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翘着二郎腿,点着手中的鞭子。
看着面前狼狈的俞行知。
“选吧,”他说,“不说话,就当你选后一种。”
俞行知闭上眼,艰难开口,
“一……百鞭”
晓晓,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你。
第45章 第 45 章
空气中响彻着皮鞭破空的呼啸声,和抽打在人体肌肤上残忍的撕裂声。
红色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身躯滚落下来, 被漆黑的水面一口吞没。
水牢的房门被人打开, 一个契丹武士匆匆忙忙的跑下来,
“林先生, 你怎么在这里,倒让我好找。快别打了, 出事了。”
林秉仁从暴虐的状态中停了下来,
恶狠狠地问:“什么事!”
“有歹人劫走了小公子, 说要在今日申时三刻,城外红叶林交换冠军侯, 将军正大发脾气, 着我寻你去商议对策。”
林秉仁阴鸷地对着伤痕累累的俞行知说道:“有人来救你?你休要妄想!你等着,剩下的鞭子, 都给你记着。我会一鞭一鞭的让你好好享受。”
他伸手一抓, 五指用力,掐进紫红的鞭痕中。
直到俞行知昂起脖颈,抑制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喉音, 方才甩手离去。
林秉仁来到议事厅,远远就听见耶律休哥暴怒的声音。
“已将人从京都胁至我太原,如今在自己的地头上, 却要我拱手把他给送回去!”
一进门,只见满室的参领, 千户, 噤若寒蝉, 战战兢兢侍立一旁。
林秉仁进言:“大将军,找一个和俞行知身材相似之人,折腾的血肉模糊,辨不出面目,关在囚车里。申时三刻,我们假做到城外红叶林换人。另伏击人手,包围红叶林。只要安排得当,定能抢回小公子,让那些胆大包天之徒有来无回。”
耶律休哥阴沉着脸色道:“就这么办!传我军令,调集人马,申时一过,迅速围住红叶林,十里之内,一个苍蝇也不要让他飞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动我儿子,踩到我脸上闹事。”
这边,在城郊一间昏暗的密室,耶律阿宝被捆成个粽子似的,堵住嘴,蒙着眼,丢在墙角。
俞行勇,程时照,周晓晓三人,对着一张地图,正紧密商量着行动计划。
程时照道:“那耶律休哥我和他交过数次手,此人果毅狠决,诡计多端。我料他未必会肯乖乖将子规同我们交换。”
俞行勇皱着眉头:“无论如何,都需缜密部署。我们带人前去,不论是否换出五弟,事后他必定会派遣大量人手,或包围红树林,或堵截我们退路,不会让我们轻松脱身。”
周晓晓插了一句:“这个时候将军府的防备是不是最低?”
程时照,俞行勇齐齐抬头看她。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耶律休哥置不顾他儿子的生死,不诚心于我们交换,或者他根本就不把行知带出来,只是带着大队人马去围剿你们。”周晓晓摸了摸脸,“那个时候将军府的守卫肯定相对比较松懈。我有没有可能在那个时候趁机带人进府把行知劫出来?上次去的时候,我已经大概找到那座假山的位置。”
程时照和俞行勇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希望。
程时照道:“这样,我们分两路行事,做两手准备。”
……
俞行知从昏迷中醒来,
我还活着,他吐出口中的污血。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我想亲眼见到她,见到那个人。
哪怕是一眼,也好。
他听见头顶上传来轻微的打斗声。
他勉强抬起头,看见水牢的门被人打开,
同温暖的阳光一道进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个女子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抬起面孔,唤自己的名字,
“行知!”
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
周晓晓第一个抢进水牢,看见俞行知果然和梦中一样,被锁于木桩。
他身上多了数道狰狞的鞭痕,暗红的血液,从那可怖的伤口中流出,顺着苍白的双腿,蜿蜒淌进那黑水之中。
周晓晓眼中噙泪,跳下水,抽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切开他身上的铁链。
俞行知支持不住,倒下身来。
周晓晓接住他瘫软的身躯,
只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晓晓,我的晓晓。”
……
周晓晓心中一酸,
他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周晓晓咬牙忍住眼泪,把俞行知背出水牢。
水牢外数名同行的高手,见她得手出来,齐齐招呼一声,翻墙撤退。
墙外,自有人手备着快马接应。
周晓晓跨上自己那匹,银月追风马,把俞行知束在自己身后,
不多时,身后杀声四起,一队将军府邸的卫兵打马追来。
周晓晓策马狂奔。
身侧时有流箭飞过。
周晓晓解开束带,想把俞行知换到身前。
身后探出俞行知的双臂,绕过她的身体,紧紧箍住了她。
“行知,你放开我,到前面来。”
周晓晓感到俞行知的大手,坚定拽紧了她的衣襟。
她的肩上传来俞行知虚弱的声音,
“不可以,我不能再让你中箭。”
周晓晓伸手摸到俞行知的大手,和他紧紧叠握,双腿一夹,拼命打马前行。
银月追风,千里良驹。
渐渐把辽兵和自己人都一并甩在身后。
……
天色暗了下来,
周晓晓一气跑出数里地,来到事先约定好的集合点。
其他人都还没到达,
她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把俞行知扶抱下来。
俞行知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但他的手依旧紧紧拽住周晓晓的衣襟。
周晓晓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扶他躺下。
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他身上,
又托起他的头,捏开他毫无血色的双唇,给他灌了一口事先准备好的参汤。
俞行知喘过一口气,微微睁开眼,
他凝望着周晓晓,嘴唇嗡动一下,没有说话,只勉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周晓晓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俞行知缓缓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面孔,哑声说道:“别哭,晓晓。只要你能回来,我受这点伤不算什么。”
周晓晓捧起他的脸,低下头,真真实实的吻在他干裂的双唇上。
同伴逐渐汇聚,见着那月色下紧紧相拥的一双人影,都不忍打扰。只在就近围护警备。
到了下半夜,程时照和俞行勇的人马方才甩脱追兵,赶来汇合。
程时照见果然救出俞行知,顿时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一把将那耶律阿宝掼下地去,抽出佩刀,恶狠狠地向他走去。
那耶律阿宝吓得涕泪直流,呜呜乱叫。
俞行知拉了一下周晓晓,微微摇头。
周晓晓喊住程时照:“六爷,冤有头债有主,他老子的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行知的意思是饶了他算了。”
程时照哼了一声,刷的一刀割下耶律阿宝的一只耳朵。将那血淋淋的耳朵往地下一甩,
“爷爷此刻心情好,看在冠军侯的面上,饶你一命。只收这点利息。回去告诉你爹,今日之仇,我必要报在他和林秉仁那条狗的身上。”
耶律阿宝捂着脸,千恩万谢,连滚带爬的走了。
众人不敢多留,打马启程,折返京都。
归途中,俞行知卧于马车内将养。
周晓晓贴身随侍。
她趴在软榻边上,看着俞行知那俊逸的容颜,感到怎么也看不够。
时不时忍不住就探过头去,在他的面孔上亲那么一下。
俞行知虚弱的笑了笑,“晓晓,你这幅模样,也很好看。”
“当然,我一直都挺好看的。”周晓晓得意的摸了摸脸,还是自己的脸比较习惯,
“对了,行知,你是怎么那么快就把我认出来的。”
“那一日,林秉仁当着我的面,把那院子和你……的身躯一道焚毁。”俞行知神色有些黯然,“我一时只觉得万念俱灰,只恨不能随你一同葬身火场。却被林秉仁的手下按在地上,起不得身。我使劲抬头张望,那一刻我依稀在火焰中见到一个女子的影像。那女子虽容貌和你不同,但神态举止却和你如出一辙。”
俞行知看了周晓晓一眼,眼神略有些不自然,“我见到一位男子和你在一起,那人一喊你,你便转身走了。于是我拼命叫你的名字。果然,你转身向我走过来。那景象随即消失不见,旁人似乎都未曾留意。却是我心中唯一的希望,甚幸,上天垂怜,让我再和你相聚。”
“原来如此。”周晓晓笑眯眯地摸着俞行知的头发,“那个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不必介意。我的行知这么帅,我心中只有你一个,再也不会看上别的歪瓜裂枣。你睡一觉,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嗯?”
俞行知的目光流连在周晓晓的面孔上,他感到既虚弱又疲惫,却舍不得合眼睡去。
他不自觉的说了出来,“晓晓,你真的回到我的身边了?我真怕我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我做得一场美梦。”
随即,他感到干燥的双唇被一片湿润柔软的东西覆盖,一条滑溜溜的丁香小舌闯进了口腔之中,那物有如银鱼一般深深游动,引得他忍不住与它追逐缠绵,直搅得他心肺五脏一阵酥麻,勾得他四肢百窍通体颤栗。
不知纠缠了多久,周晓晓方才喘息着停了下来,
她看着被她吻得意乱情迷,双唇红肿的俞行知。
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这下放心了没?我是真人还是做梦?”
第46章 第 46 章
冠军侯府内,
卫国公俞敦素和他的夫人郭淑贤, 有些焦躁不安的坐在俞行知日常起居的院落内等待。
郭夫人搓着手, 坐立难安, 如果不是不合规矩,她甚至想直接到侯府外的大门处迎一迎。
俞敦素道:“夫人,小五这孩子的磨难也太多了些。勇儿早前来信语焉不详, 只道是五媳妇也出了意外。此次小五回来, 你顺着他些, 就别再拘着了。”
郭夫人使劲拧着帕子道:“我晓得了, 这次他回来, 我是再也不管他了,只要他高兴,喜欢哪个姑娘都随他的意。晓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般没有缘分, 我只怕行知那个性子,要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唉!”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驶进侯府大门, 直行到正院门前方才停下。
俞敦素和郭夫人忍不住出门去迎,
却见着车帘一掀,当先出来的是一个清丽宜人的女子, 那女子跳下车来, 转身举起那双白嫩的小手, 将俞行知从车中接了出来。
俞行知容色憔悴, 但面上却不见悲呛之色,冲着众人温和地展颜一笑,
脚下似有不支,微微跌呛了一步。
那个女子急忙扶住他,一把将他抱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轻车熟路的钻入卧房去了。
沿途留下俞行知那并不真心抗拒的声音:“晓晓,放我下来。”
郭夫人瞠目结舌:“这……这是?”
随行而至的俞行勇咳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待孩儿进屋细细回禀。”
……
京都的贵妇圈近日又添了一条新的热门谈资。
冠军侯的那位平民夫人,因为先前夫君出征北伐,思念过度,竟然一病不起。
虽然三月前,冠军侯得胜归来,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对她也是百般呵护照顾,遍寻名医诊治。
但那位夫人的病情依旧毫无起色,终究是撒手人寰,奔那极乐世界去也。
“有些人那是命薄,受不得这泼天的大富贵。说起来,倒也可怜。”在一场私人小宴上,左大学士家的二奶奶王碧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以她那样的身份,能被侯爷正儿八经的娶进门,享了这些时日的荣华富贵,也算是值了。”
“听说俞侯爷悲戚过度,也一病不起了呢。直到国公夫人做主,找了一个和那位先侯夫人同名同姓,性格相似的平民女子,给侯爷做了填房,方才好转过来。”
“什么?冠军侯这就续弦了?前日我家太太还说想把我那三妹妹……咳。”
“侯爷真乃痴情之人,只不知又是便宜了哪个女人。”
“什么痴情不痴情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这尸骨都还未寒呢,就续弦了。”
……
且不管他人七嘴八舌。
此刻的侯府,俞行知和他的“新夫人”周晓晓正腻歪在房内。
周晓晓坐在床沿拿着一罐活血化瘀的白玉膏,正小心翼翼的给俞行知身上的伤口上药。
她伸出那一小截莹白细嫩的指头,挑着那乳白的膏药,仔细的涂抹在已开始结痂的鞭痕上,撅起小嘴轻轻吹干那膏药。
“四嫂给的这药真是有效,今日看起来又比昨日好多了。前几日这伤口看得我都打哆嗦。”
“不过是皮肉之伤,瞧起来狰狞而已,你别老盯着看了,一会倒了胃口,歇一会把。”
“看一看有什么关系,行知,你不知道,你太漂亮了,不管哪里都好看。”
因为上药,俞行知脱了衣物躺在床上。
周晓晓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那毫无遮挡的玉体上来回打量。
“难怪林秉仁这么变态,就是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好好欺负你一下。”
“你……你把衣服给我。”俞行知脸红了。
“等一下,我这药还没涂完呢。”周晓晓按住他,保证道,“我不捣乱了,就涂药。涂药。”
她假做正经,“这里疼不疼?我轻一点?”
“不妨事。”
“这里呢?”
“嗯。”
“这里?”
“不……不疼。”
“这里?这里?哎呀,行知,你这脑袋都在想什么。”
周晓晓俯在俞行知耳边,用撩人的气音悄声说,“你看,你都硬了。这还病着呢,不能胡闹。”
俞行知抓住她的手,翻过身来,把她压在身下。
“别闹,别闹。”周晓晓笑起来,“真的别闹,你的伤还没好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低沉的男音响起。
周晓晓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乱动,只好乖乖的被“欺负”。这个男人很快点燃她身体深处的欲望,
她看着压在她身上这具紧实而带着伤痕的身躯,那白皙的肌肤微微冒出汗珠。男人那好看的眉眼,不停的俯下来轻吻自己。
我忍不住了,真的好想要他。
在外人面前,俞行知永远是君子的典范,温润如玉,浅笑轻谈。只有周晓晓知道,每当在床第之间,他就是一团火,一条凶猛的兽,在二人的战场上,他没有多余的花招,只有持久而爆发性的冲击驰骋。反倒让招式繁复的周晓晓时而败下阵来。
周晓晓掰住他的肩膀,倒转二人的身体,把他禁锢在床上。
她像一只轻盈的猫,四肢灵巧,匍匐其上,幽幽发出勾魂的声音,
“行知,你还没好呢,这次让我来。我保证……会让你舒服得不得了。”
她眼波潋滟,轻舔舌尖,盯着眼前这份诱人的食物,缓慢而享受的把他整个人,一点点吞食下腹。
俞行知放弃抵抗,承受了一场甜蜜的折磨。
云散雨歇,周晓晓满足的叹了口气,趴在床上,把脸贴在俞行知温暖干燥的大手上。
这份爱情,实在过于甜美,让人舍身忘死,沉溺其中。
但人生这么广阔,却不只有这一种感情。
先前回不去,还可以说是无可奈何。
如今,虽然依旧很渺茫,但毕竟知道了有回去的可能。让她为了自己的欢愉,留在这里,一刀割断过往二十多年的血脉亲情,却是做不到。
她闭上眼,享受着那手掌轻轻抚摸自己的温柔,不再避讳和他谈论心中的感受,
“行知,最近安定下来,我时常有些混乱,一觉醒来常常不知身在何处。也只有靠在你身边,才能感到一份真实。”
“我心中彷徨,一边放不下父母亲情,一边也放不下你。”
俞行知把她揽进怀中,轻吻她的头发:“听说大长公主殿下回来了,明日我们同去去拜访她。看是否能找到两全之法。”
你不用担心,不论何事,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我只盼你能同今日这样,对我坦诚相待,让我也能进入你心中的世界,不再独自彷徨。
第二日,大长公主程千叶,在自己的起居室接见了他们。
程千叶招招手让周晓晓坐到自己身边,
“我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老乡了,我们就不论尊卑,只按家乡的礼节来吧。”
周晓晓依言于她身侧落座,把在现世的所见所闻细说了一番。
程千叶持一只羊脂玉素烧白瓷壶,给周晓晓的茶盏中注了一瓯清茶。周晓晓伸三指轻点桌面致谢。
程千叶笑道:“连这个风俗你都学到了,看来确实是去了一趟我的家乡。”
周晓晓:“您的家乡地灵人杰,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岛城市。”
“这么说,哥哥他,还依旧是年轻时的样子。”程千叶露出思念的神情,她举杯就唇,将多年的乡愁就着香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