地一笑,手抚上腰间的配囊,看向陌离渊,眼中是怪异的平静,“我身上带着毒。”

陌离渊的神色不易觉察地一颤,嘴角却轻地一抿:“很好。”恍若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一子落下,却不知这一句赞的是棋局,还是赞的是桩素。

轻尘,你千方百计地将素素留在自己身边,结果又如何呢?

你说,她会成为另一个青鸢,这样自欺欺人的话当真骗地过自己?

你应该也觉察到了吧——素素同青鸢始终是不一样的…

一时间再无人言语。陌离渊的视线轻轻地划过桩素的配袋,藏下唇角不由扬起的笑意。如今的素素尚是一块璞玉,他很期待待她长成后的样子。

渐渐地已到了落日时分,陌离渊散了棋局,顾自走了。桩素便也回屋去用膳,脑海中却始终浮现出同陌离渊下棋时的那番对话。腰间的佩袋隐约沉重,她记起自己当时的话语,不由微微出神。

“我真的…想杀了沈三思吗?”倚着窗轻轻地一问,很是飘无,流苏满身伤痕的样子仍在脑中挥之不去,桩素感到四肢有几分的冰凉。她知道曾经有那么一瞬,自己的确动过杀机。但是当时流苏意味深长的一眼,仿若告诉她“不许”。

桩素感到眼角有点涩,却依旧是干燥的。她不明白为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喜欢将她护在身后,宁可自己受伤却也不愿让她的手染上血。其实那日沈三思中了流云山庄的暗器而亡,暗器上的毒,她能解,却是视若不见…

她真的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的善良,她想保护的东西很少,只不过是身边的一些人罢了。

离开了笙箫谷,才渐渐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广泛,也是这样地叫人身不由己。

“人胜我无害,彼无蓄怨之心;我胜人非福,恐有不测之祸…”桩素轻轻地念着,心里暗暗记下日后定要修身敛性,正出神,忽而听有人敲门。略诧异这时还有人找她,她打开门,但见是个丫鬟。

“什么事?”桩素问。

丫鬟恭敬地应道:“素素姑娘,庄主请您去遗青阁一趟。”

“现在?”桩素看了眼已晚的天色,略有犹豫。四面天色已黑,璀璨星辰,一片迷朦。

“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奴婢。”这时丫鬟的声音已是微颤,桩素想她是怕陌离渊怪罪,也不忍心为难她,回屋取了件披肩,叫她带了路。

丫鬟在前领路,甬道周围假山异石层出不穷,直到一片林木前才停下了步子恭敬道:“里面奴婢不便入内,还请姑娘自己进去吧。”

这里桩素不曾来过,四面虽然别致,但似乎少了些其他地方的贵态。拿不定陌离渊的心思,面前的道路略显阴森,桩素无奈下也只得独自前去。

林木间风过时一片撕摩,微微的沙沙声灌入耳里。隐身密林间的女子始终注视着桩素离开,直到渐渐昏暗的星辰之下再看不到她的影子,唇角才抿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知道离渊会不会杀了她呢…”

双瞳剪水的面容下略有冷意,半梅静静伫立少会,默然转身离去。

夜凉如水。流云山庄内依旧是一片静谧。

第十四章 道是故人来(下)

山庄的静延伸入幽幽的甬道,青石隐约反射着月色落下的光色,衬出一片煞白的色泽。甬道之末是一处小巧精制的亭屋,屋顶被茂密的枝叶掩住,看不清是树长在了屋上,还是从周围蔓延而来。

这间亭屋似也有着一些的年月,屋檐上有些瓦砾已显得陈旧,落了几分漆。

匾额上“遗青阁”三个次却显得较新,当是几年内新悬上的,老的匾额已被换下,不知了去向。

屋内站着一人,白衣轻扬,看着墙上的画卷微微出神。

画中的女子一身飘逸的青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长袖悠扬间正翩曳起舞。若有若无地自画中向凝视着她的那人回眸一瞥,蓦然回首间有如梳云掠月。

他看地恍惚,面具下的眸间仿若千年不散的雾气。太过出神,却连有人走进屋子也未察觉。

“好久不见,‘酒使’。”陌离渊语调略显凉薄,“不对,如今是否该当叫你一声盟主了呢,轻尘?”

轻尘的注意闻言才从画上落下,却也是讥讽:“这么多年,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吗?”

陌离渊哂笑:“你似乎是最没有资格问我这句话的人吧?”

轻尘的眸色略略一沉,却笑:“你找我来,是为了叙旧么?莫不是想我了,一叶盟的前‘财使’——陌离渊?”

“‘财使’?还真是久远的称呼啊…”陌离渊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人,隐约觉得他较记忆中更显得几分清瘦了,“轻尘,已经十年不见了吧?你一醉醉上了十年,我始终没有再同你聚过,好歹我们也算是故交一场。”

轻尘默默地看了眼陌离渊,眼中是莫名的神色:“你抓了素素不就是为了将我引来?如今我来了,你可以将她放走了?”

“你很在意她?”陌离渊转眸看向那幅画,画中的女子也仿佛含笑看着他,不由声如叹息,“你是在意素素,还是在意青鸢?”

一句问话,停在虚无的空中,却如入深渊,久无回声。

这一问,问地轻尘一时恍惚。

“如果没有你,青鸢就不会死。”陌离渊的语调间忽而一寒,“你认为你有资格将素素当作青鸢留在身边么?”

“资格…?”轻尘喃喃地重复,唇角一抹朱红,在他同画中的女子互视时略显苍白,“是,我确没有资格,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的眼里有几分自嘲,有几分无奈,有几分凄凉,却是倔强而偏执。

他的话语在风间显得略有凉意。

“轻——尘!”陌离渊被他的态度弄地莫名一怒,剑鞘中拔出的剑在夜间落出几分杀意,临空划出凛冽的风,剑光直指,却在那人的颊边堪堪停下。

削铁如泥的宝剑。隐约间飘落几缕切断的青丝。颈边有几分的冰凉,只需要轻轻一碰,或许就会血溅当场。

轻尘回眸依旧神色平静。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他如琉璃般透明无声的眼,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却仿佛是嗤笑。死在他的眼中,或许只不过是一场长久的沉眠。他看到陌离渊冰冷的视线,一时不由笑地悠扬,伸手握上。

划破的肌肤,血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周围很静,仿佛可以听到滴到地面溅开一瞬间的声息。修长纤细的手紧紧地握住剑身,轻尘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手上的血染地眼中渐渐笼上了红,却似乎那道狭长深邃的伤口同他无关。

陌离渊的眼底有什么微微一颤,手一动,剑又回了鞘。他恍若不见轻尘如注流血的手,讥诮一笑:“我找你,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我会要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一叶盟万劫不复。”

是无情的话语。说完,再也不看一眼便转身离去。

轻尘无波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干涩的唇不经意地略略开启:“谢谢。”

陌离渊的背脊仿若突然一僵,但步下也只是不易觉察地一顿。他的发线飘曳在空中几分翩飞。

远远近近都是错落的数目。此时旁边的甬道间却忽然一有了点滴声响。

“什么人!”陌离渊的步调霍然停住,眼中杀意顿显,他身边却已有一个白影无声地已朝那边掠去。

来人不曾留意会有人突然袭来,慌忙要向后躲去,却也已晚。扑面的风刺得她的脸一阵生疼,又突然间顿下,生生削断几丝发线。

面具下终年不见情绪波动的眸这霎寒若千年之冰,他的指停在离她眉心半寸的地方,仿佛竭力隐忍,猛地向后一挥,身后的那棵竹顷刻裂成了两半。“你…”他的吐息轻轻地落在她的身边,视线在她身上一番逡巡,确定并未受伤才稍稍放心,然而也再没过多的话语。

或许千言万语,这一刻也不知如何作答。从得知她离开笙箫谷的一刻起便担心不已,突然的撞见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方才那一刻——他险些杀了她。

想起时,轻尘感到全身微微冰凉。他低着头,声色中已经听不出分毫的情绪:“你怎么在这里?”

“我…”桩素在冲击下此时跌坐在地,身边原本粗壮的竹已裂作两半,她依稀间感觉到自己依旧惊魂未定的心跳在胸前跳地迅速。然而抬头的一霎那,只看到男子一袭的白衣,月色落下,清清地覆在他的身上,仿若镀了一层光边,隐约不似凡人。她看着那张覆着面具却难掩绝世的脸,不由有些出神。

他的气息很近,虽然是冰凉的语调,却莫名让她觉得熟悉。

“啊,你是…”记忆中有什么忽然破壳而出,桩素忆起七岁那年初被抓时的情形,才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那时她的直觉让她感到应该远离他…

“素素。”陌离渊对方才的一幕也不免薄出了分冷汗,此时也是不解,“你怎么来了?”

桩素这时才留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陌离渊,也是诧异:“不是庄主派人叫我来的吗?”

“我何时叫过你?”陌离渊眉心微微蹙起,“这里是流云山庄的禁地,处我外任何人不得进入。这…”

“应该是有人设的局吧。”轻尘话中含话,说完却是一笑,“庄主,既然我已经如你所愿地来了这里,是不是可以将素素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