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无可奈何,“总之你赶快换一个花痴对象。”

安琪提议,“几时陪我去‘白兰度’观比赛?看看有没有人劲过他。”

“不懂你为什么痴迷拳手,一个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嘿嘿,开赛免费脱到半裸……”

楚楚迷迷糊糊睡着,梦中睁开眼,无一例外的都在水中,反复出现的场景总让她怀疑上辈子是否在海底生活,最理想是成为一头杀人鲸,广袤海洋无处不是战场。

今夜她仍是人形,在水底仰望天空,明镜一样碧蓝透彻。

忽然间多出一张男人的脸,肖劲的脸。

她悄悄拖住他脚踝,轻而易举地将他葬送在水底……

她长着耳鳍、长尾,而他却已闭上眼……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阿楚……阿楚……醒来吃早餐……”

光闯进来,似劫匪抢夺视觉。

慢慢她才看清,原来依然在卧室,原来什么也没发生,除开她床边挂吊瓶,再多围住个白衣护士。

江安安揉着眉心,已显疲态,“你昨晚发高烧烧到开口编故事你知不知道?哎?发什么呆?难道真的烧成白痴?”

她懵懵懂懂发呆,江安安接着说:“我同妈咪都吓个半死,连夜打电话叫钟医生,量你体温,温度计都快爆表。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楚楚摇了摇头,一开口嗓音都已经生锈,“我饿了。”

“吃完早餐睡一觉,马上就好。孙小姐留下来照看你,我同妈咪要去陪程太太挑项链。”看楚楚没兴趣听,她仍要多说一句,“假期怎么安排?外婆说挂电话来想接你去多伦多过春节。”

“好,马上订机票。”

江安安轻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既能避过程嘉瑞,又能离开伤心地,两全其美。

病中眼皮有千斤重,吃过饭缓口气,渐渐又睡过去,梦中再一次遇见肖劲,他大约刚刚剃过胡须,下颌干净,带着剃须水的薄荷凉,仍穿那一件三年不换的旧皮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看她看得入神——

“肖劲……”

“嗯?”

有梦壮胆,她伸出手,指尖划过他下颌,仍有微微的刺。

他笑,孩子气的青涩。

“你时时刻刻都好性感……”她皱眉,认真研究,“好像一大罐敞口荷尔蒙。”

可能是她痴痴呆呆模样取悦他,肖劲的笑容更胜,暖融融像一颗小太阳。

他握住她的手再放回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听江小姐讲,你病得很严重,昨天怎么不说?”

“跟你说有用?回回都同我说‘嗯’,一个字都不肯多。”她病了,有特权在手,随意撒娇。

“嗯——”

“你看,你是不是只有对蒋女士才有话讲?”

“蒋女士?”他先是疑惑,但很快明了,“你认识她?”

“不认识!”

“人讲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肖劲真挚道出他人生格言,且从手边抽出一束花,“早日康复。”

十二朵红色康乃馨——

楚楚怒极攻心,就差当场呕血。

他说来探病就一定是探病,绝没有其他意图,康乃馨即为铁证。

她望着一捧小红花阴阳怪气,“你下回送只活鸡来我都不会惊。”

好在他还有另一只“贴心礼物”,“也送你。”

一只长方形礼盒,扎着紫色缎带,拆开外包装已消耗大半体力,如果是一盒生鸡蛋,她发誓一定砸在他头顶。

但居然是一只乖乖模样彼得兔,公仔穿着格子西装打领结,比肖劲更时髦。

她忍住笑,一再忍住,“你几时发现我喜欢小彼得?”不等他回答,她已自行揭秘,“算了,早知道侦查伏击都是你本能,不然杨家安怎么会被扭断手?”

肖劲只剩下笑。

他拍拍她脑袋,“按时吃药。”

“还有没有其他?要不要按时打针、早起早睡?”

他皱眉,想了想说:“还是要多休息。”

他带上彼得兔外包装,起身走。

“肖劲——”

他回头,眉与眼深如海,都是她梦中模样。

她犹豫许久,最终选择沉默,换另一句,“我要去多伦多度春假,这个月你轻松啦。”

他微怔,眉心皱出一道痕,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重复祝她“早日康复”,带上门。

楚楚转过头望窗外,她想,如果在多伦多能够戒掉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个人离得太远,再努力也是徒然。

何况她最不能吃苦,她已经被金钱养废。

机票定在五天后,临走那一天程嘉瑞驾车在楼下等。

他穿白衬衫与薄呢外套,五官清俊,只有皮肤在阳光下显得过于苍白。

他穿白衬衫与薄呢外套,五官清俊,皮肤苍白,细边框眼镜衬得斯文儒雅,同江展鸿夫妇之间也极为客气,见楚楚下楼,便上扬嘴角张开双臂等她来。

于楚楚而言,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眼前明明是温柔画面,却令她痛不欲生。

江太太殷勤未改,“阿楚快来,嘉瑞知道你今天走,再忙也亲自来送。”

她调整呼吸,一步慢过一步,依旧无法逃开。

她乖乖落到程嘉瑞怀抱。

但在外,他懂得保持克制,仅做礼节性拥抱便放开她,皱着眉打量她,“怎么瘦了?”

江太太解释说:“寒潮时不注意,前几天还在高烧。”

程嘉瑞只专注于她,“现在好了?”

楚楚点点头,蒙混过去,“妈咪,你记得帮我请假,学校还有最后一次交流会要参加。”

“好,早就同你老师通过电话。”

她无多话,怕与程嘉瑞独处,想尽办法拖时间。但江太太慧眼如炬,早看穿她,一个字也不许多说,拿上行礼与护照就将她推上车,压低声音叮嘱,“不许任性。”随即换一张笑盈盈面孔迎上程嘉瑞,再三道谢,“现在的年轻人都只会疯,还是嘉瑞稳重细心,阿楚托付给你,我最放心。”

还有江展鸿亲自上场恭维程嘉瑞,对楚楚却疾言厉色,“听话,从前的毛病要改!”简直是当堂警告。

无奈她脑后生反骨,根本不听,江展鸿的话还未完,她已经关山车门,半分面子都不给。

上车后,程嘉瑞同样沉下脸,问楚楚,“怎么突然想起去多伦多?忘记电话里我交代过什么?”

楚楚对他,少不了害怕,“外婆点名说想我……”

“外婆说想你……呵……多久没见,阿楚就不想嘉瑞哥哥?”他说话时稍稍偏过头,望她一眼,冷冰冰猜不出意图。

她犹犹豫豫开口,“想……还是想的……”

“不用勉强。”他牵起她右手,指尖划过皮肤,令她惊颤、发抖。“我想阿楚就够了。”

他与她十指交握,紧得难分难舍。

楚楚下意识地往回缩,尔后硬生生被他拉回去,从始至终神情未改,带着细微的宠溺的笑,却总让人后怕。

她提醒他,“你专心开车好不好?”尾音软糯,带一点点祈求,他最是受用。

“你放心,阿楚在车上,我比任何时候都专心。”

话是假的,因为他分明拉着她的手做其他事。

一路上她都在小声抽泣,除了哭,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使自己获取一刻解脱。

到达航站楼泊车区,他整理衣领,微微喘息,又是衣冠楚楚模样,身后来刮了刮她面颊,再将手帕递到她手上,“别哭了,你临时外逃我都没舍得生气。快下车,不然赶不上飞机还要怪我。”

她在安检关口红着眼与他道别,一对俊男靓女难舍难离,谁看到都要为爱情感动。

程嘉瑞正搂住她腰身,一只手伸进上衣下摆,狠狠掐她侧腰,脸上一派安然平和,“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不要跟小男生疯玩。”

“好……”她疼得要落泪,讲出来的话都带颤音。

他就是喜欢看她哭。

程嘉瑞终于满意,低头亲亲她面颊,嘴唇靠近耳廓,于她耳边低声告诫,“下不为例。”

满是阴狠。

楚楚吓得身体一颤,他又变成好好先生,细心疼爱地拍她后背,“好了好了,不吓你了。下飞机给我电话,不要让我担心,嗯?”

“好——”

“给你未婚夫一个离别吻。”

她快速在他侧脸轻啄一下,垂着眼问:“可以走了吗?”

“去吧——”

如此才得特赦,能转过头喘口气,迫不及待逃离。

第21章 多伦多

第二十一章多伦多

一万六千公里,十六小时飞行时间,从黑夜到黑夜,环行赤道四分之一距离。

落地时,感冒仍留有余威,集结病毒在她体内作祟。

表哥许如双一早在接机口苦等,人群中找到小妹,立刻提供无偿熊抱,“江楚楚,你是不是学人减肥,瘦得眼睛外凸都变外星人。”

她从他领口的佛手柑微甜里抬起头,嘴角弯弯,狡黠地笑。

许如双年仅三十,依然称得上年轻英俊,他满身活力,捏了捏她的脸,“太瘦了,没福气,好难嫁出去。”

“那就嫁给你。”

许如双拖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千万不要,你体内养一只巨龙,随时吐火烧死我。”

“对,反正我当定老巫婆,还好有莫枢姐姐充当白雪公主。”

“哎?提她?一来就要教育我严守本分?”

楚楚笑个不停,“拜托,只有你,三十岁还被中学生教育。”

“能者为师咯。”

“看来你的桃花烂账远近驰名……”

“多多少少,威名远播,但还是挡不住飞蛾扑火,你懂得啦,女士们总认为自己最特别,一定是浪子终结者,可惜……”

“可惜自己反被终结。”

许如双领她登上一辆沃尔沃,前排驾驶座已有司机,他介绍说:“这是于助理,上海人。”再向他转向楚楚,“这位是江楚楚,暂时是我最小小表妹。”

陌生人打过招呼,点头致意就够。楚楚要来一瓶水,再吃一片退烧药,止住头痛。

途中,许如双向她列举家中新年度假人群,更抱怨,“小孩子满地跑,还好没结婚,不然发红包都发到手软。”

楚楚道:“莫枢姐姐听你讲这句,一定又气得偷偷哭。”

许如双也头痛,“我才要哭,年年聚会都被长辈骂到眼冒金星,唉……不结婚是就被判死罪,我都以为活在原始社会,没有半点自由。”

车内空调再度调高,但多伦多实在冷,没走几分钟天空已然飘雪,四处白茫茫一眼无际,与拥堵嘈杂的红港存在天壤之别。

她兴奋地盯着窗外雪景,对于许如双的烦恼全然不能感同身受,“我只晓得你日日花天酒地情人不断,只有莫枢姐姐肯包容,但你居然舍不得给她一段安稳婚姻。”

“江小姐你十七岁不是七十岁,你也把婚姻当交易?”

“那你干干净净与她分手,何必耽误她青春?”

“毕竟我爱她……”许如双皱着眉,他的话半点不假。

楚楚几乎要笑出声,不敢置信,“爱?你同赵钱孙李脱光衣服乱滚的时候也还爱着她?”

“小孩子乱讲话!注意尺度,我今天特意调到儿童台模式。”他敲她脑袋,“爱有很多种,我跑多远都依然回她身边,难道不是爱?”

“是爱!”她真真假假点头,“你是情圣转世呀表哥,长腿靓女你哪一个不爱?你比耶稣都博爱。”

“说的也对。”

楚楚的外婆王女士在五十五岁离婚,至今保持单身,年轻时在多处置业,多伦多市郊这栋小楼仅是其中之一。

家中小孩满屋乱跑,一开门,笑闹声飞扑过来,迎面砸在脸上。

许如双拉住她挨个认人,无论是亲是疏都借着新年的愉悦相互拥抱。许如双偷偷跟她说,“今天是年前大聚会,到午夜通通走光,你放心,不会叫你带童子军。”绕过嘟嘟小火车,他领她上楼,“外婆为了你,熬到现在不肯休息。”

二楼左手边第一间,他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许少爷江小姐都回来了。”奇怪,折回去三十年才有少爷小姐这类称呼。

许如双介绍,“这位是姜小姐。”

姜连忙让开路,请他两个进屋。

书房与卧室连接,中间设隔断。摇椅上留一个清癯背影,银发如云,等到姜低声提醒,“方女士,许少爷与江小姐到了。”

不是谁的夫人或太太,她再一次做回她自己。

她放下书,回过头,气质如玉,“来了?两年多没见过,阿楚都长这么高,同你表哥只差半个头。”

许如双大呼冤枉,“方女士你讲话凭证据,我明明长到一百七十八公分。”

方女士摘下眼镜,玩笑说:“你穿上皮鞋勉强够数。”

同时张开手揽住楚楚,“我记得你明年毕业,有没有打算到多伦多来读书?”

只要不跟程嘉瑞凑在一起,她去哪里都无所谓,但几时由得她做主呢?“我都好想来陪外婆,要不然……外婆去跟妈咪说,勒令她必须送我到多伦多。”

“我去说?你妈咪只会跟我顶,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