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宝钗答应了一声,一双杏眸犹自闪着讶异的光芒:“义父也知道盐城朱家?问这个做甚?”

甄士隐这时候却笑了起来:“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他拍拍手:“这位朱姑娘的父亲恐怕就是盐城朱家的嫡系子孙,很有能为的一个人,与京都的怡亲王一脉关系可是很好,若你能求得他与你们家添些好话,我们双管齐下,这件事情恐怕就成了。”

“只是朱姐姐一个女孩?”宝钗还是不明白。

“你这话却是错了。”甄士隐耐心的给宝钗讲了几句:“怡亲王当年最是洒脱不羁的,他的女儿自然也有他几分样子,当年,怡亲王家的大格格喜欢上盐城朱家的子孙,这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怡亲王最后无法,只能亲自求了摄政王想法子,让大格格下嫁朱家。”

甄士隐敲了敲桌子:“若我猜得不错,来的这位朱姑娘,恐怕怕就是怡亲王的外孙女了。”

“啊?”宝钗惊到了,实在没想到朱秀贞的身份竟是这般的高。

“为何我没听人说起过。”宝钗思量了一下便问甄士隐。

“那位大格格下嫁,婚事办的并不是太热闹,再加上怡亲王本就掌管整人大清的口舌咽喉,他不让人说,谁知道大格格嫁的是哪个朱家的人,更何况这些年大格格深居简出,并没有仗着身份欺压旁人,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说起这些事了。”

甄士隐讲解了一番,又问:“你这个朱姐姐在学校时是不是也如常人一样,并不曾显露半点的不凡,更不会自命清高。”

“确实如此。”宝钗思量了一下朱秀贞的为人,只觉得以她的身份来说,她的作为确实称得上两个字,低调。

“这便是了。”甄士隐一拍桌子,喜道:“那便就是她家了,看起来,从摄政王后,皇族的家教确实做的极好,再没出过什么不肖子孙,更不会有那等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孙。”

宝钗默默点头,心说义父讲的果然不错,如今的皇家确实辈辈都出英才。

甄士隐站起来转了几圈,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年纪小,哪里知道摄政王当年的风采,自她起,这皇室中的人可从来不会看轻女子,而对于女子的教养也不会局限于后院,女儿家的教育上,和男儿差不了多少,也因此,凡是有皇家血脉的女子在家里都是有话语权的,不管是未出嫁的女儿,还是已经嫁人的,都非浅薄之辈,说出来的话,家人也都极尊重。”

原来这样,宝钗这才明白朱秀贞的身份地位怕比她想的还要高上一些。

“那…”宝钗思量道:“我先过去见见朱姐姐,问问她肯不肯帮忙。”

“去吧。”甄士隐抬了一下手,薛太太有些担忧:“我的儿,朱姑娘若帮咱们,咱们自然是要谢她的,若是不忙,我儿也不要生气,那也是她的本分。”

宝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她出去之后,甄士隐才舒了口气,端起茶来猛喝了一口,对薛太太道:“弟妹不必担忧,那位朱姑娘即是来了,便是有着帮忙的意思。”

薛太太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和忧心,只是陪着甄氏夫妻一边说话,一边等待宝钗那里的消息。

宝钗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现换了一身素白的裙子,头上各色首饰也早就取了下来,如今只是戴着一内小巧的白色纱织花,另就是一个小小的白珍珠簪子固定住头发。

她本就长的极端庄富丽,如今这么素淡的出来,却多了几分柔弱和清丽,又有了另一番风采。

等她出现在朱秀贞面前时,朱秀贞把这时的宝钗和前段时间在茶楼上与她谈笑风声的宝钗拿过来一比较,顿时多了几分心疼。

“家里有些事情要忙,劳姐姐久侯了。”宝钗欠了欠身,语气委婉的说道。

朱秀贞过来携了她的手:“你与我什么关系,休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朱秀贞性子虽端正,然也有几分活泼,也应是与她的身世有些关系,也或者是家里亲人惯着,说话间总是带着说不出来的天真纯净:“我方才听得你家的事情,心里替你难过担忧,便过来见见你,只告诉你一句,有了难处不必藏着掖着,只管与我讲,若是能帮一把,我一定不会推辞。”

宝钗听得低头,心中暗思要不要把她和甄士隐商量的事情讲给朱秀贞听。

就在宝钗沉思的时候,朱秀贞一把拽过一直坐在角落喝茶,并没有出言的陈煜,指指陈煜:“这是陈煜,他今天即然来了,也是脱不了身的,但凡有事情我帮不上忙,我也会推到他身上。”

宝钗一惊,抬头看去,这才知她竟是没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少年。

只见这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身量还没有长成,不过也显出几分修长来,那身姿如竹如松,一张脸玉白如瓷,细腻如美玉,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难描难画,黑眼珠子简直就像是浸泡在水中的黑宝石一样璀璨生辉。

只这少年却是分外眼熟,宝钗细一想,眼中闪过几分难堪来。

第二十八章 周旋

“我和薛姑娘是见过的。”

陈煜笑着上前,一把扇子在他手中穿来插去,几乎玩出花来。

宝钗心里冷笑,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那贾宝玉见了林妹妹的头一句话也是我和这个妹妹似是见过,不由的把陈煜比作贾宝玉一类的轻浮浅薄膏梁。

朱秀贞见宝钗不语,只认为宝钗见陈煜年纪小,不信他能帮上忙。

她是实心实意要帮宝钗的,却见宝钗只不理陈煜,也是焦急不已,不由的拽拽宝钗的衣袖:“你莫小看了他,他的来历可是极了不得的。”

凑到宝钗耳边,朱秀贞细语:“你平日不是最敬佩摄政王陛下么,他便是陛下的嫡孙。”

宝钗惊的倒退了足有五六步,实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便轻薄了她的陈煜竟是她最敬服的人的后代,她一惊之后花容失色,细一打量陈煜,竟从眉眼间看出和摄政王的几分仿佛来。

宝钗是没见过摄政王的,只是前段时间和朱秀贞谈起陛下,言谈间是极想瞧瞧陛下玉颜的,朱秀贞一时说露了嘴,把家中有陛下画像的事情讲了出来,后被几个女学生缠着,只得带同学回家里偷偷看了一番。

原宝钗并不知道为何朱家有陛下画像,如今听甄士隐分析一番,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那画像想来是朱秀贞母亲的陪嫁物了,难怪朱秀贞带她们瞧的时候那般小心。

宝钗又是惊奇,又是忧虑,一时看陈煜看呆了去。

“姑娘可是瞧够了。”不想一把扇子近在眼前,宝钗想也不想的随手打落,随之而来的,便是陈煜放大的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庞。

她看的恼怒不已,心中对陈煜的印象更加不好。

有谁见过去别人家抚慰人家丧父沉痛之情时还面带笑容的,这到底是来吊唁的,还是来找磋的?

只是,宝钗想到陈煜那层身份,却也不敢无理。

前世的经历教会她许多,最先学会的便是隐忍。

“实在对不住了。”宝钗低身行礼:“因家父新丧,一时精神不好,有失礼之处还望您海涵。”

陈煜愣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忙虚扶一下:“姑娘不必多礼,是我的不是了。”

他实在没想到宝钗一个小小的丫头心思竟然如此之深,能克制住心里的想法,说话行事之间那般的圆融,让人挑不出一丝的不是来。

宝钗对他应是厌恶的,陈煜向来五感极灵敏,虽然宝钗无论眼神还有行事说话间从来没带出半分不耐,可他是能体会得出的,可就是这个小丫头,明明心里那么的生厌,却还要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来,这宝钗丫头,当真是…很有意思呢?

朱秀贞不耐烦他们这么礼来礼去的,插言道:“你们家今年有什么想法,你与我说说,我也帮你想个法子,我没法子,就让陈煜想,他自进门就一直喝茶,不能叫他白喝了你家的好茶去。”

宝钗定了定神,携朱秀贞坐下,又叫莺儿来道:“快去把前儿林姑娘捎来的碧螺春拿来。”

吩咐完莺儿,宝钗又对陈煜道:“这是我一个朋友自家茶园子里种的,原这茶是圣祖爷时赠的名字,这茶姑苏一带的人都称为吓煞人香,后圣祖爷南巡喝了这茶,取名碧螺春,我那朋友爱清淡的茶,我却极喜这茶的味道,便叫人多带了些,你也尝尝,若是好我这里还有些个。”

朱秀贞对陈煜挤了挤眼:“听到了吗,你喝了人家的茶,不帮忙那可就亏心了。”

陈煜气定神闲,把扇子合上放到桌上:“有什么好茶只管取来。”

宝钗心内明白,这是陈煜答应了要帮她的忙了,她低头,心内对自己虽则不喜陈煜可却要讨好他的行为暗自鄙夷,可也明白自已其实是没了办法的,陈煜那等身份,若是得罪了他,宝钗是极知道后果的。

一时,莺儿端了茶过来,陈煜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笑道:“好茶,装茶的器具好,这茶汤颜色鲜亮,味道也香,泡茶的手艺也不错。”

朱秀贞却已经开始问起宝钗的打算来。

宝钗并没有细说,只说家内不得安生,她只听说蜀地有了大灾,想着与其留着钱财让人惦记,莫若捐出去的好,一来也落个安生,二来,也权当给父亲积德了。

宝钗这话一说完,朱秀贞暗自惊心宝钗的权变之力,也对她看重了几分,心道宝钗的气魄真是大,能下定如此决心,倾尽家产换得一世平安,当真是有勇有谋。

陈煜却越发对宝钗感兴趣。

他也顾不得喝茶,把茶杯放下,细细打量宝钗。

这几日宝钗先是病了,后来又因着被那七房逼迫,食不下咽睡不安眠,倒是瘦了许多,越发显的一双杏眼又黑又亮,真如水杏一般透净澄清,再加上那双眼中满满的均是沉静和慧黠,让人看过去,硬是被那幽暗的眼神吸引。

陈煜看的一阵心动,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开:“你真定了决心,要捐献财物与蜀地救灾?”

“自然的。”宝钗轻声回道:“我虽是女子,可也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道理,我即有余财,又有能力,为何不多做善事。”

“好。”陈煜一击掌:“你既有此心,又有秀贞妹妹的面子,我便与你办了这件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看着宝钗道:“你过一会儿叫人把捐献的财物列个单子,另请人写个折子,我过几天要回京都,你写好之后亲自带去秀贞妹妹家,我与你带去京都呈给陛下,自然,我也会尽力与你周旋,至于落得如何结果,端看天意了。”

虽然陈煜出身不凡,和新帝的关系也不错,可说到底,他不是皇帝,没有权力做出决定,便不敢把话说满,不过,他虽然看着风流,其实秀贞也知道他若真做起事来必定是认真的,答应了人就会尽全力,听他这么一说,朱秀贞也赶紧站起来:“你赶紧谢谢他,他从不说大话,说了尽力帮你,一定会一帮到底的。”

宝钗赶紧过去道谢,陈煜一摆手:“你也不必谢我,我还要谢你,你们家能够识得大体,这般艰难的时候也想着国家,又捐钱捐物与灾区,我先行代表蜀地百姓谢你了。”

宝钗避过不敢受他的大礼,而陈煜却不管宝钗受不受,实实在在的鞠了九十度的躬。

第二十九章 解惑

回去的路上,朱秀贞不解的看向陈煜。

“你平时最不乐意管闲事的,怎么今日却插手薛家的事情?”

陈煜笑了笑:“我乐意。”

“一边去。”朱秀贞一掌打击,陈煜赶紧躲开:“蜀地那么大的灾情,光靠朝庭救济哪里能行,如今薛家带头捐钱,以后旁的商家效仿,总归是能让百姓得利,给朝庭减压,我如何能不管这件事情。”

朱秀贞点头:“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有这等忧国忧民的心思。”

陈煜哈哈笑出声来:“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我瞧着薛姑娘一张脸上奶白的皮肤像是奶油小馒头,真真的让人想咬上一口,她那一双眼睛又似黑葡萄一般,透着几分美味,你说说,这般的合我胃口,我为何不帮?”

朱秀贞开始磨牙:“你不作会死啊。”

她实在有些受不得陈煜,这家伙,偏生是摄政王的孙子,偏生那风流状像极了廉亲王,可又偏偏长了一双敦亲王的嘴,每每说起话来让人恨不得咬他几口。

这不,又将宝钗比作小馒头又是黑葡萄的,秀贞知道这两样是陈煜生平最爱吃的东西,他竟是拿来比宝钗,让朱秀贞都觉得脸上无光,大声道:“你不说吃的会死吗?”

“民以食为天。”陈煜乐呵呵的接口:“我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吃尽天下美食,阅尽天下美人,游遍天下美景,穿遍天下华裳…”

朱秀贞摇头,忘了一点,这陈煜还有一副怡亲王般挑剔的心。

陈煜见朱秀贞真的生气了,也不再玩笑,端正的坐好,咳了一声:“秀贞妹妹,我知你担心薛姑娘,你且放心,便是看在薛姑娘那些钱财的份上,我也会尽早进宫与她美言几句的,我想来,皇上这会儿正在愁蜀地之事,我且把薛家的事情与他一说,他必然欢喜不尽,到时候,必然会厚厚的赏赐薛家。”

“宝钗想要的是一个依仗。”朱秀贞摇头苦笑一声:“薛家几代巨富,什么好东西她没瞧过。”

“我明白。”陈煜难得的严肃起来:“我会与你舅父好好谈谈,把薛家忧国忧民的情怀登报,且会想法子给薛家弄个爵位。”

停了一下,陈煜又呵呵笑了起来:“当然,这也要看那位薛姑娘识不识趣了,端看她给的钱财多少,钱少了,哪够我跑腿的。”

朱秀贞更是无奈,心里却暗暗盘算上了陈煜如今手中的钱财产业,算了一会儿,她自己都吓坏了,心说都讲陈家富可敌国,果然如此,便是陈煜这个小儿子还没有成亲,手里的产业已经这般的吓人了,那陈家的长子又该…当年陈爵爷手中又有多少好东西?

不说陈煜与朱秀贞是如何想的,端说宝钗送走二人,回身到了后宅,而甄氏夫妻并薛太太还没有离开,宝钗进屋先给三人行了礼,甄士隐急问:“如何了?朱姑娘可答应了?”

宝钗走到甄士隐身旁,轻声询问:“义父可知道陈煜?”

“陈煜?陈煜,陈?”甄士隐惊的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立起:“竟然是他?你怎么知道他的?”

“今日便是他和朱姐姐过来的,他应该是到金陵有事要办,也不知为何,竟是跟了来。”宝钗细细分说因由:“刚才我与朱姐姐说我家打算时,他听了一耳朵,后表示让我找人写了折子,再把要捐的东西列出单子来,他亲带去京都交由天子定夺。”

“他真这么说的?”甄士隐还犹有些不信。

“陈煜是谁?”薛太太和封氏同时开口询问。

甄士隐也顾不上盘问宝钗,先与封氏解说,他想着,宝钗应该也是不知道陈煜的,他解说一下,也好叫宝钗心下明白。

“陈煜,是摄政王陛下的嫡孙。”甄士隐一句话道出陈煜那惊人的身份:“当年摄政王陛下只得一子一女,女子便是如今的端慧公主,而那一子后来承了陈爵爷的爵位,又继承了陈家万贯家财,后摄政王退位,他便不再关心朝政,只专心料理家事,将自家产业壮大,他取妻盛京的索卓罗氏,婚后先得了一子,又等了约有七八年,才生下陈煜来,后来并不曾再有孩子。”

宝钗细细记下这些信息,道:“那陈煜便是陈爵爷的小儿子了。”

“可不是怎的。”甄士隐说起陈煜来也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状:“原先我听端慧公主提起一鼻子,她和陈爵爷都是极忧心陈煜的,陈爵爷的长子陈烜性子极像陈爵爷,又肖似其祖,最是端正不过的,可这陈煜也不知是怎的,太过顽世不恭了些,好叫爵爷担忧,他又因和父兄品性不一,早年间就自己跟了船去外洋,跟着几位亲王混过一阵,陈爵爷见实在管教不得,便早早的给他分了家,将家中产业还有其祖母的一些私房与他们兄弟分了,如今陈煜每日闲晃,居无定所,只拿了万贯的家财逍遥自在。”

宝钗听的又是惊异又是无语。

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的人,竟是甚么正事都不干,每日家这般胡乱度日的。

想想当年摄政王如何的风采逼人,又是怎样的权谋机变,可如今她孙子竟是这般不肖。

“我原说我家蟠儿胡来,没想到还有比蟠儿更让父母伤心的孩子。”薛太太听的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问甄士隐:“我们将折子和东西交于他可靠吗?”

甄士隐笑了一下:“弟妹且安心,他虽然平日里不羁了些,可到底是那位的孙子,头脑是极聪慧的,若办正事,也让人凭信。”

“这便好,这便好。”薛太太听的直念佛:“那我们便将折子给他罢。”

“这是自然的。”甄士隐笑道:“他愿意帮忙,这是你家的大造化,想来,以他的性子,指不定真给你家讨个爵位来呢。”

“我这便去料理产业。”宝钗听甄士隐这么一说也安了心,又说了几句,急急忙忙造退出去,立刻便叫人召集各产业的管事来,只说要排查。

第三十章 归来

“哥哥回来了。”

宝钗整整盘查了两日,才算把家中的产业料理清楚,她细细的写了清单,把薛太太的嫁妆留下,又留了一些田产,另外就是开发西伯利亚矿山还有修路的钱,余下的全部叫人列了表格,才想将这些交给甄士隐瞧瞧,另求甄士隐帮她写个表折,哪想到偏在这个时候管家来回说是薛蟠已经回还。

将清单合起来收好,宝钗赶紧整整衣服到门口迎去。

宝钗扶着薛太太站在门口观望,离的远远的就看到一辆马车驶来,马车上那大大的红色棺木着实显眼,使得马车旁骑在马上的薛蟠身影都模糊了。

“老爷…”

薛太太如今扯到薛宏的棺木,一时挺不住软倒在地上。

宝钗赶紧扶起她,口中叫着:“妈,先别哭,先让爹爹回家。”

“对,对,先迎你爹回家。”

薛太太立时叫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家丁帮着把棺材抬下来,棺木才进门,薛蟠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跪在薛太太脚边,满脸的泪水,口中哀泣:“妈,不孝儿回来了,儿子没有救父亲的命,只能带父亲的尸骨回来。”

薛太太抚着薛蟠,身体抖的不成样子。

宝钗身上也发软,心中悲痛无可言表,可母亲哥哥都这样了,她若是再哭,还有谁照料父亲的尸骨,谁安排人发丧,谁来办理丧事让父亲入土为安。

宝钗现时绝不敢表现出一丝哀怨来,只能劝慰薛太太,并对薛蟠道:“哥哥先去洗把脸,这以后的事情还多的是,咱们总得一样样的办,总得让父亲体体面面的…入土吧。”

薛蟠抽噎着应了一声,抬眼看看宝钗,擦了一把眼泪:“妈,妹妹说的对,咱们先回家。”

他们一左一右扶着薛太太进了门,灵堂是早就布置好了的,现今棺木已经抬进灵堂里,因着如今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棺木周围都拿冰镇了,因此倒也没什么异味。

宝钗进门时,薛宏的棺木已经停在灵堂的左侧,前方摆了牌位,而灵堂正对门处摆放了供桌,桌上摆了许多的果口并香烛等物,桌前地下放了瓦盆,里边还有一些正在燃烧的纸灰,使得整个灵堂显的烟雾燎绕。

灵堂右侧放的是干枯的草枝还有稻杆等物,那是供家人哭灵守灵用的。

宝钗看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也有些放心。

之后,她便看向那口极大的棺木,红色的棺木刺的宝钗眼睛疼痛不已,她想着这里边是她的父亲,那个最疼她宠她的父亲,手把手教她读书识字的父亲,总是含笑抚着她头顶说我们宝钗最聪明的父亲。

宝钗一步步,步履沉重又缓慢的走向棺木,近前时,猛的一用力,竟是把棺材盖推开了一些。

“宝钗?”

薛太太惊的大叫。

宝钗含笑回头:“妈,我们盼了这么些天,父亲终是回来了,再过几日,他又要走了,我们总得好好的瞧瞧父亲吧,父亲平日里最爱洁的,哥哥粗手粗脚,我怕哥哥没给父亲擦干净脸,若是真不干净,我要给父亲好好的洗洗,总不能让他灰头土脸的走吧。”

薛太太听的泣不成声,薛蟠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妹妹,你还是别看了…父亲…”

他话没说完,宝钗已经把盖子推开了许多,她踮起脚尖,努力的想看清楚薛宏的面目。

入目的是一张青灰的脸,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头发也是参次不齐,看到这些,宝钗后退两步,捂着嘴把哭声咽了下去,她轻声道:“这可怎么办,父亲最重视仪容的,哥哥,你怎么让父亲带着疤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