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便赔着笑说:“原来是我糊涂,今儿明白了,你去跟奶奶说,只要她高兴,我回去就把那些姨娘丫头们都打发了,只一心一意的跟你们奶奶过。”

司棋又啐了一口说:“这些混账话我也无法跟我们姑娘说,如今我只说一件事情。你若是依了,咱们就算完,我回去自回到公主面前给你求情,求公主从轻发落你,你若是不依,或者此时依了,回去后仍是照着原来的样子,将来你再吃了亏,可别后悔。”

孙绍祖忙点头答应,说:“别说一件事情,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也都听姑娘的。”

司棋便说:“你出去后,亲自到公主公主那里,请了我们姑娘回家,自此后,府上大小事情,都要我们姑娘同意了方可行,若我们姑娘不点头,任你什么事情,也不能去办。”

孙绍祖便为难的说:“这样不好,我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有些事情还是要听上司的。”

司棋便冷笑道:“我们姑娘好歹也是公侯家的小姐,那些狐媚子霸道的事情,都是你那些姨娘做得出来的,我们姑娘可不会弄那些花样!”

孙绍祖便陪笑道:“你说得很是,就依着你吧。”

司棋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怕你将来反悔,既这样,我这就回去为你求情。”

孙绍祖忙作揖道谢,司棋说道:“你也不必谢我,我本就是凭着我们姑娘在公主跟前的脸面罢了,日后你只谢我们姑娘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次日,孙绍祖便接到了宝亲王的手谕,割了他一年反而俸禄,叫他闭门思过。孙绍祖忙忙的谢了恩,出了大牢回到家里换了干净的衣服便往大观园来。

黛玉自是不见的,便叫王嬷嬷同着迎春见了他,王嬷嬷又说了一些黛玉的话,孙绍祖自是唯唯诺诺,答应此后凡事都跟迎春商量,家中的事情更是全部交给迎春。黛玉知道,迎春身边离不得司棋,过了几日,便做主把司棋跟她的表弟潘又安的亲事订了,此后司棋便是林家的人,只是跟在迎春身边罢了,如此一来,孙绍祖自是绝了对司棋的非分之想,也更加畏惧迎春了。

[第三卷 相守:【126】世事如棋]

迎春自从被黛玉亲自送回孙府之后,便当上了真正的当家奶奶,那日孙绍祖带着所有的下人们分成男女各两排站在大门口开中们放炮迎接黛玉和迎春进门,黛玉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自挽着迎春的手到了正屋里坐下。迎春亲自捧茶,黛玉又当着孙绍祖的面同迎春说道:“二姐姐从小喜欢下棋,自是明白世事如棋的道理,姐姐棋艺精湛,自会把家里的事情料理的很好,不过是姐姐自己尊重,不肯同下人们一般见识罢了,只是这个世界上,人善人欺,姐姐满心向善,只要防着小人们暗中算计倒也罢了。”又向着孙绍祖说:“孙大人家也是几代重臣,朝廷上还是十分倚重的,若只管跟那些不长进的人弄一些鸡飞狗跳的事情,万岁爷知道了,我也救不了你。”

孙绍祖在一边连忙称是,下人们鸦雀无声的站在门外。黛玉吃了半盏茶,便告辞出了门来,站在家人中间停了一停,笑道:“孙大人家的家人好不整齐,可知大人家的家规是及严明的,想必大人带兵也是不错的。”

黛玉一席话差点没把孙绍祖给吓死,他从小被爹娘娇生惯养,哪里受过塞外边疆征战沙场的苦,听黛玉的话又不敢驳回,知道黛玉若真的要自己上战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少不得在一边陪笑道:“公主见笑了,奴才就是管管这下下人还行,带兵打仗却是不曾干过,也不敢贸然请命,只怕误了国家大事。”

黛玉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轻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哪里就叫你去打仗呢。”说着便扶着紫鹃的手一步步出了孙府的大门,上了车又回头对迎春道:“二姐姐若是闲了,便来找我下下棋,好歹我也是很闷的,只别总等着我来请你才好。”

迎春忙笑着答应,一时黛玉方坐进车舆,前面执事摆开仪仗慢慢往前走了好远了,后面的执事方离开了孙府的大门。

却说弘时当时是秘密处死的,所以,之前曾有旨意说他“处事妄诞,放纵不羁,着革去王爵”;几天后,又传旨说他已“羞愧良尽”。尽管这个消息其实是雍正爷极力掩盖之后的消息,但是它给全国上下带来的震惊也是如同冬日闷雷一样,贾赦贾政等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都傻了半日。尤其是贾赦,他傻过之后立刻觉得自己的末日也快到了,于是忙忙的回到家里,把自己关起来,叫人生了火盆子,忙着烧那些往日的书信,字据,契约等东西。真是惶惶不可终日。贾琏见了,也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回到家里跟凤姐儿商议,讨凤姐儿的主意。

此时凤姐儿的身子已经有些笨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让她看起来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母性的慈爱,听了贾琏的话,凤姐儿说道:“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当初林妹妹就劝过老太太,说咱们家跟皇室走得太近了,不是什么好事,只是老爷听不进去,这事若是大了,只怕咱们家没有一个是能保得住的,但是从皇上处置三阿哥的事情来看,可知皇上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大了,获罪是有的,我想还不至于难为了女人们,所以老太太和太太们是不怕的,况且还有娘娘。只怕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珍大哥哥被降职是免不了的,你本来也只是个同知,花银子捐来的,丢了也罢了,咱们只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当个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好?”

贾琏听了叹道:“能当个平民百姓就不错了。只怕充军发配也是有的。”

凤姐儿点点头说:“你说的很是,若论充军,二老爷和宝玉也是不会的,一个是娘娘的父亲,一个还年轻,不问世事。大老爷,珍大哥哥和你只怕是难逃了。”说着自己便流下了眼泪。

平儿在一边也哭道:“这可怎么好呢?二爷若真的获罪了,奶奶这个样子,可怎么好呢?”

贾琏看了一眼平儿,叹道:“好丫头,只怕你奶奶将来要靠你了,我在城西十里之外,靠着刘姥姥家的那个庄子买了一百亩地,并一些房舍,现在那里有三对男女家人看管着,地契也不在我的名下,我只落在了刘姥姥身上,当日你跟你奶奶周济过她们,她们也是感恩戴德的,后来我又听了你们的话,帮他们卖过一些粮食,也算是有交情的了,若是获了罪,只要娘娘还在,老太太和二老爷家是不怕的,你便带着家人跟你奶奶,同着太太并巧姐儿一起去庄子上过活吧,虽然不及家里奢华,倒也清净自在,吃喝也是不愁的。若罪过真的大了,老太太那边自然有林姑娘照顾着,也是不碍的。”

凤姐儿流泪道:“话虽然这样说,我总不放心老太太,还有一件事,薛姨妈家里向来跟三阿哥往来密切,只怕她们也会被连累呢,宝姑娘现是宝二奶奶,二太太那边怎么会不受牵连?”

贾琏叹道:“你真是一个痴人,如今咱们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还能管得了别人,他们素日里算计够了,若真有事,还保不定拉你出去垫背呢,你还替人家打算。”

凤姐儿听了这话,便低头不语,想来贾琏的话也是不错的,宝钗想来知道金蝉脱壳的妙处,到时候怎不会拉自己出去呢,况且自己也原在那边管了这些年的家,往日里三阿哥和弘皙府上少不得来要这要那,都是自己打点了的,这事若真要叨登出来,只怕宝钗不肯为自己藏掖。

一时贾琏夫妻二人在屋里商议,宝钗此时却也同王夫人并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商议这件事。

宝钗看着王夫人愁容满面的样子说道:“原来风姐姐管着家里的事情,三阿哥府上向来往来的多,这些事情原不是什么大事,太太不知道也是有的,只是如今三阿哥那里被抄了家,自然是能找出一些东西来对咱们不好,咱们可如何搪塞过去呢?”

王夫人恨恨的说:“都是那边大老爷,总爱跟皇子阿哥们一起玩乐,如今出了事情,自是他们出来顶着。”

薛姨妈说道:“姐姐这话原是不错的,只是朝廷上的事情,是很难讲清楚的,况且这本是满门抄家株连九族的大罪,可如何是好呢?”

王夫人叹道:“能怎么样呢,少不得我进去求求娘娘罢了。”

宝钗忙道:“太太这主意很好,皇上眷顾娘娘,自然也是眷顾着咱们。”

薛姨妈也道:“既是这样,姐姐可请尽早进宫,跟娘娘说明原委,省的到时候来不及啊。”

王夫人点头道:“虽然这事还不至于就来,三阿哥的罪名定了,他府上的产业尚未清理完毕,总还要一个月的光景,但是也要尽早办呢,我明儿就进宫去瞧娘娘。”

宝钗听王夫人这样说,心中稍有了一点底,接着说道:“太太,如今还有个万全的主意,只是媳妇不敢说,怕太太不高兴了。”

王夫人说道:“我的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有主意,尽早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就是了,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宝钗便道:“前儿我从老爷的书房经过,听见里面相公们在讨论一件事情,说咱们西边吃了败仗,朝中有些大臣主张议和,要选一位小姐送到蒙古去和亲。我想三妹妹是个有志向的,太太从小就疼她,她读书识字也懂得很多道理,是个有见识的人,若太太能劝着老爷,把三妹妹报上去,若真被选中了,一是能免了西边百姓的战乱之灾,为朝廷排忧解难,二是能缓解咱们家目前的境况。只是,怕太太舍不得三妹妹罢了。”

王夫人一听,果然是个好主意,于是拉着宝钗的手说:“我的儿,这竟是个十全的主意呢,你三妹妹从小就盼着能走出去做出一番事业来,咱们家已经有了一个娘娘,若再有一个王妃,岂不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这很好,等晚上老爷回来我便与他商量。”

且不说王夫人嘴上说与贾政商量,其实则是坐定了八成的主,王夫人向来能够拿捏住贾政,只要把为皇上排忧解难的大道理一说,贾政没有不从的事情,于是第二日王夫人便准备了探春的庚帖等东西,托人送到了内务府去。以备皇上真的决定和亲时,好从中择定和亲的人选。

[第三卷 相守:【127】繁华一梦]

却说宝钗这几日忙着打点里外的事情,自然是有些劳苦,再加上惊吓,心里着实不自在,晚间宝玉从外面回来,仍旧与往日一样,莺儿麝月上前来伺候着换了衣裳,便在榻上歪着,叫麝月捶腿,宝钗进来见到宝玉这样受用,心里便感到凄然,于是淡淡的说:“你整日在外边跑,家里的事情不问不管,回来了便这样,可怎么好呢?”

宝玉听了,冷笑道:“原来我常在家里,你便说我不懂经济仕途,旁敲侧击还夹着老爷的话,要死要活的劝着我出去,如今我出去了,你又说我不管家里,我统共一个人,你到底要怎样?”

宝钗听了这话,知道宝玉是有心堵她,宝玉每日出去,不过是去找袭人同蒋玉菡他们吃酒唱戏而已,原来本是自己撺掇了袭人约束宝玉,如今袭人出去了,不受自己的管制,反倒把宝玉巴拉到她身边去了,自己反倒终日守着空房,还要用心维护这个家,想来想去,自己可算是竹篮打水。于是掉下泪来,哭道:“你日日不着家,如今太太都急坏了,三阿哥被赐死,他的府上也抄了,只怕咱们家也要跟着受些牵连,这个时候,你还出去寻乐,花着大把的银子,供养那些戏子娼妓,老爷若是知道了,可怎么好呢?”

宝玉冷笑道:“你向来是个温良贤淑又有算计的,况且平日里也神通广大,原来三阿哥府上也是常走动的,既然三阿哥到了,自然还有四阿哥,五阿哥。何必着急,我想凭着宝姐姐的本事,自然是能攀扯上的。咱们这个家,以后仰仗着你的时候多着呢!”说完便愤然起身,也不叫麝月伺候,便往外书房去睡了。

宝钗气怔了,自己便往床上坐着拿了帕子拭泪,莺儿见了,刚忙拿了热毛巾来,麝月便去端茶。这里宝钗用热毛巾擦了脸,又坐到梳妆镜前照了一会子,见麝月端着茶站在边上,便问道:“你知道袭人现在住在哪里?”

麝月忙回道:“回奶奶的话,二爷出去从来都是带着小厮,奴婢二门都没出过,就是听说了也不知道地方。”

宝钗便不再理他,只跟莺儿说:“茗烟的娘是你的干娘,晚上你去问一下,宝二爷这几天出去都是去了哪里。”

莺儿答应了,伺候宝钗卸了装,又看她进了半碗保胎药,歇下了方到后院的下人房里来找茗烟的娘说话。

这晚雍正爷也是心里不痛快,这几日他时常想起当年自己因九龙夺嫡时不愿与兄弟争夺,心中烦闷便总在家里闭门不出,那时没有弘历,自己只有弘时一个孩儿,自己便经常抱着他在园里玩耍,弘时还尿过自己一身的尿。那时虽然没有今日这样的权利,可是却过着安乐的日子,如今弘时为了这个皇位变成了弑父杀弟,丧尽了天良,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认识他了。雍正爷想着这些往事,在御花园里慢慢的散步,侍卫远远的跟着,朦胧的月光下,这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身影是那样的孤独。

不知何时,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袅袅娆娆,叫人心平气和。雍正凝神听了一阵子,便听出了琴声来自凤藻宫,定是元妃在那里抚琴呢,于是转身对后面的太监说:“摆驾,去凤藻宫。”

此时元妃正在凤藻宫的院子里,对着半圆的朗月独自抚琴,雍正到了门口,摆手止住了正欲通报的太监,悄悄的走到元妃身边,在安乐椅上坐下,闭目听琴。

元春一曲抚完,回头看见雍正爷在边上的安乐椅上坐着,忙起身离座,跪下道:“参见万岁爷!”

雍正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朕被你的琴声给引来了,倒是扰了你的好兴致了。”

元春忙道:“万岁爷能来,是奴婢的福气。”又扭头对抱琴说:“快把莲子羹端来,我炖了一个下午了,万岁爷尝尝奴婢炖的银耳莲子羹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味道。”

雍正也淡淡的笑道:“你这是责怪朕不到你这里来呢,听你这语调,都带着埋怨朕的口气。”

元春忙福下身子说:“奴婢不敢,万岁爷政务繁忙,很少到后宫来走走,这虽是百姓之福,只是万岁爷也要保重自己的龙体要紧。”说着,接过抱琴端来的莲子羹递给雍正。

雍正略喝了两口,说道:“糖放的多了点儿,朕觉得甜头太大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进殿,说道:“虽然是天气转暖了,到底还是夜里,凉些,元妃进来,朕跟你说几句话。”

元春忙把汤碗放到抱琴端着的海棠填漆托盘里,跟在雍正的身后进了正殿。

雍正在边上的软榻上坐了,元妃便坐在绣墩上给他捶腿,雍正看着元春依然动人的容颜说道:“三阿哥的事情,你大概也听说了,朕也不是傻子,弘时的府上超出了很多禁物,朕跟你说这些,你心中自是明白的,朕顾念跟你这些年的感情,也念你并无所出的份上,本以为你不会参与阿哥们只见的明争暗斗,谁知朕竟是看错了你。”

元妃听了,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哭道:“皇上明察,奴婢这些年来在宫里,从不沾惹是非,虽然齐妃娘娘也时常来我的宫里,可那也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一点情面而已,奴婢万不敢有那些想头,更不敢做对不起万岁爷的事情。”

雍正听了这些,淡淡的说道:“你起来吧,朕能到你这里来,跟你说这些话,便也没有问你的罪的意思,那些干系不大的朝廷大臣,朕都会从轻发落了,哪里还会来为难一个后宫的妃子,只是你这里的奴才们该换换了,他们跟你久了,打着你的旗号出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可知。”说完便叫了身边的太监高无庸来,说道:“元妃娘娘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打发出去吧,另换了新的来给娘娘使,这事你现在就去办,只悄悄的吧,朕今晚就歇在这里了,你们别吵了朕的觉。”说完便进了内宫卧室,元妃有一肚子话,只是不敢说,那些宫女太监都是自己多年来用银子收买了的心腹,如今皇上一句话全给换了,谁知道换一些什么人来?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贾府抄家的旨意,是在三天后发出的,这日早上王夫人听说元妃病了,正要进宫去探视,这里收拾好了还没出门,便有家人跑进来说:“太太,前面传过话来,说有圣旨,叫老爷接旨呢。”

王夫人一听,心中突突乱跳,问道:“可听明白了是什么旨意?”

家人回道:“还没宣呢,还叫去传大老爷呢,另外叫有诰命的太太一起到前面去呢。”

这里王夫人忙忙的扶着小丫头到前面来,宝钗在边上听了,忙叫莺儿快把平日的细软都收拾了,交给薛姨妈拿到外面去。

宝钗在上房里坐了半日,不见王夫人回来,便心里着急,正要叫小丫头到前面去看看,只见外面进来来两个太监模样的人,问道:“哪位是宝二奶奶?”

宝钗忙道:“我是。”

太监便上前来一边一个搀住,说道:“您请跟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宝钗说什么,便拉着出去了。“

前面原来是十七爷允礼带着人来,奉旨查抄家产来的。因念着本是黛玉的亲戚,毅亲王允礼说话十分的客气,贾赦等听见是奉旨来抄家,,俱俯伏在地。毅亲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下边人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余皆看守。”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珍,贾蓉,贾蔷,贾芝,贾兰俱在,惟宝玉因跟宝钗赌气,便又出去了,不在家里。贾环便从边上出来,先跟毅亲王见了礼,便站在贾琏等人的后面。毅亲王手下的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

毅亲王道:“闻得赦老与政老同房各院的,理应遵旨查看贾赦的家资,其余且按房封锁,我们复旨去再候定夺。”

赵堂官站起来说:“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

毅亲王听了,也不言语。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奴才带领去查抄才好。”

毅亲王便说:“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请内眷回避,再查不迟。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回来请示王爷。”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东跨所抄出两箱房古董珍玩,都是已故的怡亲王家的东西,却都是禁物,也未见王爷赏赐的记录。”

后面内眷家人全都被感到下人房里,王夫人寻来寻去,只不见宝钗,便想着她必是先得了消息,逃出去了,复有暗自恨道:“可见这个人是个冷心的,大难临头,只想着自己逃出去,难道你不是贾家三媒六证娶进来的儿媳妇?官府自然是要查到你的,到那时,你便是现世报在我眼里了。”

一时间宁荣两府俱是满地狼藉,一片哭喊之声。唯有大观园里,正是百花齐放的好天气。

[第三卷 相守:【128】元逝钗折]

两府被抄的事情,黛玉当时便知道了,因记挂着老太太的身子,便叫家人把园门紧闭,不许把消息放进去。自己则约着探春一同往蘅芜院来陪贾母说笑。

谁知母子连心,贾母一早便不舒服,黛玉叫人请了太医诊断,太医说老太太不过是虚弱点,并无大碍,不必用药,只用点人参粥便可。黛玉便叫人去潇湘馆取了人参来交给鸳鸯,一边劝贾母放宽心。

贾母流泪道:“昨晚夜里,我做了个怪梦,梦见两个金甲神人来问我要东西,我问他们要什么,却又不说,只说叫你外祖父出来,我说太老爷早就归天了,哪里还能出来说话?他们便急了,竟自己动手翻起箱柜来。我一急,便醒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只怕家里祸事不远了。”

探春陪笑道:“老太太日日为孙子孙女们操心,做梦都这样,可见是我们不孝,叫老太太悬心了。”

黛玉听了,知道事情是瞒不住的,便落了泪道:“今儿我索性告诉老太太吧,这会儿前面怕是正在抄家呢,我想着老太太有年纪了,见不得那场面,便跟毅亲王爷说了,老太太在我这里呢,这些年来老太太只是看着孙子孙女们乐乐,并不知道家里的事情,若有事情,只管来找我罢了,另外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内务府造册登记了的人,也是没事的,只是难为了舅舅他们。”

贾母听了,早就泪流满面,哭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老了老了,还要看着这个家败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祖宗啊。…”一时间哭晕了过去,黛玉等人忙上前来揉胸抚背,将贾母呼唤过来,一时又端了安神汤来给贾母服下。黛玉也不往前面去,只守着贾母坐着,探春听说家里被抄,自然是五内俱焚。

到了晚间,前面的事情都告一个段落了,男人们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四人押到了大牢,宝玉,贾兰等没有公职的人都被留下,贾环因曾在十三爷府上办过差,毅亲王等人都是知道他素日与家人不和的,只因收了牵连,也暂时撤掉了公职。王夫人因私自扣留怡亲王府上的东西,一起被关押,薛姨妈等外戚具被赶出去了,宝钗下落不明。宁荣两府具被收回,贾府男女家人限时搬出去另寻出路。

宫里元妃娘娘听到贾府被抄的消息,一病不起,凤藻宫里出了抱琴日日守着她之外,其他宫女太监不过是照例行事而已,没有一人真心服侍。不到十日,元春痰涌,迷了心智。次日便与世长辞。

元妃薨逝,超众人俱以为贾家没了靠山,弹劾贾府的折子犹如雪片一样飞到宝亲王的韵松轩里,堆积如山。

却说宝钗被两个公公在慌乱之中带走,被带到了一个小院里,每日只按时送了饭来,并不见任何人来审问。过了大概三日的光景,宝钗正歪在炕上纳闷,暗自思虑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在抄家之时把自己弄了出来,关在这里。只听外边有脚步声,一步步走到门口,接着听见门外的锁被打开了,一个清瘦的老人站在门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犹如一把利剑,叫宝钗浑身发冷。

“你就是薛宝钗吗?”老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如同目光一样的冰冷。

宝钗忙从炕上下来,冲着老人福了一福说:“奴婢薛宝钗,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老人冷冷一笑说:“你先别谢我,我叫人把你带到这里来,自然是有原因的。”说完,老人便在椅子上坐下,冲着外边叫道:“把她带进来吧。”

只听外边有人答应一声,一个老下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进来了,宝钗一看,这人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小丫头见宝钗打量她,微微一笑说道:“宝二奶奶,难道不记得我了?那日你跟三阿哥在府上说话的时候,奴婢可是给您倒过茶的。”

宝钗听了,一惊,说道:“你是嫣红吗?”

嫣红笑道:“不错,正是我。宝二奶奶那日说的话,奴婢至今还记得呢。”

宝钗听了,顿时满脸羞得绯红。

老人在椅子上笑道:“既是这样,可见嫣红的话是没错的,叫太医来。”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太医应声而入,老人恩了一声,说道:“你给她把把脉,看她的身孕有多少日子了?”

太医便走到宝钗面前,一把拉起她的右手,便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又换了另一只手,须臾,方说:“回主子,这位奶奶的身孕有三个月零十一天了。”接着又说出了受孕日期。

老人听了,点点头说:“如此说来,嫣红说得话不错的,你肚子里既然是弘时的骨肉,便由不得你了,弘时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是他的孩子若是生在你的肚子里,将来定是一个祸害,不如叫他再重新投胎的好,把药拿来,给她灌下去吧。”

老人说完便离了座位,竟自出去了。

这里上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摁住宝钗,把一碗暗红的药汁灌了下去。宝钗心里明白,自然知道这是打胎药,只是心有不甘,对着嫣红骂道:“你不过是三爷家的一条西洋点子哈巴狗儿,也来乱咬人!”

嫣红轻笑一声说道:“二奶奶,你这话错了,我呢,原是十三爷的人,我师父璇玑道长受恩于十三爷,我便听从十三爷调遣,后来呢,我跟了公主,为的是保护公主的安全,不过我不大出面,自然你不认识我。在后来呢,我在大街上遇到了贾赦,那个老东西贪恋我的容貌,非要强买了我去做妾,嘻嘻,他钱是花了不少,不过没在本姑娘身上沾到便宜,本姑娘却将他的那些烂事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后来呢,也是他作死,又把本姑娘做人情,送给了三爷。本来我没想怎么着你,可是你偏偏有事没事往三爷府上跑,来了还赖着不走,总在三爷身边嚼说,三爷做得坏事,总有一半是你挑唆的,我说这个,可是冤枉了你?”

宝钗听了嫣红一番话,深恨老天无眼,这样的事情,偏偏叫自己碰上,正要开口再骂,突然小腹疼痛,犹如刀割。忙用双手摁住肚子,溜着墙根瘫倒地上。顷刻间面如白纸,豆大的汗滴在额上落下。不过宝钗却紧咬牙关,吭都不吭一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身下便有鲜红的血顺着地砖的缝淌出来。宝钗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见自己却已经躺在了床上,青布帐子,兰花棉被,还带着一点肥皂的清香。见她睁开眼睛,床边的人便喜得说道:“二奶奶,你可算醒了。”

宝钗扭头看时,却是袭人在身边,于是问道:“袭人,可真的是你吗?我怎么到了这里?”

袭人忙回头端了一碗红糖水说:“是蒋公子出堂会,晚上回来时见奶奶躺在马路上,晕了过去,便叫人抬回来了。蒋公子二奶奶是见过的,原也去过咱们家出过堂会的。幸亏遇到他,不然奶奶还不知怎样呢。”

宝钗听了,便知道自己晕倒后被扔了出来,被蒋玉菡救了,住到了袭人这里。于是又问:“宝二爷呢?家里出了事,如今怎么样了?”

袭人叹了口气说:“没有家里了,府上都被抄了,连房子也做了官价卖呢,大老爷和珍大爷被充了军,琏二爷被革了职,如今靠着林公主家的一个杂货铺子做事,赚点儿钱过活。琏二奶奶和平姑娘带着大姐儿也在城外庄子上住着,大太太跟着琏二奶奶一起住着,东府的大奶奶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也跟着琏二奶奶住着,琏二爷每日城里城外的跑。老爷倒是被放了,太太却还在牢里关着,如今老爷跟赵姨娘周姨娘都住在城西的一个庄子上,是环三爷安排的,宝二爷有时在那边,有时来这边。老太太同三姑娘四姑娘和大奶奶都在公主的园子里住着。丫头婆子们都卖的卖了,散的散了。姨太太带着大爷跟几个丫头搬到了奶奶娘家原来在城里买的一处房舍里,地方我却不知道,奶奶若是想去找,要等二爷来了才行。”

宝钗听了,知道自己的母亲哥哥都在,宝玉也没什么大事,心里便放了下来。其余皆与自己没有关系。

一时蒋玉菡又请了大夫来,给宝钗把脉,宝钗便问大夫怎样,大夫摇摇头说道:“这位奶奶,不知因何喝了带有红花的汤药,自此之后,可是不能在生育了。”

宝钗听了这话,伤心欲绝,一时又晕过去了。

[第三卷 相守:【129】顽石醒悟]

却说宁荣二府具被查抄,真是树倒猢狲散,原来几百口子主子奴才,顷刻之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贾政带着赵姨娘周姨娘和宝玉在城外贾环安排的庄子上住下,每日不过是对月唏嘘,对灯长叹而已,赵姨娘反倒是每日调停汤水,温言软语的安慰他。贾环原跟着怡亲王办事,已经封做了五品锦衣卫,怡亲王去世了,他便被宝亲王留在身边做事,如今官职没了,宝亲王那里的很多差事还是要他去做得,所以仍然住在城里,不过是闲了便送些银两回来交给赵姨娘。贾政便托他去照看一下王夫人,贾环不过是到牢里瞧瞧罢了,狱卒们因着贾环的关系,倒也没怎么为难王夫人。

宝玉仍是每日闲着,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这日奉了贾政的命令,进城来到大观园里给老太太请安,通报了姓名,园子里的守卫便叫他进去,宝玉不敢惊动黛玉,便跟着下人往蘅芜院来。

此时因凤姐儿带着巧姐平儿也来给贾母请安,正在里面坐着说话,琥珀进来说宝二爷来了,在外边候着呢,贾母听了,便泪如雨下,哭道:“快叫他进来!”

宝玉方进得屋来,给贾母跪下磕头,又代替贾政等人请了安,贾母方拉到身边坐下,一时平儿便带着巧姐儿去给黛玉请安,屋里没有外人,贾母便抬手摩挲着宝玉瘦了一大圈的脸庞说:“我这些个孙子孙女,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你,如今家业都没有了,你还一事无成,可怎么好呢。”

宝玉听了,只低头不语,凤姐儿在一边劝道:“老太太不必伤心,宝兄弟本来就是个伶俐人,如今虽然过些穷日子,少了原来那些虚架子,自然没有那些不长进的人亲近他,说不定更加发奋读书,将来有所作为也不一定呢。”

贾母听了凤姐儿的话,便拍着宝玉的手说:“你可听见你凤姐姐说得话了?自此后你可要多上进,也好叫我死的时候闭上眼睛!”

宝玉忙含泪答应着,贾母又问:“听说你媳妇在抄家那日被人劫走了,可有消息了?”

宝玉回道:“没有消息。”

贾母叹道:“怎么不叫人好好找找,她是个有身子的人了,可马虎不得。”

贾母一句话,似乎激怒了宝玉,宝玉猛然抬起头说:“孙儿已然不孝,惹得老祖宗操了这些心,何必还管重孙?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姓贾呢!”

贾母听了这话,大惊道:“你们二人生气拌嘴都不碍,只是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小心你老子知道了再打你。”

宝玉恨道:“原来以为她不过是心机重些,凡事都要细细的计较,却不知她是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孙子与她,原就是太太硬做主,定下的亲事,孙子也不敢有异议,只是新婚之夜她并不见落红,可见本就是不守妇道之人,我心中气闷,之后便总在外书房歇息,后来听茗烟说,她与她的丫头莺儿原总爱到三阿哥府上去的,嫁过来之后,更是趁着理家的便宜,经常悄悄的去,说是找三阿哥福晋说话,谁知道进了那府是跟谁说话呢,我因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便不敢跟太太和老爷说起,对别人更不敢说半个字,婚后半年多,我从未与她同房,她哪里来的三个月的身孕?”

贾母跟凤姐儿二人听了这话都半晌回不过神来,宝玉见了又道:“老太太不必伤心,如今她被劫走,定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关,想原来薛姨妈家与三阿哥府上多有往来,此时三阿哥出事了,她自然是不得安稳的,一切凭老天怎么安排吧。”

贾母听了,只得就罢了,又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许再说起来了,若是找不到也罢了,日后若是找到了,便给你姨妈家送回去吧,给她一张休书罢了,叫她另寻人家吧。咱们家如今虽然败落了,但总是世家门第,这样丢人的事情是容不得的。只是可怜了你这孩子,以后身边连一个可靠的人儿也没了。”

凤姐儿听了,便说道:“如今袭人倒是改了好些,她跟了宝兄弟这些年,也算个忠心的,原来的时候虽然做了些糊涂事,不过是被人挑唆利用罢了,她与宝兄弟原是从小儿服侍过来的,对待宝兄弟倒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