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rge手里拿个碟子,指着桌上的食物问她,“想吃什么?”

“茶树菇炒牛柳丝,烤鸡翅,再来点儿石锅拌饭。”

他依言一一去夹菜,却在石锅拌饭前停住了手,拌着各式蔬菜,鸡蛋和牛肉的米饭上浇了一层红艳艳的酱汁,“这个里面有辣椒,你不能吃。忌生冷,忌腥膻,忌辛辣,医生说的。”纸上一字一字记得明白,心里一句一句记得更清晰。

她无奈地耸肩,“那就来碗海带汤吧。”

牛肉滑嫩,鸡翅鲜香,热汤浓郁可口,眼前的人丰神如玉难画难描。若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就算生病也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晚饭后杯盘撤尽,又有人端上一碗煎好的中药来,浓烈的药味立刻充满了整间客厅。

George见了先皱起了浓眉。“这个…会很难喝吗?”

鲁半半接过药碗捧在嘴边细细地饮,“还好,偶尔吃点苦味会让人头脑更加清醒。”

临睡前要在患处敷一帖药,那就先去洗澡吧。George放好了一浴缸的水,抱她进浴室。睡衣睡裤,浴巾浴袍,全都搁在浴缸边供她取用。

临走时他深看她一眼,“你一个人可以吗?”

她瞠大了双目:“当…当然…可以啊。”不然他要怎样?

他便回去客厅拿了一个对讲机给她,“如果有事要帮忙就按这个键呼叫我,门不用锁…我不会偷看的。”转身要走,突然记起了什么,又回头交待,“那个面霜…你喜欢用就用好了…其它的东西也随便用没关系的。”

她站在浴缸边呆住。噫,怎么此刻他又变成了一个如此随便的人。

宽大的按摩浴缸里有喷涌的潜流把沐浴液打出无数丰富的泡沫,她双臂挂在浴缸沿上,趴跪在里面泡得无比惬意。想到人的享受总是以巨大的浪费作为代价,心里又无比痛惜。这么一大缸的水,定要泡个够本才好。

也不知天花板上装了什么设备,感觉从上面不断地吹来阵阵暖风,浴室里灯光温暖而昏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沐浴液的清香,真是一个舒适宜人的所在。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滴滴滴滴的声音惊了一跳,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处,原来是放在浴缸边上的对讲机闪着红灯在叫。

按了接听钮,里面传来有些焦急的声音,“Joy,你没事吧?”

“噢,没事啊,我很好。”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她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差点睡着了,嘿嘿…这就出来了。”

疼痛其实很难忍受,就算故作轻松也不会有丝毫的减轻。穿脱衣服时那撕扯的痛更是入了骨髓,疼得整张脸都挤作一团。

强忍着疼穿好了衣服,洗刷完毕,拿起那瓶面霜来看,里面已经用了大半,快要见底,依然还是上次来时用的那瓶,竟没有被他扔掉。

打开浴室门刚要出来,客厅里的George听见动静,连忙冲上来扶她。静谧的灯影下,一张挂满了关怀的面容,细微可闻的呼吸近在耳畔,不由得心里一阵急跳。

到了敷药的时候,见他拿了药就要来帮忙,她颇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敷药的位置是在臀后的尾椎处,确实有些不太方便,不过既然他执意要帮忙,她倒也不便多说什么了。若坚持要理论些男女之防的话,总显得他那张看上去不带半点邪念的脸太过无辜。况且,两相比较之下,还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多一些。

脑中正思前想后一片混乱之时,就感到睡裤已被褪至腰下,敏感的后腰处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到来,仔细地将药贴在患处,轻轻地按压,然后离去。心里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居然感觉像几个世纪那么长。

悬了半天的心刚刚落定,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憋不住的轻笑,“呵…你在紧张什么?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哈!谁说这厮不带半点邪念!

“早点休息吧。”转瞬又变得天使般纯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进了卧室。

卧室是他的卧室,床是他的床,这间公寓里,向来只有他一人住,所以卧室也只布置了一间。鲁半半趴在枕头上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那你睡哪儿?”

他从一旁拉过被子为她盖上,仔细地掖了掖四周的被角,俯身又伸手拢了拢她腮边的散发,露出乌亮的黑瞳。“我睡隔壁的书房,对讲机放在枕边,晚上有事就叫我。”

落地灯的光柔和了他的一双幽深的眼,漆黑不见底,慑人心魄,“哦,好。晚安!”

“晚安。”口里道着晚安,身子却又不动。坐在床边呆看了她一会儿,低沉的嗓音唤道:“Joy…”

“嗯?”

“…”张口的那刻,脑子却突然空白了,一切言语都瞬间消失在喉间。“…睡吧。”

“嗯。明天见!”

终于站起身向外走,房门开了又闭,关门的那刻,门里门外的人不约而同地俱是长出了一口气。

身上是刺骨的疼,夜晚总是难以入眠,就算困到极致,梦里也会被痛醒。再加上不能翻身不能动弹,这一整夜从头到尾都是说不尽的难熬与疲累。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刻,枕边滴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她伸手拿过对讲机,按下了接听键。

对讲机里的声音低沉而飘渺。“Joy…”

“嗯?”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呵呵。”惹来那边几声轻笑,须臾又开口,声音穿越黑暗而来,又在黑暗里化开,融为一体,“还痛吗?”

“…”是生病让人脆弱,还是夜晚让人脆弱。只不过是三个字的问题,只不过在话语里带了那么一点忧心,却重重地撞进她心坎里,引来鼻头一阵泛酸,“…痛…好痛…”

强撑在面上的伪装瞬间崩塌了,这几天几宿的苦痛委屈全都一古脑儿地涌向心头,阵阵都是酸楚,诉苦的话起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真的好痛…怎么…那么痛啊…呜呜呜…”

初时低声而隐忍的抽泣,渐渐变作嘤嘤的啼哭。决了堤的泪潸潸而落,任是双手不断去擦去揩也收拾不住,一行行尽都滑落在枕头上,洇成一片深暗的颜色。

她痛啊…真的好痛…无论是初时那尖锐刺骨的痛,还是后来绵绵不绝的钝痛…

好恨…

她恨透了这些痛,也恨透了咬牙苦忍,恨透了痛入骨髓时一个人默默承受,恨透了无边无尽袭上心头的孤寂,恨透了自己明明这么痛也无处可说,恨透了自己明明忍得这么辛苦也无人知晓…面对朋友要强打精神,面对亲人要故作坚强,心里那片脆弱又有何人明白?

还以为一个人可以,还以为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却忘记了呀…伤心,苦痛,并不是你选择忽略它它就可以消失的。忽视也好,无视也罢,它永远都在那里,藏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静悄悄地待着,若一旦有人来触碰,来翻找,它便立刻泛滥开来,惹得整颗心都是酸楚。

哭到伤心欲绝之处,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讲机那边说的什么再也听不见。

一室嘤嘤咛咛的哭声里,是谁慌慌张张推开了卧室的门,是谁急急忙忙打开了床边的落地灯,是谁手足无措地抚去她腮边潸潸的泪水,又是谁揽她入怀无言抚慰?

温暖的胸膛,平稳的呼吸,双臂环住了那点暖意再也不舍得放手。

25、缱绻之晨

意识一点一点苏醒,身体却迟迟不愿醒来。

身下的触感温热而结实,带着点沐浴露的清香。若是褪下这件鼻涕眼泪污糟一片的棉质睡衣,不知是怎生一具眩目的皮囊,想必就算摆在街上待价而沽,也是一件人人哄抢的宝贝。

昨夜的泪在他胸前的睡衣上浸蚀了大片,湿了又干,绵延成巴掌大一块洇渍。她流了多少泪水,哭了多长时间已经无从算起,唯有这片洇渍还在无声地丈量。

泪水冲走了体内累存已久的积郁,一夜过后再醒来时居然感到无比平静安宁。哭到极致,累到极致,宣泄到极致,内心就像被释放被解脱,空得仿佛能装进无限天地。

人说眼泪里有无限负面的情绪所产生的毒素,里面提取的一滴就足以毒杀一头壮硕的牛。所以人需要哭泣,以免身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致使抑郁而终。此刻她愿意相信,也许这说法是真的…

“醒了?”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

不消抬头也知道,那双幽深的眼里必然带着满满的倦意。昨夜她伤心恸哭,折腾了大半宿,他搂她在怀里,手掌上施了七分温柔三分怜悯,一下一下从发丝抚到脊背,一直抚到她累了乏了困倦了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抚摸。这样的他,又能有几刻安眠?

抬了头才愕然发现,那眼里倦意未满,只得一半,除却倦意还有一半竟是满足。眉目间将醒未醒的慵懒,唇边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轻易就可以将偶然路过的目光紧紧粘住不放。

昨夜是她一时失态,哭泣也好,发泄也罢,伤心泪,温柔手,诸般种种,全都只能当作幻梦一场。如今梦醒,人也该清醒了。

强自忍痛,撑起身子就要向一旁退去,冷不防背上的手掌微微施力,重又将她纳入怀里。“还早,再睡一会儿…”

脸颊挨着她的发丝轻轻磨蹭,说不清那其间是否有几个轻吻无声无息地,不经意地,悄悄落在发间。隔着发丝传来谙哑的低声呼唤,“Joy…”

传闻道家有咒术名曰“摄魂”,只消轻声唤人的名字,就能将对方的魂魄摄去。眼前这厮,莫不是偷偷学会了吧?

尚未算完,头顶的发间接着徐徐传来他低回的嗓音,仿若发自空寂的幽谷。“Joy…如果觉得痛,觉得难过,不必埋在心里,都可以告诉我,嗯?”

魂失魄落,刹那成痴。

素来知道这人不善言辞,简简单单的一句,字字都是真金白银。

“…嗯。”草草地应了,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忍不住那奔腾而出的酸意。

二楼西餐厅的落地窗边,永远有着两人最爱的风景。冬日暖阳,往来行旅,青湛的天边一朵孤云。缥缈的咖啡香气,俊美如流川枫的侍者,宽大舒适让人不想起身的沙发。

鲁半半趴在沙发上,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跟家人视频聊天。老爸,老妈,姐姐,姐夫,外甥,齐刷刷地拥在摄像头前你争我抢。

一片混战缠斗之中,老爸占了上风,窄小的影像中出现了一张布满胡茬的脸,经年不变的爽朗笑容,“闺女啊,老爸刚给你腌好了一大罐子的腊八蒜,你最爱吃了,过年回来让你吃个够。隔壁老王家那个侄子过年也回来,听说还没女朋友,人我见了,模样不错,还是国外留学过的,年纪比你大上几岁,也不算什么。我已经跟老王打好招呼了,等你回来就去相相…”

姐姐半路杀出,一把抓过了摄像头,冲着话筒扯开了嗓子:“你可别听咱爸的,就他那个眼光…见着潘长江都能夸玉树临风,一点谱都不靠。老王家那侄子跟我是同学,我还能不知道么?小学的时候鼻梁子上就架副酒瓶底儿,说话声音比蚊子还细。上个月我又见着他了,妈呀,脑门儿前面三分之一的头发都能论根儿数了,三五年就成一准地中海。你说咱爸怎么成天就瞎忙活呀,小妹儿你这么好条件,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嫁不出去,再说了,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能随便拉一个就凑合啊!放心吧,老王家侄子那事儿老姐我死活帮你推了,你可得给我争口气,怎么着也得弄个财大气粗的,达理知书的,模样赛过流川枫的吧…”

哦,突然想起来了,流川枫为什么会成为她的选美标准呢,那是姐姐从小的影响,老姐她向来最爱此人,每提起世间美男必口称流川枫。久而久之,就在她年幼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小姨小姨,去年你买的推土机坏了,今年我要大坦克!…”

“闺女啊,今年饺子想吃啥馅儿啊?你大姨家帮我喂着两只鸡呢,要不就吃鸡肉香菇馅?我记得你去年好像说鸡肉馅吃起来比猪肉馅鲜多了…”

电脑内外,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你来我往,闲扯了一个多钟头,不论聊的是什么,一家人笑笑闹闹就是暖入心扉的亲情。

关了视频窗口,刚要拿桌上的水润润喉咙,转脸就瞥见一双失焦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边的电脑,眼底是空,眼外也是空,目光所及之处,处处皆空。

她挥了挥手,招来一旁的侍者。“Andy,给我来一份香蕉船吧。”

侍者脸上的笑僵在嘴边,面带难色,“这…恐怕…”

“赶紧的吧,要不等他发完呆,我就吃不成了。”她连声催促。

侍者只好转身去了。回来时手里端的却不是冰淇淋,而是一份刚烤出炉的巧克力曲奇饼,小巧可爱,散发着香草的气味。

“鲁小姐,对不起,乔先生吩咐过的,生冷的东西您都不可以吃。这是厨房刚烤好的曲奇饼干,不如您吃几块尝尝?”

好吧,他在这里才是老大,她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能说什么呢?

饼干送进嘴里喀吧喀吧地嚼,那边发呆的人也回了神。

“Joy…”

“唔?”手里又拿起一块饼干,张口就咬下半个。酥香绵甜的滋味,让人爱不释口。

“不要回去。”幽深的眼隔了张桌子看过来,目光分外柔软。“不要回家过年。”

她静静地听着,大半个曲奇堵在嘴里咽不下去。直到把那酥香的饼干含软了,含化了,顺着喉咙滑进食道,才悠悠地开口,眼里一片浓雾。“我…想吃老爸腌的腊八蒜,想吃我妈包的饺子,灌的香肠,想窝在沙发上跟我姐一起嗑瓜子,看我外甥扮老师上课…”

停在此处,愣了一刻,长长地叹出口气来,“我想家了。”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这一句,她想家了。受伤的时候,脆弱的时候,格外地想家。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长途跋涉。”挽留的借口,除了这一个,也找不到其他。

“两个星期就能走路了,医生说的。”

乔治垂下了眼不再说话,在透窗而入的日光里,修长的指细细描摹咖啡杯上装饰的银线。

到晚上她依旧趴在他卧室的大床上受那一夜的煎熬,他将她安置完毕却不再出门。长腿一抬就翻身上了床躺在她身侧,伸手灭了床边的落地灯。

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呼吸相闻。

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弦的弓,惴惴不安时眉心里突然贴上一点温暖,两片软唇带来的热度瞬间点燃了整张脸。

“晚安。”他将两个字吻落眉间。

“…晚安。”她也故作镇定。没敢问他为什么留下,生怕他紧随而来的回答让自己无力招架。

“Joy…”还是喜欢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念她的名字,久之而成瘾。

“嗯?”

“夜里如果想哭,可以抱着我。”

黑暗掩盖了沉默,倒是把心跳声和呼吸声清晰地过滤出来。心里自嘲地笑:哈…知道有他在身边,哪里还哭得出来?

恐惧,不是看见别人的欲望,而是看见自己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满篇H的文看多了总觉得很厌,倒是很喜欢这种小暧昧的感觉,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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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预告一下明天的内容是黑社会同仁日常生活观察报告!喔哈哈~

26、宅男宅女

宅男宅女

晚上大家藏在黑暗里,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白天可就藏不住了。也只不过隔着窄窄一张桌子的距离,对方做了什么都一览无遗地落入彼此的眼里。

谁在低头喝水时悄悄地抬起眼角用余光多瞟了谁一眼?谁在谁闭目养神时偷偷地贪看了一瞬?谁又能说得清呢…

鲁半半有点不明白。

她一个丧失自理能力的人无法进行正常的娱乐活动,只能窝在屋子里发发呆,看看电脑,吃吃点心打发时间也就罢了。他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居然也是每天过得如此乏味。没见过谁打来电话跟他闲话家常,也没见过他去参加什么社交活动,更没见过他去打打球骑骑马,搞点上流社会的贵族运动。

每日下午定时开一个小时的视频会议,就是他一天里全部的日程安排了。有伶俐干练的下属抱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在桌上摆正位置,接驳好所有的通信讯号,会议开始。乔治便将身子稍稍坐正,静静地听那头的人依次报告,偶尔给出几句意见,脸上仍是淡然而冷漠,疏远的表情让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似乎天生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一个固定的角度俯视众生。

报告的那方显然并不是同一群人,从说话就可以判断,有时是中文,有时是英文。

实在忍不住,她便对他说道,“George,你要知道,我是可以听得懂英文的。”

乔治抬了抬眉毛,以眼神询问。所以?

“所以…这些涉及到商业秘密的东西,你不是应该找一个没人的房间悄悄地去谈吗?”

他放下眉毛,松了口气,仍旧抬了眼看她,“对你,没有秘密,不需要躲开。”

眼珠转了两转,她眨着一双星星眼谄笑,“那么,你们刚才说的某个基金刚收购的项目在美国上市后股价会从两块多美金涨到二十多美金的那只股票,可以帮我买一点么?”跟着手气好的人下注,跟着有头脑的人投资,乃是世间颠扑不灭的真谛。

“你要买多少?”他伸手端起咖啡,交叠着长腿,杯子凑在嘴边不紧不慢地啜饮。

她掐指算了半晌,“一万吧。”根据当下的汇率细细算起来,一万块也能买个好几百股吧?

“好。”他点头应了。

“你把帐号告诉我一下,等我伤好一点就把钱转帐给你。”

“不必,我先帮你垫着。”

她眉开眼笑地转回脸,继续跟自己的电脑奋战。如今这些购物网站真是越做越红火,不消出门就能买到称心如意的商品,点点鼠标就有成千上万件等着你来挑,自己倒是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在商场里买过东西了。

无奈姿势和体力均有障碍,不一刻肩膀脖颈感到一阵酸麻,她便提高了嗓音唤吧台那边的侍者。“Andy啊,帮我捏捏肩膀吧,好酸呀!”眼睛却还舍不得离开屏幕。

须臾身后便有人不轻不重地揉捏,位置与力道恰到好处。

鲁半半干脆推远了电脑,趴在沙发上任他揉。

“在上网购物?”身后的人边揉边问道,声音却大异于她所料。

闻言她讶然回头,墨黑的眉,幽深的眼,远不过一公尺的距离。吧台那边的侍者,依然在吧台那边静静地垂手而立。

只得重又趴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缓缓道来,“…哦,是呀,过年回家要带的全家人的礼物,一个都不能少,少了谁的我都得把脑袋拎在手里过这个年。机票也要提前预订,省得到时候座位紧张。家里冷,保暖内衣,棉衣也统统都要买上一套。还有三个多星期就到春节了,要趁快递公司放假前把东西买齐才行啊…”

他不发一言,安静地听她诉说未来这三个多星期的安排,一项一项,煞费苦心,考虑得面面俱全,事事周到,却没有一项能找出与他的半点关系。

心里装着浅浅的失落,晚上就算闭紧了眼睛也抓不住睡意。半夜里想打开床边的落地灯,借着灯光好好看看身边这女人,究竟是用怎样的手段撩拨得人心神不宁,却又担心灯光太亮太刺眼,手伸了一半又搁下。痛楚至深,成眠已是不易,怎么忍心再扰了她的浅眠?

暗暗长叹,无计可施,只能两眼空望进一片黑暗里。面前依稀是一幅黑色的画布,他凝聚了全副脑力在画布上纵情描绘她的模样。该是先泼洒一片浅白,涂抹出那张微圆的脸,还是先饱蘸了墨,点出两只流彩的乌瞳?颇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