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担心西门吹雪?”陆小凤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满脸的惊讶,“他的剑…”

君迁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笛,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片刻后,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若说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关于陆小凤的担心…

“西门吹雪的剑道从来都不是无情,仅仅只是一个‘诚’字罢了。他对我有情,于是便和我在一起,就这么简单而已,他的剑并不会因此而变得迟缓。”

君迁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摸着下巴仰头看屋顶上那两个默然对峙的男人,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嫉妒叶孤城的。”

陆小凤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没发现吗?只要一提到叶孤城,阿雪所有的心思就全被他占据啦…”君迁似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鼓起了腮帮子,“你看,现在他的眼里更是专注得只有叶孤城一个人,连我这个做妻子的都看不到了,你说我怎么能不嫉妒?”

“小迁…”这么严肃凝重、生死攸关的场合,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陆小凤摸着胡子简直是哭笑不得。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君迁的头顶,君迁抓住他的衣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着道:“他说过要我等他回来的,那我就等他,多久都会等。”

刚刚嫁做人妇的少女笑得很温柔也很平静,语气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陆小凤敛了笑意,对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屋顶上的那两个人就已经同时拔剑出鞘。

君迁抓着花满楼衣袖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花满楼安抚性地握住她的手,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

凌厉的剑芒在这月圆的夜晚纵横交错。

那两个人的剑,是如此的相同,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君迁不懂剑,但却还是在他们拔剑的同一时间无法克制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两人的身上,定定地看着他们的剑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她根本就不懂剑招、看不出玄妙,但却能清清楚楚地从那两人的招式间感觉到些什么。

这已不是剑术,也不是剑招,而是剑道之间的交锋——世间剑客武人还仍停留在对于“术”的追求,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却已然开始论“道”了…

君迁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脑海中的某个角落由朦胧渐渐变得清晰了,医经中最后那一段玄之又玄、她原本怎么也无法理解的文字终于在脑中悄然明晰了起来——那已非医术,而是医道。

医者是在病人的生与死之间游走,剑客在对决之中岂非更是在自己的生死之间徘徊?

大道三千,最终不过是殊途同归,君迁终于再一次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体悟。

原来那段话的意思是这样的,原来锋针的奥妙竟是如此…君迁脸上的神色似是惊喜,却又好似是失望,半响之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屋顶上那两人的决战也已到了最后的关头,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白色的人影。

胜负终于就在这一瞬间揭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同时一剑刺出,只是眨眼的工夫,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西门吹雪的剑,正刺在叶孤城的胸膛。

画面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定格,所有人都已屏住了呼吸,然后,便清晰地看着叶孤城的身体缓缓倒下。

西门吹雪轻轻吹落剑尖的鲜血,收剑入鞘,然后又拿起叶孤城的剑,抱起他已然没有了气息的身体,一跃而下。

三千禁卫一瞬间围了上来:“他是朝廷钦犯,即使死了,你也不能带走他!”

西门吹雪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侧过头看向君迁,语气平静:“君迁,我们回家。”

君迁笑了笑,走到他的身侧,仰起头看他,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好。”

禁卫军的包围一瞬间收缩。

君迁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看向站在禁卫最前方的魏子云,语气是少见的清冷:

“叶孤城虽已死,我却总是还在丈夫身边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有前来观战的一众江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站到了两人的身边,其中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魏子云刚刚恢复了一些的脸色顿时又一下子全白了——叶孤城死后的气氛,竟比他还活着时更加紧张凝重。

双方还在僵持,西门吹雪的脸上竟破天荒地显出了几分不耐来,抬脚就要往宫外走——西门吹雪这一动,一下子牵动了所有人的处境,魏子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的手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正要下令动手,却忽然听见一道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

“圣旨到——”

——陆小凤留下,其余各色人等立即出宫。

这其中当然包括死人。

万梅山庄的马车早已等在宫外,君迁和西门吹雪、花满楼一起进了车内坐下,西门吹雪放下叶孤城的尸体,立时看向君迁:

“君迁,看看他。”

君迁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已悟透了锋针,它确实匪夷所思,几乎能够使人起死回生,但…也只是几乎罢了。医术终究不是仙术,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甚至是刚刚闭过气去没了呼吸,锋针都可以救治,但…一个真正的死人却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君迁也是直到今晚才忽然间想起,在剑三的游戏里,是没有死亡,而只有重伤的。

君迁只觉得满心都是叹息和遗憾,却到底还是依言去查看叶孤城的状况,片刻后,忽然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君君妹纸你果然还是在吃醋吧口

战后

第三十九章

战后

难怪西门吹雪先前竟会那么不耐烦,难怪他甚至不惜硬闯也要立时出宫…君迁直到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

叶孤城已然没有了呼吸,但他却还有心跳——虽然已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君迁却是无比肯定…他确确实实还没有死——虽然,离死也不过是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了。

若是在今晚之前,君迁也只能长叹一声,因为医术终有不能及之处而深感遗憾,但现在…

顾不上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君迁已经利落地解开了叶孤城的衣服,飞快地用金针封住他的穴道止住血,随即立时就将掌心贴上了他的背心,离经易道的内力立时源源不断地被传入他的经脉,刺激着他身体内仅剩不多的生机——

马车太过颠簸,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平稳的环境才能施展锋针,此刻能做的,就只是不断用自己的内力来护住他的心脉,尽可能地催发生机,只要他能活着熬到他们回到合芳斋,她就有把握救他!

叶孤城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君迁纵然内力不错,此刻额头上也已经沁出了汗水,但她却只是咬了咬牙,继续加大了内力的输出——无论是花满楼还是西门吹雪,内力都远胜于她,但她却没有办法让他们代替自己。

离经易道的内力很特别,若用来攻击,就算内力再深厚,也难免总是不够锋锐强势,杀伤力不足,它天生便是为医者所创,平和温润,有滋润经脉、催发生机之效,是任何内力都无法代替的。

君迁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白,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滴落,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的眼里同时露出了担忧和心疼的神色,却谁也没有开口阻止她。

马车内的三个人都是头一次觉得,原来皇宫与合芳斋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之长。

但好在路程就算再长,也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合芳斋的君迁微微松了口气,关上房门,将自己和外界全部隔绝开来,感觉着自己的脑海中是前所未有地清晰明彻,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瞬间变得平静无波,催动内力,有条不紊地开始下针。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站在门外,默然无语。

良久,花满楼忽然道:“他没有死。”

“是,”西门吹雪点头,“我与他本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测,但他心中有垢,已是一心求死,我虽已收剑,却为时已晚。”

西门吹雪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微有些动容:“幸好毕竟剑势已收,未曾穿心而过。”

花满楼无神的双眼里似是微有惊愕,脸上却是渐渐有了笑意——谁都知道西门吹雪剑一出鞘就必伤人性命,又有谁会想到,这一战——这惊天的一场对决,他竟是根本未曾杀人?

他是真的变了,早已不再像从前一样冰冷——花满楼自然是要笑的。

西门吹雪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幽深。

一天后,西门吹雪按照君迁临进屋之前的交代准时推门而入,就只看见娇小温婉的妻子已然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床沿,脸色一片苍白;而躺在床上的男人,气息虽然微弱,却已是一派平稳。

西门吹雪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伸手探上了君迁的手腕,察觉到脉象尚算稳定时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眼里却仍是一片墨色深沉,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也不知是在和她说话还是根本就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犹如呢喃:“谢谢。”

说罢,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整个人全都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这才抱着她回了他们的卧房,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在床头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叶孤城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捂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撑着床半坐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个白衣的男人——那个虽然是对手,却比任何人都要懂他的男人。

西门吹雪似有所感,侧头看了过来,微微一顿,已是大步走了过来。

叶孤城坐在床头,吐吸虚弱,周身的气势竟是不弱分毫——有些东西,本就是和身体的强弱无关的。

待到西门吹雪走近了,叶孤城这才终于冷冷道:“何必救我。”

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他既已是非死不可,何不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这一点,西门吹雪又怎会不明白?

——但他却还是没有让他死。

西门吹雪在他面前站定,同样毫无一丝起伏地冷冷道:

“叶孤城已死。”

叶孤城一愣,眼神微闪,却忽然笑了起来,声音虽然还是清冷,却已有了温度:

“是,叶孤城已死。”

叶孤城在紫禁之颠的那一战中就已经死了——他已不是叶孤城,却也还是叶孤城。

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前尘旧事早已散做飞灰——他已不是曾经的叶孤城,但…叶孤城毕竟还是叶孤城。

西门吹雪的眼里也渐渐染上了些许笑意,点了点头。

叶孤城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的医术竟已如此之高?”

他当时的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西门吹雪已经想要收剑,但毕竟是晚了半拍,他虽没有当场毙命,却也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若非亲身经历,他绝不会相信竟还有人能够救治…

西门吹雪的动作顿了顿,神色一瞬间就变得温柔了起来,淡淡道:“是君迁救了你。”

叶孤城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温柔而安静的墨色身影,对着西门吹雪微微点头:“你有一个好妻子。”

西门吹雪的神色更加柔和:“她当然是一个好妻子。”

“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一道软糯的声音伴着一袭墨色的衣袍出现在了门口,女子的眉眼还是同以前一样柔美,脸色却竟是比险死还生的叶孤城还要苍白,她走得很慢,好像每跨一步都有些艰难,但脸上却偏偏带着轻快而温柔的笑意,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气息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轻声笑道,“西门吹雪有一个好妻子,你除了有一个好对手外,也可以多一个好朋友。”

“是,”叶孤城点头,身上的气息是少见的温和,“我们本就已是朋友。”

君迁立时就笑了起来。

西门吹雪的眼神微微加深了些许,伸出手,将君迁整个拥进自己的怀里,揽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君迁伸手握住他的手,却立时被他反手一用力,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西门吹雪转头,再次看向叶孤城:“死而复生,你想必已有所悟,我亦有所悟。二十年后,可再一战。”

叶孤城微微晗首:“是。”

五天后,京城,合芳斋。

君迁靠坐在塌上,和两个清秀的小丫鬟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小姐!快把参汤喝了吧!”木笔端着茶盅往君迁跟前凑了凑,一脸的担忧和不满,“救个人怎么反倒像是自己死了一次一样,这回可一定得好好养养!”

君迁干咳了一声:“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喝!”

“夫人你昨天也这么说,可是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喝!”棠胭一下子就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庄主交代了,一定要现在喝!”

君迁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我…”

“再不喝就凉啦!”木笔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向来乖巧的小丫头这会儿竟是格外地强势,“姑爷出门前交代了,一定要我们看着小姐把补品都吃完!”

“木笔,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君迁一瞬间就苦了脸色,“明明是我的丫鬟,怎么尽帮着别人啊…”

“谁是别人?”清冷的嗓音忽然自门口处响了起来,明明平静得根本听不出情绪,但君迁却偏偏就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寒意,有些僵硬地转头望向门口,就看见一身白衣如雪的男人正现在门口向着自己望过来。

君迁讪笑了两声,伸手有些讨好地冲他挥了挥:“阿雪,你回来了?没、没有外人,你听错了…”

西门吹雪没说话,只是抬脚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立时就识相地退了下去。

君迁心虚地摸着鼻子,一脸戒备地看着离自己越走越近的西门吹雪。

叶孤城的伤恢复得很快,约定了二十年后再战后,就已经在昨晚离开了。叶孤城虽已恢复,她却还没有好——锋针虽不是真正的起死回生,但却也已是相去不远,对她的消耗和负担实在是太大了,她的内力早已被全部抽空——内力空了不算什么,再过几天就能慢慢恢复,但更重要的是,她已伤了元气。

这一次的锋针,已经是她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对她精神上的负荷实在太重,君迁清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恐怕都不可能再动用锋针了。

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锋针的效果如此惊人,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巨大的——君迁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

她不是不想尽快养好身体,不是不愿意吃那些补品,但…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地被塞补品,不管是谁都会厌烦暴躁的吧?

君迁看着眼神幽深、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西门吹雪,有些不确定地自我安慰着…

作者有话要说:吃醋什么的当然是开玩笑,就算濒死的人不是叶孤城,君君也会尽全力去救的~

原着里也有说,最后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想要收剑,但还是来不及了…

决战结束,继续回归甜甜蜜蜜啦~

枝节

第四十章

枝节

西门吹雪已经越走越近了,君迁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眼神有些飘忽地不敢看他,但…西门吹雪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这男人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让她就算是想装看不见也不行。

君迁干笑了两声,仰起头看他:“阿雪…”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自己坐到了榻上,把君迁整个人裹在了自己怀里。

君迁坐在西门吹雪的腿上,微微扬起头,看着他线条姣好的下巴,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然后就忽然看见他伸出了那双好看的手,端起了先前被木笔放在案上的参汤,递到了自己的跟前。

君迁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背脊紧紧地贴着西门吹雪的胸膛,几乎连一丝缝隙也没有,竟是出乎意料地契合。

西门吹雪微微低头,端着参汤的手又往君迁跟前递了递,淡淡道:“喝药。”

“阿雪…”君迁扭过头不去看那碗参汤,伸手抱着西门吹雪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满是撒娇和讨好的意味。

西门吹雪伸了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脑袋,清冷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心疼和无奈:“把药喝了,你自己就是大夫,清楚自己的身体。”

顿了顿之后,男人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几丝几不可觉的不自在和僵硬,说出的话和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听话。”

君迁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听话”这个词,一共也就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而已,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这个词从西门吹雪的口中说出来,清冷平淡中却又分明就带着几分宠溺——西门吹雪对她一直都很好,虽然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自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实在是已经足够温柔和体贴的了,可…这还是第一次,他明明白白地对自己流露出了这样的宠溺。

君迁觉得胸口一暖,好像整颗心都要化了似的,低低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乖乖地接过西门吹雪手里的参汤,干干脆脆地就仰头一口灌了下去。西门吹雪接过已然空了的茶盅放回到案上,揉了揉她的头发。

君迁擦了擦嘴,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枕着他的腿,伸手握住他常年握剑的右手,用手指摩挲着他指腹和掌心的茧,饶有兴致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西门吹雪没有拒绝,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周身的气息格外温和,淡淡道:“好好养身体。”

“我知道啊!”君迁一听,原本还有些慵懒的脸色一下子就苦了起来,鼓起腮帮子,有些愤愤地在他的虎口咬了一口,“但也不能这么塞吧?喝完鸡汤和参汤,参汤之后又有别的,连口气也不让人喘…”

君迁这一口咬得力道不轻,一口下去,西门吹雪的虎口立时就显出了两排整齐的牙印,衬着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显得格外违和滑稽。但西门吹雪也不在意,就这么任由她折腾着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给已经气鼓鼓的小妻子顺毛。

君迁拍开他的手,低低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趴到他腿上,干脆就背对着不理他。

西门吹雪的眼里顿时就露出了几分无奈来,伸手覆上她的背,轻轻地拍了拍,似乎是有些犹豫,半响之后,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淡淡道:“莫要让别人担心。”

君迁一怔,似是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撑着他的腿猛地翻过身来想要看他,结果忘了自己这会儿还是个病号,用力过猛,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晃差点就要磕到桌案的角。好在西门吹雪眼明手快,即使伸手把她揽了回来,君迁顿时因为惯性而一头撞上了他结实的胸口,立时就疼得低呼了一声,眼泪汪汪地伸手去揉自己的脑袋。

西门吹雪的眼里隐约有了几分笑意,拉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仔仔细细地揉着。君迁的手空了下来却也不安分,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伸手就用手指去戳男人的胸口,只觉得一片温暖结实,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小声抱怨着:

“身上的肉长这么硬干什么!”

西门吹雪没说话,却终于是笑了起来。

君迁眼珠一转,忽然间就也笑了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让他低下头来,自己仰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

“谁是别人?”

担心她就老老实实地承认嘛,还要遮遮掩掩地说什么“莫要让别人担心”,真是别扭!

刚才他问她“谁是别人”,现在终于就轮到她来问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风水轮流转?

君迁越想越是觉得心情舒畅,嘴角的笑意越拉越大,一双眼睛清亮无比,直直地盯着西门吹雪等着他的回答,眼里满满的都是狡黠。

西门吹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门外,淡淡道:“棠胭,夫人的药该煎好了,端进来。”

话音刚落,原本笑意狡黠的君迁一瞬间就苦了脸,瞪大了眼睛张嘴就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西门吹雪摸了摸她的发顶,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决战的事已经彻底了结,君迁的身体状况也已经稳定了下来,想要彻底恢复,还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在京城待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君迁和西门吹雪商量着准备这几日就启程回万梅山庄了,但…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前一天,合芳斋里突然来了一个人。

君迁起初还没认出来,只觉得这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一直到他一开口,那一副尖细的嗓子实在是一个太过明显的特点,让君迁终于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人就是决战那天过来宣旨让大家离开、陆小凤一个人留下的太监,只是他现在没穿太监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皇上请西门夫人入宫一趟。”那太监行了一个礼,语气恭敬。

君迁和西门吹雪对视了一眼,见西门吹雪眉头微皱,便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无妨,然后笑着对那太监点头:“有劳公公了。”

西门吹雪和君迁之间其实一直不怎么黏糊,君迁平时出门他也很少过问,但毕竟君迁这阵子的身体实在是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西门吹雪到底是放心不下,陪着她一起出了门,然后就坐在马车里停在宫外等她。

君迁一路上都在琢磨着一会儿见了皇帝到底要不要下跪行礼——她毕竟还是个现代人,对皇帝的身份并不怎么在意,除了天地和父母师长,实在是没什么再能让她愿意下跪的人了,可若是不跪,那就是藐视皇家尊严,难免又要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君迁就这么一直琢磨了一路,跟着太监到了御书房,推门进去后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年轻的皇帝已经笑着摇了摇手,满脸的温和:“西门夫人不必多礼。”

君迁也不矫情,顺势就笑了笑,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多谢皇上。”

其实决战那天晚上她就对这个镇定地小皇帝印象很不错了,不管现在他是真的不在乎礼数,还是装出来的宽容温和,确确实实都让君迁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皇帝也笑了——撇去帝王这个身份不论,他其实也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颇为赏心悦目。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在话出口的时候顿了顿,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墨袍女子,微微蹙起了眉头,神色带上了些许关切:

“西门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无妨,”君迁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前几日过于紧张,闲下来便染了些风寒罢了。多谢皇上关心。”

皇帝似乎是松了口气,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看座上茶。君迁也没客气,神色自若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轻轻地呷了一口,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唔,果然是极品。