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每年总有那么几天要到万梅山庄蹭酒喝,庄子里的下人们对他自然是不陌生,一边派了人去通报西门吹雪,一边就已经把陆小凤迎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倒上了酒。

陆小凤没有丝毫客气地斜倚在一张软椅上,杯子里的酒是浅碧色的,只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陆小凤举起杯子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酒香扑鼻,通体舒畅。

西门吹雪是在陆小凤喝完了第一杯酒的时候到的,看着坐得没个正形的陆小凤,也不以为意,只是忽然又回过头去对着伺候在一旁的丫鬟道:

“君迁又去藏书楼了?去告诉她陆小凤来了。”

“回庄主,君姑娘先前就从藏书楼出来了,”清秀的小丫鬟行了一个礼,脆生生地答道,“前几日君姑娘在山下的镇子上给人看诊,收了不少抵做诊金的鱼肉蔬菜,今日似是颇有兴致,这会儿正在厨房亲自下厨呢!”

“那就不用去打扰她了。”西门吹雪听罢,点了点头,小丫鬟应了一声“是”,乖巧地退了下去。西门吹雪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抬眼就看见陆小凤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真是羡慕,如果有女孩子也愿意为我洗手作羹汤就好了。”陆小凤仰头喝下杯子里的酒,抬手就又把杯子满上了,语气之中竟有几分唏嘘。

西门吹雪看他,神色间竟也带上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戏谑:“陆小凤身边也会缺女孩子?”

“可惜没有这样的女孩子,”陆小凤叹气,忽然却又笑了起来,“我虽然没有这样的女孩子,幸好却也没有嫌弃我的大舅子。”

陆小凤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西门吹雪正要开口询问,却忽然传来珠帘被挑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道让两个人都并不陌生的软糯嗓音:

“西门,吃晚饭了…咦,陆小凤?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挚友,君迁和他自然也是熟悉得不得了,还没等陆小凤回答一边问着一边就已经转头去看西门吹雪:

“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丫鬟说你在厨房,就没让人去叫你,省得你手忙脚乱。”

什么叫省得她手忙脚乱?是在暗示她厨艺不好么?她虽说比不上万梅山庄里的大厨,但这么多年下来厨艺也不差啊!君迁没好气地瞪了西门吹雪一眼,转头看向陆小凤:“我前些天收到的菜不少,你正好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陆小凤觉得这次看见小姑娘,她的五官似乎是又长开了些,看起来愈加温婉秀美,留他吃晚饭的时候十足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偏偏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毫无所觉,满脸的自然而然,而作为山庄真正主人的西门吹雪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若说真的没什么,恐怕也只有瞎子才会相信吧?不过说到瞎子的话…

“我倒是想啊,”陆小凤笑得有些狡猾,“可惜花满楼还在门外等我呢。”

“七哥也来了?”君迁不由得一愣,“那他怎么没进来?”

“他?”陆小凤的视线在君迁和西门吹雪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遍,眼看着小姑娘就快要不耐烦了,这才仰头一口灌下杯子里的酒,“花满楼嫌弃万梅山庄杀气太重,说宁愿在外面山坡上一边看花一边等我呢。”

因为嘴里还含着酒,陆小凤的咬字少有些含糊不清,却在“嫌弃”“宁愿”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吐字格外清晰标准,君迁怔了怔,一想到“嫌弃”这个字居然有一天也能用在西门吹雪身上,忍不住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却忽然觉得背脊一凉,回头就对上了西门吹雪那一双幽深的眼睛,有些心虚地往陆小凤身后缩了缩,试图用他挡住自己。

只可惜君迁只要一动,西门吹雪的视线就也跟着移动,怎么都甩不脱,至于陆小凤——那更是指望不上了,除了摸胡子干笑之外压根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君迁被西门吹雪看得头皮发麻,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幸灾乐祸得太过明显,看了看西门吹雪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明显不那么愉快的脸色,干脆一纵身就往门外跑了出去:

“你们聊,我去看七哥!”

陆小凤看着很快就在眼前消失了的墨色身影,顿时摇头失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西门吹雪,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西门吹雪也收回了看向门外的视线,淡淡道:“她说暂时还不想成亲。”

陆小凤“啧”了一声,忽然道:“你这人一生之中,有没有真的烦恼过?”

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万梅山庄外的山坡上开满了鲜花,花海中站着一个挺拔清俊的身影,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连同这满坡的鲜花一起,被晚霞染上了一层金红色。

君迁有些不忍心打扰这样温柔美好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谁想还是根本就瞒不过花满楼的耳朵。

“小妹。”花满楼回过头,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却似乎也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得君迁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涩,小心地避开脚下一簇簇开得正艳的杜鹃花,走到他身边,伸手抓住了他宽大的衣袖:

“七哥,怎么不进去?”

花满楼笑:“陆小凤没和你说?”

“他说你嫌弃万梅山庄杀气太重。”君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小妹可是不赞同?”

“不,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确实很重,”君迁摇头,想了想之后,却又道,“但他身上的杀气也很纯粹。”

花满楼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君迁歪着头看了看自家兄长的神色,似乎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下了决心,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

“七哥是不是…不喜欢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她说暂时还不想成亲”,说得好像只是时间问题一样,庄主你快醒醒啊!!妹子答应你了吗?!!!先搞定了大!舅!子!们!再来炫耀好吗!!

分歧

花满楼是个瞎子,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身侧的少女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显然是对他的回答很是在意,此刻有些紧张,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无奈:

“我若说不喜欢西门吹雪,小妹可会不再见他?”

花满楼话音刚落,顿时就感觉到身边的少女一瞬间苦恼犹豫了起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手中的折扇轻点她的头顶,不等她回答就已经自问自答了起来:“想必也是不会的。若真的喜欢上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女孩子若是有了心上人,总是格外固执、不如平时聪明理智的。”

“七哥!”

什么“女孩子若是有了心上人,总是格外固执、不如平时聪明理智的”,这分明就是去年从万梅山庄回来的时候她对花满亭说的话,没想到花满楼居然会这么调侃自己,君迁的脸刷的一下烧得通红:

“六哥的嘴真大!”

如果不是花满亭回去之后告诉他的,花满楼又怎么会知道?而他既然告诉了花满楼,没道理不告诉其他几个哥哥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说到爹娘那里去…

“六哥只是前阵子闲聊时偶然和兄弟们说起,爹娘并不在场,”花满楼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小妹既然已说是顺其自然,那便无需刻意考虑,徒添烦恼。”

君迁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又在发烫的脸,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的天幕道:“陆小凤进去找西门,想必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出来,七哥不如一起进去吃了饭再走可好?都是我方才亲手做的。”

花满楼没有回答,反倒是微微皱了眉,问道:“他让你做饭?”

“没,不是他让我做的,”心知七哥多半是误会西门吹雪使唤自己而心有不满,君迁有些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衣袖,赶紧解释,“前几日我在山下看诊,收了不少瓜果蔬菜,今日恰好闲着,就做了些菜。七哥该不是连我的手艺都不愿尝吧?”

君迁骨子里一直都是个自负的人,虽然一张萝莉皮披了这么多年,但毕竟不是个真萝莉,很少有撒娇的时候,但…每每到了花满楼面前,却总是不自觉地撒娇卖乖,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也许是因为花满楼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难免有些雏鸟情节在心中作祟,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温柔善良的兄长,总是能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完完全全地信任依赖。

花满楼笑了:“小妹如今不躲我了?”

君迁一怔,顿时恍然大悟——前阵子她一直不敢面对花满楼,花满楼恐怕是早就看出来了。今天说是因为西门吹雪杀气太重而不想进万梅山庄,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后为难吧?花满楼这人真是…温柔体贴得让人想要叹息。

“七哥,对不起。”君迁低头,眼眶微红。

花满楼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头:“小妹无需介怀,若能重见光明自是再好不过,倘若不能,瞎子也有瞎子的乐趣。”

君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情虽然还有些沮丧,却也明白这事急不得——只有一点一点踏踏实实地提升医术,然后才可能有机会医治花满楼,而她学医,也不只是为了花满楼,她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这就是那天西门吹雪想要让她自己想明白的。

花满楼见她低头不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走吧。”

君迁和花满楼一起进屋的时候,正看见陆小凤已经被西门吹雪剃光了胡子,满脸纠结地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嘴唇,好像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别说是陆小凤不自在了,就是君迁,这么多年看惯了他那多出来的两条眉毛,现在一看他剃光了胡子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好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花满楼看不见,只听见耳边响起了少女清脆的笑声,微微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七哥,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现在只剩下两条眉毛了!”君迁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陆小凤现在看起来可比从前年轻俊俏多了,西门你的眼光真不错。”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的眼里隐隐有笑意闪过,然而视线一移到君迁的身上,那抹笑意顿时就悄无声息地敛了下去——君迁是和花满楼一起进来的,墨衣的少女拽着身边青年宽大飘逸的衣袖跟在他的身侧,神色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依赖和亲昵…西门吹雪忽然觉得,只剩下两条眉毛的陆小凤,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笑了。

西门吹雪神色间的变化,陆小凤自然是统统都看在了眼里,顿时就是一阵好笑,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触手却是一片光滑,一下子就苦了脸,却还是不肯消停,视线落到了墨衣的少女身上,意有所指:

“西门吹雪的眼光当然一直都不错…”

“我倒是第一次后悔起自己是个瞎子来,”花满楼忽然打断了陆小凤的话,笑着转头看向他,“看不见陆小凤两条眉毛的样子,实在遗憾。”

陆小凤讪笑了两声不说话,转头去看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视线终于从少女身上移开,落到了她身边神色温和的青年身上:“阁下就是花满楼?”

“是,”花满楼点头:“在下身带残疾,无缘得见当代剑客的风采,实属憾事。”

西门吹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道:“听闻阁下觉我万梅山庄杀气太重,所以过门不入?”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立时就有些微妙了起来。花满楼却并未否认,只是微笑着道:“庄主平生杀人几许?又怎么会没有杀气?但山坡之上鲜花甚美,庄主若是愿意多领略领略,想必一身杀气便会渐渐消散了。”

“阁下恐怕要失望了,”西门吹雪冷冷道,“鲜花虽美,又怎么比得上杀人之时的血花?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

“咳咳!”眼看着西门吹雪刚说完话,自家七哥就摇了摇扇子像是要再接话,生怕气氛越来越僵,君迁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插话进来,脸色有些不满:“天都黑了,你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饭菜凉了还指望我再去给你们热吗?”

西门吹雪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住了口没有再说话,却看见花满楼也止了声音,却是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立时眼神微黯。倒是陆小凤,一听见吃饭,立时就是眼睛一亮,一个翻身就从斜倚着的软椅上跳了下来,大大咧咧地去揽花满楼的肩膀:

“吃饭了吃饭了,难得能尝到小迁的厨艺,一会儿我一定要多吃些才够本!”

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却是直接转身,带着几人往厅内走。君迁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开饭。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来找西门吹雪帮忙的,要帮的忙当然就是金鹏王朝的事,而西门吹雪也已经答应只要陆小凤肯把胡子剃了,要干什么他都都跟他去,吃饭的时候几人正在商量着过几天在哪里碰面。

君迁没插话,安安分分地吃着饭,脑子却在高速运转,努力地回忆着剧情,但…很快她就放弃了。

其实原着她也没有完全看完,只看了一部分,而且就算是一字不落地从头到尾看完了,她现在也不见得还能记得多少——毕竟,就算只是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算,也已经有十一年了,很多从前的事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关于陆小凤的剧情,她也只能记得一些格外重要、格外让人印象深刻的——比如,西门吹雪娶了孙秀青、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绝世一战,再比如…西门吹雪和孙秀青还是没能一起走到最后。再多的,她的记忆就是一片模模糊糊的轮廓了。

不过好在君迁也并不那么在意这些,既然想不起来,那索性就不费这心思多想了,否则要是太过依赖“已知”却又一不小心记错了什么,反而坏事,倒不如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好。

“此行或有危险,小妹就仍旧留在万梅山庄吧,想必庄主应当不会介意才是。”君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忽然听见了花满楼温润的声音。

西门吹雪颔首:“可以。”

君迁对于剧情并不怎么在意,见两人已经替自己下了决定,也无意拒绝,正想点头,却忽然听见某个沉寂已久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你的侠义值已经不多了,今年估计要不够扣了,还是跟着去走剧情多赚一点的好。】

这几年的生长还是全靠着向系统支付侠义值,但收取的费用却是一年比一年高,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涨到了两万多,君迁拉开属性面板,看着只剩下几千点的侠义值,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开口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的武功虽然没你们好,但自保总还是没有问题的。难得有机会,也算是让我见见世面么?”

说起来,君迁虽然每年都有一半的时间在外头晃荡,但不是采药就是给人看病,再不然就是在万梅山庄看书,江湖上的事,倒是真的很少牵扯到,但…见世面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三个男人同时沉默,似乎是在考虑,半响之后,才都点了头。陆小凤给自己的杯子里又倒满了酒,视线在花满楼和西门吹雪身上来回了一圈,忽然就摸着光秃秃的上唇笑了起来,语气戏谑:

“小迁,我们和西门吹雪可是分头走的,过几天才会碰面,你是打算跟着谁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跟哥哥走还是跟庄主走呢?【摸下巴

七哥说了——“无需【划掉】刻意【划掉】考虑”

庄主你吃醋你就说啊!你有本事吃飞醋,你有本事表白啊!你不说妹子怎么知道你吃醋233333333

那什么,看了下之前的几条评论,还是想说一下…花家没有不同意妹子嫁给庄主,只是觉得庄主不是那么合心意而已,但最重要的还是看妹子自己喜不喜欢,花家人是不会阻拦的。然后就是…不要多想啊!!!妹子和七哥之间就是纯洁的亲情,毕竟花满楼这样的人,实在是没人会不喜欢的吧?

洗尘

西门吹雪在看自己,花满楼也在“看”自己;西门吹雪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一片幽深,花满楼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无神的眼睛却是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君迁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头皮都快发麻了,一抬眼就看见争端的挑起者陆小凤正端着杯子惬意地喝着酒,居然还能抽出空来冲自己戏谑地挤眉弄眼,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歪着头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然后口齿清晰地道:

“陆小凤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话音刚落,陆小凤就只觉得背脊一凉,被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射向自己的两道视线惊得险些就要跳起来,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手忙脚乱地又倒了一杯喝下,这才算是勉强“压了惊”,看着对面冲着自己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只能是一阵苦笑。

原本几人是打算吃晚饭时候就连夜启程的,不过现在考虑到还有君迁一起,让女孩子跟着在荒郊野外过夜总是不好的,几人索性又在万梅山庄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出发。

君迁说是跟着陆小凤,但陆小凤却自然是和花满楼一路的,这么一来,也就间接表明了自己是想和花满楼一起走,君迁站在万梅山庄门口,想起刚才西门吹雪临走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再次狠狠地瞪了陆小凤一眼——要不是这人昨晚特地提起这茬,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也不至于这么在意这件事啊!

陆小凤看着对面少女那有些“恼羞成怒”的瞪视,讪笑一声,摸着光溜溜的上唇不自觉地往花满楼身后挪了两步,君迁还要再瞪,花满楼却笑着摇了摇折扇,阻止了两人的笑闹:

“我们也走吧。”

陆小凤的胡子好像长得格外的慢,从塞北一直到山西,这么多天也只是刚刚长出了些胡茬而已,陆小凤一路上一直都在摸着胡茬,几乎没怎么停过,看得君迁都烦了,干脆就不去理他,转头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

“七哥,上官飞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喜欢她?”

那天他们刚从万梅山庄出来,就听见了一阵歌声,花满楼当即就变了脸色。三人跟着歌声到了山神庙,见到了上官飞燕的头发,以及…独孤方的尸体和写着“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的两条黄麻布。

君迁有些懊恼,上官飞燕这个人,她模模糊糊还是有些印象的,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原着已经是十多年前看的了,但花满楼喜欢的人,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记忆实在是太过模糊,再加上先前又吃不准剧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一时间竟然就这么忽略了,没能阻止花满楼和她的相遇,这次被陆小凤一提,她才恍然又想起来了一些。

好像是没想到花满楼也会有被人问是不是喜欢一个女孩子的时候,陆小凤摸着刚长出来的一点点胡茬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暧昧和揶揄,花满楼也笑了,并没有半点窘迫,只是笑里却透着一股一样的温柔:

“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花满楼的回答,也和承认没有什么分别了。一想到自家温柔善良的兄长居然会被骗着喜欢上这样的女人,君迁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隐隐还夹杂着几分自责,皱着眉拉了拉花满楼的袖子:

“真的有那么可爱么?”

娇小的少女似乎是很不高兴,一张精致的小脸几乎已经皱成了一团,语气略带不满,活像是个因为兄长有了喜欢的姑娘而吃醋不已的小女孩——这个模样的君迁实在是少见,陆小凤摸着胡茬,终于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立时就收到了少女恶狠狠的一瞪眼,干咳两声努力憋笑。

花满楼看不见君迁的表情,但他却能从声音里听出君迁的情绪,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和陆小凤那样肆无忌惮又带着戏谑的笑自然是不一样的,带着一种别样的宁静和温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可爱的地方,小妹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得,七哥这就是也把她当成吃醋的小女孩了,就算她解释了估计也没什么用,君迁叹了口气,终于是没有再说话,却只觉得心里的烦躁越来越甚,揉了揉额角,霍然站了起来,正想出门走走舒缓一下心里的焦躁,刚一拉开门,却已经有人送来了三份帖子:

“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落款署名是“霍天青”。

珠光宝气阁的布置很精致也很奢华,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都是荷塘。现在正是四月份,荷花还没有开,荷塘中的荷叶却已是一片生机勃勃,一碧如洗。君迁忽然间就想起了万花谷的仙迹岩,同样是满池的清莲,但仙迹岩的青山绿水、飞瀑流泉更让她觉得那是一片自在随心的世外桃源,而眼前的珠光宝气阁,却又是另一种美——这是一种富豪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

相比之下,君迁自然是更喜欢犹如桃源的仙迹岩,但…这样奢华的空阔芬芳,却也没有人会讨厌。

酒筵的菜肴很精致,酒也是上好的山西汾酒,设宴的主人家霍天青也是一个英挺俊朗、气度不凡的青年——无论哪一样,都是足够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的。

席间有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苏少卿,另一位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素有“云里神龙”之称的马行空。

酒菜已经摆了很久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大家都在等,等这珠光宝气阁真正的主人阎铁珊的到来。

不过好在虽是在等,但气氛却很是热络,霍天青无疑是一个绝不会令人讨厌的人,而那位西席苏少卿却也是一个英俊洒脱的青年,各种历史掌故随手拈来,到是让君迁对他颇有好感——万花谷乃是“大唐三大风雅之地”之一,万花弟子自然也不会是胸无点墨之辈,几人在席间谈笑风生,霎是快意。

阎铁珊是在几人谈到李后主的时候来的,这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笑声又尖又细,话里无时无刻不带着些山西腔,却并不让人讨厌,一来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热络地和他说着话,而后视线就转到了花满楼和君迁的身上,拍着花满楼的肩膀大声笑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小丫头是花家的闺女?你们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和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着应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君迁也笑了起来,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虽不会喝酒,但七哥若是喝多了,我可以扶他回去。”

“好!好极了!”阎铁珊似乎是非常高兴,连声吩咐着下人去把他珍藏的老汾酒拿上来,一边不停地给陆小凤夹菜,席间的气氛一时间热烈到了极点,直到陆小凤忽然举着杯微笑道:

“这桌上都是地道的山西名菜,大老板是山西人?却不知阎总管又是哪里人?”

一直都插不上话的马行空立时抢着道:“是霍总管,哪里来的严总管?”

“我说的是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陆小凤淡淡道,“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原本就白白胖胖的脸顿时就显得更白了,死死地盯着陆小凤看了片刻,忽然冲一边的霍天青道:

“陆小凤、花公子和君姑娘已不想再待下去了,快去准备车马让他们即刻动身。”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拂袖而起,可还没等他跨出一步,忽然已经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腰旁一柄乌鞘长剑尚未出鞘,浑身的气势却已然锋锐得好似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正是前几日与陆小凤三人分开了的西门吹雪。

“他们还不想走,你最好也留下。”

西门吹雪的声音很冷,让人好像只要听着,心头就已经泛起了一阵寒意,但…君迁的嘴角却是浅浅地弯起了一个弧度来。

阎铁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大喝一声:“来人啊!”

随着这一声大喝,窗外立时有几人飞身而入,手中兵器带起了猎猎的风声,西门吹雪的剑也就在此刻出鞘了!

马行空也就是在这时候出手的,同样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已经直直地刺向了君迁的喉咙——君迁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出身于花家这样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自然是最好欺负的。

君迁微微皱眉,原本系在腰间的玉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手中,花间心法催动,正要举起玉笛架开那滚龙棒,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脸色也是同时陡然一变,正要出手相护,只见忽然间一道剑芒闪过,马行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喉头有一点鲜血慢慢扩散了开来,终于“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西门吹雪收回剑,轻轻一吹,剑上沾染的鲜血就已经全数从剑尖滴落。他微微低头,视线扫过躺倒在地的尸体上,也不知是在和死人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只是冷冷道:

“你不该向她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西门吹雪:我的人你也敢动,找死!

妹子不是完全不记得剧情,只是大部分都很模糊所以不敢随便确定,怕坏事。

我也不喜欢上官飞燕,但是花满楼遇到上官飞燕是在他和陆小凤来找西门吹雪之前的事了,所以妹子没法阻止花满楼喜欢上她QAQ

又有人说妹子经常去万梅山庄借住这段剧情不合理,被人诟病…这里一起解释了吧,妹子作为一个万花弟子,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诟不诟病的对她来说根本没意义,因为万梅山庄有很多医书,因为她的朋友西门吹雪医术很好妹子想要和他互相探讨,而家里人也不反对她去万梅山庄,所以她就去了,就这么简单。妹子在乎的就是家人、朋友、医术和病人,名声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乎,更何况如果不是关中的那一次,别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她和西门吹雪的关系。【如果还是觉得这样也不能接受的话…那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QAQ

质疑

西门吹雪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几人回过神来往他原先站的地方看去,才发现已经是躺了一地的死人,每一个都是被一剑贯穿了咽喉,忍不住同时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真是可怕的剑法,却只有君迁注意到了西门吹雪那一句“你不该向她出手”,微微红了脸,但还是感激地对着西门吹雪笑了笑。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再次转向阎铁珊,却忽然听见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阁下就是西门吹雪?”

——是那位阎家的西席苏少卿。

西门吹雪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苏少卿霍然起身,捡起地上的一柄略显厚重的剑,朗声道:“久闻剑神大名,峨眉苏少英向剑神请教!”

这西席居然就是峨眉派“三英四秀”中的苏少英?君迁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模糊的记忆好像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而一瞬间清晰了不少,来不及多想,几乎已经是本能地出了声:

“且慢!”

西门吹雪和苏少英的动作同时一顿,齐齐看了过来。

“君姑娘可是有事?”苏少英回头问道。

“西门吹雪剑一出鞘,必伤人命,若不能杀人,那么死的便是自己。”君迁侧头看向苏少英,语气微沉,“苏公子非要与他不死不休吗?”

苏少英必然赢不了西门吹雪,而一旦输了,就意味着死——先前一段闲聊,她对苏少英的印象极好,实在是不希望这样一个人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但…苏少英却只是执剑向她行了个礼,微笑着道:“多谢君姑娘关切,但在下心意已决。”

说着,便转向西门吹雪:“请。”

两人转眼便已拔剑战在了一起,君迁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是江湖人,生生死死见得太多了,早该习以为常,可她偏偏也是个大夫,最不愿看见的便是死亡。若面对的是个该死之人,她自然不会有半点犹豫和心软,但很显然苏少英并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