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薛太太哭倒在棺材旁右手捶着地面:“老爷,真真疼煞人也…”

宝钗抿紧了唇,过了一会儿抬头,把眼泪咽下去,拿了帕子又替薛宏仔细的擦了脸,扶着薛太太再看了薛宏几眼,这才道:“哥哥,盖好吧。”

薛蟠过去把棺材再度盖好,宝钗拿了香点燃,对着棺材拜了几拜,把香烛插好之后,身子已经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妹妹。”薛蟠把脸转过去,有些不敢看宝钗:“妹妹莫伤心,爹爹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宝钗最爱漂亮的,叫你千万不要哭,一哭就难看了,爹爹说宝钗无论何时都要漂漂亮亮的,他才能安心。”

“我不哭。”宝钗笑了一声,那笑比哭还要难看:“哥哥,你且先歇息一下,我现就叫人写了帖子给亲友送去,对了,英莲的父母寻来,我已经认他们做义父母,哥哥怕是还没见的吧,也很该去拜见一下。”

“好,我这就去。”薛蟠答应一声:“咱们有许多事情不知如何打理,现今正好甄大人在咱家,我该去请教一下。”

等薛蟠出去,宝钗一脸沉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分明就感觉到这么一段时间内薛蟠成长了许多,也变稳重了许多。

想想,他也不过十来岁左右,便要千里迢迢的去照顾重伤的父亲,又要请医问药,又担心父亲的伤势,终父亲没能得到救治而离世,他还要谨言慎行,想法子把父亲的遗体安全的运回来,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几多苦,终是见了世事艰难,便也成长了。

宝钗把薛太太扶回房间,她苦笑一声,叫来家中的管事开始分派任务。

有前世经验打底,宝钗倒也不慌张,叫了几个人专送帖子,又让管事派了人去京都的王家、贾家并几个老亲那里报丧,又叫管家薛忠去专事培训佣人的善司院雇了好些个下人来帮忙料理薛宏的后事。

因着薛家早就已经分了家,而大房一脉薛安一直都在外洋,薛家大房也就只有宝钗一家四口,家里的下人也就不多,真有了婚丧大事,便有些使唤不过来,必是要在外雇人的。

没有多长时间,薛忠便带了约有百十来人到了,宝钗又叫把家里的下人集中到一处,看看花名册子,倒也有百十来人,这两百人分派好了,倒也使得过来。

第三十一章 变化

话说薛蟠洗漱好了,换了一身衣服前去拜见甄氏夫妻。

他才走到廊下,眼瞧着绿荫掩映之下,廊下挂着的各色羽毛鲜亮的鸟儿不住的鸣叫,廊下红柱旁站了一个身着浅色衣服,上面纹饰皆无,浑身素净,便是连头上的簪环都换成银质的女孩。

走近了,薛蟠细一打量,这才瞧出竟是甄英莲。

甄英莲这些天在薛家吃住皆好,倒是比薛蟠走的时候显胖了许多,面色也很红润,更显的颜色极好。

“薛大哥。”看到薛蟠过来,甄英莲赶紧上前问好。

薛蟠还了一礼,小声问:“伯父伯母可在?”

“在呢。”英莲应了一声:“父亲母亲刚午睡醒来,正喝茶呢,薛大哥请进。”

薛蟠跟着英莲进屋,先给甄士隐和封氏问了安,这才道:“这几日有劳伯父伯父照顾母亲和宝钗了。”

甄士隐让薛蟠坐下,封氏柔声道:“哪里劳累了,你实在是太客气了些。”

“宝钗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管的。”甄士隐一身威仪,叫薛蟠只觉得心内发紧,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自来最怵的便是那等禀性刚直,极威严的读书人,甄士隐可不就合上了,因此上,薛蟠在甄士隐面前是很小心的,把先前那等纨绔性子全收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和甄士隐说话。

“如今父亲的尸骨运了回来,只等着发丧了,伯父想来也知道我和宝钗年纪小,母亲又太过悲伤,恐怕没有能力再主事,这些事务只得靠我和宝钗强撑着料理,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办,我想请教伯父一下,或有什么好的不好的,还请伯父明示。”

甄士隐点头:“难为了你这片心,你只管放心,我瞧着呢,要真的于礼不合,我自会说的。”

薛蟠这才大松一口气。

甄士隐却不想他松闲,他才舒了气,甄士隐又道:“有件事情你恐怕不知。”说话间,便把他指点宝钗捐出家中财物的事情讲了出来:“这件事情没有来得及和你商议,是我拿的大主意,你若是不乐意也莫怪宝钗。”

“伯父哪的话。”

薛蟠吓的赶紧站起来肃手而立。

他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在京都又见识了许多的有能为之人,又加上跟他去的人都是宝钗细细挑出来的最忠心的,这些人也在旁边劝导,并带着薛蟠见识了不少的世情,如今的薛蟠和前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蟠已然大大不同。

若是放到前世,恐薛蟠心疼钱财,心里早恼了宝钗。

可现今他也知道自家这块肥肉失了父亲的庇佑,只怕是谁都能咬上一口的,这钱财不捐出来,早晚是惹祸的胎子,因此上,倒也明白宝钗全是为了家里好,也不曾怪责。

“伯父是一番好意,我感谢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伯父您。”

说出这句话,薛蟠才不再紧张:“我还想在伯父身边好好的跟您学学为人处事的道理,只怕伯父会烦了我,如今伯父即已提出莫客气的话,我也把实话说出来,家中父亲去世,让我很知道了世事艰难,我想立起来给母亲和妹妹把家撑住,只没个教导的人,我想等父亲丧事过后,跟伯父去上海学些东西,又怕伯父嫌我不争气。”

“你能说出这番话,想明白这么个道理,想来是个好的。”甄士隐看着薛蟠直点头,心中暗道,才进金陵时听人提起薛蟠只恨声骂道什么无赖,什么不成器的,如今看来,这孩子只是不会读书,大事上却是很明理的,甄士隐并不是迂腐之人,没有什么读书人的臭架子,倒并不认为薛蟠不会读书便是罪大恶极的。

他看薛蟠倒也觉得这孩子通情达理,比那些死读书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再加上宝钗的关系,倒也乐意调教他一番:“即是你提了,我且想想,你也与你母亲妹妹商议一下,她们若果同意,你料理好了丧事,便去上海寻我,我自然好好教你。”

薛蟠一听这话,倒是满心的高兴,若不是他父亲新丧,恐怕已经喜形于色了:“多谢伯父。”

等了一下,薛蟠又瞧瞧封氏:“伯母,宝钗忙着料理事情,这后宅也无人去管,我想请伯母得闲的时候替我看着些,若是哪些人不好,伯母只管说出来,若是要打要罚的,也凭伯母料理。”

“我有时间自然会帮一把的。”封氏叫过薛蟠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

只见薛蟠一张圆脸,细白的面皮,眼睛不大,眼形倒也挺好看,鼻子高挺,嘴巴薄而好看,相貌上也称得上一声好,只是个子不高,不过想想他是男子,如今年岁又小,个子小些倒也说得过去,男儿嘛,长个子总是长的晚一些,不比女儿家,说不得再过几年这薛蟠就长成男儿汉了。

“好孩子,与你妹妹倒是长的仿佛。”封氏拉着薛蟠的手宽慰了他一番,又夸赞他懂事明理,最后拿了块玉佩给他:“我也没旁的好东西,这是前些年去南边玩淘来的一块佩饰,送你玩罢。”

薛蟠收下又谢了一番,便称还有事情要忙告退出去。

他这里拜托完甄氏夫妻,宝钗那里却已经把下人们的工作分派好了,整个薛家在她定的规矩之下显的井然有条,虽然下人极多,可没有一个乱的,倒是使得宝钗轻闲了不少。

没过多长时间,便有听得信的亲朋前来吊唁,宝钗和薛蟠也顾不得旁的,带着几个丫头小厮在一旁哭灵,答谢前来的亲友们。

他们这里正忙碌间,薛家另七房的几个太太结伴而来,拿了丫头递来的香燃起,先拜祭了薛宏,便坐在一旁抚掌大哭起来。

尤其是大太太,哭的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只哭诉道:“三弟真真的命苦,奉养先人,养育儿女,才刚刚将儿女养大,便就这么去了,忙碌了半辈子,福一点没享便撒手而去,你这一走,留下的人可怎么是好,那杀千刀的倭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三弟啊,你放心的走吧,弟妹和侄子侄女我们会替你看好的。”

第三十二章 丧事

宝钗跪在稻草上向几位伯娘婶娘致礼,她眼瞧着大伯娘哭喊的声音倒是很大,却真心没有掉几滴泪,心里更存了几分怨气,见几个婶娘打眼色教她赶紧过来搀扶,她们好下个台阶收势不哭,宝钗全当没看到。

她低头,坐在稻草上哀哀而泣,做出孝女的模样来,她哭,旁人也总要做做样子的,不一时,那几位养尊处优的太太们便没了声音。

宝钗见此,直接扑到棺木上大哭起来,倒是搞的那几房的奶奶太太们神色尴尬,再也说不出什么要帮着照料大房的话来。

又见宝钗哭的极痛,她们也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劝慰。

宝钗见势收住哭声行了礼:“伯娘,婶娘,多的话你们也不用多劝,我心里都清楚,只是想及父亲去的那样悲切,心里总归是过不去的,你们且让我多哭几声,心里也痛快些。”

“你这孩子。”大伯娘拉住宝钗把她扶了起来:“你爹爹若见你如此,必然会心疼的,你让他安生些吧。”

“伯娘说的很是。”宝钗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哥哥回来也说爹爹去时交待了让我们一定好好的,让哥哥把家守好,看护好我和母亲,还让我们勤快些,多学些东西,学着管理家事,莫要劳烦了旁人,伯娘婶娘也知爹爹在的时候最是耿直不过的,是很不乐意求人给人添麻烦的,哥哥的脾性和爹一个样子,他宁可自己苦着点累着点,也不会给伯父叔父们添累赘。”

“你这叫什么话。”三房二太太排行第五的薛容的太太脸上有几分不悦:“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爹爹。”宝钗把大房几个人的意思传达出来了,自然不乐意和几个长辈拌嘴,便也不反驳五太太的话,直接跪在薛宏灵前痛哭失声,谁拽都拽不起来。

那几房太太实在无法,只能随意扔下几句劝告的话出来。

她们才去,封氏便带着英莲来上了香,也是哭了几嗓子,宝钗停下哭声过来相扶,又陪封氏说了几句话,又亲把她们送出门去。

一时,又有各房的男丁过来,宝钗赶紧辟入内室,薛蟠正好办完事情过来,跪在一侧致礼,又过一会儿,宝钗便听得灵堂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她赶紧打帘子看过去,却见薛蟠脸色紫胀,额上青筋暴起,一手持着一把菜刀,怒声高叫:“我管你是谁,今天都甭想在我爹灵前闹事,几位叔叔伯伯,你们要是来吊唁的我薛蟠感激不尽,可要想生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哥?”

宝钗看的胆战心惊,不由惊呼出声。

又见八爷薛宽一步上前就要去夺薛蟠手中的菜刀,薛蟠挥舞了几下,大声道:“我今天把话扔在这儿了,我家里地方小,事也不多,不用多少人帮着料理家事,几位叔伯如果实在是闲得慌了,便早早的催人把我父亲的墓碑做好,早叫父亲入土为安,咱们有什么事,有什么要说的,都等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再谈。”

“好,好,蟠儿,赶紧把刀放下。”薛宽吓的退后了几步,就怕薛蟠浑性子上来真给他一刀。

那几位爷也都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想着如今确实不是好时候,且等着薛宏丧事做完了再想法子插手大房的事务。

他们又想着薛蟠小小的年纪,平时又是最浑帐,最不学无术的,薛宏这一去,仅凭薛蟠,恐怕连家里的帐目都料理不清呢,到时候,只要他们一插手大房的商铺,用不了多少时候,那些铺子还有里边的银钱,可不全都是他们的,就一个薛蟠,恐怕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呢。

而二房的薛宇心思更加毒辣,他已经开始打着主意以后要买通大房的小厮,叫他们教薛蟠贪花好色,喝酒赌博,总归是不能让薛蟠走正道,然后他等着趁机要胁,多要几个铺子。

薛蟠并不知道那几房的阴狠心思,他现今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发丧前的这些日子绝不能让人吵闹,更加不能让父亲在天之灵都不能安生,再就是护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宝钗在内室悄悄看着,眼圈已经红了,想哭,眼睛里却干干涩涩的掉不下一滴泪来。

她忽然想及前世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形,只是当时哥哥拿了菜刀守在门口,谁想进来他就找谁拼命,不吃不喝的守了好长的时间,直到累惨了晕倒在地。

虽然前世的时候薛蟠不学无术,被多少人骂薛大傻子,还带累了她的名声,最后又因为做错事情弄出人命,累得她不得不嫁给贾宝玉,可是,哥哥到底还是疼她的,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宝钗从来不曾怨怪过薛蟠。

今儿又瞧到如前世一般相同的场景,宝钗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似乎又置身在那冰冷的贾家,又回到那凄惨的境地,一时没忍住,尖叫一声,从内室跑出来一头撞到薛宏的棺木上:“爹爹,带女儿去了吧,也省的哥哥为护女儿受人欺侮。”

那几房一看这种情形,退意更甚,几个人互视一眼,强笑一声:“蟠儿,赶紧把刀收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说完这些话,他们看都没看宝钗一眼,一溜烟的去个无影无踪。

薛蟠刀子已经掉到地上,回身抱住宝钗细细察看,见她额上没有青紫痕迹,且呼吸也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妹妹。”薛蟠叫了一声。

宝钗慢慢的睁开眼睛:“哥哥,他们可走了?”

“走了。”薛蟠虎了一张脸:“宝钗,以后家里万事有哥哥在,哥哥会护着你的,以后再不许这样了,你刚才可吓死哥哥了。”

宝钗缓缓起身,整了一下衣服:“哥哥,我想帮你。”

“你啊!”薛蟠无奈,只能点点宝钗的头:“以后注意一点,千万别伤了自己。”

“好。”宝钗痛快的答应下来,又拉住薛蟠:“哥哥,这里有我守着便是,你赶紧去找义父,让他帮着写个折子,再把折子还有我整理出来的那些单子送到朱家,千万记得要交给秀贞。”

薛蟠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情知捐钱的事情越早越好,便痛快的应下,举步出门,急急忙忙寻甄士隐去了。

第三十三章 为母则强

红杏上枝头,眼瞅着夏日就快到了,外边暖意融融一片。

可屋子里却是凄凄惨惨,薛太太半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她和薛宏少年夫妻,成亲之后一直互敬互爱,几乎没红过脸,薛宏脾气好,为人正直端方,和她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从来没有闹过旁人家的妾室外室之类的事情,对儿女又都是极疼爱的,薛太太一度以为她这辈子便这么和薛宏相扶相守着,美满幸福的过下去,哪料到晴天一声雷,好悬没叫了她的命。

她的丈夫没了,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薛太太想及以前和薛宏恩爱的日子,心痛如绞,更有些如此便随薛宏去了的念头。

“太太,您吃些东西吧。”

同福手中端着散发热气的菜粥小声劝着:“太太就是不为旁的,也得为大爷和姑娘想想。”

“端下去吧。”薛太太有气无力的说着,前些天,她没见到薛宏尸首还能告诉自己或者薛宏还活着,现今,棺材都运回来了,薛太太已经没了什么念想,深觉便是活着也没气力。

“太太。”同福一脸的为难:“这是姑娘特意吩咐小厨房熬的,极香甜,太太好歹吃上一口。”

“下去。”薛太太声音含了几分严厉。

同福见状,无奈摇头,端着碗下去。

薛太太也不睁眼,扭了头到另一侧,对任何事都来个眼不见为净。

同贵守在门口,见同福端了碗出来,愁道:“太太没用?”

同福摇头:“太太如此可怎生是好?”

同贵接过粥碗,眼珠子一转,跺跺脚,咬牙大声道:“太太不用这粥,我们怎么向姑娘交待。”

“我又有什么法子?”同福摊了摊手,似是理解了同贵的意思,声音也大了几分:“少不得跟姑娘请罪就是了。”

“莫说什么请罪的话了,我劝你这会儿千万别去见姑娘。”同贵朝着门内大声说着。

“难道又有什么事不成?”同福一脸不解状。

同贵声音里含了愤怒,担忧还有几分心疼:“我刚听在灵堂伺侯的小丫头说几位爷过来找咱们大爷要帮大爷做生气,看着咱们家的铺子,结果大爷一气之下就和那几位爷动了刀子,姑娘看到了,怕那几位把大爷不敬长辈,在长辈面前动刀子的事情传出去带累了大爷的名声,竟是一头,一头…”

“到底怎么了?”同福急的直跺脚,你倒是说话啊。

“竟是一头撞到老爷的棺木上,哭着要老爷带她走。”同贵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也是没办法的,谁不知道大爷最是急脾气,性子又鲁莽了些,太太一病不起,姑娘小小年纪还要料理家事,又得守灵哭灵,莫说她只一个人,就是分作几个,恐怕也是忙不过来,我瞧着啊,指不定老爷还没发丧,姑娘就先撑不住了。”

同贵的话才一落地,同福还没有说话,就听得门吱呀一声被从里边拉开,薛太太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处,一掌掴在同贵脸上:“乱嚼舌头的贱人,谁让你诅咒姑娘的。”

扑通一声,同贵猛的跪到地上,抱着薛太太的腿就哭:“太太可是出来了,您不吃不喝的就这么躺着,不说大爷和姑娘,便是我们也担着心呢,我也是没法子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太即是打起了精神,我怎么都是好的,便是太太打杀了我,我也甘心。”

薛太太心头一热,低头看着哭的满脸泪水,脸上还带着巴掌痕迹的同贵,倒有些感念这丫头一番忠心为主,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难为你了。”

她又看看同福:“端粥来。”

同福赶紧把粥碗端过来,薛太太一口气喝干了,只觉得空空的胃里有了饱胀感,身上也舒服了许多,她抓着同贵的手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宝钗她真的撞…”

“自然是真的,只是太太还请放心,姑娘并没有真撞,只是作戏给旁人看的,大爷也让家里的大夫瞧了,并没有事。”同贵赶紧把宝钗的情形禀上去,薛太太这才轻松一口气。

她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硬是把泪水忍下:“原是我想忿了,不念活人,只念那狠心绝情抛下我们母子的没心肝的,倒是同贵点醒了我,我还有一对儿女要抚养,若不立起来,我的蟠儿和宝钗岂不给那些黑心肝的给吃了。”

同贵同福见薛太太比之先前确实有了几分活气,心头也欢喜,赶紧道:“太太要不要看看姑娘,我听沉香说大爷如今已经去找甄大人了,想来也是气极了,宁肯把钱给了灾民,也绝不留给那几位。”

薛太太点头:“我们去灵堂吧,老爷去了,我们自是该让他体体面面的,到了那边,也不能让小鬼们笑话了去。”

同贵和同福扶着薛太太去了前边灵堂处,一进去便见宝钗带着几个丫头哭灵,又有几家夫人前来吊唁,薛太太站在一旁等着,等她们上完了香过去说了几句话,便让人请去客厅待客。

她又过去瞧宝钗,见宝钗一双眼哭的红红的,越发的可怜,薛太太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拍拍宝钗的手:“难为你了,你自放心,妈也不是糊涂的,今儿起,妈要学着撑起咱们这个家,管家理事什么的你也不必操心,妈自会理得。”

见薛太太已经从最悲痛中走出来,眼中多了几分坚毅,宝钗也放了心:“妈能理事自然是好的,我也能安心给父亲守灵,妈,爹爹走了,妈你要好好的,再不许吓我们了。”

“好。”薛太太含悲忍切答应着,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嘱咐了宝钗两句便步伐不稳的从灵堂出来。

客房那边,甄士隐仔细措词,好容易写好一份奏章,交到薛蟠手里:“蟠儿,我也尽力了,这事情成于不成,端看天意了。”

薛蟠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把甄士隐给京中几个好友写的信也接手过来,叫了管家来送到邮政那里做快件发出去,另又亲去了朱家,把宝钗整理的单子并奏章一股脑的交到朱秀贞手上。

朱秀贞没有去接,而是命人请了陈煜来,薛蟠听朱秀贞一番言语,知道陈煜才是正主,便把这些东西全交给他,末了还弯腰行了礼,谢陈煜对薛家的援手之恩。

第三十四章 表兄弟

宝钗几日间整个人瘦了一圈,薛太太瞧的心疼,想着法子的给她补身子。

原薛宏去世,这一家子是不得吃荤腥的,薛太太只得请家里常驻的大夫开了药膳的方子,又每日家请金陵城做素菜最好的素食坊送一桌子席面来,虽然每日不得吃肉,可他们吃的倒也不差什么,也因此,虽然每日守灵哭丧宝钗倒也撑得住。

薛蟠本来身体就很强壮,虽则现在忙累,可也没有瘦下去,整个人还带着婴儿肥,只他的眼中再没了往日的莽撞,显的清澈了许多,整个人倒显的极让人怜爱,白白嫩嫩的很是让那些来薛家的太太奶奶们喜爱。

可惜宝钗和薛太太都是正经的古人,若换个现代人瞧了薛蟠,恐会说一句萌物。

如此一连过了七天,停灵这七天许多亲友都来吊唁,薛家每日里忙忙碌碌,好容易到了下葬的时候,这一日,早晨起来天色就很不好,天空阴沉沉,似是要下雨的样子。

一大早起来家里请的和尚道士就开始做法事念经,宝钗听着耳边诵经的声音,再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薛蟠打帘子进来,接过莺儿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脸,大声道:“妹妹,今儿这天可是不好,我叫人拿了青油布,又叫人把车子都检查了一番,每辆车子内都放了雨伞,呆会儿若是下雨,你记得照顾妈,别让她受了寒。”

“我知道了。”宝钗点头:“哥,我记得咱家库房还有几把大雨伞,你叫人带着,父亲下葬的时候可是不能淋雨的,万一到时候下雨,便把几把伞全撑开,总归是能挡一时的。”

“好。”薛蟠一听急道:“我立时就让人去库房找出来。”

宝钗一听赶紧叫住薛蟠,轻声问:“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薛蟠摇摇头:“哪那么快?这会儿子陈煜还不定到没到京城呢,再者,就算到了,他要递牌子进宫,还要和皇上求情,总归都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只能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