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素闻言才想起眼前的面具男子也当是一叶盟的人,不由也暗暗打量陌离渊的神色。

陌离渊却是默然不语,他沉沉地看着轻尘,深邃的神色,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时空中响起一声鸟鸣,有只白鸽从空中忽而落下。

陌离渊在它掠过的一瞬伸手一取抓下了鸽子脚上的信笺,打开一看。昏暗的夜,没人留意到他的神色。只觉得周围一片静谧,看完信后许久无言,他的声音霍尔沙沙地传来:“素素,你回去准备一下吧,明日一早离开流云山庄。”

这一说,却是应了轻尘的要求。

“我不是为了你。”

陌离渊低沉的话语飘过耳边,轻尘随手接过迎面丢来的信函,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神色间也隐约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动荡。

桩素诧异陌离渊突变的态度,不由遥遥看了眼轻尘手中被紧紧握住的信函。这时听陌离渊招呼了声“走吧”,她并不多问什么,跟在陌离渊的身后也随他走去。离开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白衣的身影一时间落在一片的林木之间略显惆怅。隐约间,竟然莫名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桩素不由想起自己那个同样喜欢穿白衣举止随性的父亲,也不知他现今如何,不免也微微有些感怀。

感觉喜欢白衣的人似乎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很空灵。

这一眼的回望,让她脑海中的人影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一时有些分不清明。

刚刚那人接近她时,有一种凉薄淡漠的气息。桩素想起方才的一刻,面上莫名竟然一热。的确是那人险险收手才保下了她的性命,他问她话时直视着她的眼,连落在她脸上的气息都有几分冰凉。感觉这个人,似很是无情…

桩素依稀记得好多年前自己在他的注视下觉察了那人的危险,如今一见,她不免几分好奇此人是否还记得她。一叶盟来的人,想是轻尘找来将她带回去的吧。桩素稍稍有些松口气的感觉。在燕北那习毒的几年间,她隐约觉察到,轻尘体弱的原因或许本就不是病,而是——一种毒,好在不是他自己一路颠簸来找她,不然当真是叫人不放心的…

“‘酒使’亲自来迎你回去,我果然没猜错呢,素素…”陌离渊留下一句莫名的话后转身离开,桩素却听地不由一愣。酒使?莫不就是银堂的堂主,那个给沉简下了这此任务的人?

她的唇角微微一抿,脑海中却隐约有了心思。

这时夜空间的圆月却显得有写的黯淡。风过枝叶带起几分躁动。

两人看了信件后都略略改变的神色,似乎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第十五章 落红无情物(上)

清早的晨曦已经落下,园子里一人闲适地独自下着棋。黑子落下,随后是一枚白子。

从拱门外走入一人,见他这样,不由含笑道:“庄主不去送送素素姑娘吗?”

陌离渊落子的动作微微一滞,抬头看着云清,摇头道:“不去了。”

云清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见这人又开始独自对弈,面上也略有无奈:“庄主,半梅姑娘那边…”

“我没有杀了素素,她很失望么?”陌离渊冷哼一声,漠然道,“云清,叫人转告她,她下次再自作聪明,就给我滚出流云山庄。”

云清略感头疼。半梅姑娘对陌离渊的情谊,恐怕只有他本人不以为意了,太过冷情的一人。轻轻叹了口气,云清声色一婉:“庄主,半梅姑娘毕竟是客人,这样待她不会——太伤人心了么?”

陌离渊落子的动作稍稍一顿,神色也稍缓,声音柔了几分:“那也要她懂得分寸…既然想要留在流云山庄,就要遵照庄中的规矩。我陌离渊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云清见他态度已软,不由取笑:“倒是说起素素姑娘,庄主你这样放她离开难道就放心吗。”

“你把护卫都调集起来吧。”陌离渊随手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盘,也没了下棋的兴致,“那个老头不知怎么竟然开始留意素素,乘他现在还不知道素素的身世,得先将他们护送离开。轻尘至少不会害了素素。”

“你是说朝廷那边已经知道了素素姑娘的事?”云清诧异,“岂不是危险了。”

“所以我才让他们离开流云山庄。”陌离渊恨恨道,“不然我怎么可能放任那个轻尘将素素带走?”

两代的恩怨,云清稍稍知道些许,却也不便插嘴。他想起早上见到半梅时那份怨毒的眼神,眉心不免一蹙。深深看了眼陌离渊,也不多说什么。

风很清,微微荡过。

陌离渊躺上躺椅,闭目养神。云清缓步离开,待他的背影远去,陌离渊才微微睁开了眼。一时有些出神。

“昨天…竟然叫那人对我道了谢,呵…”他想起昨晚的情形,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他说他会毁了一叶盟,真的会吗?又或者只是在提醒那人要小心…

“我果然…还是放不下那里吗?”迷迷糊糊地一问,含糊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晰。陌离渊沉默地看着眼前空蒙蒙的天空。流云山庄内依旧是沉静,只是透过围墙隐约可以听到车轮滚滚的声音。

流云山庄下山的车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着。

车厢中坐了两人,却没人说话。

桩素坐在一边,留心着眼前闭目养神的人,感到嗓子干干的,只是始终不知该怎么搭话。她以前听很多人讲起过酒使,银堂的主人,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偷偷咽了口口水,眼见马车就要驶出山脚面临岔路,只得大着胆子道:“那个…我们是去哪?”

轻尘闻言睁眼,瞥了眼外面的风景,应道:“接上流苏回一叶盟。”

是预料中的答案,桩素神色一苦,虽知这样的大人物估计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却也尝试地说道:“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轻尘面具之下的眼稍稍一眯,看地桩素感到全身一凉,“这由不得你。”他的语调平而无波,面具下的神色间却隐约有几分担忧。

“我…”桩素感到背脊已有了薄汗,但依旧准备再作争取,却见轻尘又闭上了眸,对她视而不见。她的嘴角略略一涩,隐隐压下了心里的不甘。也罢,反正自己即便去了恐怕也是个麻烦,好在这次流苏已经没事,不然她恐怕一生无法原谅自己。

马车一路行到客栈门口,桩素下车后诧异地发觉竟然不是一叶盟的店面。轻尘丢了一锭银打发了车夫,瞥眼见桩素出神,嘴角不自觉地一抿。桩素留意到他看着她,感到脸上不由几分晕热,慌忙走了进去。轻尘尾随其后。

这家店面较桩素和流苏当初住的那家难免显得有些寒酸了,看两人走入,来去的人不由投来几分视线,一眼后又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桩素问过房号后一路奔上楼,想着又要见到流苏,心难免跳地略快。

二楼此时人烟稀少,并没有什么人来去。桩素默念着门号,看过一间间房门口的门牌,找到了“人字二号”的房,伸手敲了敲门。没有路人,敲门声显得有些空灵,但却没人回应。桩素感到诧异,轻轻地碰了碰门,只听“吱”地一声,房门竟是没锁,隐约露出一条门缝,有光线隐约透了出来,落在桩素的眼里有点刺眼。

这时轻尘已走上了二楼,看到桩素站在门口发呆一时诧异,但转瞬隐约感到周围的氛围有些怪异,见桩素就要推门而入,他的神色霍然一凛,呵道:“素素,别去!”桩素闻声一时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回眸看去,只见一袭白衣飘过眼前,一阵风,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靠上了另一边的围墙。

这时房门在风间大开,从屋□出几枚银针,钉上了对面的墙,顷刻间,墙上透出几抹黯淡的黑色。

有毒!桩素的瞳孔略略一张。

“走!”轻尘眉心一蹙,带着桩素从二楼的楼梯口直接跳下。他的足下不知怎地一点,高度浑然不觉,轻盈落地。楼下的人被这突然落下的两人弄地一惊,却从旁边忽然冲来几个举剑的人。

怎看不出这不过是个瓮中捉鳖之局。轻尘却是轻轻地一笑,随意地扬脚踢翻了几张桌椅,将那些人悉数撞到了角落。桩素被他直接夹在了腋下,几下旋转间感到几分的晕头转向,待回神时轻尘已不知从哪处抢来一匹马,将她一把丢上后自己也骑了上去。

“驾——!”轻尘举起缰绳猛然一甩,马一声长嘶,猛然撒腿跑去。路上行人很多,遥遥一路过去,顿时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扬州繁华的街道内一时鸡飞狗跳,两人一马呼啸而去,随后又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队骑兵,紧随其后。

猛烈的颠簸让桩素感到骨子架都要疏了,但是此时她窝在那人的怀里,他的前胸紧紧地铁着她的背,肌肤紧贴,感觉到他的体温也透过衣衫隐约传来。桩素的心蹿作一团,周围纷杂的景象却也看不清明。

“嗖——!”有几支箭从背后射过,紧紧擦过衣襟落了空,纷纷落在旁边的地上,溅起几点尘迹。一路驰去,已出了扬州郊区外,周围一片木叶萧萧,迎面而来的凛风刮地面上微微生疼。

“不用担心。”

桩素听到背后传来的话语,感觉不似先前一直给人的那种冰凉,惹地心莫名一跳,正准备说什么,却感到背后有几分湿湿的。她疑惑地转头看去,只看到那身白衣上触目惊心的红,这才发觉轻尘不知何时也种了箭,流出的血隐隐有着几分不自然的暗色。她全身霍然一凉。

身后的追兵已经渐渐临近,桩素感到那些飞扬的尘都落在了眼中,一时恍惚。

轻尘的呼吸落在耳边渐渐显得沉重。

她只是不知为何会这样,若说当日陌离渊并不是有心伤人,那么这些人仿佛只一早就准备置他们于死地。他们的目标是酒使,还是她?而且——流苏呢?流苏哪去了?

脑海中顿时一片混乱。

这时有一支流箭射中了马身,马顿时一声凄烈的长嘶,将两人皆摔下了马去。尘土飞扬,旁边是一处断坡,这一坠之下桩素感到眼前一片眩目,天旋地转之之间她被一人拉了过去。周围嶙峋的石仿佛减少了些,他将她护在怀中,恍惚间,桩素只见他有些失了血色的嘴角隐约间竟含了一丝的笑意。

苍白的笑意。一时间她却觉得是自己毕身见过最美的。

这个人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去了所有的伤害…

桩素感到心里仿佛涌动着一份格外古怪的感觉,他胸前流出的血将她的衣也渐渐染红了。

看着两人滚下坡,追兵将缰绳一拉,居高临下地一看,下马正准备继续追缉。然而周围忽然起了一片的马蹄声,一片尘土飞扬间,霍然又遥遥追来了一支队伍。云清立在马前,看到周围的情况不由面色一沉:“赵统领,这里是流云山庄的地方,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语冰凉,稍稍一示意,他身后的人马络绎散开,正好将那些人的追路给牢牢挡住。

“流云山庄和朝廷不是同盟么?该当是我问你们是何用意才对。”赵李眼见两人的身影渐渐没了去向,脸色也不好看。

云清冷笑:“这是我家庄主的意思,赵统领若要为难两位鄙庄的客人,恐怕要先过了我这关。”

“看来流云山庄是决意要插手这事了?”赵李瞥了眼云清的神色,冷哼一声,令道,“撤!”

“统领,这…”他旁边的一个小兵闻令面有难色。

“没事。”赵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清,轻笑道,“即使我们不追去,结果也是一样的…”他仰天几声大笑,带上一队人放肆地扬长而去。

他这样的神色让云清略感忐忑,待赵李走后,吩咐道:“辰南,你带一队人马素素下山去搜查,务必要将两人带回。”他看着匆匆离去的小队人马,望向陡峭的山坡,心下不安。

这一处的山坡很陡,此时空旷地含上几分萧瑟荒芜之意。

那两人的身影,已经再没看到。

第十五章 落红无情物(下)

山坡下遍布着嶙峋的山石,遥遥的,有些草叶经过刚才一时的挤压,微微有些松垮。几种植物上落有刺,上面隐约沾染了点血色,幽绿上配一点猩红,狼狈而诡异。

上面两边争执的时候,滚下山坡的两人重重地一震间终于停了下来。桩素昏昏沉沉地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模糊间感到自己依旧躺在那人的怀里,耳边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桩素渐渐回过身,感到全身一片酸疼却也顾不上太多,慌忙爬到陷入昏迷的轻尘身边,对着那处箭伤有些忧心。

桩素一时犹豫,终于将唇一咬,用力一把扯开了轻尘伤口处的衣衫。轻尘轻轻一声闷哼,昏迷间似乎感到了疼。桩素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感到面上略有热意,但是看到他的伤口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血渐渐渗出,夹杂了一抹不寻常的黑。但是轻尘“睡”地很安静,阳光透过头上的高崖隐约透入,落在他的身上。

桩素的眼里有几分复杂,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保护她,但她看着那个伤口,只知道需要马上进行处理。她摸了下腰间,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好在那个药囊她始终带在身边。将轻尘拖到一个较平摊的地方,她伸手轻轻地解开了他的衣带,小心翼翼地将上衣脱下,露出了他的上身。

成年男子的身体露出,衣服如脂,但不似平时看去的那样瘦弱,格外魅惑。

桩素不由轻轻“呀”了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再喊出来,慌忙叫脸别到一边,为自己方才大胆的举动脸红不已。胸腔里的那颗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噗通、噗通”地似装了只花鼓。

风吹上她温热的脸颊,是一片冰凉。桩素渐渐定下了心,又不由看了轻尘一眼。那张面具下的眼安静地闭着。她其实很好奇“酒使”的长相。

暗暗地咽了口口水,桩素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地伸过手去…离那张面具越来越近,手落在面具的上空,忽然顿住。这一时很静,周围只有风声,桩素的眸色似乎有些空灵,却不知在想什么。一阵沉默后,那只手却又悄无声息地稍稍一收,握上了他胸前的那根箭矢。

她没有学过医,不懂得如何取箭。桩素知道这已经是放手一搏的时候,神色间渐渐地坚毅了起来。微微颤抖的手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猛地一用力,箭矢从轻尘的胸口脱出,同时溅开几滴黑血。

桩素一拔之下向后一仰也险些摔去,血迹在她的衣上落了几点斑驳,却也没空去理会,见轻尘在那边一阵微咳,慌忙爬到他身边,交集地问:“酒使,怎么样?有没有事?”言语间却见那抹朱红间隐约咳出几点血色,心下不由更加忐忑。

轻尘神色刚才恢复,听到桩素的话,略喘息下顿时领会到自己身处的环境,霍然一惊。但他的面上依旧落有隐约的凉意,那个面具还在,而桩素的态度间也并没什么改变。他的心稍稍一疏,胸前的伤口引地连呼吸时也感到剧痛。他的唇角微微一扬:“没事。”

桩素眉心拧起:“让我看看伤势,不知道这个毒我解不解的了。”

她伸手要去探轻尘的脉,那只手稍稍一移,却是躲开了。轻尘摇摇晃晃地强自站起了身子,用手托了托前额想驱去几分晕眩,拒绝道:“不用看了。”他身上原本就有一种毒,不在乎多上一种。脉搏是无法作伪的东西,给桩素把了脉,无疑是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走吧。”他的语调清清淡淡,对桩素咬牙切齿的神色故作不觉。步伐虚浮地向前走去,袭面而来的是浓烈的眩晕感,他猛地摇了摇头,感到体内有种莫名异样的躁动,伴着血液滚滚涌上。身上的衣衫略有狼狈,但他感到怪异的热意。

桩素看他走地一步三摇,终于看不过去,上前想要搀他。

“站那里别动。”轻尘的声音忽然一重。

桩素被他的语调弄地一愣,讷讷道:“怎么了?”

“你…自己走。”轻尘的步伐此时一停,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树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自,他的头垂着,发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翩曳的青丝散在风间,随之摇动。他的声音有些略略变了调子,喘息间似乎有几分的——妩媚。

是极度狼狈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叫你别过来!”桩素感到他的异样,下意识地要走近,不料轻尘一声闷吼。

轻尘的面色不自然地泛红,喘息声越来越沉重,他的力量仿佛都落在了支着树的手上,强忍住才一动不动,声音几乎是从牙间挤出来的:“你要走就…乘现在,那毒里…含了□…不想让我上了你,就走!”

桩素感到脑海中“嗡——”了一声。她不是刚到一叶盟的桩素了,不是不知道中了□是什么概念。但是…如果她走了,□无处发泄的话,这人会死么?她的脚立在那仿佛有千斤重,迈不开一步。

轻尘的思绪已经开始涣散,原本的痛觉加上翻涌而上的欲望,从体内深处暗暗涌起的热意让他靠着树干缓缓滑下,全身的神经紧绷,渐渐一丝细微的触觉都会引起隐约叫人羞耻的兴奋感。

他的嘴角却不由落上一抹冷笑。“孟婆红”么?天下无解的□。朝廷那边可真看得起他。

树上的叶经风一吹,悄无声息地落下,在他的肌肤上漫不经心地擦过,轻尘全身一颤,情不自禁地娇声一吟。他的身体柔软无力,眼神间的淡漠被一抹无止境的黑取代,强撑的最后一抹理智让他没有随意地去找一件东西缠上。桩素远远地站在那,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在过强抗拒的意志间有些倒流,硬是别开眼不再看她,却是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鲜红,映在唇边格外妖异。

桩素狠下心正转身要走,眼中落入他这样的神态时一时恍惚,有着似曾相识的错觉,此时那袭白衣广袖霍然一垂,从袖口间落出一支箫。玉制。晶莹剔透。

桩素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她认得这是轻尘的玉箫。眼前的人已神智涣散,面具下的眼中有着浓烈的雾气。桩素唯独感到胸前一片沉闷,压抑在那隐约心灰。如果不是亲眼见,她从不会将“酒使”同轻尘联系在一起。两人差距太大,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她竟然没有认出来。

如果“酒使”就是轻尘。那么沉简之所以会为了她入银堂,一切都是这个人的局吗?或许,连她也不过是一个棋子?

这人就是轻尘的话…以前待她的好或许只是镜花水月间的一场戏。突然的发现,让她的心顿时一片寒意。

是这样吗,真是这样么…

桩素很想问问轻尘,可是现在却是这般情形。

如果这样下去,是否轻尘会死?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心跳仿佛霍然一停。

桩素感到身边依旧留有方才轻尘抱着她滚下山崖时残留的余温,她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深长的呼吸,看着他染透的白衣,看着他已经要药性下尽失理智而一片无神的双眸,她的十指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罢,罢,罢…现在“救”他,权当还他五年养育的债。至于那些事的原委,至少要在她的毒解了之后…

桩素一步步地走近轻尘,眼里的神色却霍然很安静。她在他的身边蹲下,衣襟一解,露出玉石般剔透的肌肤,风挂在身上有冰凉的寒意,她轻轻地抱住那个已经神智模糊的人,感到一个力量将她揽去,男人的气息突然浓烈。桩素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

她是在救人。她是在还债…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

轻尘灼热的身体席卷过来,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耳边他的喘息霍然急促,她感到自己在他面前无地自容。灼热的吐息游离过她的身子,他的唇慢慢吻过她每一寸的肌肤,每一处都落上烙印。他嘴角残留的血色衬红了周围的天色,带着她的吐息也一点点地开始急促。意乱情迷。她被一个妖媚的男子抱在怀中,他的手抚过她如脂的背脊,冰凉的触感在每每碰上的刹那散开,留下一片缠绵的余味。

欲生欲死。也不过如此。

她轻轻一声呻吟,原本轻散的尘土间,微微几点落红。触目惊心的红。

疼痛间让她的眉心蹙起,恍惚间感到那人在她的额前温和一吻。他的唇有些干,摩擦间有着粗糙的触感,她看到那双眼底落尽了雾气,不知他在想什么,不知他的喜怒。修长的眼睫深邃狭长,每每吻她时总是触上她的肌肤,细微的,痒痒的,无痕地一点。

桩素想起当年笙箫谷时的那一次暧昧,她曾想忘,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周围是一片意乱情迷的氛围,桩素朦胧间感到轻尘的手托起了她的脸,舌尖轻轻地舔走冰凉的液体。她的眼微微一触,已被那人一把牢牢抱住,他的肆意他的放荡仿佛都只是一场梦,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落了泪。

桩素的嘴角略略一苦,贴着轻尘呼吸深长的胸膛,深深地闭上了眼去。

那人的胸前染出血,也是一片刺眼的红,落在周围,她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

只有那一眼的魅惑。那人下颌有着蛊惑俊秀的弧度,依旧销魂。

然而,这时尚且留有理智的只有她一人,这人醒来后,谁也不知还会记得几分…

第十六章 深山医者踪(上)

天色渐渐暗下,又隐约间亮起。桩素朦胧间醒来时发觉自己贴在轻尘的胸肌上,微微支了身子看去,轻尘面上异样的红已经褪去,不似初时满身的燥热,但是呼吸依旧显得深沉,面上有细微的虚汗。依旧在昏迷。

桩素起身时感到身子微微有些凉,对这种倔强地不愿散去的毒感到诧异。她将散在周围的衣服穿好,因为昨天的肆意,这些衣服穿上后依旧显得有些狼狈。桩素不认得这里的路,勉强地搀起不省人事的轻尘,摸索着寻找出口。

周围的树木茂密而葱郁。不时几片鸟雀飞过,落下隐约的嘈杂声。

斑驳的影子落在身上,或明或暗,显得萧条。

隐隐约间听到水声,桩素心下一喜,强作精神撑着已经酸楚的全身,一步一摇地“拖”着轻尘寻着方向走去。(和尚语:轻尘体高,素素身矮,这是必然…)

前方不远处是一处碧潭,遥遥望去先看到的是从九天上倾泻而下的瀑布,飞流直下,千尺银河。桩素感到嗓间生涩,在潭边地将轻尘放下,用手作盆,舀了些水喂他。轻尘干裂的唇稍稍润了些,含了点水意。

桩素嘴角微微一扬,在潭边自己也是一阵牛饮,顿觉舒畅。水上的波纹淡淡地一圈圈荡开,散着些微凉。听到旁边一声叮咚,桩素抬眼看去,这时才发觉不远处的潭边落有小小一处木制的码头,一老者头戴蓑笠坐在码头边,悠悠然垂钓。本已入冬,不适垂钓,不料刚才那一声响,竟然是一条肥硕的鱼上了钩。桩素看着,顿觉神奇。

深山野林间偶遇活人,难免有种“他乡遇知音”的感怀。

“老人家。”桩素走近了招呼,不料那老者只是顾自将鱼放进鱼篓,并不作理会。打开盖的瞬间,桩素看到满满当的鲜鱼,一面诧异此人垂钓的功夫,倒也不恼,又温声道:“老人家,您是生活在山中吗?我想…问个路。”话还没说完,肚子却发出了一声“咕”的声响,想起自己也将近一天没吃饭,她的面上一时窘地有些微红。

老者这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她这副邋遢的样子波澜不惊地却也不见惊奇:“问路?告诉你怎么出去可有好处?”

桩素见他神色冷淡地说了这话,不免哑然。她现在身上除了一个药囊里还有几味毒药,根本没带什么银两在身上,一时声若蚊吟:“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